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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得不娶她们进宫了。”
她头上的手微抖了下，深咖啡色的瞳仁笼上了深不可测的韵味，大概是没料到她问得这般直接，然而片刻，这股阴暗又散去的无影无踪，笑道：“她们若惹你生气了，以后如何，就由你处置，我不会过问的。”
南思疑惑着，他的话又落了下来，“她们是大臣，别国送来的联姻的物，既是物，怎会有情，你就全把她们当作奴婢使唤。”
南思没有回复，静默着，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回事。
第五章 香囊玉娘
南思没有回复，静默着，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回事。
笙箫眉头紧锁着看着她的神色，不见张嘴之意，知晓她的秉性，叹了几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香袋递于她眼前，“这香囊是括苍山巧妇所织，里面有你最爱吃的红豆，我见他小巧，想你是最爱这些的，你若不喜，就搁置于你闺阁内也是喜庆。”
南思看着，蠕动的嘴唇稍张了下复又合了下，待她仰头再望时，殿堂里已恢复了平日的空荡，而那抹硕长的身影早随殿外摇摆的龙撵隐没在了这高深凄寒的宫墙内。
她那时有片刻的离神了，然则，她当下捏紧了手中的东西，满袋的红豆如珍珠滚落于地……
唯见她挪步，屹于暗阁处跪地的影子，道：“绝了吧！”
满地的红豆随那话，红得比先前，格外地狰狞……
龙乾宫
“陛下。”
笙箫一笔朱砂滴落在了案几上，染红了画上人的倩影，他皱了几下，深邃目子顺着角度看了下堂下惊慌未定的宫奴。
他眉宇一展，淡得风清，搁笔，“朕知晓了，你下去吧。”
“诺。”
西窗暖风微起，他拿起砚下绢画，怕风太过无情吹乱他新作的佳话，然而此刻他这个年轻的帝王眉头紧锁，脸容间隐现虑意，手捧画纸，目视帛绢中的丽人竟呆静坐了一天，偶尔叹息几声，过后却再无任何声响。
翌日，金国后宫三千嫔妃暴病，众御医跪金銮殿捂嘴大哭，容秉帝王时，瑟瑟抖动道，“苍天难见的瘟疫也。”帝怒，骂其庸医，赐白绫数条，谏臣胆言上建，望帝王息怒，跪求帝王封阿房宫，至此，曾盛极一时的金国阿房宫便在这场病痛中悄无声息地湮没了，真成了活死人的冷宫，那些曾经从各国运来的美人，在那最美，最娇艳的年华里，无声枯萎，奉献在了这死人一样的宫阙里，至于后来熬过病魔，重新活过来的女人，对他们后半生来说，也不过是一具可悲，顾影自怜的行尸走肉罢了，到了最后也难逃与那尘封的孤灯共入了黄土……
这些世家，诸侯家的女子，曾经坐着令天下白丁雅人羡慕的凤鸾鸣珮来到阿房宫内，曾经天下有多少公子才俊为睹芳泽，跑至阿房宫前，刎颈于世，也不得她们一次怜悯赏识，对于她们这些生在政治家庭里的女人，自幼就带着家族荣誉，痴心，渴望的，哪里是世上普通的男子能入得了她们眼目的，她们要的是，能在这红墙高瓦的宫阙里遇到属于她们得帝王，获得帝王无数次的欢宠，成为这宫内最高的女主人，为她们母族父兄带来高等的荣华富贵，然而她们谁也不会想到命运尽是如此的悲催，倘若，结局她们早就知晓，她们是否还会如初次走进阿房宫时，叽叽喳喳，清高傲慢，朝南思行三叩九拜之礼时的蔑视不屑呢？
南思从记忆中回了神，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任听着眼前的女子手舞足蹈得描述着这阿房宫内那些女人如何如何病死的愁容，如何如何被士兵抛弃于渭水河里，以及她的眼眸深处滋生出了对这些女人遭遇无比的幸灾乐祸，她鄙夷这些女子的态度仿佛这些女人的进入就像一件无用的垃圾入侵，然则，待她重新匍匐倒于南思脚下，撒娇时，她又恢复了少女的单纯，“阿姐，老天真是有眼，早就该让她们得瘟疫了，她们不过是别国送来的礼物，竟也敢和我们南氏家族的人作对，她们还真找死，不知道这金国真正的女主人是谁，各个狐媚妖子的，老整天抚琴跳舞地勾搭帝王，阿姐我就说，这天下的女子最正经的本来就是我们南氏家的人，别的女人哪里会比我们好。”
南思看着杯内荡起的茶水，“阿姐，这后宫本该就是我们南氏家族的，可不能让其他女人来共享。”
“她们本来就无德无能，只会弄琴吟诗，一定早知道圣上年少时，爱好诗词歌赋，就想尽了法子为薄陛下的龙心，我最讨厌那个公孙家的小小姐了，明明就出生庶出，她母亲本是公孙家的家奴，要不是她公孙家的主母那会儿松了懈，哪里有她们母女，天生就是个下流的胚子，还敢入住阿房宫，还敢在宫奴面前摆起架子，上次我不小心稍提了她的出生，她竟要叫人罚我，我好歹也是南氏的人，她也不掂量自己分量，我若打了，岂不是这巴掌打给阿姐吗？也不想想，我阿姐是谁，可是当朝的公主，我金国最尊贵的女主人，更是金主最疼的义妹和女人，我看这些女人死得就是活该，我若是老天爷，应该把她们全部弄死，怎么竟让一部分人活了下来，留在了阿旁宫里，还不如毁了她们全部人的脸，让她们永远没有出头日，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南氏人，嗤笑我们是前朝旧人。”
南思低抿了口白茶，神色已有愠色，默而不语，待这少女朝脸望她时，觉察出来了南思的神情，立即胆怯地闭上了嘴，连连磕头于她跟前，啜泣改口道，“阿姐，芊芊错了，阿姐，可是认为我哪句话说错了吗？阿姐，芊芊还小，有些话不知道分寸。”
