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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部分阅读

    你看,不过是分开不到一天,再想起他时,心便隐隐地痛了起来。

    “……”

    外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醉鱼?你睡了么?”鹭翎试着叫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鹭翎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醉鱼,晚安。”

    他轻悄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醉鱼侧卧着,静静地听,眼睛一直望着前方。

    视线的前面漆黑一片。她眨了眨眼,一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鼻梁,流入另一只眼中。微凉与微温的液体相溶,还未等温度相合,便重重地下坠,落入了脸颊下的枕中。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闭上了眼。

    等漫漫长夜过去,希望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两个人如此祈望着,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一点白

    ( )王雄的尸体是在山间的河中发现的,因为山势险峻,这附近的河水流很急,等到发现王雄的尸体时他已经不知被水冲出了多远,尸体在水里被石头刮得破破烂烂,又泡得肿起来,连身份都是勉强辨认出来,想找线索是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他被杀的地点就成了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隔天悠游宫就派了人去了龙牙山,龙牙山状如龙牙,相当陡峭,再加上这山上没有好的木材和猎物,所以猎户樵夫都不会来这里。不过半山腰往上却长满了野生的白杜鹃,此时开得正艳,也算得上有些美景可看。

    “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了。”癸扇站在杜鹃花林里闻了闻,然后蹲下来捏起了一点土看了看。

    跟着一起来了的青河立刻走过来看了眼地面,然后向四处望了一下。

    “那个凶手应该是躲在这棵树的树冠下面。”青河走到一边一棵矮一些却很茂密的杜鹃花树旁边,蹲下来钻到树冠下面去看了看,“这里有一些枝条被折断的痕迹,不过貌似很瘦小,折断的情况不严重。”

    “凶手干嘛躲起来?不是用了化功散了么,还怕什么?”

    青河从树冠下爬起来:“大概是因为本身很弱,所以不谨慎不行……”

    癸扇托着下巴想了想:“那是不是可以推测,就算他没动手,那个叫王雄见了凶手的也会主动对他出手?”

    “很有可能啊。”青河拍了一下掌,“也就是说两个人认识?有仇?”

    “废话,不认识又没仇的话干嘛杀人,吃饱了撑的当做饭后运动么?”

    “愉快型杀人犯就会……扯远了。”青河咳了一声,“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个凶手知道一些让王雄不得不杀他的事情,凶手就是用这个把柄把他叫到这里来的。要不然谁大半夜的回往这种地方跑?像你说的,吃饱了撑的当饭后运动?”

    癸扇拍了下他的肩膀:“什么事里都能闻到隐秘的气息,不愧是你,果然像个爱说人长短的婆娘。”

    青河瞪了癸扇一眼。

    两个人开始互瞪。

    悠游宫来的人在他们四周继续仔细搜索着线索,反正没一会自己就会和好,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果然没一会青河便收回了视线:“我们继续说正事……”

    “也没什么好说的?凶手等到王雄中了化功散的时候冲出来,砍了他一刀,之后大概会有一段僵持,然后王雄后退,”癸扇踱了几步,用脚在地上蹭了蹭,上面的土被蹭开之后,露出了下面一块深色的痕迹,“在这里逗留了一下,又或者再次受创,再或者凶手受了伤。”

    青河走过去看了看,他穿越之前是杀手,对于这种情况熟悉到了闭上眼都能模拟出当时的情景的程度。尤其是这种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做法,简直跟他的习惯一模一样:“不可能是凶手受伤,既然选择了隐藏在暗处等待时机,就没有那个杀手会傻到在对方还有足够的抵抗能力的时候冲出来的。”

    癸扇相信他的判断,点了点头,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王雄准备逃走,但是受伤加上迷|药起了作用,没逃得了,被杀死了。”

    青河说着四处走了走,在一株杜鹃花树前停了下来,那株树只能看得到茂盛的树冠,青河用脚踢开树枝,就见下面是近乎垂直延伸下去的山壁。原来那株杜鹃树是长在悬崖边上的,树冠和四周茂密的植被一起掩盖住了边缘,人若不小心踩过去,便会坠下去,掉到下面的水中。

