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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狩灵师之秋香篇》

    第一章 没有署名的书信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范蠡逃到齐国后,写了一封信给越国宰相文仲,信上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勾践的颈项特别长,嘴又象鹰的,这种人,只能跟他一起患难,却不能跟他享受太平,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去?”,文仲看完信后,像是醍醐灌顶,就称病不上朝。有人于是进谗言,说他准备要作乱。勾践就亲自送了一把剑(吴国宰相伍子胥自杀的那把剑)给他,并且说道,“你教给我攻伐吴国的七条计策,我只采用三条就打败了吴国,那四条还在你那里,你替我去到先王面前尝试一下那四条吧!”……

    这里讲的不是历史,但也不妨提一提,再从里面拿出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来探讨这样一个残酷价值观的江湖——

    时间是八月上旬。

    这一ri,准备入夜,天上劈起了闷雷。云很低,翻滚成黑sè,像是能把一座城池压裂。

    秋风“瑟瑟”的吹,隐约吹起了几片人声——“不吉利”。

    圣境有一座叫天坛的祭坛,拔地大约一千丈,像一个倒挂着、用竹篾制作的斗笠,侧面鳞次栉比,寸草不生。飞禽走兽都不能在上面繁衍筑巢。它的山势很险峻,像是雁门关,连大雁来到这里,也只能绕着过。只有一条向上蜿蜒的狭道,从艾湖边伸展过来。

    而在这狭道的道口,设的大石牌坊下面,这时守卫森罗,看起来肃杀凶恶。

    突然,马声“得得”,一个报信的人抢过艾湖,流星一样赶来,显然有十万火急。

    等他来到牌坊前面,勒住了缰绳,把马儿拉得人立而起。

    抛下缰绳,弃掉马匹,他轻车熟路似的,赍持了一顶角乌打造的木匣子,匆匆忙忙,就想登山上天坛。

    谁知早有了守卫横跨出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在狭道口拦截。

    这报信的人见了这个阵势,顿住了,一看这些人个个疾装劲服,脸上都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用来遮蔽自己的容颜,就知道是在“地下工作”的刺客。而那两个横出来的人,负手在后,凝眸远方,更像是铁打铜铸,冰冰冷,煞气萦绕周身。

    他只得恭谨的说道:“这里有急报一枚,应当立刻交给江执事。”

    谁知这些人铁一样,听了无动于衷,仍是直挺挺的站着,他于是复述,加上了谦词,道:“这里有急报一枚,应当立刻交给江执事,万望通融”。

    铁人仍是傲然挺立着,不动安稳如山,他就说道:“江执事ri理万机,人人皆知,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有耽搁,在下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赎罪,恳请予以通过”,铁人还是冷冷的,如同yin司一样,对他视若无睹。

    报信的人早就听说江三红江执事独揽狩灵师大权,草菅人命,她用的人,也个个心狠手辣,照这样看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没奈何,他只好单膝跪地,恭敬地作出呈递的样子,低下了头,也不再请求了。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他的膝盖像是扣在了针头上,他的腿,他的脚,他的腰肢,他的背脊,都麻木了。

    接着,几颗杏子来大的雨粒飞落,敲在匣子上,“咚咚咚”的响。

    再不久,他闻到了馥郁的麝香香气,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然后匣子被接过去。

    他就不打话,霍然扭头转身,去夺缰绳,似是还有很多别的讯息没有带到,急忙着策马飞离,眼看掌灯时分早就过去,大约今天是送不完的。

    刚刚跨上大马,一个甜美的嗓音就忽然说道:“你们瞧,那个人谁?我还舍不得他呢,他就不理我了”。说得随从们都笑了,却把那个报信的人唬得滚落马鞍,回到原处,从新跪下,恭候着听命,仍然不敢抬头,唯恐失了礼数。

    这个甜嗓音的人就是江三红了,今天是他弟弟的忌辰,她率领众人来悼念,将法事设在天坛上,刚刚祭祀完毕,她支使了一些下人打点剩下来的事,就先和左右亲近的人下来。

    仿佛更早之前她也接过这样的匣子——似是熟人寄来的。所以刚刚看到时,她只是漫不经心,等到打开了盖子,柳叶眉微蹙,才问道:“匣子里面有什么,你看过吗?”。

    报信的人道:“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偷看。”

    江三红道:“那十条呢?”

    报信的人不敢回答,生怕答错。

    江三红又道:“里面是一封书信,没有署名”,说时马上有随从jing醒她,道,“前辈小心。”

    江三红故意问道:“为什么?”

    那人道:“一封书信而已,用木匣子不是很可疑吗?”