南思看着眼前宗室的南家女子，心里竟寒心一片，明明年华十四的女子，人性居然如此冷漠，倘若这些女子里有她，眼前这个女子估计也会更狠对待她吧，这人心还真是可怕。
“阿姐，不要不理芊芊，阿姐难道不喜欢芊芊了。”
“阿姐……”
南思望着她，瞳孔内的她竟也看到了自己相似的身影，眼前的这个女子与自己本同出一宗，模样生来就有七分的相像，若说不同，也只有她比自己更年轻，南思自嘲道，算了，算了，如今的自己何尝不是另一个她呢？或许于别人看，自己又会好到哪里呢？这偌大的宫阙里本来就是培养女子吃人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让女子善良心存在的意义。
“阿姐！你不要不理芊芊……”
南思伸手扶了扶眼前的女子，娟帕轻拭，哀凉言道：“以后这话，不要再与人说了，如今圣上并非我们南式家人，现在朝堂暗浮潜涌，我们族人该当低调行事，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兄长，日后在朝堂上多谨言慎行，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诺。”
少女点头，脸色红赧，朱唇又唤了声阿姐，南思心间顿生厌恶之情，冷淡回绝道了她要问的话，“你入宫的事，我自有安排。”
少女听后，眉宇一喜，忙跪谢行大礼而去。
“公主，不要怪老奴多嘴，这南芊小姐绝非池中物，公主还是小心防范为好。”
南思把冷却的竹制茶杯递给接话的奶娘，“公主还是早作防范好。”
南思低声笑了笑，奶娘玉氏愁容难堪，盯着高堂上闭目养神的女子，不忍，上前，苦劝道，“公主虽然是先帝的后裔，与南氏族人有血脉，但皇室不及民间，情义福薄，而今公主孤身一人于宫闱内，上无至亲胞兄下无至情贤达支持，除去这头衔与宫阙，公主处境是很浮萍的，老奴从幼童到老媪在宫内生活几十年，什么人和事没见过，这宫内的姐妹妃嫔，前阵子还谈笑品茗，后阵子就暗地里磨剑毒哑害人，不计其数。老奴看，当今的圣上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对公主有情，是宫里诸多女人羡慕不来的，有这份情谊在，公主应该牢牢抓住，感情这种事情，不得含糊，万不要轻易与别人分享，想要在宫里长久至于高位，帝王心要长久留住。”
南思睁眼，心里深处被这话刺中了一下，余后带来少许惊愕，她这个向来低调卑微行事的｜乳母竟也有如此长远的目光，“玉娘，依你之见，我又如何处理呢？”
“诸多妃嫔，燕瘦环肥，有得宠乃至失宠，唯有独霸帝王，才能永享富贵。”
“ 玉娘，言得是。”
“这宫的女人，无论是生下来就是贵人，还是后天爬上来成为新贵的人，都难逃争斗。宫里的女人们之间的情感，荣耀，无非都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战争，公主既然先发入住陛下心里，就该斩草除根，即使是宗亲之女，你也绝不可以让她们有机会，你若今日不杀伯仁，伯仁到最后也会杀了你，这宫里的女人啊，就像涂满毒药的鲜艳糕点，求你时，娇弱不堪，长本事时，又毒性攻人，不留半分怜悯，所以这些糕点啊，本就互尝不得，就更不可以主动尝了，公主，既然动手了，就不要为此事内疚。”
南思心里激起一丝可笑，她一前朝的公主，而今生竟也沦落到奢求这个前朝的皇家义子，而目光竟也不如这个足不出宫门的妇人分析得透彻，奶娘的言谈所思又哪里不切中自己的要点呢？如今的她不就是任人飘打的浮萍吗？她是信笙箫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又有多爱自己呢？她不知道，于她看来，爱情不过都是年少时冲动的脑子发热，好比自己下嫁林子良的结果，爱情有时若没有物质基础，终会成泡沫。
她这话落下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竟顺口吐露了出来。
“玉娘，我现在的样子可是像极了当年的花妃！”
玉娘大嘴一笑咧，看着堂上成熟女人模样的女子，当即长辈对晚辈关切语态，打趣了句，“公主倒不像先帝的妖妃，她不过一个娼伶出生，哪里有我家公主的高贵与福气，我家公主生下来举国欢庆，福泽绵长，我今日看看，倒是越长大越来像先帝的圣贤皇后了，模样也出落得水灵了，我看这样标志的模样，放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你母后若在，怕也舍不得你出嫁了。”
南思笑了，她的奶娘说话总是如此贴己……
玉娘见南思乐了，托着漆盘便隐退了珠帘之后，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第六章 凤午糕点
晌午的时候，御膳房送来了今年特制的凉粉八角糕点，据说是用上好的高山银杏叶泡制打磨做出来的，吃起来与其他糕点果然不同，入口就丝滑滑的，带点酸枣的味道，再深吃，里面的馅居然还用西南地区特有的红豆包着，甜甜的，这个糕点于外表一白一红，于内馅，味道又极致的酸酸甜甜，着实让人喜欢，她吃了几个便觉得有些饱裹了，心里的欣喜倒是有增无减，连忙喊住流珠这丫头，欲替她传话褒奖这个厨师。
流珠听得，捂嘴傻笑着，对南思嘻嘻笑笑回答道，“公主，这是陛下特地从西南托人带来的，陛下早比公主想的周全了，早赏赐过了。”
“这东西出之西南？”
