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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床下有鬼5

    >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晚上,我躺在姐姐的床上,母亲坐在床头担忧地望着我。据母亲说昨晚当她与父亲听到我房内一声诡异得不似人的尖叫声时,就迅速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扯亮电灯,分明看到在床上有个黑糊糊的东西紧紧抱着我,在众人进拉时一眨眼就不见了,而房里的白雾也仿佛受到什么召唤般,迅速的消退。

    至于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谁都没有看清,紧接着我双眼翻白,吓昏过去。

    为此姐姐十分愧疚,不停埋怨自己,说我若不是为了寻她也不会碰到这事。

    我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心知这事与她无关,自从那晚做噩梦起我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连房间也变得阴冷冰凉,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我的房里,只是我看不到。

    走出房间,由于躺得太久我四肢都有些发软,父亲坐在堂屋椅子上狠狠抽着烟,面色十分的难看,最近这几年我们家诸事不顺,已经够闹心了的,我还三天两头的遇到怪事。原本父亲以为我那晚在稻场上即使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应该早已远离,未曾想到居然纠缠到家里来了,这让他与母亲忧心忡忡。

    人他不怕,可是鬼呢?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毒蛇般随时都有可能出来害人,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他如何不慌?如何不怕?

    父亲见我完好无事,长长松了口气,勉强对我笑了笑,一口将已燃到烟屁股处的劣质烟吸进肺里,站了起来。

    我们一家四口走入我的房内,顿时一阵阴冷扑面而来,父亲壮着胆子拿着铁翘在床底下,柜子角落里,以及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寻找着,一无所获。

    我转动着脑袋,仔细端详着熟悉无比的房间,试图找出一点与平日不一样的地方。当我视线无意中扫到床对面的墙头时,眼神忽然怔住了,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我死死盯着床对面的墙壁,那上面灰白斑驳,却根本没有什么人形影子在上面。

    那天它躲到墙里,一定是!

    我将这个猜测告诉父母,他们顿时面面相觑,总不能把四面墙都给拆开寻找吧?那房子岂不是坍塌了?

    母亲皱眉寻思了一会,忽然神色一振,对我们道:“还记不记得,我们湾子里那个高人?”

    “就是上回,蓝伢那个事?”父亲问道。

    我假疑装作没听到,静静地等待着母亲的下文。父母亲担忧几年前大伯猝死与我重病几乎快要死去的事情,会给我留下阴影,所以在我面前一直缄默不语,即便我如何追问也都拿我病糊涂了糊弄我。偶然他们小声议论此事时,也只会用“那个事”这三个字所代替,而面对我和姐姐,又只字不提。

    “嗯!”母亲道:“就是秋师傅,他是高人啊,他年轻时候得了道,上次为那个事去找他时,他还教过我些镇宅驱邪的方法咧!”

    “那你早搞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来,真是苕得很!”母亲面对责骂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嘱咐父亲看好我,然后提了个篮子就出门了。大概过了半小时后,她提了一小篮子蒿子草回来,还是专拣那种枯黄的,并且夹杂着一些嫩桃树枝条,又把灶膛里的灰抓了几把,将它们全部装进一个铁盆中,烧了起来。

    蒿子草混合着桃枝被烧起来的味道十分刺鼻,片刻之后我房间里全是滚滚浓烟,我吸了几口呛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却觉得身子好象轻了几分,没有先前那种压抑的感觉了,好象在这刺鼻的味道中所有阴霾尽去。

    母亲做完这一切后,将火盆搁置在我房里,又把烧火的火钳烧得滚烫,架在火盆上,而后嘱咐我们这几天不要踏入我的房内,说过上几天,那东西就跑了。

    父亲半信半疑,说:“蒿子草驱邪我听过,有些地方是挂在门外,但是跟桃树一路烧有么用呢?再说你抓灶灰和把火钳架在上面,有用?”

    “你晓得个鬼?桃树枝上有桃树娘娘的法,灵得很!至于灶灰,那是灶王爷路过的地方,也是鬼东西最怕的。火钳,火钳嘛……我也不晓得!”母亲有些不服气的反驳。

    我听着差点笑了出来,还桃树娘娘,灶王爷,什么乱七八糟的,要真有灶王爷,这家里都遭鬼了,他怎么不来赶出去?

    原本压抑紧张的心被母亲弄了这么一出,也变得安定下来,也不知蒿子草真的起作用了,还是灶王爷,桃树娘娘从天上组团下来保佑了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未发生何等反常之事。

    后来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睡了许多天也未再做噩梦,逐渐放下心来,看来那个东西真的被赶了出去。

    但我内心最深处,仍然有一丝不安,许多时候当我坐在房里看电视,或者睡觉时,总是感觉有人在窗外死死盯着我。当我回过神想认真感受时,那种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那波澜不兴的生活,每天朝八晚五的上着课,晚上回来做做作业,或者是看看电视,周末则与小伙伴疯玩上两天两夜。童年的时光总是这么无忧无虑,一边没心没废的感慨自己为何不快些长大成人,一边又在心头惆怅着假期的日子怎么过得如此之快,还没有玩个痛快就已经到头了,不得不面对烦恼的学业。

    只是萦绕在我心头的阴云始终没有散去,这几年中遇到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已经让我神经变得敏感无比,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让我疑神疑鬼,惊惶失措。

    但更多时候,我知道其实并不止是我敏感。无数次,在窗外,在学校路上,在教室里,在村中,我都感觉有个东西一直远远盯着我,那种目光如芒在背,每次心跳都会加速伴随着莫名的慌张。

    我无法分清是那道目光是否怀有恶意,但每次只要心中开始慌张,感觉被人注视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来了,那个曾躲进墙壁里,曾和我依偎在墙上的东西,在看着我。隔着一定的距离,远远的看着我,我却无法看到它。

    也许是因为我房间里隔三岔五的被母亲熏过篙子草,床头挂着桃树枝的缘故,我的房间里再也没有感觉过阴冷。母亲还强行给我脖子上系上一枚不知什么年代的铜钱,大概只有两分的钱币大小,其中一面篆刻的字早已模糊不清,我只能勉强认得有个是“周”字。

