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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部分阅读

    “你听,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紫芝不禁竖起了耳朵,立刻警觉地拉着他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说,“这里也有巡夜的士兵么?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看穿我的身份就不好了。”

    “嘘——”李琦也顿生警觉之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此处乃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而士兵巡夜时一般都是几人一队,不会有人单独跑到这山上来。倘若果真有人夜间藏匿于树林之中,必定有所图谋,说不定还会是吐蕃人派来探听军情的细作。李琦心中疑云大起,忙轻手轻脚地向声音的来处走去,对紫芝低声吩咐道:“你先回营帐中去吧,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如果遇到士兵盘问也不要害怕,只说是我身边的侍从就是了。”

    “不,我跟你一起去。”紫芝却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拔出腰间所佩的短刀,扬眉傲然一笑,“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人家现在好歹也会些武艺,若是真有什么事,也能给你当个帮手。”

    李琦颔首一笑算是默许,忽然发现一向温柔的她拿起兵器来竟别有一番风韵。

    这边的山坡上林木稀疏,借着明亮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谈。那两个人都穿着深色的衣裳,在夜色中辨不清面目,一察觉有人靠近便立刻分头逃开,动作敏捷,各自向山林深处飞奔而去。

    李琦快步追上其中一人,扬声喝道:“站住!”

    而那人却浑然不理,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拼了命地往林木深处跑去。

    “哼,慌慌张张的见人就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紫芝亦紧随其后,暗运劲力,将手中短刀猛地向前一掷,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哎呦——”那人痛呼一声栽倒在地,眼见那锋利的刀尖扎入自己的皮肉,鲜血迸流,一时间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二人快步上前,借着月光去看,只见蜷缩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士兵,肤色黝黑,身材微胖,看起来似乎刚刚二十出头。李琦垂目打量着他的衣着,问道:“你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兵?”

    “是……”那士兵疼得呲牙咧嘴,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忙挣扎着跪起身来叩了个头,颤声解释道,“盛王殿下,小人适才正随着韩队正在营地中巡逻,忽然有些内急,所以就悄悄溜到山上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小解……”

    “是么?”李琦淡淡一笑,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将锋锐的剑刃抵在他脖颈一侧,声音愈发冷了下来,“本王刚才在后面唤你的时候,你难道没听到么?说,刚才和你在一起鬼鬼祟祟的那个人是谁?”

    那士兵目光闪烁,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是……是和我一起巡夜的士兵。”

    “还不说实话,是么?”李琦面无表情,只是把剑往他的脖颈处又挪近了一些,肌肤霎时被利刃划破,鲜血汩汩流出。

    染血的剑刃映着幽幽月光,让人不禁心生寒意。紫芝见惯了夫君平日里温情款款的模样,此时看到他眸中渐露冷酷之色,也不由心中一肃。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那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全身哆嗦着往一旁躲闪,几乎要哭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笺从他袖中滑落出来。

    那士兵顿时慌了,伸手就要去捡,却又怕自己才一探身就被那架在脖子上的剑刺穿咽喉,一时竟犹豫着不敢动弹。

    “咦?”紫芝眼疾手快,一把拾起那纸笺递给夫君,声音压得如男子般低沉,“殿下,请看这个。”

    李琦接过纸笺打开一看,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第171章 细作(上)

    那是一张空白的纸笺,上面没有一个字。

    李琦垂目瞥了那士兵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就是寻常的纸啊。”那士兵显然是被他吓坏了,尽管此时想竭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仍是止不住地发颤,“小人……小人也记不清了,可能就是刚才随手揣在衣袖里的,自己都忘了……殿下明鉴,小人只是皇甫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卒,一向尽忠职守,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他一边为自己喊冤,一边哆哆嗦嗦地撕下衣袍捂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神情无辜,一双细而长的眼睛里却隐隐闪烁着狡诈的光。

