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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小刘努力卷着舌头说:“我叫刘春生,就是附近北埭镇上的,在这里打工,端盘子,他们都叫我小刘。嘿,你的普通话真标准,念过书吗?”

    鲁克犹豫了一下,说:“小学都没毕业。”

    两人拉着话穿过一扇防盗门,来到一个宽敞的庭院里,周围种着三、四棵高大的银杏树,地上摆满了姿态各异的树桩盆景,角落里的墙上伸出一只水龙头,下面凑着一只七石大缸,一半埋在地下,里面盛着大半缸水,养了好几条肥大的鲤鱼。

    “这是干什么用的?”

    “你是说那口大缸?老板喜欢养盆景,自来水不能直接浇,味道太重,要搁上一段时间才能用。”

    “这鱼是用来吃的吗?”

    “不是,给水增加肥料的,浇花浇树特别好……来,把头冲一下,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来,等着。”

    鲁克谢了他一声,用力把身上的衣服拍了一遍,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向上飞腾,消失在肉眼看不见的高空里。鲁克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他知道,这些灰尘并不是没有用的,它们将促使水汽凝结成为雨滴,降落到地面上,滋润万物。

    刘春生拿了一条毛巾一溜小跑过来,催促他说:“你怎么还没好,看什么哪!快,老板醒了,我领你去见他1

    鲁克笨手笨脚用吊桶接着大半桶自来水,弯下腰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胡乱揉了几下头发,再把脸用力搓了一遍。他接过毛巾,上下擦干了水,用手指捋顺头发,说:“好了,咱们走吧1

    刘春生盯着他的脸,羡慕地说:“原来你长得挺俊的,瞧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要是换身象样点的衣裳,谁还看得出你是山里人1

    二人穿过银杏的树荫,来到一栋三楼三底的楼房前。刘春生让鲁克在踏步前候着,大声叫道:“老板,曹老板,我把人领来了1

    一个敦实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脸上全是横肉,单眼皮,厚嘴唇,脖子很强壮,几乎跟头一样粗,头颈里戴着一根小指粗细的金链子,穿着汗背心,露出一身的好肌肉。他上下打量着鲁克,只见他头发又黑又亮,湿漉漉还挂着几滴水珠,一张脸有点电影明星的气质,自信,沉稳,跟刘春生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你是来打工的?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卢定一,连云山辘轳沟人,刚到这里,想找份工作。”

    听了他的声音,曹老板更是吃惊,他又仔仔细细看了鲁克一遍,说:“你长得不像是山里人,有身分证吗?”

    “有的,已经交给陈姨了。”

    “吓,我这个管事的还没发话,她倒先把人给收下了,你跟她很投缘嘛1

    “陈姨看我刚到大城市来,没个着落,也是一片好心。她说能不能留下来还是老板说了算,要看我的运气。”

    刘春生在一旁敲边鼓说:“老板,现在人手很紧,杨子他们都回老家探亲去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留下他吧1

    “留下他也做不久,他跟你们不一样,迟早要跳高枝的。”曹老板从身边摸出一包长寿牌香烟,用嘴叼出一根,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小子,我也是苦日子出身,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既然你找上门来,我就帮你一把,试用一个月,管饭,没工资,你愿意就留下来。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在这儿待一天,就得安分守己,别给我惹麻烦,听见没有?”

    鲁克知道曹老板是收下自己了,向他鞠了个躬,说:“谢谢老板。”

    “嗯,让我想想看,老张那里也缺人手……小刘,你带他去厨房,把他交给张师傅,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

    刘春生不干了,抱怨说:“老板,这可不对,你招的是服务员,怎么送厨房去了?”

    曹老板吐出一个烟圈,饶有兴致地说:“想知道为什么吗?我问你,经常光顾咱们饭店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前边西昆大学的学生呗1

    “掏腰包付账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全是男的,哪好意思叫女的付账!嘿,老板,你问这些干什么?”

    “那小子要是当服务员,女学生的眼光全被他吸引过去了,你说那些男的下趟还会光顾咱们店吗?”