“是的，据说是苗疆人特制的糕点，这种东西普通人家想吃，一年也只有年底几天可以寻觅得到，而那些达官贵人想吃也得排队，我听西南回来的侍卫说，这个厨师很古怪的，从来不轻易给人做食的，能吃到这些东西的人普天之下又少之又少，公主可以算是极其幸运的。”
“看来这东西比万两黄金还珍贵了，我今天能吃到它真是荣幸了。不能怪这个厨师脾气古怪，食物本来就难寻，好的厨师，待它们的时候就像孩童，理当的，这东西确实是个美味，确实值得。”
“是啊。”
“只是，这样看来，这东西难寻，佳肴难觅，以后我看来是吃不到了。可惜了，真可惜了……”
“公主，才不是呢！”
“不是？”
南思心里一惊，流珠歪着脑子，卖弄关子，继续续道，“公主不必担心这个东西以后吃不到，陛下已经下重金，把他们一族移到京城安定，还许诺给他们一世爵禄，公主呀，我看陛下待你可是真心的好呀，羡慕死我们了。”
南思眼眸里透出片刻笑意，看着瓷盘内的糕点比先前更是可爱了。
流珠看着自家主子心情愉悦，不免自己也跟着兴奋了起来，把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对自家主子说了个遍，南思坐在太师椅上，颇具满意地听着，待流珠说起笙箫的时候，那种表情是何等的欣赏，然而待她提起林子良时，神色却是满脸的憎恶，南思心里明白的，这个十六七岁的女人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是忠诚的。
“哈哈哈哈，大老远就听见流珠这丫头声响了，这宫里啊，就许你宫里最是热闹。”
南思两双桃花眼瞬间弯动，看着那一身大红袍子的女人，疯疯癫癫，大嗓门，大步笑推开宫门，朝她面前而去，可惜，苦煞了后头追她来的小丫头。
“早上听得阿旁宫里的女子都殁了，心里闷了好久，我已经很久听不得这些伤感事情了，偏不巧，她们这些臣妇们又最爱闲聊这些，我听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声音都哑了，你说，我这性格吧，来就来吧，倒是吓坏那些夫人们了，以为我怎么了，你也知道的，我的秉性，又禁不得劝，这一上午的，出门心情还好好的，到最后都忙着哭了。”
流珠破涕笑了下，女人捏了下她小鼻子，佯怒道，“这小蹄子可是笑话我起来了，该打，真该好好打喽了。”
“护国夫人的菩萨心，我看东海龙王来了，见了你的眼泪，也会动容了。”流珠眨眼，嬉笑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看得找户好人家，把你早些许人了，再找个厉害的婆婆管教你。”
流珠一羞赧，语气败了下来，“奴婢这就给公主和夫人倒茶去，让公主和夫人好说些贴己的话。”
护国夫人大笑，拍打起小丫头的屁股，嗓门大喊道：“我要喝天府的雪芽绿茶，用越州甲午年产的青瓷杯子，水要七分热的，再给我弄些边南古镇的珍馐橘红糕来。”
“知晓的，知晓的，夫人。”
护国夫人柳眉一舒，这才，挨着南思隔壁的红椅就坐了下来，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南思容颜起，忽的翘起嘴巴，不满意道，“南思啊，你这容颜怎么没见一点衰老，看上去比那些十五六岁刚入我宫里的小丫头还年轻，这肤质看着都让人欢喜，反倒我倒是一年比一年老了。”
南思摇了摇头，看着眼前女子抱恨岁月的蹉跎。
“南思，姑母我在宫里闷了一天了，前先个日子里，笙箫从南邵国商人那里给我买了一只鹦鹉，我看着也是很喜欢的，就收下了，虽然不大会说话，模样也丑陋，我起先是很不喜欢的，你说，笙箫这小子，找只鸟也给我找个丑的，难道还不知道我就喜欢漂亮东西吗，我当时就生气了，这孩子倒也用心，原来重金买的，既然买了，还花大钱了，那就只能收了呗，我起先还认为这鸟能叫几声，也好打发宫里无聊日子，做做伴伴，想不到就前几天，打雷下雨，居然吓死了，真禁不住吓，我可是哭了好久，我倒不是哭这畜生，倒是由这鸟想起了我们姑母侄女两人的处境，若是我皇兄在的，你姑父在的话，我们两个也不会弄得如此。”
南思自幼就喜欢这个姑母，说话犀利直率，不带任何一点枪棒，与人相交完全是靠自己脾性，这样性格的人，本就让人喜欢，无论她说什么，总让她生不出气来，也说不出话反驳，难怪，当年的姑父，肯为了姑母长跪未央宫殿前发誓娶她，公然违抗圣意放弃娶她另一个美艳的姑母，于当年来说，她是觉得这个姑父傻得可怜，可而今她才真正明白，姑父其实比任何男人还聪明。
“南思，我本是不喜欢那鹦鹉的，日子待久了，才发现这东西倒是越发像你儿时你姑父送你的大雕，我这人一老吧，就爱胡思乱想，想起以前太多事情，脑海里的人就走马观灯，想停也停不下来，这宫里的奴人又不会说话，说起话来，又规规矩矩的，仿佛我会吃了她们是的，太过沉闷了，我就喜欢你这里，这宫里唯一有人气的也就只有你这里了，每次我要你这，脚底就像生风了似的，你可不要笑你姑母，每次没规没距的，一点不像长辈，你可要明白姑母的心啊。”
“姑母，南思明白的。”
“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护国夫人这话问得轻却让南思也愣了下，然则，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当年，我若随他一起上战场该是多好，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事了，或许就不会剩我一个人了，孤苦伶仃了。”