    母亲说,这古币是他们村那位高人所赠,有灵性,带在身上鬼神辟易。虽然我对此并不认同,但那个东西不肯接近我,也许或多或少有这枚古币的功劳吧。如此下来我对这枚古币视若珍宝,闲暇之余便把玩观赏,时间一长,将上面原本绿锈斑驳的表面把玩得十分光滑。

    关于母亲他们家乡那位高人,母亲说得神乎其神,甚至说我的命都是那位高人所救。母亲家乡在群山环绕之中,几个距离不远的村子连在一起,姓氏驳杂。那位高人姓秋,年轻的时候非常贫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饿极了就去山里挖野草吃。

    据那位高人自己陈述,他有次饿得头昏眼花,脚步虚浮地走进山里时。他们那个地方山多,并且不是一般的多,有好几百座。但这些山都光秃秃的,不知是地理环境的缘故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山上的植被非常少,种树也种不活。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秋师傅自然很难挖到草根,他在群山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四周环境完全陌生而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时,忽然看到山顶上有座道观。

    秋师傅一下变得兴奋起来,既然有道观肯定有道士,再不济也能给他点吃的,总不会让他饿死吧。当他一鼓作气奔进道观时,却发现整座庙宇空荡荡的,一片萧条,仿佛已经荒废已久,而他脚步踉跄,根本走不动路,失望的情绪与饥饿一起涌了上来,顿时令他昏倒在原地。

    说是昏倒也许不恰当,他后来说当他醒来后,感觉自己就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饥饿感全无,而且懂了许多原本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掌握的奇术,比如看相,比如驱邪。

    用秋师傅的话来说,他是偶然在山中,悟了道。

    至于这个道到底是什么,他缄默不语,只说不能泄露天机。

    当母亲告诉我这些时,我嗤之以鼻,这根本就是神话或者传说嘛,睡一觉就能成为高人,就能得道,那恐怕满世界都是神仙了。原本在我想象中,这位得道的高人应该是从小跟着师傅云游天下,而后学有所成,没想到居然是饿得昏倒在山中,结果饿“得了道”。这想象与现实,也差得忒远了吧。

    母亲见我不信,又告诉我说,秋师傅自从“得了道”后,开始给人看相算命,通阴以及治疗一些医学治疗不了的古怪病症。起初母亲他们村里人也不信,结果有人遇到了怪事请秋师傅出手,秋师傅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自此后找秋师傅算命治病的人越来越多,秋师傅名气逐渐大了起来。

    姥姥与秋师傅也算沾亲带故,有次就请秋师傅给母亲算命。秋师傅算命无须八字,完全是看相。当他给母亲看过相后,说母亲平生有两坎,很可能活不过四十岁。第一坎在三十岁,有性命之虞,但途中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第二坎在四十岁,最为凶险,若度不过自会丧命,但若有所机遇能度过的话,今后几十年内连小灾小难也无。

    当时姥姥一听母亲可能活不过四十岁,立即急了,拉着母亲跪在秋师傅面前磕头,一直苦苦哀求。秋师傅告诉姥姥,人的命并不是一成不变,主要就得看母亲自己的造化了,她自己造化得好,自然能逢凶化吉,若是造化得不好,那就只有让天收走。而且秋师傅能给人看相断定,但是改不了人的命……

    那后来呢?我听到这里,心中仓皇,连忙追问道。后来呀。母亲笑了笑,抚摸着我的脑袋,三十岁那年怀上的你,碰到个年轻和尚给了他一碗饭吃一瓢水喝,他就是秋师傅说的贵人咧。

    那四十岁呢?我又问。

    母亲接着道,我今年都四十一了,你说呢?有个事我怕你爸担心,一直没讲,去年快过年的一天我在二楼屋顶上换瓦,换着换着感觉有个人突然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半空中,眼看就要摔死时,你爸爸刚好从地里做事回来经过,我一下子掉到他身上了,而且两个人一点事都没,连皮也没破,所以说冥冥中真的有神仙保护,我这条命是靠自己造化才检来的。

    不待我发问,母亲又告诉我,在她出那事的前几天,她在塘里洗衣服时,看到老华子家的小女儿在塘边玩,结果掉进水里,是母亲不顾天寒地冻跳进水里,将人给救了出来。

    当母亲给我讲完他们村高人的事后,就转身去厨房做饭了,我愣在原地良久,心里忽然闪过一句以前觉得十分可笑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似乎无论在哪个地方的农村里,都有着各自历史沉淀积累下来完全迥异的风俗文化,但更多则是许许多多惊人相似的忌讳。比如说晚上睡觉鞋子不可以胡乱摆放,吃饭的时候筷子不能平放在碗上,桃树不可以连根砍死,死猫必须挂在树上,菩萨佛像不能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等等诸如之类希奇古怪的风俗,不一而足。

    我们村还有个奇怪的说法,就是不能指蛇。每当我们小伙伴们在一起玩,有个人发现了蛇好奇之下拿食指指过蛇,示意其他人看去时,其它小伙伴看完后就会对着指那个人一拥而上,把手当成刀不轻不重地砍在指过蛇的人食指上,一边砍着一边嘴里嚷嚷:“剁食指!免一死!剁掉手,蛇鬼走!”

    每次我都笑着观看,并不参与此事。心中觉得滑稽之余,看着那么多人重复这么个动作,又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说法起初被我们小孩子当成笑话,因为老人们还说过,不能晚上拿手指月亮,特别是毛月亮。“月亮长了毛,明天要落雨!”算得上是我们这片地方的一句谚语,村里老人们说不能指毛月亮,要是拿手指了的话晚上睡觉就会被月亮割去耳朵。

    刚开始我们小孩子对这个说法忌讳不已,后来不知道谁第一个指了月亮,第二天相安无事,结果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时间一长才知道这个说法是大人们吓唬小孩的。

    但有时候确实有些忌讳十分古怪,触犯不得,我到如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拿其中一条来说,就是小孩子不能看不该看的东西,比如不能偷窥女人小便,不能看人家夫妻睡觉……否则的话第二天眼角就会红胀,长出疖子来,痛苦不堪。

    我有段时候非常好奇女孩子为什么会蹲着上厕所,有次在学校和虎子、黑皮他们扒在女厕所之外的树上偷窥着,结果令我们气愤的是里面光线不好,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第二天我们三人集体双眼红肿,长了疖子,痛苦了很久,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后来还是七奶奶从米缸里找出一粒未被剥皮的谷子给我们一一挑着眼角,这才痊愈。