    “……也对,我怎么没想到1

    “所以他只能去厨房帮帮张师傅的忙,前台跑腿就全靠你了1

    刘春生这才反应过来,苦着个脸嘀咕说:“老板直接说我长得对不起观众就成了,何必要绕圈子1

    “呵呵,你还有自知之明。别抱怨了,你没有当小白脸的潜质,天生就只能吃这碗饭1

    鲁克望着他们两个,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他开始喜欢上曹老板和刘春生,喜欢上这家沼北饭馆。

    张师傅大名叫做张得胜,正宗的沼北人,瘦高个子,鲁克站在他身边就像是父子俩,这让他们彼此多了一份亲切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张得胜才是这家沼北饭馆的顶梁柱。他的几样拿手菜,稻香脆皮狗肉,羊杂高汤,酸菜火锅,绿鸟鸡,极品羔羊肉,沼北烧烤,非常有特色,那是旁的饭店学不像的。

    沼北饭馆在西昆大学的学生中间口碑很好,不管是进门不久的新生还是混了三、四年的老油条,隔三岔五都会来品尝一下所谓的纯正沼北风味。但是沼北籍的学生在慕名光顾以后,却十有**会嗤之以鼻,认为这家饭馆的沼北菜已经变了味,根本没有老家的那股子纯正味道。

    这一点张得胜也没有否认,为了适应西昆市居民的口味,他对所有的菜都做了些改良和尝试,毕竟西昆市离沼北万儿八千里,原材料和调料都不可能做到跟沼北一模一样。

    张得胜认为,烹饪是一门调和的艺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入乡要随俗,厨师应当充分利用当地现成的原材料,揣摩食客的口味,烧出具有沼北风味的菜肴来,而不是全盘照搬。

    鲁克每天的工作就是帮着张师傅洗菜刷锅,干一些打杂的零活,这些活本来是刘春生他们帮着干的,现在有了鲁克,他们一个个乐得清闲去了。

    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张师傅就领着鲁克到城西的批发菜场去选购蔬菜和水产品,要装上满满的一货车,赶在上班的高峰到来之前,颤巍巍地开回饭馆去。

    这个时候,肉制品公司的丁老板也差不多等在门口了,沼北饭馆是老主顾了,他一向亲自送货上门,猪肉,羊肉,牛肉,光鸡,光鸭,全是新鲜的上等货色,等张师傅过目以后,再一并送到后院去。

    鲁克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匆匆忙忙吃过早点,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整个早晨,他都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埋头洗菜。蔬菜比较简单,稍微摘掉一些根须和腐烂的叶子,用自来水冲一下,整整齐齐码在箩筐里;肉也好办,用钳子拔去一些残留的细毛,洗干净血水就成了;最麻烦的就属鱼了,去鳞挖鳃,开膛破肚,如果不小心把苦胆给弄碎了,还得用醋反复擦,不断用舌头尝,没苦味才行。

    鲁克最犯难的就是处理鱼了,浓重的腥味让他头昏脑胀,犯恶心,后来刘春生教了他一个办法,每次杀鱼前塞棉花在鼻孔里,光用嘴呼吸,这才感觉好一些。

    曹老板早上九点钟准时起床,一边刷牙漱口,一边看着鲁克洗菜。偶尔买到大鱼,他更是兴致盎然,吩咐鲁克把鱼鳞鱼鳃肚肠血水什么的都留下来,装进密封的玻璃瓶,又加了不少晒干的桔子皮,埋在院子的角落里。

    鲁克感到很好奇,又腥又臭的东西,曹老板像宝贝一样留下来,有什么用?曹老板笑咪咪地说:“不懂了吧,这叫作沤肥,埋上三、五年再拿出来浇花,比什么化肥都强。这可是我的秘诀!喏,那些桔子皮加进去,沤出来的肥就不臭了,不然的话,吓,咱们饭馆就没人敢上门了,全要给熏跑1