    江三红道:“也许是寄信的人害怕被雨打湿呢?你看,这天不是要下雨了?”

    那人不说话了。

    江三红转回来问报信的人,道:“这封信,你看过没有?”

    报信的人道:“没有”,再不敢多嘴饶舌。

    江三红叹息道:“好孩子,真老实”,伸匣子去,又温柔的道,“帮婆婆念念,可好?”

    报信的人似是不解其意,但执事地位,在狩灵界仅次于大长老,他不得不从,就缓缓抬起头来——

    头一抬起,他就又惊又奇——

    只见眼前女子浓妆淡抹,丰姿绰约,虽然看似三十一二,仍不改她浩气清英的风流,哪里有她谦称“婆婆”的样子?就砰砰心动起来,想,我原来还不知道,江三红竟然长得这么好看,就是看上一眼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毫无遗憾了。

    取出信封,展开信笺,他念了起来,道:“秋叶回来了”,原来书信内容简短,只有五个字。

    谁知,刚一念完,突然之间,信笺就从他手中滑落,接着他口吐白沫,两眼上翻,好似癫痫发作,剧烈颤抖,随即倒了下去,在地上乱抓狂抓,抓了几抓,七窍出血,渐渐失去了力量,就僵直发硬,不能动弹了。

    俨然已经完全死去。

    报信之人死了一会,忽然有人拊掌大笑,道:“jing彩、jing彩……”,连说七八个jing彩,才继续道,“这种垂死挣扎场面,不论看多少次,都这么赏心悦目”。

    江三红也笑道:“原来都是同道中人。”

    那人道:“自然自然。”

    几缕轻风吹过,把信笺卷上半空,抬眼望去,似是一片无处安身的冤魂——轻轻哼唱着:悔不该,悔不该……

    第二章 独裁者

    忽然,有一两个不忿的随从道:“信纸上涂了毒。”

    江三红道:“是呢。”

    一人无畏权势,质问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救他,反还叫他帮你念信?”

    江三红在狩灵界能有现在地位,所历经的磨难早将她炼出了一副好脾气,她十分的擅长用人,对于对自己有利的,她一向委婉,有时甚至各取所需,行鱼水之欢。为了壮大势力,拉拢人士,也十分的愿意贡献身子。因此这时她不但不怪罪,还甜蜜蜜的,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谁知道他拿去念得到快,跟他急着拍马离去一样,我想制止都制止不了。”原来她见报信的人去得匆忙,突然生出了疑心,心中也十分的厌恶,就想以死刑对他惩治。

    难怪大家暗地里都说:当今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者,江三红为之最。

    听她解释得这么天真烂漫,那个质问的登时消了气,去到尸体边,大略查看了几眼,说道,“是鱼肚白,子夜早年提炼的”此人对毒物有独到见解,江三红总乐于拉拢这些人。

    随从里有人好心,道:“别碰它,会被感染的,等下得原地销毁。”

    那人却回瞪了一眼,道:“岂有此理,这些常识,我也知道啊。”

    好心提醒的人微皱眉头,似对他胸无城府不满,似有“竖子不足与谋”的厌恶。

    江三红理了理鬓角,忽然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容sèri渐衰老,还有人打我的‘主意’,真教人又爱又恨。”

    这话说得十分暧昧,大家连忙讨好似的陪笑。此时有一个手持万壑松风扇的人出了队伍,笑道:“哪里哪里,江前辈芳华正茂,我看着还食指大动呢”。

    江三红嫣然道:“你们瞧,都埋怨我偏心,只疼他一个,可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只有他一个懂我,总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

    之前查看尸体的,却鄙薄道:“徐娘半老了,还学人家十七八岁的少女,整ri卖弄,风sāo不改,老而不尊。”

    大家都晓得江三红的手段,又晓得女人尤其在乎人家说她变老,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有哪个不敛声屏息?

    偏偏江三红望向他,笑得更欢快了,指着他,笑骂道:“看,我说什么来着?说话跟拉屎一样臭,怨不得我最恨他。”她当真有些降服男人的手段,只要在底线之内,均以宽容,看似放浪,实则又不失一代宗师风范。

    手持万壑松风扇子,讨得欢心的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就这样打发他走呢?”

    尸体边的见他恶意排挤,拧起眉头。

    江三红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笑道:“你们哪里知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一个人,固然爱听些奉承,谄媚,但是被吹嘘久了,耳朵难免就会失聪,所以我得好好的养着他,随时随地治一治我这耳根子的毛病。”

    大家听她说完,又忙着讨好似的陪笑一回,都知道她心如明镜,唯独那个查看尸体的,不知逃过了厄运。

    听说被放逐的人回来了,一干行人里,有些岌岌可危,有些悚然惊惧,有些不屑一顾,有些不假颜sè……而在这些千变万化、瞬息之间又奉谄献媚的面孔里,有一个走到了前面来,正sè道:“秋叶回来了,怎么办?”