    不能指蛇的忌讳,是我们村里代代流传下来的,即便我们小孩子不大相信指了蛇就会死的说法,但对于这套指完蛇就装成剁手指模样的程序,依旧照做不误。

    七奶奶告诉我们的,并不是所有的蛇不能用手去指,地里的菜花蛇,田里的水蛇,野外的土蛇即便指了都没有事。不能指的蛇是坟地里的蛇,那不是普通的蛇,是蛇鬼,有着很大的报复性,对指过或者谈论它十分的敏感,剁手指是则为了瞒天过海,让蛇鬼以为指过它的人手指已经被剁掉,怨恨散了,自然不再多作纠缠。曾经我们村就有个单身汉子,瞅见坟墓里钻出一条大蛇,好奇的用手指着,还招呼其他人去看,结果那人下午睡午觉时就死在自己蚊帐之中,脖子上有被蛇咬过的痕迹,双眼大瞪仿佛临死前看到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般……

    原本这种事情与我没有太大关系,自从在我房间里看到那个鬼影后对这些事情就格外忌讳。我依旧上着学,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直到那个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我们争先恐后打扫完校园卫生后就可以放学了。对于我们小学生来说,最美好的日子就是星期五,基本只用上半天课,接下来的两天也不用再去学校。

    我和黑皮、虎子以及村里另外两个同届的伙伴们放学之后,压根儿没打算立刻回家,在操场上打着篮球,玩累之后又集体跑到学校附近的水库上休息。不知道谁第一个提议比试胆子大,说我们一起去坟地里玩玩,看看谁胆子大,以后咱们就听他的,谁不敢去呢就是胆小鬼,以后当小弟。结果这个提议被黑皮与虎子纷纷赞同,我吞了口唾沫原本想反对,一看他们轻蔑的眼神,心中热血激荡满口答应了下来。

    笑话,棺材我都睡过,还会怕坟墓?

    于是我们五个人就来到距离水库不远的一片坟地中,这片坟地十分荒芜,只有寥寥的七八座墓碑,东倒西歪,分外荒凉。

    夕阳西下,倒映得整片天空都红彤彤的,我们五人原本一个个口号喊得山响,结果站在墓群前,你望我,我望你都有些胆怯。

    这片地域荒芜人烟,只有我们五个小孩子伫足于此,墓群里到底埋葬着哪个村子的先人不得而知,但从长满杂草的坟草和风化裂开的墓碑能看出,这些孤坟早已无人打理,连个供品冥币的残迹也无,很可能已经绝后。

    “蓝伢!”黑皮一脸戏谑,“你以前不是敢睡你奶奶的棺材?现在敢不敢坐在坟碑上?”

    “这个……”我一脸犹豫,害怕自己冒失之下又触犯这里沉睡的亡者。

    “哈,他肯定不敢了,越长大胆子越小!”柱子打趣道,他和另外一个叫羊羊的和我们同村,一直是同班同学。

    “对啊对啊,蓝伢越大胆子越小,看来只有做我们四个的小弟锣!”虎子与羊羊纷纷起哄。我被他们一激,顿时气急,我一直以来隐隐是他们的领军人物,如今这群兔崽子居然想篡位,这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一时我也没去考那么多,朝前走了几步轻轻一跃,一屁股坐到其中一座墓碑上。

    “怎么样?还不快叫老大!”我坐在墓碑上甩着两条腿,踢打着墓碑的表面,一脸得意的望着他们。

    “老大,我们服了!”他们四个纷纷学着电视里的剧情朝我抱了抱拳头,一脸崇拜,见我坐了半晌并未发生什么事,不由定下心来,围绕在我的身旁。

    “怕什么喔,什么事也没有嘛!”柱子一身肥肉,也学着我把墓碑当凳子坐在屁股底下。柱子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见柱子脸上淡然的表情,心中想道。

    其他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始终没有勇气像我们两人这么胆大,敢把死人的墓碑地方坐在屁股下面,从他们脸色可以看出对这些东西有着深深的忌讳。

    秋末的天总是黑得比较早,我们坐在墓碑上胡吹了一会,天色就有些黯淡了。略带萧瑟的风吹拂过墓群,带来阵阵寒意。此时若是有人经过看到我们几个小孩子坐在坟头,定然以为见鬼了。

    “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天黑了就见鬼了!”黑皮大声嚷嚷着,我们嗔怪地望着他,狠狠瞪了他几眼,他醒悟过来,连忙止口。

    “走吧!”我点了点头,派头十足,从墓碑上跳了下来,忽然看见柱子扭曲着脑袋望着鼓起的坟包,身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疑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柱子回过头来,一脸惊恐地望着我,而后又转过脑袋伸出右手指向坟包一处,声音颤抖:“蛇!好大的蛇!”

    我探长脖子朝坟包里头一看,顿时吓得不轻,一条足有成人拳头那么粗的大蛇盘旋在坟包上,离我们只有一米之遥,整个身子盘成一块大饼的模样,只有蛇头稍稍抬起,目泛冷光地注视着我们。

    最让我惊讶的是,那条蛇的眼睛居然是银白色,就好象人的眼白般。

    虎子、黑皮他们三个还在发愣,我抬起右手刚想指给他们看,忽然心中闪过不能指蛇的忌讳,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柱子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痴傻了般。虎子他们三人顺着柱子手指一看,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连滚带爬的远离了坟墓。

    那条蜷成大饼的蛇被我们叫声所惊动,蛇头昂了起来,银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几个,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邪恶与怨毒。接着它的蛇头在半空中诡异的扭曲着,就像是一个沉睡太久的人在活动着脖子般,蛇身始终盘旋在坟包上,蛇头对着我们方向,眼中似乎带着一种嘲弄的表情,狰狞恐怖的蛇头居然给我一种微笑的表情。

    是的,它在微笑,它在对着柱子微笑。那种笑容并不是双眼所见,纯粹只是一种感觉,我感觉这条大蛇在嘲笑柱子,像人一般,在嘲弄着柱子无知与可笑,又似带有一种奇异的兴奋。

    “还看个**,跑哇!”我回过神来,扯着柱子的身体就朝墓群外跑去,很快就追上了虎子他们几个,柱子像是木偶般被我们几个拉着,一口气跑了百把多米,眼看离村子已没有多少距离,远离了墓群,顿时大伙都定下心,互相背靠背依在一起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妈的!”黑皮面色苍白,大口喘息着,“吓死了老子了,怎么有那么大的蛇,都快成精了吧,最恐怖的是那蛇眼怎么跟死鱼的眼睛一样泛白。”