    癸扇探头看了一眼山崖下湍急的水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咂舌道:“怪不得变成那样破破烂烂的模样,没碎成好几块已经算是他幸运了。”

    青河对这些没什么多余的感想,对他来说死了就是死了,管他死成什么样子,反正死掉的人自己又看不到,他这个毫无关系的人就更不需要在乎。

    “现在也只知道凶手是个身材矮小的人,凶手知道一些关于王雄的事情,凶手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而已,如果能找到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就好了。”

    听着青河的总结,癸扇沉默了一下,突然压低了声音:“那个叫醉鱼的女孩的话,对这一带大概相当了解。”

    “……哎。”青河叹了口气,伸手挠了挠他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入为主不是个好习惯。”

    面上总是带着笑的癸扇难得板起了脸:“青河,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个会逃避的人,我只是说她可疑,不是么?”

    癸扇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的,乍看之下和青河一样没什么正经,其实骨子里完全不同。癸扇总是很冷静,玩闹的话怎样都无所谓,但一旦触及到一些重要的问题,他就会直接说出重点,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听,也不管自己是否想承认,只要是事实,他就会说出来。

    青河又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癸扇说得对,醉鱼实在是太过可疑。

    两个人正僵持着,一个悠游宫的人跑了过来,也没在意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直接道:“神医,青河公子,我们发现了一个东西,你们来看一下!”

    “你们说发现的东西,就是这个?”

    鹭翎看着眼前的东西,语气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在他的眼前放着的是一个普通的毫无装饰的方帕,应该是癸扇的东西,凑近了就能闻到上面的药味,而在那帕子中间,有一个比大拇指甲打了没多少的小纸片,应该是一整张纸的一个边角,边缘的地方还能看到一点晕开的墨迹,显然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么小小的一个角,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他不可能凭这两三个墨点就能猜得出来。

    “就这么一小点纸,还是兄弟们把整个龙牙山翻了个遍才发现的呢。”青河双手托着帕子,说话难得的小声,生怕不小心气喘粗了点就把这小纸片吹飞了,“整张纸已经被烧了,这个角大概是凶手捏着的那边,烧到快没的时候他把纸扔到了山上一个小水洼里,边角已经泡烂了,就这么一小点立在水外面,才得以幸免的。多么大难不死的小纸片啊,我们应该为它的顽强抗争鼓鼓掌。”

    鹭翎叹了口气:“这要是在现代还能通过指纹探测之类的找找凶手,但是现在嘛……反正我是从它身上看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或者你已经神到能通过纸质和上面这两个点推测出凶手是谁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个万年小学一年级的衰神侦探。”青河撇了撇嘴。

    “话说回来,癸扇跑到哪去了?”

    “今天那些江湖帮派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各门派都派了人聚集在一起,刚才公输过来把他带走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鹭翎对癸扇也算是有所了解,至少,对他爱财如命和一毛不拔有了深刻的了解。他拿起那包纸片的帕子抖了抖:“他既然走了,帕子为什么会在这?”

    青河眨了眨眼:“我帕子一直都放在二哥身上,二哥不在身边,当时只有他离我最近,所以顺手……”

    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样,癸扇说他像婆娘,他就用他的手帕包小碎纸片,你一拳我一脚的,也分不出个谁对谁错来。鹭翎虽没看见两人在山上闹成什么样子,但也能猜到一下,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癸扇的帕子叠好了收在自己怀里,想着一会还给他。

    说完了这件事,两个人安静了一下,各自喝了口茶。

    “然后呢?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青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什么?”