    每到这个时候,曹老板就特别亲切健谈,那些树桩盆景全是他的宝贝,陈姨经常说,曹老板伺候它们比对自己的女儿都要好。

    一直忙到十一点半,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鲁克就得洗干净手,到厨房去帮忙。张师傅同时照看三口灶,一口炖汤,两口烧菜,他的手脚非常俐落,生菜下锅,三颠两颠大火一燎就出锅装盆了。用他自己话说,菜是被火“挤”熟的,而不是“烧”熟的,只有这样才够味。

    每当一道菜结束,鲁克就拉一下铃,刘春生忙不迭地跑进来端菜,抽空跟他说笑几句。等他出去以后,鲁克调小煤气,往油锅里舀几勺清水,稍稍加热一会,用竹刷子洗去油渍,然后泼去刷锅水,看着残留的水滴逐渐变小,嘶嘶化作氤氲蒸汽。等到铁锅变得又干又烫,张师傅又该来做下一道菜了,等待鲁克的是另一口油腻腻的铁锅。

    午市要到下午两点钟才结束,这个时候如果曹老板心情好,他会慷慨地让张师傅炒上几个菜,叫上伙计们好好吃顿午饭,如果他心情不好或者出去应酬了,陈姨就到隔壁叫几份快餐,胡乱打发上一顿。至于张师傅,他在厨房里有自己的小灶,菜虽然不多但质量很高,抿上一点烧酒,完了再睡个午觉,那是刘春生他们再羡慕不过的生活了。

    鲁克按理说应该跟刘春生他们一起吃饭,但是张师傅特别看重他,隔三岔五地把他叫进厨房陪他喝酒,这让外面的那帮人看不过去,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大家都是打工的,凭什么你有小灶吃!

    鲁克对人情世故没什么概念,张得胜叫他去,他就撂下刘春生他们兴高采烈地进了厨房。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矮桌前,倒上两杯烧酒,一边吃一边闲聊。张得胜会为鲁克特地烧几个压箱底的拿手菜,油而不腻,回味绵长,平时一般人是吃不到的,只有跟曹老板一起玩盆景的好朋友或者工商署税务署的头头们过来,他才会露上一手。

    鲁克吃得很少,每道菜只是尝尝味道,但是他的话很多,他虚心地向张得胜请教很多问题,关于烹饪方面的,或者是饭店里的人事关系。张得胜红光满面,嚼得菜吱吱直响,卷着舌头回答着鲁克的问题,鲁克学到了很多烹饪的知识,比如说刀功、火候、翻炒、调味等等,长了很多见识,另外,在张得胜的片言只语里,他也逐渐意识到这家饭馆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曹老板本名叫曹聚风,年轻时是西昆市的一霸,黑道白道都很兜得转,据说当年跟一帮愣头青动刀子打架,单枪匹马撂倒了七、八个,自己肚子上也被捅了一家伙,肠子都流了出来。他用手捂住,硬是走到了医院,只躺了一个月就完全康复,依然是一条好汉子,医生和护士们都啧啧称奇,时至今日还当成是一件稀罕事传说。

    后来曹聚风娶了老婆,生了一子一女,人到了中年,锐气渐渐消磨,于是在摆渡街上开了一家饭馆维持生计。他为人仗义,朋友们经常来捧场,方方面面的关系又摆得平,所以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沼北饭馆已经成为摆渡街上的小有名气的一块招牌了。

    在前面柜台管帐的陈姨是曹聚风的小姨子,下岗以后闲着没事,又不愿白白接受姐姐和姐夫的资助,就自告奋勇到饭馆来帮忙,正好曹聚风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管帐,于是陈姨就顺理成章成为了饭馆的第二号人物。至于她的姐姐陈蓉,她在第一人民医院骨科当护士长,工作很忙,根本不管饭馆的业务。

    饭馆里招收的零时工很多,除了刘春生是北埭镇上的,为人还算老实,其它的都是从松江上游的兹邝区出来的,到西昆市打工已经好几年了,老油条,拉帮结派,比较嚣张,因为推荐人的面子大,曹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好好干就不找他们的茬。张得胜郑重其事地告诫鲁克别跟他们混在一起。