    “是阿!”虎子接口道,“说不准就是吃死人肉长这么粗,这么壮滴!我老娘说腐东西营养价值最高,在过去闹饥荒那几年,有人吃茅厕里蛆虫,吃得油光水滑的,这条蛇估计也是吃死人肉吃肥的。”

    我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不怀好意的望着虎子,道:“你看你小子,瘦不拉叽的,要不你也去坟里挖两个尸体尝尝?说不定能比柱子还肥,你看柱子……”

    我转过头来,想对柱子臃肿的身材品头论足,他却双目失神,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呆呆嘀咕着:“它在对我笑,它在对我笑,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蛇怎么可能会笑……”羊羊小声说着,面如土色的望着我们,咽了口唾沫,明显底气不足。一时间我们都有些无,只有秋风不断在我们面前盘旋着,吹拂起地上的灰尘,在半空中旋转着,飘荡着,越飞越高。

    柱子被吓破了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里一直呢喃着,蛇在对他笑之类的话。天已经擦黑了,极目望去都能看到村里袅袅升腾的炊烟,我们休息够了就背起书包朝村子走去,一边走着柱子一边回头望向墓群方向,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好似有什么东西会从墓碑里跟出来般。

    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与他们搭着讪,心里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眼看着离村子不到一百米距离时,柱子再一次回头瞅去,忽然身子怔在原地,接着大声尖声起来,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打断了我的恍惚,指着远处嚎叫道:“那……那……那是个么东西啊?”

    我扭过头去第一眼望见的则是柱子完全扭曲变形的脸,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感觉血液倒流,脑袋上的头发都根根炸了起来……

    只见在我们回来的路上,一个两米多高的老头子,脚步飞快的朝我们奔来,那速度简直不是人类所有,就像是一条大狗般,最让人恐惧的是那老头子的脸足有常人两个那么长,都拖到了胸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很显然目标就是我们……

    “快跑阿!”见他们不是怔在原处就是被吓得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大吼一声上去一人一脚,他们这才惊醒过来,嘴里鬼叫着连滚带爬的朝村子里四下逃窜……

    我疯狂的跑着,将平生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两旁景色飞快倒退着,呼啸的秋风吹得我耳根生疼。

    当我跑进村里,看到不远处出现村里一个大人时,就仿佛看到了救星般扑了上去紧紧抱着他的腿,浑身筛糠般颤抖不已。

    等待了良久,也没感受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被我抱住双腿的大人以为我只是胡闹,轻轻挣开了我的手,笑了笑就回自己家里。

    我浑身热汗淋漓,转头望去,那可怕的老头子已不见了踪迹。我依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稍稍休息了片刻再也不敢逗留在外,逃也似的朝家里奔去……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家里时,母亲正好在厨房里洗菜。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走了出来,疑惑地望着像是丧家之犬的我,又望了望院子外面,走到我面前诧异问道:“蓝伢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跑什么跑!咦?你怎么搞一头的汗?又跟人打架了?”

    每次我一跟大孩子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会跑回家里,母亲早已习以为常。

    我双手撑着膝盖佝偻着腰,实在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有了那么一丝的安全感。

    母亲洗菜的手连水也顾不上擦拭,不由分说的就顺着我衣领处朝我背上一摸,啧道:“这么多汗,赶紧从内到外把衣服都换了,不然要生病,打针又是几十块钱……”

    我被母亲那手上冰凉的水刺激得打了个冷颤,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道你儿子要不是跑得快,说不定就被鬼给捉去吃了,还心疼这几十块钱呀。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转,怕母亲担忧,始终没有说出来。

    回到房里,姐姐正在我房间里边看电视边写作业,一心两用的模样,她比我大四岁,已经上初中了,学习成绩一直挺好,令我一直奇怪那么喜爱看《射雕》的她,怎么还可以学得那么好。

    她见我这副模样,没好气的骂了我几句,拿毛巾为我擦了擦汗,又找来衣服替我换上,接着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了。我坐在椅子上,心跳慢慢平静下来,脑中不断浮现那个恐怖老头的身影。

    那老头生得怎样的一张脸呀!简直比驴子脸还长,隔得老远都能看到他脸上面无血色的苍白,像是涂了一层层厚厚的粉底,下巴上隐约还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像是只狮毛犬,特别是那张脸的长度,足足有平常人两个那般长,那种诡异中带着怨毒的笑意,还有那两米多高的身体,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让我现在即便只是忆起,都觉得毛骨悚然……

    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做噩梦,恐怖老头的驴子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简直像是条毒蛇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从暗处钻出来咬上我一口……

    毒蛇!蛇!!!

    我触电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顾不得被吓了一跳嗔怪不已的姐姐,就朝屋外奔去。我终于想起来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七奶奶说过坟头上的蛇绝不能用手指,即使指了要及时进行类似某种仪式般的“剁手”行为,但自从我们在坟群上看到那条大得出奇的怪蛇后,慌乱下谁都忘记了这条忌讳……

    “蓝伢你又往哪里跑?马上要吃饭了!”母亲在厨房高声叫唤。

    “晓得了!”我头也不回地朝外跑着,喊道,“你们先吃,我马上回!”

    千万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我心中不停祈祷着,朝柱子家奔去。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已亮起灯火,夜暮完全将村子笼罩,天彻底黑了。

    先前看到的那个可怕老头,一定与我们在坟地里触犯了忌讳有关,莫非真的有“蛇鬼”这玩意?它会不会缠上柱子?缠上我们?

    当我一口气奔到柱子家时,他正坐在桌子上与家里人“呼噜呼噜”地吃着饭,除了面色有些发白之外,看不出异常。

    “蓝伢,你是来找柱子的吧,他还没吃完,你吃没,要不要吃点?”柱子妈热情地问我。

    “吃了吃了!”我心不在焉地敷衍道,等柱子吃了两大碗米饭后,这才把他拉下桌。

    柱子有些不满,摸了摸肚子叫道:“干什么呀你!我还没吃饱呢!”