    不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李琦心中愈发狐疑,拿着那纸笺翻来覆去地看着,却始终找不出什么端倪,略一沉吟,便对紫芝吩咐道:“你下山去找裴郎将,让他带几个可靠的人过来。”

    “是。”紫芝如军中士卒般向他利落地一抱拳,转身匆匆离去。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麾下兵将众多,仅鄯州一城的驻军就有五千余人,军中营帐早已住满,羽林军左郎将裴修护送盛王来到陇右之后,便带着手下的数百名禁军侍卫驻扎在皇甫惟明的大营之外。彼时裴修才将表妹高珺卿在自己的军帐中安顿好,见紫芝奉盛王之命过来找他,忙带着七八个亲随侍卫跟随她上山。

    紫芝一向不擅长认路,尤其是在夜里,引着众人在山上绕了好大一圈儿,这才找到方才来时的位置。裴修早已被她折腾得满头大汗,一见到盛王,忙抱拳一礼问道:“殿下唤末将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琦伸手一指那跪在地上的士兵,道:“此人自称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兵,刚才却鬼鬼祟祟地躲在山中与人密谈,不知有什么图谋,说不定是吐蕃人派来探听军情的细作。先把他押到你们营中去吧,找几个可靠的人看好了,再替我好好审一审他。”

    “是。”裴修答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地说,“殿下,此人既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卒,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告知皇甫将军……”

    “不必。”李琦轻轻摇头,顺手将那张空白的纸笺收入怀中,“我此番奉命前来陇右,既是替父皇犒赏边军将士,又有督查之责,扣押并审问可疑之人亦在我职权范围之内,裴郎将不必有什么顾虑。”

    “是,末将遵命。”裴修心领神会,立刻指挥着侍卫们将那士兵押下山去了。

    山中一片寂静,唯有这一对璧人携手立于清凉的晚风之中,又亲密地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一同下山回到营帐之中准备就寝。紫芝一路跟在夫君身后,旁人只当她是盛王身边的贴身侍从,见她也留宿于盛王的营帐之内,倒也不觉得奇怪。待走进营帐掩好了门,紫芝便解下外袍丢在榻上,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笑着对他说:“怎么样,我扮你的侍从扮得很像吧?我就说嘛,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的。”

    李琦捡起衣袍拿到一旁挂好,笑道:“既是我的侍从,可不能这般没眼色。本王要洗漱歇息了,还不快去打水?”

    “哼,去就去!”紫芝拿着铜盆出去打了些清水回来,却不给他用,自己一边掬水洗脸,一边随口问道,“刚才那个士兵看起来的确很可疑,可是,皇甫将军才是掌管陇右军政的节度使啊,这种事你直接交给他不就行了,又为何要让裴郎将去审呢?”

    李琦站在灯下微微一笑,说:“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赶来陇右,就只是为了奉父皇之命对众将士说几句嘉奖的话么?非也。”

    “噢,我明白了!”紫芝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裴郎将是你的至交好友,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肯定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如果那士兵真的是与吐蕃人勾结的细作,你想要借题发挥打击某些人……”

    “聪明。”李琦颔首一笑,手里依然拿着那张可疑的空白纸笺,试图借着灯光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皇甫将军与我并非一路人,有些事自然不宜让他先插手。军伍中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男人,你也看到了,没什么好玩的。今夜你先在我这儿歇息一晚,明天就动身回长安吧。父皇若是知道我这般纵容你胡闹,只怕会下旨把你废为庶人的。”

    紫芝抬头粲然一笑:“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小小年纪,倒生了个泼天的胆子。”李琦无奈地摇头一笑,此时方知跟她讲道理根本没用,心念一转,便指着自己的床榻随口吓唬她,“军中的床榻本来就窄,两个人睡在一起很挤的,你若想留在这里,就只能将就一下睡地上了。”

    “啊?”紫芝大吃一惊,见他面色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忙走过来撒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上还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二十一郎,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就让我在你这里挤一下嘛,人家好不容易才过来看你一次,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好了,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后天一早就和珺卿回长安,这总行了吧?”