    这一聊往往就是一下午,鲁克听得津津有味,张得胜也忘了午睡。到最后饭菜还剩下不少,张得胜劝鲁克多吃一点,鲁克总是笑着说:“我从小就是这样,饭量很少,吃多了胃撑得难受,反而不舒服。”

    张得胜觉得很奇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在长头上,怎么吃得这么少?难道他是喝西北风长这么高的?不过既然鲁克不愿意多吃,他也不再勉强,他知道鲁克其实还是很欣赏他的手艺的。

    到了下午五点钟,天色慢慢暗下来,夜市正式开始了,张得胜和鲁克又在闷热的厨房里忙活起来。沼北饭馆晚上的生意特别好,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翻了好几次台,忙得大家像陀螺一样连轴转,一直要过了九点钟,饭馆打烊以后,他们才能抽空吃上几口晚饭,刷洗刷洗准备睡觉。

    鲁克跟刘春生他们一起睡在东面房间的通铺上。大伙儿忙了一天,脑袋挨着枕头就鼾声大作,打雷都吵不醒。鲁克睁大了眼睛躺上一小会,等大家都睡熟了,就悄悄地爬起来,从席子下面抽出一本《人类的故事》,蹑手蹑脚来到庭院里,坐在冰凉的石板上,背靠着养鱼的大水缸,在月光下开始看书。

    最早留意到鲁克这个习惯的,是曹聚风的女儿曹静文,她今年读高三,每天温习功课都要到很晚,但是当她熄灯睡觉的时候,从二楼窗帘的缝隙里张望一下,还可以看见那个打工的年轻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书页,脸上没有半点疲倦的神情。这让她很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书呢?

    第十二章 心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鲁克努力融入到人类的生活中去。他开始意识到生存是艰难的事,必须学会一门手艺,掌握一点技巧,这样他才能从社会的最低层爬上一个小小的台阶。

    许胜男给了鲁克思想,对自由和尊严的憧憬,对人类生活的渴望,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沼北饭馆只是他落脚的第一站,正如同曹老板预见的那样,他迟早会离开的。

    不过鲁克并没有设计好他的未来,在一座完全陌生的人类城市里,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学,此刻他就像迷雾中的一条小船,随着风浪漫无目的地飘荡,静静等待着东方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他的前程。

    经过一番思索以后,鲁克决定跟张得胜学烧菜,有机会再自立门户,开一家小饭馆,接触到更广泛的人类社会。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张得胜说了,张得胜在吃惊之余感到一种意料之中的欣慰,这个小伙子果然跟刘春生他们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从偏远山区出来的少年,决心开一家小饭馆,自力更生,这很有志气!张得胜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他不禁回想起当初的雄心壮志,成为整个沼北地区最出色的厨师,开一家驰名中外的大饭馆──呵呵,那时候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相比之下,鲁克的目标就现实多了。

    张得胜决定帮他一把。一开始鲁克并没有心理准备,他以为学烧菜就像念书识字一样,他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能,远远胜过普通的人类──事实并非如此,他的表现简直可以用笨拙来形容,看得张得胜连连摇头,都不知道该怎样来训练他。

    张得胜是从最基本的刀功教起的,第一课就是拿菜刀切萝卜,要求把去了皮的大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铺在盘子里做装饰。鲁克发现在运用菜刀时,他的聪明才智完全派不上用场,萝卜切得厚一片薄一片,歪歪斜斜,刀刃在砧板上剁出了深深浅浅的纹路,木屑全沾在雪白的萝卜上。

    张得胜感到纳闷,就算是从来没有做过菜的,也不至于切得这么糟糕。他仔细观察鲁克的动作,发现他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控制手上的力道,那双纤细雪白手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僵硬得像两截木头。