    “你属猪的呀,两大碗还没吃饱!”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难怪你长这么肥,一顿饭等于我吃一天的了。”

    “你羡慕也没用,你能有我这块头吗?”柱子摆了几个肌肉男的架势,无论我如何讥讽他,都不以为忤。

    我见柱子能吃能闹还能跟我开玩笑,顿时定下心来,拉着他出了门外,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剁了剁手,嘴里念经似的嘀咕着,将“仪式”补全。

    “你还真迷信呀!哪有什么蛇鬼!”柱子嘲笑我神经兮兮的作法。

    做完这一切,我完全放下心来,拍了拍柱子肩膀,语重心长道:“这鬼神之事,可不信,不可不敬,不能给自己惹来麻烦不是?再说了,那个鬼老头,说不定就是蛇变的,来捉我们的。”

    “切,说不定是咱们隔太远了看错了,只是个长得比较丑的老家伙而已!”柱子神经比较大条,似已完全脱离了先前的阴影,满不在乎道。

    原本我也只是开开玩笑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二天去学校,黑皮、虎子都顶着熊猫眼,明显晚上都没睡好。我开口一问才得知这两个家伙跟我一样,昨天晚上一直做噩梦,今天绕小路来学校的,压根儿不敢经过那片坟地。

    真是两个胆小鬼,我嘴上嘲笑他们,浑然忘记自己也是抄小路来的。

    直到“叮叮”的上课铃声响起,我双眼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发现柱子的座位空空如也,登时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和音乐的何老师走了进来,是个一脸麻子的中年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平时给我们讲起课文的结尾段落时,总是“噫呀”“啊呀”表示感叹。每次声情并茂的仿佛要沉浸到书里的世界般,那专著的神情,抑扬顿挫的语调让我们敬佩之余听着他那浓厚的,农村式普通话又觉得别扭无比,搞笑万分。

    何老师是个胖子,带了我们三年,我们这边的小学每年纪只有一个班,每个班上至多也就四十几个学生,连老师都是附近村里的,熟悉无比。而何老师就是我们隔壁村的,据他们村里人说他最怕的就是他媳妇,长的膀大腰圆有次与何老师在田里干农活,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架来,结果何老师他媳妇大吼一声,将何老师脑袋按进臭水沟里,沾了一脸泥……

    我们学生最痛恨的老师就是他,至于原因就是何老师喜欢打人,用粉笔头掷,用黑板擦子,乃至用凳子腿以及他那肥大的蒲扇般的巴掌,打起来那叫一个疼。

    我还记得有次何老师给我们上音乐课,他在上面动情的唱着:“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

    我和虎子则在下面捣乱,混在跟着同学们这么唱:

    “轻轻地捧着你的屁股,为你把屎尿擦干……”

    结果就是我和虎子被何老师揪了出来,手都被打肿了。晚上放学的路上,我和虎子一直叫骂着“何胖子,死胖子!”第二天居然被黑皮把我们两个举报了,又挨了何老师狂风骤雨般的一顿揍,边揍我们还边吼:“搞邪了!你们敢叫我死胖子!”

    基本上那时候连女生都被何老师揍过,以至我们当初那群同学长大后,有个不务正业去社会上当了混混,有次在街上和几个小流氓一起看到何老师,冲上去把何老师骑的自行车拉住,一顿饱揍,把何老师一大男人打哭了……

    当然,这是后话……

    何老师站在讲台上,嘴唇一张一翕,至于讲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羊羊怯生生举起手站起来报告说柱子生病请假时,我才从跌宕的思绪成惊醒。

    饱受何老师摧残后,一天很快过去了,我和虎子黑皮以及羊羊来到柱子家,却被柱子爸告知柱子在镇上医院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一连许多天,柱子都没有来课,我们的心渐渐悬了起来,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有天去镇上买家什,去镇医院看过柱子后,回来就直抹眼泪,说柱子好好的一个伢子,怎么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据母亲形容,柱子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见到人就吓得往墙角里躲,嘴里还嘶哑地喊着“莫掐我,莫掐我”之类的话,医生问起来柱子语无伦次的,说什么有个白胡子老头要带他走。

    但是医生检查柱子身体一切正常,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在消瘦,建议柱子父母将柱子送到市里大医院或者省城医院,要不精神病医院也行,可能这孩子脑袋出了点毛病——这是医生的原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柱子以及他父母再也没在村里露过面,据柱子奶奶说,柱子父母带着柱子一直辗转在省城大大小小的医院里,一直在住院,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柱子的身子每天都在衰竭,昂贵的住院费用更是让务农为生的柱子家雪上加霜,难以承受……

    柱子的奶奶也不是没朝迷信方面想,甚至花大价钱前前后后请了几个有“道行”的能人去看柱子,不是看不出什么来,就是说附在柱子身上的鬼太厉害,治不了。

    柱子父母也不傻,知道这些人都是江湖骗子,根本就没什么本事,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为了骗点钱花花。当柱子奶奶后来请来了百里外柳家屯的一个老人来,这老人年轻时学过,懂道行,“****”时期还被斗断了一只手。

    老人被专车接到医院,进病房只看了一眼柱子,又望着病房某个无人处,脸色大变,转身就走。柱子奶奶急忙追出去询问,老人一直摇头不语,经过柱子奶奶苦苦哀求才开口道:“这都是柱子的命,是他自己选的,他指了蛇鬼,就是要给蛇鬼当奴隶的,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蛇鬼就在柱子房里,是个马脸白胡子老头,他要带柱子走,还有个老头在跟蛇鬼对峙,但是保不了柱子多久,可能是柱子的哪个亲人,柱子必死无疑!”

    柱子奶奶一听柱子旁边有两只鬼,当场吓得软倒在地,给老人不停磕头,老人摆摆手说他根本无能为力,再插手连他这把老骨头也得丧命,准备后事吧!

    一个月后,柱子回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忽然道,不待我开口,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行了,快死了。

    我猛然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母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吞到嘴里的饭菜“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只见母亲一脸认真,丝毫没给我开玩笑的模样。

    “要……”我心头忽然慌张起来,心跳得十分厉害,使劲吞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不确定问道:“要,要死了?”