    李琦微微露出笑意,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小脸儿说:“路上一定要小心,每经过一个驿站都要给我写信,记住了吗?”

    紫芝乖巧地“嗯”了一声,低头不语,洗过脸后一双小手还湿漉漉地沾着水,趁他不备,竟忽然抬起双手把水珠往他身上掸去。

    “好啊,你……”李琦抹了一把溅在额上的水珠,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笑着便要去挠她的痒,“好大的胆子!再敢这么欺负人,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郎君饶命,我错了我错了……”紫芝一边笑一边躲闪,不料脚下一滑竟仰面跌倒在榻上,手上的水珠四处飞溅,有几滴恰好落在他拿着的那张纸笺之上。心知他十分重视此物,紫芝心中一惊,忙收敛笑容坐起身来,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帮你擦干。”

    “没事,我来吧。”李琦却并无不悦之色,只是用衣袖轻轻拭去纸上的水珠,然而,却见那莹洁如雪的纸笺上开始有了变化。

    纸笺湿处,竟然渐渐显露出一丝笔迹!

    “咦?你看!”紫芝又惊又喜,脑海中灵光一闪,忙又在铜盆中沾了些水滴在那纸笺上,纸上顿时现出一行字迹——

    亥时四刻,鸡笼山上,河源详图,速速送来。

    第172章 细作(下)

    河源军乃是陇右节度使所辖诸军之一,位于鄯州城西一百三十里处,共有兵将四千余人。李琦拿着那张显露出字迹的纸笺,立刻赶往裴修的营帐之中,将今晚的事情向他细细讲述一遍,肃然道:“我早就觉得这张纸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军营中有通敌的细作,若是因此让吐蕃人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亥时四刻,鸡笼山上,河源详图,速速送来……”裴修轻轻念着纸笺上的字,沉吟道,“我曾经听一个江湖术士说起过,将矾石打碎溶于水中,以矾水为墨写字,纸张风干后字迹便会消失,遇到水又会重新显现出来。想不到,这一招竟被细作学了去。那个士兵我刚才已经审问过了,此人名叫张永,乃是果毅都尉薛延嗣身边的亲兵。不过,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通敌的细作,如今咱们有了证据,看他还如何狡辩!”

    “果毅都尉薛延嗣?”李琦凝眉想了想,仿佛对此人有些印象,“哦,我想起来了,就是皇甫惟明手下的那个大胡子将领,这几日经常见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甫将军似乎对这位薛都尉颇为倚重吧?”

    “正是。”裴修略一颔首,又对帐外的禁军侍卫吩咐,“去把那张永给我带过来。”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把那身材微胖、肤色黝黑的士兵张永押了进来。张永自恃不会被人抓到把柄,被推搡着押进营帐后还大声高呼着“冤枉”,然而一见那纸笺上的字显露无遗,气焰顿时就矮了半截,跪在地上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裴修一身戎装端坐于胡椅之上,冷冷地看着他说:“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敢有一句不实,我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是是是……”张永连声答应,身子因惊惧而微微颤抖,“小人不敢欺瞒将军,一定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裴修指着那纸笺上的字,问他:“鸡笼山是什么地方?”

    张永惴惴不安地垂着头,回答:“从鄯州军营往东走三里路,遇见的第一个山头便是。”

    裴修又问:“那亥时四刻呢,具体是指哪一天的时间?”

    张永有些迟疑地说:“应该……应该是明天。”

    裴修继续问:“明晚与你在鸡笼山接头的是什么人?”

    “这个……”张永似是犹豫了一下,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小人也不知道,应该是吐蕃的斥候吧……”

    斥候,即是军队中专门负责侦察敌情的士兵。见他语焉不详,裴修登时沉下脸来,伸手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厉声斥道:“你身为我大唐的士兵,吃着朝廷发放的军饷,在军中不想着如何精忠报国、奋勇杀敌,却暗中勾结吐蕃人以谋私利,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只是军中一个低等的小卒,说,是如何拿到河源军的行军图的?”