    “轻轻地切下去,慢一点,别狠命用力。你看看砧板,这是在劈柴,不是切菜1

    鲁克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耐心地练习,但始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双手。他对任何开锋的铁器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这是所有树妖的通玻鲁克突然知道了他为什么一直杀不好鱼,挖不干净鱼鳃和鱼鳞,经常把苦胆弄碎,因为他在使用剪刀,冰凉,尖锐,锋利,闻得到生铁的气息,他害怕,手在发抖。

    分心了,鲁克重重一刀切在自己的手指上,剁下了一片皮肉。他停了下来,偷偷看了张得胜一眼,他没有发觉,挥挥手示意他继续练习。鲁克没有出血,也没有叫疼,那一小块肉迅速泛黄,混在砧板的木屑里,看不出任何分别。这个意外让鲁克失去了信心,他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插,沮丧地说:“不行,我学不会1

    菜刀牢牢钉在砧板上,嗡嗡嗡颤抖着,张得胜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训斥他说:“这么用力干什么?爱惜一点1

    “我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1

    “什么精细的活儿,切菜是最简单的了,如果连这都学不会,还谈什么烧菜!那有厨师不会切菜的1

    鲁克渐渐冷静下来,他苦笑着说:“看来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切菜还需要什么才能?多练练不就学会了1

    鲁克没有接他的话,他想起了许胜男教他读书识字的情形。他对书本和文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他热爱读书,书籍就像是相交已久的老朋友,有着不同寻常的交情,人类的文化和知识自然而然就流进了他的脑子里,不费一点力气。这就是他所拥有的才能。

    他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谚语:“上帝关上了门,但他在另一处打开了窗。”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上帝是公平的,他在打开窗的同时也必定会关上某一扇门。想到这里,鲁克有些释然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鲁克花了整整两个礼拜练习切萝卜,切西芹,切洋葱,切辣椒,切青菜,切肉丝,切手边所有找得到的材料。他切坏了三把菜刀,两块砧板,切出来的东西依然不成样子,达不到最起码的要求。最后连张得胜都看不下去了,他失望地说:“小卢,看来我是教不会你了,你不是这块料1

    鲁克听到这句话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诚恳地说:“看来我是当不成厨师了……还是要谢谢你,张师傅,我是个笨学生。”

    张得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他心里嘀咕说:“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人,切菜有什么难的,偏偏他就学不会!难道说,这真的需要什么特殊的才能?”他看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里,鲁克已经看完了《人类的故事》和《西昆的历史和现状》,连同最早的那本《无影灯》,他已经从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本中获得了三次心灵的震撼。这种震撼的强烈程度每一次都在减弱,到最后他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情流览那些熟悉的文字,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逐渐成熟,对人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已经不再是刚踏进西昆市时那个懵懵懂懂的半妖人少年了。

    没有书看的日子很难熬,继续买书是不现实的,鲁克现在身无分文,曹老板早就打过招呼,现在试用期还没有过,能不能留下来还是未知数,总不能开口预支将来的工资吧。鲁克把自己的烦恼跟张得胜说了,张得胜显得很吃惊,他没想到这个从山区出来的小伙子竟然有看书的爱好,他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喜欢看什么书?玄幻小说吗?”

    鲁克不知道什么是玄幻小说,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喜欢一个外国作家写的《人类的故事》,讲述人类的历史,有插图,据说是作者亲手画的,他是个多面手。还有《无影灯》,讨论死亡和人性。《西昆的历史和现状》也很有趣,介绍本市的历史和风土人情,长了很多见识。”

    张得胜张大了嘴巴,这三本书他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想必不是一般的消遣小说,卢定一居然能看懂,而且没书看还觉得难受,这是知识分子的毛病,很典型。他不禁问:“你念过几年书?小刘不是说你连小学都没毕业吗?”