    鹭翎目光淡淡,挑着眼角往青河那边斜了一眼:“你从进来开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傻样子,以为我看不出来?有话就快。”

    他倒不是有意隐瞒鹭翎些什么,只是这话不好开口,就做出这般模样等着鹭翎点名,此时听鹭翎让他说,立刻大方说道:“哦,是这样的,关于那个醉鱼……”

    “嗯,我知道。”

    话刚出口就被打断,青河张着嘴窒了一下,又悻悻地合上:“哦,你知道了的话,我就不说了。”

    然后两个人再没有人说话,都默默地坐在那里喝茶,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一刻钟过去后青河开始颠腿。

    半个时辰过去后他开始抓耳挠腮。

    鹭翎叹了口气:“要是觉得没意思你就找瑞雪玩去呗,别在我面前像只猴一样动来动去,幸好我这没有什么柱子,否则估计你现在都到房顶上去蹲着了。”

    青河嘿嘿笑了两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等你这句话呢。那我先去找二哥了啊,有事就叫我。”

    又过了一会,癸扇和公输倒是一起过来了,一直在外面的枭崇也跟着他们一起到了鹭翎屋里来,鹭翎偷偷地把帕子递给枭崇,枭崇会意,快速地藏在了自己袖子里。

    “会开完了啊?都说了什么?”鹭翎给一屁股坐在之前青河坐的位置上的癸扇倒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还没完呢,先回来吃口饭,一会再回去……累死我了。”癸扇说着伸手往自己怀里掏了掏,然后疑惑地“嗯?”了一声。

    枭崇从自己袖管里掏出那方帕子递过去:“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啊,对。”癸扇接过来擦了擦脸,问:“我的帕子怎么会在你那?”

    枭崇一脸正色:“刚才掉地上了,我刚好看见,所以捡了起来。”

    癸扇“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公输瞟了枭崇和鹭翎一眼,没说话,鹭翎则暗暗想,有的时候老实人撒谎更能唬住人。

    “那到底都说了什么?”

    “说到这个,可有点难办。”

    癸扇放下了手中的茶:“之前皇上不是让枭崇监视了临丰城中的几个大户么,这里面有几个人想要逃去别的地方,说是凶手肯定要杀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又不说,只是坚持要走。”

    “这也太可疑了些……”

    “谁说不是呢。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人家也没犯事,我们又不能逼供,现在在讨论的,就是到底要不要放他们走。”

    鹭翎眯着眼想了想,问:“我们说的话,那些大人物能听进去几分?”

    “咱们一个新成立的小帮派,自然是没这么大分量的。”癸扇顿了顿,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来,“但是咱不是有鸾歌姐在么。她说的话,就有十成十的分量。”

    鹭翎点头:“那就让鸾歌去说说,务必要他们放人走,不过不能一次全走,先放走一家。”

    公输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慢吞吞地问:“殿下这是在放饵……?”

    鹭翎没回答,沉默了许久,叹道:“我想快点回京里去……所以,早些了结了。”

    醉鱼殒

    ( )晴朗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临丰城再次下起了雨。

    鹭翎被雨声惊醒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将被子裹紧。

    床帐外的亮起了一豆烛光,一个黑影映在了床帐上,枭崇压低了的声音从帐后传来:“我拿了厚一些的被子来

    ……”

    “嗯,进来。”鹭翎轻声回着,坐了起来。

    床帐被撩开的瞬间雨声更加清晰地传入了鹭翎的耳朵,他有些惊奇,道:“原来南方也会下这么大的雨。”

    枭崇帮他裹好了被子,又往里面塞了个镂祥云纹翡翠暖香球,将这些工作做好后才道:“偶尔也会下得大一些

    ……主人还冷么?”

    鹭翎把半张脸都缩到了被子里,只有眼睛露在外边,随着摆头的动作而忽闪着。

    枭崇几不可查的翘了一下嘴角:“那就睡,还要将近两个时辰天才会亮呢。”

    “好……”

    枭崇撩开床帐出去,然后吹灭了灯,室内再次恢复了黑暗与安静,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透过床帐隐约地传进来

    ,鹭翎将暖香球抱到怀里,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雨,不管到了什么季节,终归还是冷的。

    雨下了一夜,到了早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鹭翎蔫蔫地缩在被窝里不想起来,枭崇也没去催,让青河和瑞雪