    母亲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父亲拿筷子使劲敲了一下碗,对母亲吼道:“妈的!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还嫌这几年蓝伢不够背时是不是?”

    “你知道个什么!”母亲大声反驳,“全村都晓得了,能瞒得住吗?”

    父亲张了张嘴,有心想挽回点面子,可母亲说得十分在理,他只好沉默起来,脸色阴郁地狠狠抽着烟。

    “蓝伢!”母亲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我,神态严厉,那种逼视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

    “柳家屯的柳老说柱子是指了蛇鬼,惹祸上身,柱子指蛇时你晓得不?在不在一起?你有没有去用手指?如果有的话你赶快说,我带你回xs县一趟请秋师傅看看,你可不能扯谎,这不是闹得好玩的事!”

    我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不晓得这个事,没跟他在一路。”

    “真的?”

    见我重重点了点头,母亲面色缓和不少,“那就好,只要你没用手指那东西就害不了你,再说你还戴着秋师傅赐的符,应该没得事。”

    此时我是万万不敢将那天坟群里看到怪蛇和恐怖老头的事告诉父母,不然免不了一顿毒打,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后问道:“蛇鬼有那么厉害吗?为什么不能指呢?”

    母亲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蛮清楚,在我们家乡是没蛇鬼这个说法的,倒是有迷老鼠,不过你奶奶在世的时候倒是说过,要是碰到长得十分奇怪,看上去就糁得慌的蛇,就指不得,指了就会害人的命!”

    看来各地的鬼都不一样,有的害人,有的不害人,害人的都一样,基本是为了要人的命,以达到它们的某种目的,我心里想着。

    “你晓得个屁!”父亲板着脸呵斥道,“好多忌讳全是先人代代传下来的,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总之不是坏事,不要去触犯就行,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懂不懂?你还读过书的人,老子小学也没上过都比你清楚!”

    存在即是合理么?我确实在书上看过这句话,但是没想到这句话能从字都不识一个的大老粗父亲嘴里说出来,这令我诧异无比。

    “你看个苕看!老子跟你讲,最近不要去柱子家,免得把蛇鬼招到家里来,懂不懂?”见我瞪着他,父亲冲我吼道,唾沫星子都喷了我一脸。

    我就是在看苕!我心里腹诽着,你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父亲这一提柱子我才想起来,胡乱扒了几口饭,就朝院子外冲去。

    “你给老子回来,***!”父亲怒气冲冲地叫骂着,我丝毫不理会,几步就冲到院子门口,身后传来母亲叱骂声,眼看这两人又要吵架。

    村里正是万家灯火时,由于跑得太快我路上摔了一跤,膝盖处火辣辣地疼。我心急如焚,分别去了黑皮与虎子家,他们两家大人也严令不许他们出来,黑皮家人实在拗不过黑皮,放他出来,虎子则更绝,被锁在放里,翻窗户逃了出来。

    当我们一阵风般冲进柱子家时,看到柱子母亲呆呆坐在屋外,神色憔悴无比,似乎对我们的到来一无所觉,连望都没有望我们一眼,沉溺在悲伤之中。

    柱子父亲看到我们三个,眼睛就红了,对我们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去看看他吧!”接着声音就哽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与柱子奶奶哭成一团,哭声凄凉万分。

    我们最见不得这种场景,忧心忡忡地小跑进柱子房里,一看到里屋床上躺的那人模样,我眼睛一酸,泪水就忍不住出来了。

    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啊!我们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原本强壮得像小牛犊般的柱子。他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眼里布满血丝,目光呆滞望着天花板,很明显都能看到胸前的肋骨高高凸出,颧骨高耸,脸蛋上的肉深深塌陷,眼睛凹陷得都成一个洞,这个脸色惨白得没有半点生气的人,真的是柱子吗?

    我心头酸楚无比,伸手摸在柱子脸上,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是种无法用语形容的瘦,比起所谓的皮包骨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右手分明只摸到薄薄一层皮和一丁点肉,剩下的,则是骨头。

    柱子的身体冰冷无比,感觉不到半点温暖,若不是他偶尔转动的眼珠和胸膛处轻微的起伏,我几乎以为他是个死人了。

    “柱子啊……”我们三个扑到床头,痛哭流涕,轻轻摇晃着柱子的手臂,抚摩着他枯槁的面容,此时的他柔弱得就像是纸糊的般,我们根本不敢稍用点力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的身子给摇碎。

    黑皮“哇哇”地哭着,嘴里叫道:“柱子你说话呀,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柱子眼珠费力的转动几下,眼神呆滞地望着我们,眼神十分陌生,过了好半晌才有了一丝光彩,喉咙处滚动几下,声音微弱道:“你们,你们,来了呀!我知道,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们啊!呜呜……”

    他声音嘶哑得哭了起来,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那泪水都泛着黄色,带着点点血丝,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们说好要一起上中学,上高中,考大学,一起找媳妇的,你忘了吗?”虎子难过得浑身都跟着抽搐。

    “上大学……找媳妇……”柱子露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啜泣道:“我也好想啊……可是要死了……这个月那白胡子老头……天天来要带我走……我爷爷……保护了我一个月……可是……爷爷没办法……爷爷昨天也走了……我要死了……”

    我浑身一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柱子,他的爷爷不是死了吗?就在去年!

    “爷爷啊!救我啊!”柱子突然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惊动了他的父母奶奶。

    “爷爷啊!你别走啊……你回来呀……救我啊!白胡子老头要带我走啊,我不想走啊!”