    人丛里一人斥道:“慌什么!”

    那人立马反斥道:“我没慌!”望向江三红。

    江三红淡淡道:“一个孩子而已。”

    那人右手一摊,显得十分的大气,问:“放任不管?”他这种不怒自威,连江三红也不得不正经对待,比之之前嘲弄的随从,他显然高出一筹,在她心中有不可撼动的存在感。

    人众中一人代替江三红,应道:“放任不管?信笺上涂的可不是胭脂水粉”。

    那人转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是他寄来的?”

    江三红望了望受风摆布的书信,道:“信不是他寄的。”

    立即有人附和,“正是呢,如果是他,书写成‘秋叶回来了’,而不是‘我秋叶回来了’,就很不自然了”,他这种凭借阿谀奉承高攀的小丑,通常不会错过这样的显露机会,但追根究底,也不过能挑出些无关痒痛的语病。

    旁边有人小声反驳,道:“如果秋叶料定了我们会这么想,故意更换称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三红瞧了瞧他,见他似是胆怯,甜笑道:“我说,信不是他寄的,他不是做这种多余事的人。”她笑得耐人寻味,因为她讨厌愚蠢又冥顽不化的人。

    之前溜须拍马,挑书信上措辞的人,似是生怕又有人有异议,连忙说道:“这么说来,这信寄的不是谋杀,而是陷害?”

    江三红似是见他和弟弟相似,自来十分的爱护,因此他的话也有一些分量,就略微的沉吟起来,道:“也只好先查一查。”转向开头那个问“放任不管”的人道:“你去散布谣言,就说,‘江三红那个sāo娘们暴毙了’”。

    那人一愣,道:“sāo……?的确会提高真实xing,但你确定了一字不改?”

    江三红笑了笑,道:“当然,如果你想趁机多咒骂我几句呢,我是批准的。”

    那人轻笑一声,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多骂几句。”

    江三红笑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之前受理尸体的,这时开口道:“之前鸣沙洲带队暴毙,生怕部下叛变,死讯封锁了一个多月,现在是狩灵界执事,太早传扬,只怕教人生疑。”

    江三红道:“说的在理,你说怎么办?”,想,鸣沙洲洲队被邪伊暗杀,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至今知道真相的,却寥寥无几。邪伊小儿做事,当真滴水不漏,但他志不在小,不能为我所用……

    手持万壑松风扇的道:“就先利用一下黑道人脉吧,等大部分人都得到了消息,咱们再公布。”

    受理尸体的道:“谁去知会大长老?”,一面说一面拿出一个瓷瓶出来,缓缓将里面似是石灰的粉末洒在尸体上。

    江三红似是欺大长老老来昏庸,扫了一眼随从,问道:“你们哪个去知会大课长?只说‘秋叶回来了’就行,不要说太多。”说时立即有个丫鬟装扮的女孩请缨,江三红见她形容娇小,纯情天真,就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传唤刺客队伍收队,打道回归雁居赏花品茶——不曾有报信之人之前描述的“ri理万机”景象。

    下来从艾湖边走过,一个刚刚受到赏识重用的新人,见艾湖宜亭那里花灯点点,似是七十八枚,似也在悼念,想了想,问道:秋叶是谁——

    第三章 写在茶桌上的“暗杀”

    “秋叶……秋叶……”

    在一间充满画意诗情的竹轩里。一人峨冠博带,在镂空的雕花窗前思忖,自言自语,道:“这个秋叶……我好像是在哪听人说起过”。

    他拨开帘幕,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太师椅上坐下。

    他年过六旬,之前收刮来的财富足够他安享晚年,他也就隐居到这深山老林里,避免世事的聒噪。可谁知他颧高眼利,鼻挺腮瘦,好像还有很多不满、不能尽兴的地方,仍然以挟势弄权为乐趣。偏偏武功又非常高,早就臻至了“化气”,不但不老,还像是壮年人,皮肤保养得跟婴儿的一样白嫩。

    因为之前接到了密报,密报报告说:“秋叶回来了。”他就一直思量,这姓名觉得很耳熟,却不记得是谁了。无奈那个来报讯的早走了,这里只剩一个七八岁的小僮仆,每ri供他烧水煮饭,又不知道什么。

    正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外面的竹径上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十分清越。他把目光放出去瞧,却是那个往鹤壁市作线人的康玉良来了。