    鲁克有些尴尬,他笑了一下,歉意地说:“我对刘春生说小学都没毕业,这是生怕他们瞧不起我。其实……其实我没正式上过学,一个远房亲戚长期住在我家里,她是个老师,肚子里学问很多,教我读书写字,我受她的影响,比较喜欢看书,一天不看就难受。”

    “平时没见你看书嘛1

    “白日里忙,我到了晚上在院子里看书,要到一两点钟。”

    “一两点钟?”张得胜啧啧称奇,他很不理解这种奢侈的爱好,他自己一看到密密麻麻的铅字就泛困,“你晚上不睡觉吗?”

    “我睡得很少,不困。”

    “吃得少,睡得又少,难怪这么瘦……好吧,你想要我帮什么?”

    “这里什么地方能够弄到书看?买书的话太费钱了……”

    “喏,你可以到市图书馆办一张借书证,八十块钱吧,想看多少就有多少!没钱是不是?这样吧,我先借给你,等领了工钱再还给我吧。”

    鲁克非常感激张得胜的慷慨,他冲动地把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张得胜大声呵斥说:“没大没小的,显示你力气大,是不是?快把我放下来1但是他的眉梢眼角却透着笑意,仿佛是严肃的父亲遇到了调皮的孩子。

    鲁克请了半天假,三步并两步奔到柜台前,问陈姨讨了身分证,乘公交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西昆图书馆。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呼吸声和脚步声,鲁克顿时肃然起敬,他压低了声音询问工作人员,照规程办好了借书证,可以借上整整一年的书,对鲁克来说,这就是幸福!

    整个漫长的下午,鲁克都在宽敞明亮的阅览室里逡巡,在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前流连,他对自己说:“上帝既然为我打开了门,那我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吧1在这一刻,他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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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杨子归来

    鲁克腋下夹着一本《一生必读的五十篇童话》,兴冲冲地回到了沼北饭馆。才一踏进大门,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陈姨不在柜台里,夜市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堂里就围了一桌子的人,一个个站没有站相,坐没有坐相,唾沫乱飞扯着闲话。

    鲁克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刘春生赫然混在其中,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一口一个“杨哥”,给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递烟点火,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刘春生看到了鲁克的身影,连忙招手让他过来,大声说:“小卢子,快过来见过杨哥1又向那姓杨的青年介绍说:“他就是新来的小卢子,大名叫做卢定一,连云山辘轳沟人。瞧他的模样,小白脸,娇生惯养,一点都不像是山里娃子1大伙儿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那姓杨的青年慢慢转过头来,一张粗犷的国字脸,板刷头,三角眼,颧骨高高突起,嘴唇朝外翻出,露出两只的大虎牙,相貌颇为剽悍。他面无表情地扫了鲁克一眼,展颜一笑,朝他招招手说:“新来的,要学的东西很多,你们要多教教他。大家都是一起打工的弟兄,不许欺生哦1

    刘春生酸溜溜地插了一句:“谁敢欺负小卢子,他可是有厨房的张师傅罩着,不像我们,除了杨哥,谁还为我们说话1这句话一出口,无形中就把鲁克孤立了起来,大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刘春生自知失言,急忙打哈哈说:“别说这些了,小卢子,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杨哥1

    鲁克只好走上前去,鞠了一个躬,招呼说:“杨哥好1

    那姓杨的青年挥挥手,呵呵笑着说:“别这么客气,什么杨哥杨哥的,是他们瞎叫,听着怪别扭的。我大名叫杨天成,你就叫我一声杨子吧1

    鲁克抬头看了刘春生一眼,后者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鲁克怔了一下,琢磨了半天,等得旁人心焦,心里发毛,脸上变了颜色,这才回过神来,笑笑说:“还是叫杨哥吧,这里我年纪最小,谁都是我的大哥。”

    “反应真慢1刘春生肚子里叹了口气,“这家伙简直就是榆木脑袋,半天才说出一句人话,杨哥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不高兴了1他急忙打圆场说:“小卢子刚到西昆市不久,不会说话,杨哥多多包涵……”

    杨天成倒并没有生气,他打断刘春生,向鲁克介绍着身边的弟兄:“认识一下,喏,这是包子,包闰年,这是年糕,年北桥,那是馄饨,赵珲春。我们都是兹邝区的,出来工作也有年头了,前些日子回家探亲去了,听小刘说这里全靠你打点着,呵呵,很辛苦吧1