    柱在床上滚来滚去,表情十分的痛苦,嘴里一直高声嘶吼着,声音撕心裂废听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在用尽自己生命里最后的力气。

    柱子父母拼命地按住他,不让他乱动,我们抱着他好安慰良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好陪陪他吧……”柱子爸顿了顿,在我们三人耳旁轻声道,声音哽咽得只有我们能听道。

    “柱子一直没有力气,现在……是回光返照吧!”说完后拉着柱子妈与奶奶走了出去。

    柱子望着我们,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不断呢喃着我们几个小时候的趣事,说到滑稽处有些开心的笑了笑,我们也跟着苦笑,不断安慰着他,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给他点信心。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说着,大家都不吭声了,黑皮和虎子坐在床头一个劲的抹眼泪,哭成了泪人。

    柱子说:“我想小解,但是我没力气了。”

    我连忙把他从床上搀扶起来,一步步走向他家后面的茅厕里。

    我帮柱子脱下裤子,忽然看到他身子怔住,眼神惊恐地望着一个方向,我转头一看,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手脚触电般甩开柱子,嘴里“哇哇”怪叫起来。

    对面墙角处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一个既长又尖的脑袋,接着那张挂满褶皱得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皱纹的驴子脸越来越近,那恐怖的长脸上带着诡异笑意,下巴处还有一蓬白色的山羊胡子,正随着脸的动作轻轻抖动着……

    我吓得瘫软在地,双眼瞪到了极限,看着他两米多高的身子慢慢地,像蛇一般从墙壁里扭了出来,朝着柱子靠近。

    “别过来!”柱子下半身裸露在空气中,带着哭腔软倒在地,费力地朝我这边爬着,“你别过来呀!爷爷!爷爷你救我呀!爸爸,妈妈……我怕……我不要走呀!”

    柱子又转头望向我的方向,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高喊着:“救我啊!”

    我恐惧得双腿都在打着摆子,连动弹下都不敢,我心里怕得要命,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恨不得什么都没看到才好。我看着柱子瞳孔中倒影出我答应子,朝我伸出的右手和那张布满希望与恐惧的脸,我拼了命的想按捺住身体的恐惧,费力的爬向柱子。

    我想帮他!可我嘴里咕噜着都叫喊不出来,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滑落。再有一点,再有一点我就可以靠近柱子了。

    白胡子老头突然转过那张长脸,神色诡异地望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心中只冒凉气,身子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他朝柱子走近,柱子四肢无力地挣扎着,声音凄厉的叫喊着,身子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白胡子老头从柱子身体里扯出一团挣扎的影子,朝着墙壁外扭曲着,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眼前一黑,如同潮水般的恐惧和悲伤涌上心头,昏倒在地。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床上,父亲阴沉着脸开口就欲责骂,被母亲拦住了,母亲好安慰我,让我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问起柱子,母亲神色暗淡,说了两个字,死了。

    母亲为我去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一不发的躲在屋子里,面无表情的听着黑皮说,白发人是不能送黑发人的,柱子的尸体被拖去一烧,匆匆下葬……

    黑皮一走,我趴在被子上号啕大哭起来,心中一直愧疚不安,如果那天我能勇敢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柱子,不让他被那个白胡子老头带走?如果那天我们不那么无聊,玩什么去坟墓试胆的游戏,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悲剧发生?也许……

    也许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吧,事情发生了再去忏悔又有什么意义?人已经死了,留给活着的人,只有无尽的悔恨。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在这世间里,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孤寂的灵魂,飘荡在不属于他们尘世里,一个接一个的,去残害无辜人的生命,以达到自己的解脱?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柱子死亡的悲伤中,变得沉默寡,平日除了上学就是回家望着天空发呆,偶尔才和家人说上一两句话。虎子与黑皮也变得郁郁寡欢,极少露出笑容,即便在学校或是村子里我们相互打了照面,也只是微微点头,谁都不愿提及柱子。

    后来大人们从黑皮嘴里得知我们几人曾去坟地里胡闹过,柱子还指过怪蛇以及我们被白胡子老头追逐的事情,柱子的父母并没有责怪我们,只说这都是命,是柱子自己选择的命,怪不得别人。

    村里人除了摇头叹息,教育好自家孩子之外,望着我们三人的眼神都充满怜悯,仿佛我们能存活下来是种天大的幸运。每次当我路过村里,总能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看到没,就是他们几个伢调皮,一起去坟地里瞎搞,撞邪被带走了一个,唉,小伢无知,又懂什么呢?”

    是啊,我们小孩子又懂什么呢?要是真的懂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一起了!每次听到这种或是善意或是讥讽的话语,我锥心般的痛苦,始终不敢去柱子坟头看上一眼。听父亲说柱子是被“蛇鬼”带走的,没成年就夭折,是万万不能入我们余家祖坟“土凹子”里的,否则的话会给村子带来不祥。

    是否真的有这么大忌讳不得而知,也许风俗就是如此,柱子的父母无从选择,只能遵从。他们已无力去指责村里人的冷漠无情,在自家地头给柱子立了一座小坟,这样不仅省去买地的钱,而且他们每次去地里干活时,都能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都是我从父母的只片语中听出来的,我闭上眼睛时仿佛就能看到在那片贫瘠荒凉的土地上,立着一座小小的,孤零零的坟墓,坟上没有花圈,没有冥币,也没有道士做法事,只有常年呜咽的风声……

    黑皮与虎子都去地里看望过柱子,我始终不愿意去。我想如果我不去亲眼见证柱子的坟墓,他就能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吧。那个每次我们和别人打架都冲在我们前头的强壮身影,那个老试图跟我抢老大位置的憨小子,那个说好将来要陪我们一起上高中,考大学,娶媳妇的死胖子……

    每次想起这些,我只能一次次躲在被窝里哭泣,当自己最好的朋友忽然死去了,变成一具冰冷尸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都能让我窒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学校放了寒假,姐姐上初中由于要补课不能陪我玩,母亲见我每天都不愿意出门,只好托人带来一只猫,让我白天也好有个伴。

    那是只非常漂亮的猫,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喜爱上了,蓝宝石般的眼睛比天空还要纯净,秀巧玲珑的鼻子点缀在小小的脑袋上,长长的胡须随着它的动作颤抖着,每当我用手摸着它洁白的毛发时,都感觉自己在摸一匹上好的绸子。

    当它刚来我家时有些怯生生的,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墙角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它十分不适应,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警觉,看起来像个小可怜,每当我一靠近它就怒发冲冠地冲着我嘶吼,甚至做势要挠我几爪子。但我一点都不害怕,每天跑到河里捉些小鱼来诱惑它。

    经过我不断的讨好,鱼虾的引诱,逐渐地,它接纳了我,慢慢的肯靠近我了,当它蜷缩在我身边,嚼着我给它准备的小鱼时,原本竖力的毛发也渐渐变得蓬松,直到完全柔顺。我知道,它认可了我这个小主人。