    高珺卿扮成侍从的样子站在一旁,见自己一向斯文的心上人此刻如此威严,不禁抿着嘴微微一笑。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张永被他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并不敢欺瞒将军啊!小人只是个听人差遣的士兵,哪里能知道其中内情?这些……这些都是薛都尉指使的,小人家中还有父母妻儿需要养活,实在不敢违抗薛都尉的命令啊!”

    李琦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见他一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由心下鄙夷,然而此时心中计议已定,便仍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张永,看你年纪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家里的孩子只怕还很小吧?”

    “是。”张永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人家里有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刚满三岁,女儿是上个月才出生的。”

    “如此幸福美满的一家,当真是令人羡慕。”李琦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露出叹息的意味,“依我大唐律,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和七岁以下的孩子,虽有死罪亦不加刑。这两个孩子倒还算幸运,不必被你这个做父亲的牵连,只不过,若你们全家都因通敌之罪被处斩,那以后孩子可该由谁来照管呢?”

    张永被他一语说中心事,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起眼泪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李琦不屑地轻斥一声,饶有深意地看着他,“其实,你们一家也并非完全没有活路,只要你从今以后弃暗投明、戴罪立功,本王或许可以考虑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说情,留你一命。”

    “真……真的?”张永露出狂喜的神色,忙膝行几步上前拉住盛王的袍角,叩头如捣蒜,“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小人日后一定好好为殿下效力,无论做什么都行,只求殿下开恩饶小人一命……”

    李琦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沉声道:“记住,一切按我说的去做!”

    。

    次日亥时四刻,鸡笼山上。

    月黑风高之夜,紫芝躲在山上的树丛中向前面探头张望着,见士兵张永与一人匆匆交谈几句便下山离开,不禁掩口低笑:“那个人就是吐蕃的斥候么?好矮啊,我还以为他们吐蕃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呢。”

    “嘘——”李琦就站在她身边,闻言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小点声,让人听见就麻烦了。你说说你,非得跟着我来看什么吐蕃人,我早就说没什么意思吧?他们虽是异族,可在外貌上看和我们汉人的差别却并不是很大。”

    紫芝却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轻声道:“那个吐蕃人都已经走远了,你怕什么?对了,你该不会真的把河源军的行军图给他了吧?”

    “当然不是。”李琦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张永从薛都尉那里拿到行军图之后,我又命人参照着重新绘了一幅假的给他,上面标注的驻军位置、兵力多寡等消息有一大半都是错误的。”

    紫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噢,我明白了!张永如今暗中为你做事,吐蕃人并不知晓,所以你就可以借机送去假地图来迷惑敌军,这样我们大唐的军队就能在战场上取胜了,对不对?”

    “你猜的没错,不过事实上远不止于此。”李琦一边说着,一边向山下鄯州军营的方向望去,忽见远处有一道道火光迤逦而来,似是有很多人正在举着火把急速前行。他心中疑惑,忙唤来藏身于树林之中的一名亲随侍卫,吩咐道:“你下山去看看,可是军营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领命下山,过了一会儿才匆匆赶回来禀告:“殿下,是吐蕃军队夜袭白水,皇甫将军刚刚收到烽火讯号,立刻下令派出一千精锐骑兵前去支援。”

    “又要开始打仗了么?”李琦遥望着山下那一道道绵延不绝的火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白水距鄯州仅二百余里,战火可能很快就会蔓延过来。紫芝,明天一早你和珺卿就尽快离开吧,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在这一带滞留太久。”

    紫芝深深凝视他良久,才颔首道:“嗯,你在这里也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清晨,紫芝与高珺卿便骑马离开了鄯州军营,以后每隔几日,便会有报平安的书信从沿途的驿站送来。然而,她们的足迹却是一路向西,离长安越来越远,最后一封信竟是来自安西都护府的驻地——龟兹镇。

    什么?龟兹镇?