    在屋子里陪着他,自己到书房去帮尹苍远处理事情去了。

    尹倾鸿走时给尹苍远留了功课,原本从京城送来的折子不是急件的依旧送到这边,让尹苍远试着批阅,然后送

    回去给尹倾鸿过目,再加上临丰及周边的情况报告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他处理,让尹苍远一时间也闲不下来

    ,于是陪着鹭翎的工作就正式交给了阙池的兄弟俩。

    青河看鹭翎没精神,便老老实实地不吵闹,只一会逗一下瑞雪,一会摸一把鹭翎,美得他见牙不见眼,一口白

    牙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阴惨惨的,鹭翎干脆面朝内躺着不去看他,省得心里不清净。

    没过一会,枭崇过来说:“醉鱼来了。”

    鹭翎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慢吞吞地说道:“……嗯,让她进来。”

    醉鱼穿了草叶和竹叶编的蓑笠,到门口时脱在了外面,显然那蓑笠防水功能不怎么样,醉鱼身上湿了大半,额

    前的头发变成一缕一缕,粘在了她的额头上。

    依旧是来送花,这一次却不是一捧,就那么一串,紫色的,还都只是小花骨朵,看起来有些像丁香,却不是向

    上生长的一簇,而是软软地耷拉下来。

    鹭翎支起上半身,瑞雪从一边捞过一个绣着银色茱萸纹的松绿色缎面靠枕帮鹭翎垫在身后,鹭翎对他感激地笑

    了笑,伸手接过了那紫色的花串。

    那花不算美,算是清秀可人,软软地趴在鹭翎的手掌中,上面还带着些雨水。鹭翎嗅了嗅,上面有雨水的气息

    、山间草木与土壤混合的清新味道,还有一些淡淡的花本身的芳香。

    鹭翎慢慢勾起了嘴角:“这是什么花?”

    醉鱼指了指自己。

    鹭翎没搞懂她的意思,愣了一下,醉鱼走过去,拉起他一边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醉鱼”两个字。

    醉鱼的手在多年的劳作中失去了少女应有的柔嫩和细致,变得粗糙,且带着影茧,鹭翎下意识地收起手指将那

    两个字握在拳里,抬头去看她。

    暗淡的天光下,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盯着鹭翎的眼神强烈得近乎执拗。

    “……”鹭翎张了张嘴,半晌笑了一下,“嗯,醉鱼花,我记住了。”

    就好像是实现了一个心愿一样,醉鱼猛的松了口气,突然对着鹭翎露出大大的笑容来,不算漂亮,却明媚。不

    知为何,她对着鹭翎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出门,穿戴上蓑笠,走入大雨中去。

    青河看了看门口,转头问:“喂,鹭翎翎,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鹭翎看了眼手中的花串,抬头对青河咧了一下嘴角。

    青河皱了一下眉,伸手遮住了鹭翎的眼睛。

    “不想笑的话,就别笑了,笑得真难看,吓死哥哥我了。”

    掌心传来轻微的触感,应该是鹭翎的睫毛刷过的感觉,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却还是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我没有勉强自己笑。”

    鹭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青河的手从自己的眼前拿开,叫了声站在门外廊下的枭崇:“去叫人跟着。”

    枭崇轻应了一声,举起手做了个手势,雨帘中立即窜出两道黑影,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了。

    青河叹气:“鹭翎翎,是不是每次只要你爹不在你身边,你就会这个德性?”