南思见她眼睛又红肿了，心里竟也替她痛惜了起来，听她继续说着，“你姑父出征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了，是我没拉住你姑父出征，你姑父是个很好的男人，这点，你也见到过。”
第七章 雪芽绿茶
她许是哭的过头了，可能心感自己失态，从袖中抽出绣有鸳鸯罗帕子，拭擦着眼角的泪珠儿，南思认得此物，心里酸楚亦平增了几分，想起了，父皇在时，对母后评价起她这个同胞妹妹的一段话，‘他这个妹妹，是宫里头为数不多最不像宫里的孩子，也是我们宫里的孩子们最想要的性格，她为人真实实在，又找了个武夫，倒也待她真心好，我这个做哥哥的，是喜的，可就怕他这样感情丰富的人会受承受不起皇族命运的魔咒，到时候，就怕，她会从此陷进去自责深渊里。’
“姑母。。。。。。”
南思握住了护国夫人的手，顺着她的眸子一起看上了帕子，这帕子是姑父当年送她的定亲物，姑父待姑母可见是极好的，听说绣这个帕子刺坏了自己十指手指，想来一个武夫整日舞刀弄枪，却心思如此细腻，肯做这种事，可见这份情是多么真挚了，可惜，后来，姑父，想此，她鼻子一酸，哽咽道，“姑母，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南思看着很心痛，心疼。”
女人灰白的瞳仁听得此话，泪水又如洪水泛滥溢出，着实，南思是真心心疼的。
她的姑母是个真性情的人……
是个真正令人怜悯的人……
只是，这天太残忍……
对他们南氏皇族太残忍……
护国夫人发髻上的金步摇在黑暗的灯火下，看起来如此凄凉，她抽噎着，抚摸着南思的眼眶，“思儿，这些心里话，也只有和你说说了，这宫里头已经不比以前了，我连一个谈心的人也没了。”
见她心情平复了下来，南思接着她话，说了下去，“姑母，自打父皇走后，这宫里头是冷清了很多，南思有时候也觉得烦闷，姑母刚才说是闷得快出病了，我也是，可一想到还有姑母隔天差五来和我说说话，我倒也不觉得闷了，平日里，皇兄又给我宫里送糕点，佳肴，想来是早知道姑母和南思都是喜好美食的人，这么一来，我倒觉得，这人生过得还是十分满意地。”
护国夫人破涕笑起，点了点南思的眉心，“瞧你这点出息，就满足于吃。”
“姑母笑了，笑了好。”
护国夫人被逗乐，用帕子擦去了眼角被笑乐的珠子，南思顺势把头全移放到她肩膀上，搂着她双臂，撒娇道，“可惜，他们做得糕点没有一样能胜得过我家姑母的，我就最爱吃姑母做的红豆莲心汤和红豆八宝糕，特别特别的好吃，天下谁也没有我家姑母做的好吃。”
“真有这么好吃？”
“有的啦！”
护国夫人嘴角弯起了一丝笑，纤细的手指拨开了南思额前的碎发，“你若真喜欢，我明日就叫人给你带来。”
“好。”
“护国夫人，每次来，总要把我家公主的味蕾打开，陛下特意给公主带来的御厨看来要羞愧了。”
南思眸里笑意四现，护国夫人也哈哈大笑起，朝那内门中正端茶果脯出来的绿衣人儿接了句嘴，“流珠，我喝过这么多的茶，就是你泡的茶是最好喝的，我看，哪天，我也要好好学学泡茶，把你家主子喝茶瘾子也给勾了去，看那会儿，还由不由得你这个小蹄子在这嚼舌根了。”
流珠把茶盘摆放于榻台上，捂脸嬉笑道，“奴婢早是公主的人，夫人这不是夺人所爱吗。”
“哈哈哈，不夺人所爱，不夺人所爱，就怕你大了，要想嫁人了，你公主也留不住你了。。。。。。。”
南思把倒好的茶水给姑母递去，流珠脸色绯色起，看着着实动人，南思心里确实也早有打算，等找到合适人，让她出嫁了，流珠见自家主子缄默了，以为自家主子真不要自己了，慌了神。
“你家主子是在给你想，怎么寻觅良人，不是真不要你了。”
护国夫人喝着上好的雪芽绿茶，拿起一块橘红糕往嘴里塞去，眼角一勾看向傻愣住的丫头，无痛无痒地说了句，流珠立马，吁了一口气。南思把这二人的表情神色全看在了心里，此刻这种气氛，令南思感到是喜悦的。
“这橘红糕，不像是出自边南的地方。”
护国夫人颇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南思拿起一块也尝了一块，确实，倒像是……
护国夫人眉眼一笑，用手堵住了南思要说的话，眼睛一瞥左边内室黄｜色的衣角，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弄得南思倒有些糊涂，盯着她姑母的眼睛，然则，她姑母竟笑得如沐春风，“糕点味道像了四分，可惜六分欠缺，看来，这个师傅得继续努力钻研，可惜了，流珠的茶不错，却全毁在糕点上了，也罢，日也快落下了，我也困乏了，改日再吃你宫里的糕点。”
南思顺着姑母手指方向，顿时明白了过来。
护国夫人，摸摸了南思的脑袋，调戏道，“这个师傅做的糕点真心不好吃，你以后可要好好教会他。”
“姑母，你觉得，他还有的救吗？”
护国夫人柳眉倒蹙起，苦瓜脸，难为道，“有没有救，就得看，这个人的师傅愿不愿意再教了，大体还是有的吧。”
南思那双桃花眼里笑意蔓延到百骸，拿起旁边的一块糕点学着姑母样子胡乱塞进嘴里，偷偷朝姑母道，“真的是好难吃。”
“是吧，哈哈哈……”
“还好，我认为这个人不笨，还是可以教会的。”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女人耳贴着耳，爽朗笑声就这样散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南思笙箫 http://www.xlawen.org/kan/1245/ )