    李琦拿着那封紫芝亲笔写下的书信,不禁叹息一声:“这两个小丫头,又要跑到哪里去疯啊?”

    第173章 烽烟

    龟兹镇是安西都护府的驻地,北枕天山,南临大漠,与于阗、焉耆、疏勒并称为“安西四镇”。高珺卿之父高仙芝现任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与众家眷就居住在龟兹镇的府邸之中。高仙芝共有六个儿子,女儿却只有这一个,故而家中长辈对高珺卿都十分宠爱。一见女儿回家,高珺卿的母亲贺兰氏也甚是欢喜,爱屋及乌之下,对紫芝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便也格外热情。

    紫芝生平第一次来到西域,尽管夏日炎炎,却还是兴致勃勃地每天拉着高珺卿陪她出去探奇访胜、游山玩水,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快活。然而,此时自由驰骋于大漠之上的她并不知道,就在这短短十几日的时间里,千里之外的那片土地已经风云突变,熊熊战火从白水迅速蔓延至鄯州城!

    鄯州军营,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的军帐内。

    这日一早,皇甫惟明便召集军中各级将领,共同商议迎敌的对策,李琦与裴修亦被请了过去。半月前吐蕃军夜袭白水,唐军坚守之下虽不曾陷落城池,却已遭受重创。见白水久攻不下,昨夜吐蕃军又转而攻击河源。众将领按品级分坐于两侧,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反攻策略,却见一名唐军斥候匆匆走进营帐,单膝跪地,向皇甫惟明禀告道:“将军,据属下探听来的情报,吐蕃军攻击河源实乃佯攻,只待将军调兵前去支援,便要率主力军转而向我们鄯州进攻啊!”

    皇甫惟明神色一肃,问他:“消息属实?”

    斥候郑重颔首道:“绝对属实!”

    皇甫惟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目光落在军帐中挂着的一幅地图上,思虑良久才道:“河源乃是我陇右的军事要塞,一旦落入吐蕃人手中,就相当于为他们侵扰中原打开了一道方便之门,届时我们将彻底陷入被动。吐蕃军攻击河源虽是佯攻,却不可不防。诸将听令,褚誗、薛延嗣,你们两人率三千精兵前往河源,务必不能让吐蕃人得逞!另外速速传信至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诸军将领,即日起加强防御,一旦看到烽火讯号,立即带兵前往鄯州支援。”

    “是!”几位将领一齐抱拳领命。

    “其余将士暂且留守鄯州,随时待命。”皇甫惟明顿了顿,又对李琦说,“盛王殿下,如今情况紧急,我鄯州又兵力有限,一旦吐蕃人转而向鄯州进攻,必要时或许会征调您手下的那五百禁军,届时还望殿下能够配合。”

    “这是自然。”李琦微笑着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不过,适才听了诸位将军对战况的分析,我倒是有一点粗浅的看法,想说给皇甫将军听听。”

    “哦?”皇甫惟明颇有些意外,“殿下请讲,末将洗耳恭听。”

    李琦向他礼貌地欠了欠身,道:“在长安时我亦曾跟随先生读过几本兵书,知道那‘治兵如治水’的道理——锐者须避其锋芒,如导疏河渠;弱者则塞其虚空,如修堰筑堤。吐蕃军素来兵强马壮,我唐军虽能力敌,却不免损伤惨重,就像刚刚结束的白水之战一样。依小王愚见,吐蕃人既能‘声东击西’,我们何不趁势给他来个‘围魏救赵’?”