    “什么?”鹭翎看向他,面上淡淡的,没有表情。

    青河想了想,再次叹了口气:“没事。”

    瑞雪却似乎理解了他的想法,伸手把自家弟弟搂到怀里,伸手摸了摸他软滑的黑发算是安慰。

    看了那兄弟两人一眼,鹭翎终于从床上下来。

    “我们也去看看,这大概就是结局了。”

    雨依旧在下。

    林间土路上,一辆马车在行进着,大雨天的赶路不只是有什么急事,行进速度却因为大雨而快不起来。

    马车行到了山坳处,却不得不停下来。似乎是因为雨太大的缘故,两面的土石滚下来将道路埋住,马车无路可

    走,车夫侧过身体,应是在向车内的主人询问接下来该怎样走。

    突然间,林中窜出一道黑影,那车夫才看清这是个人,就迎面飞来一大团白烟,他只吸入一点,只来得及叫一

    声“糟”,便身子一歪昏睡过去。

    那道黑影不去管他,抬脚猛的踹开马车车门,马儿受到了惊吓,前后动了动,那人矮身稳住身形,急迫地抬头

    去看车内。

    里面除了半面已经两截的木门和一些碎屑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人愣住了。

    雨声很大,遮盖了一些声音,又一道黑影窜过来,等那人注意到余光里多了个黑点的时候,后来人的拳风已冲

    到“他”的腰侧。

    “他”勉强动身想躲,却技不如人,被一拳打下了马车,在泥水里捂着侧腰缩成一团。

    后来的黑衣人上前,捏着“他”的下巴抬高了看看,雨水冲刷之下,醉鱼的面孔扭曲着,一是因为腰间的冲击

    仍未消除,二是雨水砸进她的眼睛,涨涩得疼。

    醉鱼摆脱了那人的手,一手捂着腰侧,另一只手在泥水中慌忙地摸着,终于摸到了她的砍刀。她把砍刀紧紧握

    住,指向面前的人,眼睛中充满敌意和杀意,刀间却颤抖着,在雨中晃出一个小小的光点。

    “……。”枭崇叹了口气,扯下了自己的面罩,“放弃,就算杀了我,你总不能再动手杀了殿下。”

    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隐藏于雨幕之后的黑影逐渐清晰,露出了车身的全貌,赶车的是枭崇手下的暗卫,他

    将车停好后就隐回暗处,接着车门一动,鹭翎兄弟和瑞雪兄弟四人接连出来。

    醉鱼忘记了所有的行动,只是呆呆地望着鹭翎。鹭翎披着一件白鸽颈羽织成的及腰披肩,下面露出雪白的绣着

    暗花的衣摆,他把头发全部梳到头发后面去,用鬓间的发在脑后扎了个小髻,戴了镂出振翅仙鹤花样的小小银冠

    。雪白的面孔上,眉眼浓黑清晰,挺直却不突兀的鼻梁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下面是看上去颜色比平时淡一些

    的唇。

    醉鱼第一次看到他穿得那般齐整妥当,他总是穿得随意,外面罩着白纱的罩衫,只要有风吹过,就像要化作云

    烟般飘动起来。如今衣料质地厚重,风无法让它飘扬起来,所有的白色便服帖的顺着他的身体线条直下,勾勒出

    一个清瘦的身影。

    平时的他是仙童,而如今的他是天神,在这般昏暗的天色里熠熠地散发着光芒。

    鹭翎与其他三人说了一声,便独自支着一把油绢面的竹伞走过来。他踱着步,看起来缓慢而优雅,但靠近的速

    度不慢。

    他在醉鱼面前蹲下来,把伞向醉鱼的方向挪了些,雨点便落在了他背后的鸽羽上。

    “醉鱼,你杀了人,是不是?”

    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语,他的语气仍是平淡温和的。醉鱼觉得眼眶热热的,她垂下头避开了鹭翎直视过来的视

    线,点了两下头。

    “醉鱼……我跟你说过,我是皇子,我是来查这件事的。本来一切结束之后,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

    但是现在……”

    醉鱼没有抬头,她的双手按在地上,十指紧扣着地面的泥土,用力得止不住颤抖。

    鹭翎静静看了她一会,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一会那些大门派的人就要来了……你先跟我们走。”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没办法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自己熟悉的人被抓。”

    他还记得小时候照顾自己的那个宫女,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但是脾气很好,总是对他笑,她被斩首的

    那一天,鹭翎在监斩台上、在尹倾鸿的怀里看到她的头颅飞起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染血的脸孔上凝结着一个悲