“所以，你不得不娶她们进宫了。”
她头上的手微抖了下，深咖啡色的瞳仁笼上了深不可测的韵味，大概是没料到她问得这般直接，然而片刻，这股阴暗又散去的无影无踪，笑道：“她们若惹你生气了，以后如何，就由你处置，我不会过问的。”
南思疑惑着，他的话又落了下来，“她们是大臣，别国送来的联姻的物，既是物，怎会有情，你就全把她们当作奴婢使唤。”
南思没有回复，静默着，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回事。
第五章 香囊玉娘
南思没有回复，静默着，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回事。
笙箫眉头紧锁着看着她的神色，不见张嘴之意，知晓她的秉性，叹了几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香袋递于她眼前，“这香囊是括苍山巧妇所织，里面有你最爱吃的红豆，我见他小巧，想你是最爱这些的，你若不喜，就搁置于你闺阁内也是喜庆。”
南思看着，蠕动的嘴唇稍张了下复又合了下，待她仰头再望时，殿堂里已恢复了平日的空荡，而那抹硕长的身影早随殿外摇摆的龙撵隐没在了这高深凄寒的宫墙内。
她那时有片刻的离神了，然则，她当下捏紧了手中的东西，满袋的红豆如珍珠滚落于地……
唯见她挪步，屹于暗阁处跪地的影子，道：“绝了吧！”
满地的红豆随那话，红得比先前，格外地狰狞……
龙乾宫
“陛下。”
笙箫一笔朱砂滴落在了案几上，染红了画上人的倩影，他皱了几下，深邃目子顺着角度看了下堂下惊慌未定的宫奴。
他眉宇一展，淡得风清，搁笔，“朕知晓了，你下去吧。”
“诺。”
西窗暖风微起，他拿起砚下绢画，怕风太过无情吹乱他新作的佳话，然而此刻他这个年轻的帝王眉头紧锁，脸容间隐现虑意，手捧画纸，目视帛绢中的丽人竟呆静坐了一天，偶尔叹息几声，过后却再无任何声响。
翌日，金国后宫三千嫔妃暴病，众御医跪金銮殿捂嘴大哭，容秉帝王时，瑟瑟抖动道，“苍天难见的瘟疫也。”帝怒，骂其庸医，赐白绫数条，谏臣胆言上建，望帝王息怒，跪求帝王封阿房宫，至此，曾盛极一时的金国阿房宫便在这场病痛中悄无声息地湮没了，真成了活死人的冷宫，那些曾经从各国运来的美人，在那最美，最娇艳的年华里，无声枯萎，奉献在了这死人一样的宫阙里，至于后来熬过病魔，重新活过来的女人，对他们后半生来说，也不过是一具可悲，顾影自怜的行尸走肉罢了，到了最后也难逃与那尘封的孤灯共入了黄土……
这些世家，诸侯家的女子，曾经坐着令天下白丁雅人羡慕的凤鸾鸣珮来到阿房宫内，曾经天下有多少公子才俊为睹芳泽，跑至阿房宫前，刎颈于世，也不得她们一次怜悯赏识，对于她们这些生在政治家庭里的女人，自幼就带着家族荣誉，痴心，渴望的，哪里是世上普通的男子能入得了她们眼目的，她们要的是，能在这红墙高瓦的宫阙里遇到属于她们得帝王，获得帝王无数次的欢宠，成为这宫内最高的女主人，为她们母族父兄带来高等的荣华富贵，然而她们谁也不会想到命运尽是如此的悲催，倘若，结局她们早就知晓，她们是否还会如初次走进阿房宫时，叽叽喳喳，清高傲慢，朝南思行三叩九拜之礼时的蔑视不屑呢？
南思从记忆中回了神，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任听着眼前的女子手舞足蹈得描述着这阿房宫内那些女人如何如何病死的愁容，如何如何被士兵抛弃于渭水河里，以及她的眼眸深处滋生出了对这些女人遭遇无比的幸灾乐祸，她鄙夷这些女子的态度仿佛这些女人的进入就像一件无用的垃圾入侵，然则，待她重新匍匐倒于南思脚下，撒娇时，她又恢复了少女的单纯，“阿姐，老天真是有眼，早就该让她们得瘟疫了，她们不过是别国送来的礼物，竟也敢和我们南氏家族的人作对，她们还真找死，不知道这金国真正的女主人是谁，各个狐媚妖子的，老整天抚琴跳舞地勾搭帝王，阿姐我就说，这天下的女子最正经的本来就是我们南氏家的人，别的女人哪里会比我们好。”
南思看着杯内荡起的茶水，“阿姐，这后宫本该就是我们南氏家族的，可不能让其他女人来共享。”
“她们本来就无德无能，只会弄琴吟诗，一定早知道圣上年少时，爱好诗词歌赋，就想尽了法子为薄陛下的龙心，我最讨厌那个公孙家的小小姐了，明明就出生庶出，她母亲本是公孙家的家奴，要不是她公孙家的主母那会儿松了懈，哪里有她们母女，天生就是个下流的胚子，还敢入住阿房宫，还敢在宫奴面前摆起架子，上次我不小心稍提了她的出生，她竟要叫人罚我，我好歹也是南氏的人，她也不掂量自己分量，我若打了，岂不是这巴掌打给阿姐吗？也不想想，我阿姐是谁，可是当朝的公主，我金国最尊贵的女主人，更是金主最疼的义妹和女人，我看这些女人死得就是活该，我若是老天爷，应该把她们全部弄死，怎么竟让一部分人活了下来，留在了阿旁宫里，还不如毁了她们全部人的脸，让她们永远没有出头日，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南氏人，嗤笑我们是前朝旧人。”
南思低抿了口白茶，神色已有愠色，默而不语，待这少女朝脸望她时，觉察出来了南思的神情，立即胆怯地闭上了嘴，连连磕头于她跟前，啜泣改口道，“阿姐，芊芊错了，阿姐，可是认为我哪句话说错了吗？阿姐，芊芊还小，有些话不知道分寸。”
南思看着眼前宗室的南家女子，心里竟寒心一片，明明年华十四的女子，人性居然如此冷漠，倘若这些女子里有她，眼前这个女子估计也会更狠对待她吧，这人心还真是可怕。