    帐中诸位将领默默听着,不置一词。这些人大多是靠战功起家,行军打仗全凭经验,很多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提读什么兵书了。见这位从长安来的年轻皇子文绉绉地高谈阔论,他们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面上虽不敢表露什么,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皇甫惟明倒是一位精通兵书的儒将,闻言不禁大感兴趣,道:“围魏救赵?具体该怎么做,还请殿下再详细说一说吧。”

    “河源与鄯州都要派兵防守,不过,若是能再遣一小队人马深入敌后突袭,直击其要害,河源之围便可不攻自破。”李琦起身走到地图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图上的城池间缓缓移动,“将军不妨在吐蕃边境的城池中选一处相对重要却又薄弱的所在,我与裴郎将率领那五百禁军趁夜潜入,出其不意,用火攻之法制造混乱,挫其士气。随后,将军再派遣几千精锐全力攻城,纵然不能一举拿下,也可迫使吐蕃调回进攻河源的军队。”

    皇甫惟明双眼一亮:“火攻?”

    李琦颔首道:“嗯,确切地说,是用火药制造简单的火器来攻城。”

    皇甫惟明有些迟疑道:“这个末将倒是听说过,只是……那火药威力虽大,却极难控制,道士炼丹时放入一点点硝石、硫黄都会引起爆炸,若是士兵们一不留神,很可能就会伤了自己人啊。”

    “这个将军就不必担心了。”李琦微微一笑,指了指坐在身边的裴修,“我和裴郎将从小就是玩这个长大的,虽说宫中的花木被我们不小心烧坏了不少,但也着实积攒了不少经验。这次护送我前来陇右的禁军都是裴郎将的亲信部下,平时耳濡目染,对火药也都多少有些了解,不会出事的。”

    “好!”皇甫惟明大喜,立刻派人去准备硝石、硫黄等物制造火药,目光在地图上逡巡许久,终于定格在一个地方,“待火药备好以后,就请殿下和裴郎将立即率禁军出发,攻吐蕃洪济城!”

    。

    夜幕时分,金柝声在吐蕃洪济城的城楼上响起。

    几个巡夜的士兵在城楼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面容肃穆,心里却在盘算着何时才能告假回家好生陪陪娘子。这些天来洪济城周围一直没有什么战事,士兵们便也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并没注意到黑暗中正有一队唐军悄悄靠近。

    一个吐蕃士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拍同伴的肩,懒洋洋地问:“真是又困又饿啊……哎,你身上带了什么吃的没有?”

    “不是刚吃过饭吗?你怎么又饿了?”同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半块胡饼递给他,“就剩这些了,赶紧吃吧。”

    “嘿嘿,还是兄弟你最讲义气!”那吐蕃士兵抓起胡饼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拍着胸脯,“以后我若是发达了,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好兄弟的,到时候咱们一起立下战功,让赞普也封咱们当个大官做做!”

    “就你?别做梦了。”同伴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打击他,“就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若是被将军看见了,先拖下去打你五十军棍!”

    二人正随意说笑着,忽见一道明晃晃的火焰从城楼下飞窜上来,距他们一丈之遥时砰的一声爆炸开,呲呲地冒着呛人的浓烟。那吐蕃士兵吓得连手中的胡饼都扔了,拉着同伴的胳膊仓皇后退,颤声叫喊道:“天啊,那……那是什么?有鬼啊!”

    “你傻啊?那是敌军!敌军!”同伴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甩开他的手,转身向城楼之下飞奔而去,“快去禀报将军!唐军来了,唐军来偷袭了!”

    然而,不待他跑下城楼,便又有几枚火球接连从下面飞蹿上来,爆炸时威力巨大,竟直接炸飞了他的一条胳膊!