    哀的表情。

    这之中尹倾鸿到底有没有做手脚,鹭翎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就算那个人真的是给他下毒的人,他也希

    望她活着,留在他身边不再离开。

    他可以忍受身边的人离开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会来,却无法忍受那些人在他面前失去生命。

    所以让我再自私一次。鹭翎这么想着,向醉鱼伸出了手。

    醉鱼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不止手臂,连身体都大幅度地抖动起来。她的眼睛通红,大概是因为雨水太过寒冷

    ,颤抖着的嘴唇现出淡淡的紫色。

    她低头看了看鹭翎素白的掌心,开始用衣服蹭掉手上的泥水,然后颤巍巍地放在了鹭翎的掌心。

    鹭翎握住,掌中的手冰凉,他看到醉鱼对他笑了一下,眉毛耷拉着,更像是在哭。

    瑞雪皱起了眉。“有些不对劲……”

    他刚说完,青河就从他身侧冲了出去,他美丽的绿色眼睛瞪得很大,黑色的瞳孔紧缩,看起来有些狰狞,他张

    嘴,声音有点变调:“鹭……!”

    暗紫红色的血喷溅如一朵瞬间绽放的魏紫,伞面的内侧被溅得斑驳,遮盖住了伞面上白梅青鹤的图画。鹭翎白

    净的面孔和衣衫也被染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圆睁着,呆呆地看着仍在吐血的醉鱼。

    暗紫红色的液体在泥水中不断扩散开,醉鱼用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挣扎,血从她的七窍中流出,就好想要

    流光才满意一样,不停、不停、不停地流淌出来。

    枭崇和冲了过来的青河夹住鹭翎两边的胳膊快速后退,又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脸上的血,鹭翎却浑然不觉,只瞪

    着躺在地上的醉鱼,甚至忘记了眨眼。

    变成了暗紫红色的伞在枭崇和青河拉扯他的时候脱手而出,在空中画了个圈,落在醉鱼身边,又骨碌碌地转了

    半圈,帮醉鱼的上半身挡住了雨……伞的阴影下,醉鱼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鹭翎被雨水、血液和枭崇的衣袖阻

    挡得模糊的视线里,她竟然是笑着的。

    “xie……”

    变调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气管里嘶嘶作响的气音,刺耳且意义不明。

    “xi……xie……”

    就连枭崇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那个女孩,面露惊异之色。

    “……谢……”

    谢谢你肯救我,谢谢你肯和我说话,谢谢你肯对我笑,谢谢你一直对我那么温柔。

    谢谢你,就算知道我的隐瞒和我的罪过,仍想带我走。

    干净的,温柔的,我的殿下啊……

    颤抖着伸出的手垂落下去,充血的眼睛仍睁着,瞳孔的颜色瞬间变得浑浊。

    鹭翎张了张嘴,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QQ各位抱歉!

    叔叔我最近在上补习班,时间调配上有些问题,所以更新巨慢无比……

    ……但是不会坑的,不要抛弃叔叔哦……QQ……

    童家墓

    ( )杀人凶手被找出,江湖中一时大哗,一方面没想到那么多人会被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砍柴小姑娘杀死,另一方面也都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告与段落,他们的生命算是安全了。

    在这事件中悠游宫领了头功,毕竟最后人是他们找出来的,也是他们抓住的,由此,这个新起的小门派在武林中也有了小名气,算是站稳了脚跟。不过悠游宫方面却毫无表示,即使有人想抢功他们也依旧缩在浮玉山深处,丝毫没有为这事自夸一番的意思,这一点也让武林中的老前辈们甚是满意。

    而至于已死的凶手,所有人也只在围捕的当天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黑衣女孩,之后尸体便被悠游宫方面带走。

    也有人对此质疑,不过在鸾歌的周旋下,疑问都被压制了下去。

    同时人们又想起那个据说在事件过程中帮了大忙的朝廷派来的使者,武林中几个地位够高的人物都想着来见上一见,代表整个武林表达一下对朝廷的忠心,也好换个相安无事,但作为中间人的悠游宫却说那位大人在捉拿案犯的过程中受了伤,正在静养,不便招待,把人打发了回去。