“阿姐，不要不理芊芊，阿姐难道不喜欢芊芊了。”
“阿姐……”
南思望着她，瞳孔内的她竟也看到了自己相似的身影，眼前的这个女子与自己本同出一宗，模样生来就有七分的相像，若说不同，也只有她比自己更年轻，南思自嘲道，算了，算了，如今的自己何尝不是另一个她呢？或许于别人看，自己又会好到哪里呢？这偌大的宫阙里本来就是培养女子吃人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让女子善良心存在的意义。
“阿姐！你不要不理芊芊……”
南思伸手扶了扶眼前的女子，娟帕轻拭，哀凉言道：“以后这话，不要再与人说了，如今圣上并非我们南式家人，现在朝堂暗浮潜涌，我们族人该当低调行事，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兄长，日后在朝堂上多谨言慎行，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诺。”
少女点头，脸色红赧，朱唇又唤了声阿姐，南思心间顿生厌恶之情，冷淡回绝道了她要问的话，“你入宫的事，我自有安排。”
少女听后，眉宇一喜，忙跪谢行大礼而去。
“公主，不要怪老奴多嘴，这南芊小姐绝非池中物，公主还是小心防范为好。”
南思把冷却的竹制茶杯递给接话的奶娘，“公主还是早作防范好。”
南思低声笑了笑，奶娘玉氏愁容难堪，盯着高堂上闭目养神的女子，不忍，上前，苦劝道，“公主虽然是先帝的后裔，与南氏族人有血脉，但皇室不及民间，情义福薄，而今公主孤身一人于宫闱内，上无至亲胞兄下无至情贤达支持，除去这头衔与宫阙，公主处境是很浮萍的，老奴从幼童到老媪在宫内生活几十年，什么人和事没见过，这宫内的姐妹妃嫔，前阵子还谈笑品茗，后阵子就暗地里磨剑毒哑害人，不计其数。老奴看，当今的圣上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对公主有情，是宫里诸多女人羡慕不来的，有这份情谊在，公主应该牢牢抓住，感情这种事情，不得含糊，万不要轻易与别人分享，想要在宫里长久至于高位，帝王心要长久留住。”
南思睁眼，心里深处被这话刺中了一下，余后带来少许惊愕，她这个向来低调卑微行事的｜乳母竟也有如此长远的目光，“玉娘，依你之见，我又如何处理呢？”
“诸多妃嫔，燕瘦环肥，有得宠乃至失宠，唯有独霸帝王，才能永享富贵。”
“ 玉娘，言得是。”
“这宫的女人，无论是生下来就是贵人，还是后天爬上来成为新贵的人，都难逃争斗。宫里的女人们之间的情感，荣耀，无非都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战争，公主既然先发入住陛下心里，就该斩草除根，即使是宗亲之女，你也绝不可以让她们有机会，你若今日不杀伯仁，伯仁到最后也会杀了你，这宫里的女人啊，就像涂满毒药的鲜艳糕点，求你时，娇弱不堪，长本事时，又毒性攻人，不留半分怜悯，所以这些糕点啊，本就互尝不得，就更不可以主动尝了，公主，既然动手了，就不要为此事内疚。”
南思心里激起一丝可笑，她一前朝的公主，而今生竟也沦落到奢求这个前朝的皇家义子，而目光竟也不如这个足不出宫门的妇人分析得透彻，奶娘的言谈所思又哪里不切中自己的要点呢？如今的她不就是任人飘打的浮萍吗？她是信笙箫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又有多爱自己呢？她不知道，于她看来，爱情不过都是年少时冲动的脑子发热，好比自己下嫁林子良的结果，爱情有时若没有物质基础，终会成泡沫。
她这话落下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竟顺口吐露了出来。
“玉娘，我现在的样子可是像极了当年的花妃！”
玉娘大嘴一笑咧，看着堂上成熟女人模样的女子，当即长辈对晚辈关切语态，打趣了句，“公主倒不像先帝的妖妃，她不过一个娼伶出生，哪里有我家公主的高贵与福气，我家公主生下来举国欢庆，福泽绵长，我今日看看，倒是越长大越来像先帝的圣贤皇后了，模样也出落得水灵了，我看这样标志的模样，放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你母后若在，怕也舍不得你出嫁了。”
南思笑了，她的奶娘说话总是如此贴己……
玉娘见南思乐了，托着漆盘便隐退了珠帘之后，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第六章 凤午糕点
晌午的时候，御膳房送来了今年特制的凉粉八角糕点，据说是用上好的高山银杏叶泡制打磨做出来的，吃起来与其他糕点果然不同，入口就丝滑滑的，带点酸枣的味道，再深吃，里面的馅居然还用西南地区特有的红豆包着，甜甜的，这个糕点于外表一白一红，于内馅，味道又极致的酸酸甜甜，着实让人喜欢，她吃了几个便觉得有些饱裹了，心里的欣喜倒是有增无减，连忙喊住流珠这丫头，欲替她传话褒奖这个厨师。
流珠听得，捂嘴傻笑着，对南思嘻嘻笑笑回答道，“公主，这是陛下特地从西南托人带来的，陛下早比公主想的周全了，早赏赐过了。”
“这东西出之西南？”
“是的，据说是苗疆人特制的糕点，这种东西普通人家想吃，一年也只有年底几天可以寻觅得到，而那些达官贵人想吃也得排队，我听西南回来的侍卫说，这个厨师很古怪的，从来不轻易给人做食的，能吃到这些东西的人普天之下又少之又少，公主可以算是极其幸运的。”