    “啊——”无名小卒惨叫着倒下,意识涣散时,耳边仿佛听到了城下传来的刺耳兵戈声。

    此时此刻,李琦正一身戎装端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手执弓箭,将绑有火药筒的羽箭点燃后向城楼上一支支地射去。这些火药不仅仅是由硝石、硫黄、木炭等物制成,其中还添加了巴豆、砒。霜、狼毒、草乌头、磺蜡、竹茹、麻茹、小油、桐油、沥青等,不但杀伤力增强了几倍,而且爆炸时还能放出毒烟。

    “嘣——嘣——”燃烧的火药筒在城楼上炸裂开来,宛如绚烂至极的烟花。

    他仰首观望着城楼上的混乱景象,眸中微露睥睨之色,一身精美的铠甲在火焰下映射出令人眩目的凛凛寒光。

    “第一次上战场,真是热血沸腾啊!”裴修也张开弓。弩不停地射箭,斯文俊秀的脸上隐隐透出一种征战杀伐的霸气,“咱们的火药可不是一般的火药,那些吐蕃蛮夷素来嚣张,今天也让他们瞧瞧我唐军的厉害!”

    城楼上的吐蕃士兵几乎都被炸得血肉横飞,然而混乱只持续了片刻,很快便有更多的士兵冲上城楼,张弓搭箭向城下的敌军扫射。此时洪济城中的守军也已集结完毕,城门大开,一向以勇猛著称的吐蕃军正式出城迎战。

    “兄弟们,上!”李琦率先策马驰向敌军,一手执盾,一手将点燃的火药筒直接向对方的将领掷去,“此番若能助皇甫将军拿下洪济城,回到长安以后,本王立即面见陛下替大家请功!”

    “冲啊——”裴修与手下的五百禁军也随之冲上前去,纷纷向敌军掷出火药筒,刹那间战场上爆炸声迭起、喊杀声震天。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些禁军将士虽然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但毕竟人数太少,手中火药的数量也有限,故而只适合奇袭而不宜打持久战。好在皇甫惟明亲自率领的大部队人马顷刻即至,李琦见援军赶到,立刻传令吩咐手下的众将士撤退。

    暮色深沉,星垂四野,裹挟着砂砾的劲风中,这片辽阔而陌生的土地气象万千。

    李琦扬鞭策马带着众人一路向东行去,时而回头望向那渐渐远去的洪济城,料定此番唐军必能解河源之困,心中豪情顿生。他自幼酷爱习武,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能手执长刀纵横沙场,金戈铁马,一世峥嵘,守护李家的大好河山。今日一战,他虽然只是在皇甫惟明率领的千军万马中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却也着实快意。

    如此,方不负此生身为男儿!

    然而就在此时,夜空中蓦地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随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好,要下雷暴了!”裴修仰头看了看天色,一脸严肃地对众人说,“趁着暴雨还没下,咱们赶快找个地方避一避,大家身上都穿着铁甲,被雷击中的话可就得送命了。盛王殿下,要不你先把铠甲脱下来吧?有我们在身边护卫,不必担心吐蕃人的追兵。”

    “嗯。”李琦立即脱下铠甲弃于路旁,举目眺望四周地势,不禁心生忧虑,“这一带都是高原,一马平川的,哪有什么地方能够躲避?”

    裴修叹了口气,用鞭梢一指前方说:“我记得来时看到那边有一处低谷,咱们现在只能先去那儿避一下了。”

    “好。”李琦点了点头,一扬马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大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随之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裳。

    “盛王殿下!裴郎将!”行走在队伍最后的一名禁军侍卫疾步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追兵……吐蕃人派追兵过来了!不过还好,人数不是很多,看上去大概只有四五百人的样子……”

    “什么?”李琦一惊,下意识地去拿箭袋中的火药筒,然而此时火药皆已被雨水淋湿,完全失去了效力。

    “只有四五百人而已,怕什么?”裴修豪气干云地一勒战马,面上毫无惧色,“殿下,让兄弟们护送着你先走,我和几个校尉留下来断后!”