    这只白猫的到来给我的世界添加了一缕阳光,我把它当成最好的伙伴,有什么烦心事都讲给它听,给它抓来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鱼儿喂养它,为它洗澡,梳理毛发,将它抱在怀里,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诉说着那些过往沉浸在我心里的恐惧与悲伤。

    但让我扫兴的是每次跟它说起这些,它都蜷缩在我腿上“呼噜呼噜”地睡着,让我怀疑它不是只猫,而是头猪,当然我仅仅只是需要一个能分享我秘密的伙伴,并没有指望一只猫能听懂人话。

    时间一长,这只猫在我的精心饲养下长得圆滚滚,又肥又大,蜷成一团时跟个蓝球似,白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分外惹人喜爱。

    在农村里,小孩子一般都是孤零零的,猫啊狗啊就是小孩子最好的伙伴。我也不例外,把白猫当成最好的朋友,每次自己不吃饭也要把它喂得好好的,生怕它饿瘦了。

    用我姐的话来说,我养猫比养儿子还精心。

    当初这只猫被送来时就已经不小了,只是比较瘦弱而已。经过这段时间我好吃好喝招呼它,这家伙越来越肥,也越来越懒,白天都趴我身上睡觉,晚上则不知道跑哪里去野。

    养猫久了,逐渐了有了些经验,比如它发出“呼噜呼噜”声时,就表示一种亲近和享受,它最享受我给它挠痒痒和抚摩它的皮毛,每当我这么做时它都会安静下来,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我经常背着父母把猫抱到床上去,当我睡着后它就在我胸口处“呼噜呼噜”呼吸着,偶尔轻轻“喵”上一声,用粉红的舌头舔着我的头发,舔着我的脸,像小狗般,可爱到了极点。这么做的后果是每次母亲发生床上白毛时,就狠狠斥责我一番,但我屡教不改,有了白猫后开朗了很多,每天与它形影不离。有时候我早上迷迷糊糊还在赖床时,这家伙都会跳到我的床上,蜷缩成一团在我的头边,打着呼噜。

    我给它取名叫,小白。

    猫的存在填补了我平日里的空虚,许多时候,我抱着它依靠在墙头,晒着太阳,它就像老朋友般依偎在我的怀里,不吵不闹,静静地聆听我诉说着那些梦魇般令人恐惧的故事……

    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目,反而令人欢欣,微弱的热量不仅能驱逐冰冷的寒意,更能扫尽人们心头的阴霾。我喜欢冬日里晒着太阳,坐在一起上抱着小白看着母亲与姐姐打扫着家里的卫生,将桌椅窗台擦拭得焕然一新。

    快要过年了,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孩子个个笑逐开,喜气洋洋,穿梭在每家每户间,炫耀着自己的新衣裳与爆竹。我却对往年这些分外吸引自己的东西变得兴趣全无,突然感觉自己就和怀里这条猫一样慵懒,晒着太阳就不由自主地想打哈欠,犯困。

    我眯着眼睛望着窗上明净的玻璃,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我想我应该出去走走,而不是每天闷在家里,那样身体会生锈的。

    当然,带上我的猫。

    我抱着小白,朝着村子外走去。小白在我怀里安静地打着呼噜,圆滚滚肚子随着呼噜声起起伏伏,十分有趣。我伸手把它的耳朵卷起来用力揉了揉,又把它毛发给弄乱,它也不屑睁开眼睛,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引起它丝毫兴趣。

    天气十分的好,难得没有阴雨绵绵,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认识的也仅仅是点头示意,不知不觉走出了村子,来到一片地头。我眺望着周围的地形,发现自己顺着潜意识居然走到村里人开垦的地里。一亩亩地高低不平,有大有小,错落在这方圆数里的范围里。我家的地也在这其中,每年的夏日里我带着虎子、黑皮以及柱子他们几个来祸害这里的菜园,偷北京瓜,摘番茄,甚至翻进人家地头林子里偷桃子,好几次被主人捉住了,柱子因为体胖跑得慢挨了一顿饱揍……

    在我西面,远远的,隔着几百米的一处高地里,隐约能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小坟头,那是柱子的安息之所。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接近一步,我从心底不愿意接受柱子死了。

    我顺着地里蜿蜒的小路一直朝下走着,片刻后来到树木林立的深处,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这条小河通往我们村后的港汊,往年夏日农田干裂时,村里人就会从此处抽水灌溉农田。河边上都是村里各家种的菜园,园子边上生长着几人高的野生柳树,枯黄的枝条垂落到河面上,衬托得这地方格外的幽静。

    小白蜷缩在我的边上,胆怯地望着水面。猫都怕水,当我抓住它的身子做势要把它扔进水里时,小白吓得毛发都倒竖起来,喵呜的叫着,恐惧到了极点。

    片刻后我失去了逗弄猫的兴致,双手抱着腿坐在河边,眼神茫然地盯着河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我处于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时,忽然被身边的猫叫惊醒。我转头望去,只见小白毛发根根倒竖,后半边身子高高翘起,前爪死死趴在面前的土里,张着嘴冲着河里不断嘶吼着,那是在作出攻击的威胁前奏,它分明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小白一般只有和别家的猫打架,或者是在村里碰到狗时才这副模样,我顺着水里望去,分明什么都没有。

    无论我怎么叫喊,安抚,恐吓,它都置之不理,嘴里“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不住的嘶吼着,冲着清澈的水里。

    难道水里有东西!我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伸手摸向脖子处,心中一凉,那枚不知是什么年代,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铜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的脖子上只剩一根红线。

    没有了护身符我害怕起来,心中那种熟悉的恐慌与压迫感越来越浓。

    是那东西,那个小孩子,他又来了,他还不放过我……

    我腿脚都在发软,朝后一步步艰难的退着,小白紧紧挡在我的身前,朝着前方空气凄厉的嘶吼着,示威着……

    我突然忆起七奶奶曾给我们小孩子说过,猫天生就是一双阴阳眼,能看到魂魄,而农村多养猫狗,则是因为狗能驱邪,猫能镇邪,在民间猫是门神的化身……

    小白依然在激动的凄吼着,肥胖身子上毛发的竖起让它看起来少了几分滑稽,多了几分威武,就像只猛虎般挡在我的身前,爪子冲着空中疯狂挠着,一双湛蓝的眼睛瞪到了极点……</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463/ )( 999个鬼故事大全 http://www.xlawen.org/kan/128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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