    鲁克朝包闰年他们点点头,讪讪地说:“还好,还好……”他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些人不同于张得胜,也不同于刘春生,他不知道该怎样跟他们打交道。

    好在陈姨的出现给他解了围,她从后院走出来,冷冷地说:“杨子,怎么才回来就闲得没事干了?把桌子擦一擦,地扫一扫,客人就快来了。今天有老板的朋友来捧场,大家机灵点1

    杨天成连忙跳下椅子,朝陈姨笑了笑,拍着刘春生的肩膀说:“好了,快干活吧,让老板看见要扣我们工钱了1

    陈姨“哼”了一声,自顾自回到柜台里。她始终不明白,曹聚风为什么要收留这一帮兹邝区的小痞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杨天成,好吃懒做,一有空就往南门外的洗头店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大伙儿一拥而上忙活起来。到了晚上六点钟,曹老板亲自引着一拨人上了楼上的包厢,包闰年斟茶倒水,伺候得十分勤快。曹老板嘱咐他到厨房说一声,让张得胜炒几个拿手的小菜,他要陪客人喝上一杯。包闰年连声答应,偷偷瞥了客人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税务署的孙副署长,他心里顿时有了底。

    鲁克在厨房里帮忙,看着张得胜忙得不亦乐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告奋勇说:“张师傅,有什么东西要我切的吗?”

    “别,别!就你切菜那功夫,我可不敢恭维!这次来的可不是普通人,都是工商署税务署卫生署的头头,曹老板亲自作陪,出了差错我可担待不起1

    “那是管什么的?”

    “管什么的?他们管的可多了1张得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掀开沙锅盖看了一下,急忙把火调小一点,继续说下去,“这家沼北饭馆能不能开,什么时候开,怎么样开,开了是赚钱还是赔钱,就全靠他们一句话了1

    鲁克有些弄不明白,他吐吐舌头说:“这么厉害呀!难怪要好酒好菜伺候着,还要曹老板亲自陪酒。”

    “怎么不是……啧,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什么叫曹老板亲自陪酒?你把曹老板当什么了?”张得胜抽空在鲁克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是陪他们喝酒,不是陪酒!臭小子,我忙着呢,少跟我耍贫嘴1

    “陪喝酒不就是陪酒吗?这有什么区别?”鲁克觉得很奇怪,这是他在课本上从来没有学到过的知识。

    “当然有区别了1张得胜三下五除二炒好一锅虾仁,分装在三只盘子里,摆上两朵萝卜花作装饰,急匆匆地说:“少儿不宜,以后有空再跟你解释。快,把虾仁端出去,大堂里的客人都等了老半天了1

    “老板不让我端盘子1鲁克嘀咕了一句,探头探脑寻找着刘春生的人影。

    “快端出去,五号桌,七号桌和十号桌,虾仁要趁热上,你想砸了沼北饭馆的招牌啊?”

    鲁克找不到刘春生他们,只好把三盘清炒虾仁放在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朝闹哄哄的大堂走去。一片烟雾缭绕,说笑声劝酒声震耳欲聋,鲁克觉得心烦意乱。是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这样嘈杂?他们就不能小声说话吗?

    他竭力辨认着模糊的牌号,好不容易才找到五号桌,腾出一只手来,把清炒虾仁放在冷盘中间。“来来来,别客气,大家吃……”无数调羹伸出去,舀了几个大虾仁,然后迫不及待地朝嘴里塞进去──雪白的调羹,玉色的虾仁,黑洞洞的嘴巴,焦黄的牙齿,这一切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鲁克转了一个圈子,找到七号桌,把清炒虾仁放在转盘上。那一桌是西昆大学的学生,男男女女,一共**个人,跟旁边那些在社会上混的人相比,他们至少要斯文一点。其中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大学生不经意地抬头来,注意到鲁克的长相,微微吃了一惊,跟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那个服务生好象从来都没有见过,新来的吧。”另一个故意盯了他几眼,低声笑着说:“长得像电影明星,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真无聊!鲁克背转身去,继续寻找十号桌。他托着盘子,从两张椅子中间穿过去,一名顾客猛地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说:“感情深……”他把鲁克重重撞了一下,鲁克一个不提防,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朝前方直挺挺摔了下去。众人一片惊呼,眼看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清炒虾仁就要甩在地上。