    这一点倒是不假,鹭翎自那日晕倒后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且高烧不退、气息阻滞,吓得一群人天天守在他身边,生怕出个好歹。

    癸扇来帮着看了,说是大惊之中又淋了雨,再加上染了些醉鱼血中的毒,那毒专门破坏人的肺部,毒性又霸道,鹭翎身子骨吃不住。他干脆住到了鹭翎屋里,占了枭崇外间的那张矮榻好时刻观察鹭翎状况,又费了好大的劲把那群干操心使不上劲的人撵了出去。

    尹苍远问癸扇鹭翎怎么样了,癸扇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好不容易把他那破身子骨调理得好了些,这下子算是全白费了……他这样的身子最忌大惊大悲,偏偏碰到这样的事。再这么折腾几个来回,你就可以直接给你哥哭丧了。”说完又开始心疼他之前用在鹭翎身上的那些进补用的稀有药材。

    尹苍远木着表情沉默了良久,苦笑了一下:“……我们这样的家庭,哪个能好命地什么事都不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呢?”

    癸扇停止了小声的自言自语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真要是心疼他,就努把力,赶紧把你哥从那破地方放出来。”

    尹苍远被拍得一愣,随即笑得更苦:“说得简单……就算我想放,也得父皇肯放才行啊。”

    虽这么说着,他却对这事上了心。

    那天之后过了两日,鹭翎终于醒了过来,烧退了下去,呼吸却依旧困难,喝水吃饭都要小心翼翼,稍一呛到,就会因为呛咳而喘不气起来,憋得脸都泛出青紫色来,极其吓人。

    就这样又调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有了好转。

    枭崇同他说了醉鱼的事。

    醉鱼原姓童,是临丰一代有名的江湖仁士,世代的药武双修。虽然论武功在江湖中排不上名号,但他们世代在临丰经营积善堂,帮穷人看病、给城里的乞丐布粥,所以在当地名声极好,若是童家发话,临丰及周边百姓定能随其动作。

    但是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大家族,在一夜之间就一个人都不剩了。

    城中还有许多人记得当年童家在时的样子,说是虽人多钱足,童家却从没有起内讧的时候,妯娌和睦,子孝弟悌,每次路过他们家的围墙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童老爷子身子骨硬朗,却已想着将家业交给大儿子打理,他膝下四子一女,最小的女儿是临丰出了名的美人,是整个童家的宝贝。

    “醉鱼估计就是这位童家小姐的孩子。”

    鹭翎静静听完,点了点头:“那她父亲是……?”

    枭崇抿了一下嘴唇:“是当地一个流氓……大概是看童家小姐没了依靠,觊觎她美色,就……”他说到这里顿住,“童小姐被人欺辱有了身孕,没办法进别人家的门了,她自己在一个荒弃的城隍庙生下了孩子,没几年就走了。”

    鹭翎依旧只是点头,他闭上眼睛歇了一会神,突然开了口:“那男人还活着么?”

    “……活着,他当年去了东边殷城讨活,如今开了个小赌馆,有了妻儿。”

    鹭翎猛的睁开了眼,墨黑的双眼瞪视着前方,里面满是冷锐的杀意。大概是怒极的原因,他竟然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笑得极艳丽,却也极危险。

    “把他带回来。他的妻儿若都是良善之人,就给安排个好的去处,若不是,就杀了。至于他,别给他饭吃,用马给拖回来,也别让他死在路上,我要让他在醉鱼坟前下跪,在那切了他下面的物事,做成肉饼喂他吃下去!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越说越激动,呼吸也急促起来。枭崇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看他平复下来,才道:“醉鱼还没下葬。”

    鹭翎执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抬头去看枭崇。

    “她的尸体现在在浮玉山附近的冰洞里,我们想着你亲自送她走比较好……她大概也希望你去送。”