“看来这东西比万两黄金还珍贵了，我今天能吃到它真是荣幸了。不能怪这个厨师脾气古怪，食物本来就难寻，好的厨师，待它们的时候就像孩童，理当的，这东西确实是个美味，确实值得。”
“是啊。”
“只是，这样看来，这东西难寻，佳肴难觅，以后我看来是吃不到了。可惜了，真可惜了……”
“公主，才不是呢！”
“不是？”
南思心里一惊，流珠歪着脑子，卖弄关子，继续续道，“公主不必担心这个东西以后吃不到，陛下已经下重金，把他们一族移到京城安定，还许诺给他们一世爵禄，公主呀，我看陛下待你可是真心的好呀，羡慕死我们了。”
南思眼眸里透出片刻笑意，看着瓷盘内的糕点比先前更是可爱了。
流珠看着自家主子心情愉悦，不免自己也跟着兴奋了起来，把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对自家主子说了个遍，南思坐在太师椅上，颇具满意地听着，待流珠说起笙箫的时候，那种表情是何等的欣赏，然而待她提起林子良时，神色却是满脸的憎恶，南思心里明白的，这个十六七岁的女人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是忠诚的。
“哈哈哈哈，大老远就听见流珠这丫头声响了，这宫里啊，就许你宫里最是热闹。”
南思两双桃花眼瞬间弯动，看着那一身大红袍子的女人，疯疯癫癫，大嗓门，大步笑推开宫门，朝她面前而去，可惜，苦煞了后头追她来的小丫头。
“早上听得阿旁宫里的女子都殁了，心里闷了好久，我已经很久听不得这些伤感事情了，偏不巧，她们这些臣妇们又最爱闲聊这些，我听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声音都哑了，你说，我这性格吧，来就来吧，倒是吓坏那些夫人们了，以为我怎么了，你也知道的，我的秉性，又禁不得劝，这一上午的，出门心情还好好的，到最后都忙着哭了。”
流珠破涕笑了下，女人捏了下她小鼻子，佯怒道，“这小蹄子可是笑话我起来了，该打，真该好好打喽了。”
“护国夫人的菩萨心，我看东海龙王来了，见了你的眼泪，也会动容了。”流珠眨眼，嬉笑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看得找户好人家，把你早些许人了，再找个厉害的婆婆管教你。”
流珠一羞赧，语气败了下来，“奴婢这就给公主和夫人倒茶去，让公主和夫人好说些贴己的话。”
护国夫人大笑，拍打起小丫头的屁股，嗓门大喊道：“我要喝天府的雪芽绿茶，用越州甲午年产的青瓷杯子，水要七分热的，再给我弄些边南古镇的珍馐橘红糕来。”
“知晓的，知晓的，夫人。”
护国夫人柳眉一舒，这才，挨着南思隔壁的红椅就坐了下来，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南思容颜起，忽的翘起嘴巴，不满意道，“南思啊，你这容颜怎么没见一点衰老，看上去比那些十五六岁刚入我宫里的小丫头还年轻，这肤质看着都让人欢喜，反倒我倒是一年比一年老了。”
南思摇了摇头，看着眼前女子抱恨岁月的蹉跎。
“南思，姑母我在宫里闷了一天了，前先个日子里，笙箫从南邵国商人那里给我买了一只鹦鹉，我看着也是很喜欢的，就收下了，虽然不大会说话，模样也丑陋，我起先是很不喜欢的，你说，笙箫这小子，找只鸟也给我找个丑的，难道还不知道我就喜欢漂亮东西吗，我当时就生气了，这孩子倒也用心，原来重金买的，既然买了，还花大钱了，那就只能收了呗，我起先还认为这鸟能叫几声，也好打发宫里无聊日子，做做伴伴，想不到就前几天，打雷下雨，居然吓死了，真禁不住吓，我可是哭了好久，我倒不是哭这畜生，倒是由这鸟想起了我们姑母侄女两人的处境，若是我皇兄在的，你姑父在的话，我们两个也不会弄得如此。”
南思自幼就喜欢这个姑母，说话犀利直率，不带任何一点枪棒，与人相交完全是靠自己脾性，这样性格的人，本就让人喜欢，无论她说什么，总让她生不出气来，也说不出话反驳，难怪，当年的姑父，肯为了姑母长跪未央宫殿前发誓娶她，公然违抗圣意放弃娶她另一个美艳的姑母，于当年来说，她是觉得这个姑父傻得可怜，可而今她才真正明白，姑父其实比任何男人还聪明。
“南思，我本是不喜欢那鹦鹉的，日子待久了，才发现这东西倒是越发像你儿时你姑父送你的大雕，我这人一老吧，就爱胡思乱想，想起以前太多事情，脑海里的人就走马观灯，想停也停不下来，这宫里的奴人又不会说话，说起话来，又规规矩矩的，仿佛我会吃了她们是的，太过沉闷了，我就喜欢你这里，这宫里唯一有人气的也就只有你这里了，每次我要你这，脚底就像生风了似的，你可不要笑你姑母，每次没规没距的，一点不像长辈，你可要明白姑母的心啊。”
“姑母，南思明白的。”
“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护国夫人这话问得轻却让南思也愣了下，然则，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当年，我若随他一起上战场该是多好，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事了，或许就不会剩我一个人了，孤苦伶仃了。”