    一双稳健的手接住了盘子,连汤汁都没有洒出半滴来。鲁克顺势在地上一撑,飞快跳了起来。他抬起头一看,是杨天成,他朝自己摇摇头,说:“你还是去厨房帮忙吧,这里有我们就成了1说着,他托起盘子向十号桌走去,没有再看鲁克一眼。

    鲁克若有所思地回到厨房里,张得胜随口问:“怎么?都送到了?在想什么呢?”他手头似乎清闲了一点,只剩下一锅稻香脆皮狗肉还在小火上煨着,开始慢吞吞地切起羔羊肉来。

    “不小心,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有杨子接住,不然的话清炒虾仁就全翻在地上了1鲁克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突然起了疑心,他跌倒之前,明明没有看见杨天成的身影,怎么一眨眼工夫他就出现了呢?难道他预料到会有意外发生,早早候在那里?

    鲁克不禁问:“杨子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呀……”张得胜“哼”了一声,显得很不以为然,“他是包闰年、年北桥、赵珲春几个的老大,好吃懒做不算,一有空就往南门外的洗头店里跑,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推荐他们的人来头很大,据说是黑社会的头头,整个西昆市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曹老板尽管不是一般的人物,也要卖他一个面子。”

    “他在兹邝区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可能是种田的吧,否则也不会到西昆市来工作。现在留在老家种田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年轻力壮的都到城市去打工了。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折腾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苦是真够苦的……小卢,别怪我多嘴,你少跟他们搅在一块,尤其是那个杨天成,他不是好人。”

    鲁克点点头,却并没有把张得胜的话放在心上。他对杨天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第十四章 夜生活

    忙到晚上十点钟,客人们才陆陆续续全部离开,鲁克帮着张得胜把厨房收拾干净,正准备回通铺去虚应一番故事,等刘春生他们睡熟了再到庭院里看书,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发现杨天成一班人勾肩搭背往外面走,行踪颇为诡秘,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杨哥,这么晚了,还到哪里去?”

    杨天成收住脚步,乜了他一眼,随口说:“早了,西昆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让你开开眼界1包闰年赵珲春他们在一旁瞎起哄,说什么“小卢子年纪还小,毛都没长齐,杨哥别毒害青少年”之类的玩笑话。

    “到哪里去?”鲁克按捺不住好奇心,快步跟了上去。

    杨天成神神秘秘地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别做声,惊动了老板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他熟门熟路地捅开边门,带领弟兄们一起摸出了漆黑一片的沼北饭馆。

    清冷的月光洒在摆渡街上,就像涂上了一层奶油,空气里有几分凉意,白日里热闹的街道变得异常冷清,只剩下几个脸色黝黑的小商贩,垂头丧气地收拾起货物准备离去。杨子朝四周观望了几眼,拦住一个香烟贩子,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丢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说:“来一包金骆驼。”

    那贩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是一伙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心里先有几分畏惧,尴尬地说:“骆驼烟二十块一包,钱不够呀,要不您来包东风吧?”

    “少废话,不够就先欠着,以后有钱再给,我们杨哥还能赖你的不成1包闰年瞪圆了眼珠,摆出一副来者不善的脸色。

    那贩子小心翼翼地哀求说:“杨哥,你看,这小本买卖……”

    包闰年不耐烦了,用力推了他一把,抢过一包骆驼烟递给杨天成,大声说:“也不打听打听,跟我们杨哥讨价还价的,( 半妖之途 http://www.xlawen.org/kan/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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