    李琦遽然色变,肃容道:“那怎么行?就你们几个人,怎么打得过……”

    “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裴修故作轻松地一挥手,黑暗中也看不清敌军追来的方向,只能通过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来辨识,“快走,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李琦咬了咬牙,只得与一众禁军侍卫先行离开,不料才走了几步,身后倏地飞来数百支利箭。他身上未穿铠甲,一时又躲闪不及,右臂上便中了一箭。

    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道闪电将晦暗的夜空照得雪亮。

    电闪雷鸣之中,吐蕃军与唐军开始了激烈的交战,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刹那间每一个战士都变成了浴血的修罗。

    “韩四,薛九,你们两个赶快护送殿下离开!”裴修一边与吐蕃人作战,一边唤来两名最得力的部下,急急地吩咐着。

    李琦一手握紧缰绳控制着战马,一手挥刀砍倒一名吐蕃士兵,闻声立刻回头道:“裴兄,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今天定要与你一同战斗到底!”

    “赶紧走!”裴修急得一跺脚,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咱们有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李琦挥刀与敌军拼杀,此时方才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绝不可能丢下众人独自逃命。那,有悖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就在此时,那个刚刚被他砍倒的吐蕃士兵挣扎着跪起身来,捡起战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砍断了他胯。下战马的一条腿。

    战马悲壮地嘶鸣一声,倒地不起。

    李琦亦从马背上滚落,坠地之时,顷刻间便有数支长矛齐齐向他刺来。

    格挡?躲闪?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时,不远处忽有一人骑快马冲进混战的士兵之中,手执长剑将几个吐蕃士兵一一刺伤,然后俯身冲他伸出一只手,娇声喝道:“来,上马!”

    听声音,那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第174章 逃生

    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夜空,清晰地照亮了那人容颜。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异族少女,明眸皓齿,身姿健美,身着一袭利落的玄色窄袖胡服骑装,策马飞驰而来时,全身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李琦被她一把拉上了马背,惊讶地低唤一声:“余烛公主?”

    “坐稳了!”阿史那圆圆挥剑斩杀几名试图靠近的吐蕃士兵,一甩马鞭奋力冲出重围,在大雨中狂奔许久,才后怕似的轻轻抚了抚心口,“天啊,刚才真是太险了……那些吐蕃人一向凶狠嗜杀,可不会对咱们手下留情的。”

    她身后还跟着百余名勇猛剽悍的突厥武士,个个武艺高强,一得到公主的命令,立刻提着刀投入到了吐蕃军与唐军的混战之中。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阿史那圆圆纵马驰骋在广袤的原野之上,听那震天的喊杀声渐渐远去,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在不远处的隘谷中找到一处岩|穴暂且躲避雷雨。

    夜色深沉,那洞口处无数长长的野草迎风摆首,宛如狂风暴雨中仍不肯屈服的战士。

    “余烛公主,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李琦随她一同下马,走进那幽深的岩|穴中坐了下来,咬了咬牙,忽而猛地拔去自己右臂上的箭矢,又撕下衣袍捂住伤口。血流如注,刹那间染红了一片。

    “天哪,流了这么多血……你没事吧?”阿史那圆圆看得心惊肉跳,见他紧咬嘴唇似是在竭力忍受痛楚,心下不由更是担心,腾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你先等着,我去替你采点止血的草药。”

    李琦虚弱地点点头,道:“有劳公主了。”

    西北一带昼夜温度相差很大,就算正值夏日,一到晚上也还是会觉得十分寒冷,雨夜的洞|穴中更是如此。不过,这处洞|穴似乎曾有人居住过,里面还零零散散地储藏了些木柴和干草。李琦强忍着伤处的剧痛,起身捡了些干燥的木柴,拿出随身的火石点燃,在洞口处生起一小堆温暖的篝火。阿史那圆圆过了许久才回来,手里小心地捧着一堆草药,身体却因湿冷而微微颤抖,一进洞就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背过身去揉了揉微微冻红的小鼻子,似乎已经着了风寒。

    李琦心中不?( 紫玉梦华 http://www.xlawen.org/kan/1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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