南思见她眼睛又红肿了，心里竟也替她痛惜了起来，听她继续说着，“你姑父出征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了，是我没拉住你姑父出征，你姑父是个很好的男人，这点，你也见到过。”
第七章 雪芽绿茶
她许是哭的过头了，可能心感自己失态，从袖中抽出绣有鸳鸯罗帕子，拭擦着眼角的泪珠儿，南思认得此物，心里酸楚亦平增了几分，想起了，父皇在时，对母后评价起她这个同胞妹妹的一段话，‘他这个妹妹，是宫里头为数不多最不像宫里的孩子，也是我们宫里的孩子们最想要的性格，她为人真实实在，又找了个武夫，倒也待她真心好，我这个做哥哥的，是喜的，可就怕他这样感情丰富的人会受承受不起皇族命运的魔咒，到时候，就怕，她会从此陷进去自责深渊里。’
“姑母。。。。。。”
南思握住了护国夫人的手，顺着她的眸子一起看上了帕子，这帕子是姑父当年送她的定亲物，姑父待姑母可见是极好的，听说绣这个帕子刺坏了自己十指手指，想来一个武夫整日舞刀弄枪，却心思如此细腻，肯做这种事，可见这份情是多么真挚了，可惜，后来，姑父，想此，她鼻子一酸，哽咽道，“姑母，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南思看着很心痛，心疼。”
女人灰白的瞳仁听得此话，泪水又如洪水泛滥溢出，着实，南思是真心心疼的。
她的姑母是个真性情的人……
是个真正令人怜悯的人……
只是，这天太残忍……
对他们南氏皇族太残忍……
护国夫人发髻上的金步摇在黑暗的灯火下，看起来如此凄凉，她抽噎着，抚摸着南思的眼眶，“思儿，这些心里话，也只有和你说说了，这宫里头已经不比以前了，我连一个谈心的人也没了。”
见她心情平复了下来，南思接着她话，说了下去，“姑母，自打父皇走后，这宫里头是冷清了很多，南思有时候也觉得烦闷，姑母刚才说是闷得快出病了，我也是，可一想到还有姑母隔天差五来和我说说话，我倒也不觉得闷了，平日里，皇兄又给我宫里送糕点，佳肴，想来是早知道姑母和南思都是喜好美食的人，这么一来，我倒觉得，这人生过得还是十分满意地。”
护国夫人破涕笑起，点了点南思的眉心，“瞧你这点出息，就满足于吃。”
“姑母笑了，笑了好。”
护国夫人被逗乐，用帕子擦去了眼角被笑乐的珠子，南思顺势把头全移放到她肩膀上，搂着她双臂，撒娇道，“可惜，他们做得糕点没有一样能胜得过我家姑母的，我就最爱吃姑母做的红豆莲心汤和红豆八宝糕，特别特别的好吃，天下谁也没有我家姑母做的好吃。”
“真有这么好吃？”
“有的啦！”
护国夫人嘴角弯起了一丝笑，纤细的手指拨开了南思额前的碎发，“你若真喜欢，我明日就叫人给你带来。”
“好。”
“护国夫人，每次来，总要把我家公主的味蕾打开，陛下特意给公主带来的御厨看来要羞愧了。”
南思眸里笑意四现，护国夫人也哈哈大笑起，朝那内门中正端茶果脯出来的绿衣人儿接了句嘴，“流珠，我喝过这么多的茶，就是你泡的茶是最好喝的，我看，哪天，我也要好好学学泡茶，把你家主子喝茶瘾子也给勾了去，看那会儿，还由不由得你这个小蹄子在这嚼舌根了。”
流珠把茶盘摆放于榻台上，捂脸嬉笑道，“奴婢早是公主的人，夫人这不是夺人所爱吗。”
“哈哈哈，不夺人所爱，不夺人所爱，就怕你大了，要想嫁人了，你公主也留不住你了。。。。。。。”
南思把倒好的茶水给姑母递去，流珠脸色绯色起，看着着实动人，南思心里确实也早有打算，等找到合适人，让她出嫁了，流珠见自家主子缄默了，以为自家主子真不要自己了，慌了神。
“你家主子是在给你想，怎么寻觅良人，不是真不要你了。”
护国夫人喝着上好的雪芽绿茶，拿起一块橘红糕往嘴里塞去，眼角一勾看向傻愣住的丫头，无痛无痒地说了句，流珠立马，吁了一口气。南思把这二人的表情神色全看在了心里，此刻这种气氛，令南思感到是喜悦的。
“这橘红糕，不像是出自边南的地方。”
护国夫人颇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南思拿起一块也尝了一块，确实，倒像是……
护国夫人眉眼一笑，用手堵住了南思要说的话，眼睛一瞥左边内室黄｜色的衣角，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弄得南思倒有些糊涂，盯着她姑母的眼睛，然则，她姑母竟笑得如沐春风，“糕点味道像了四分，可惜六分欠缺，看来，这个师傅得继续努力钻研，可惜了，流珠的茶不错，却全毁在糕点上了，也罢，日也快落下了，我也困乏了，改日再吃你宫里的糕点。”
南思顺着姑母手指方向，顿时明白了过来。
护国夫人，摸摸了南思的脑袋，调戏道，“这个师傅做的糕点真心不好吃，你以后可要好好教会他。”
“姑母，你觉得，他还有的救吗？”
护国夫人柳眉倒蹙起，苦瓜脸，难为道，“有没有救，就得看，这个人的师傅愿不愿意再教了，大体还是有的吧。”
南思那双桃花眼里笑意蔓延到百骸，拿起旁边的一块糕点学着姑母样子胡乱塞进嘴里，偷偷朝姑母道，“真的是好难吃。”
“是吧，哈哈哈……”
“还好，我认为这个人不笨，还是可以教会的。”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女人耳贴着耳，爽朗笑声就这样散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南思笙箫 http://www.xlawen.org/kan/12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