    鹭翎面上由仇恨变成呆愣,最后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枭崇看到眼泪在他眼眶里转着,却最终没有落下来。

    “……谢了。”鹭翎轻声说。

    枭崇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鹭翎让尹苍远与那些江湖中的老前辈们见了一面,他自己则完全不出面。

    四日后,醉鱼下葬。

    送葬的只有鹭翎等人和几个悠游宫的帮手,醉鱼的尸体被放在巨大冰块做的冰棺里,用药物镇着尸气,从浮玉山上的冰洞里抬下来再放到棺材里。鹭翎帮她擦去了眉毛和鼻子上的白霜,看着她发了会呆。

    送入冰洞之前,有人帮她擦净了身子套上死者的衣服,此时看上去很干净,失去了血色的皮肤不再像之前那么黑,呈现一种淡淡的灰色。她的尸体很完整,面容祥和,除了几处擦伤因为人已死血液不再流动而怪异地敞着之外,看起来仿佛只是睡去。

    鹭翎看着她微闭着的眼皮,他记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记得那对眼睛逐渐变得浑浊的样子,还有她放在自己掌心的冰凉的手,她最后僵在脸上的笑容,她断断续续地说出的那个谢字,鹭翎都记得。

    鹭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对她微笑,然后叫人关上了棺盖。

    醉鱼的父亲被带了来,喂他吃下了肉饼后,砍断了他的手脚,用绳子拴在坟边的树上,让他替醉鱼守墓,直到饿死或者流血过多而死或者被野兽吃掉为止。

    请来主持下葬的道士被吓得不轻,却依旧哆嗦着来劝:“新坟边不宜见血……死者会变成凶鬼,不得安宁。”

    鹭翎对他笑了笑,看起来竟温和恬静,趁着那男人的惨叫声和人骨被敲碎的声音,显得分外怪异可怖:“没关系……就算不见血,她大抵也会变成厉鬼。别人欠她的债还没还完,她不讨回来,要怎样安宁?”

    醉鱼被葬到了童家祖坟里,一同葬进去的还有当初被草草葬在别处的童家老小。因为来给她送葬的都不是她的本家,悠游宫的人便在山脚搭了草棚,原本下葬完毕后做法事的人会被请到这里吃饭,但老道却干笑着推脱了,也没用人送,像有鬼在追一样跑得飞快。

    青河惊讶地看着那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的身影,低声喃喃:“不是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么?这厮上山时可没这么利索啊……难道是看到鹭翎翎美丽的笑容后顿悟了?他已经要飞升了?”青河双手握于胸前,双眼亮闪闪,“我的家鹭翎翎好厉害……”

    正帮他拍掉粘在身上的纸钱灰的瑞雪用指节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在别人墓前不要开玩笑,小心童家上下都爬出来找你算账。”

    癸扇叹气,拍了拍鹭翎的肩膀:“你看你,把人吓跑了不是?你收敛着点儿。”

    青河又接话:“这算什么,想当初我当杀手的时候认识一个人,那才叫厉害,对着美少年行刑的时候都能笑得好像在跟人家**一样……哎呀!”

    瑞雪收回重重拍在青河后脑勺上的巴掌,美丽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笑得好像在跟青河**一样:“之前说过的?不许再提那人,我会吃醋。”

    尹苍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叹了口气,过去拉住鹭翎的手,把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里:“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鹭翎知道他担心,对他笑了笑,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拴在坟边已经不成|人样却气息尚存的残缺人体,然后说:“走,我们去吃饭。”

    菜是从邀月带来的上好的素菜,酒是水果酿的素酒,青河和癸扇也不知道是天生没心没肺还是因为职业原因对这种场面麻木了,就算刚看了别人手脚被敲碎的场景依旧抢菜抢得欢快,饭桌上的气氛倒不至于让人不自在。鹭翎也收了之前的冷寒气场,看上去没事人一样,依旧淡然。

    枭崇看鹭翎一直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米就是不往嘴里送,知道他不能有什么胃口,也不勉( 鹭翎 http://www.xlawen.org/kan/1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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