    只见他手持万壑松风扇,扇华璀璨,脚跨七彩瀛洲鹿,鹿茸似雪。叮叮当当,盈盈发光,把台阶上的碧草映照得更翠。

    跃过篱门,他嘴里呼喊道:“马先生。”

    马先生原来叫马秉良,见他来了,走出大门,抱拳相迎,微笑道:“康先生,我正有要事要找你相商,你可就来了。”

    康玉良奇怪道:“哦?”翻下鹿来,携手一起进门。

    不久上了高堂,都在圈椅上坐了。

    康玉良问道:“什么事啊。”

    马秉良不想僮仆听见,就支使他去烧水煮茶,然后单刀直入说道:“刚才有密报传来我这,说‘秋叶回来了’,我听着名字耳熟,却怎么也记不起他是哪里人了。”

    康玉良慢慢整了整衣裳,满不在乎地道:“这倒不是什么新闻,早两天前我就在鹤壁听说了。”

    马秉良知道他在鹤壁做线人,捞了个判官的职务,打探消息十分容易,道:“这个秋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一回来这里人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议论纷纷,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个值得提防的人物。”

    康玉良轻轻摇着扇子,悠然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练了一手好刀,又在红石滩外作下了大案。”

    马秉良喃喃道:“红石滩外大案……?”,想了想,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一夜之间,连杀了七十八条人命,之后投案自首的新人?”

    康玉良扇子一点,道:“就是他。”

    马秉良奇道:“他不是三年前就被流放去亡魂岛了吗?”

    康玉良道:“现在他又回来了,听说从白水之滨回来的。”

    马秉良道:“是这样……”,缓缓转过脸,渐渐放下了讶异之sè,拈髯想了想,自忖亡魂岛的恶劣环境,长身而起,轻轻踱起步来。踱了几回,他缓缓点头道:“嗯……,没有死,还回来了……,看来倒也有些本事”。

    康玉良道:“江三红就是爱惜他‘有些本事’,才大力保下,三年前,只草草作了个放逐的判刑,否则他已经被凌迟。”

    马秉良惊疑了一声,呐呐道:“江三红?”微微点头,又暗暗的思忖起来。

    等到香茶献了上来,他们一人一盏,慢慢品尝起来。

    马秉良笑说道:“康先生,今天不凑巧,事务烦冗,没有心思和你对弈了。”

    康玉良伸手虚按,道:“诶——,先不说这个,我这次来,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马先生赐教。”

    马秉良笑道:“请讲。”

    康玉良谨慎小心道:“我在黑市上认识几个朋友,从昨天早晨起,他们就在窃窃私议。”

    马秉良微微呷了呷茶,微笑道:“想必是他们议论的事把康先生难倒了。”

    康玉良更小心了,细声道:“我听他们说,江三红死了,暴毙了。”

    马秉良微微皱眉,又呷了呷茶,盯着茶末,叹道:“我几乎已经不会怀疑她有不死之躯”。

    康玉良听出了语意,道:“马先生也觉得里面掺假?”

    马秉良轻描淡写地道:“只怕她又跑去归雁居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了。”

    康玉良迟疑道:“只是……”

    马秉良伸手打断,语重心长似的,鼻中叹了一息,道:“康先生,宁可信其无啊……”

    康玉良沉吟一阵,合上扇子道:“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yin谋诡计。”

    马秉良道:“先不管她耍什么yin谋诡计,眼下我们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办。”

    康玉良道:“什么事?”

    马秉良顿了顿,朝门外窗外都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偷听偷看,就轻轻地搁下茶碗,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了“暗杀”两个字。

    康玉良眼珠子一转,把扇子缓缓展开,反过来,看了看,似是要确认,又似是明知故问,道:“谁?”

    马秉良道:“刚回来的人”

    康玉良道:“谁去?”

    马秉良靠上了椅背,叹道:“难啊,还没有人选。”

    康玉良自忖一会,又问道:“为什么去?”

    马秉良道:“朱戚朱大队在闭关之前交代:邪伊小儿,志不在小,谨记提防。现在他已经拿下了鸣沙洲,我又隐约听说,红石滩外一役,他也掺和了一脚,我担心……”说到这里,就不继续了,这倒也不用明说,康玉良早猜出来,他是担心秋叶邪伊二人瓜葛相连,联手谋取天下,为防患于未然,只好作党羽的肃清。

    这也是狩灵界里,削弱竞争对手的常规策略。

    马秉良道:“话说回来,你那里有没有人选?”

    康玉良忽现了一丝狡狯,扫了一眼他,又似担心被看穿,连忙把头扭去一边,道:“人选倒是有了,只是……”

    马秉良连忙打断,问道:“是谁?”

    康玉良似是顾忌着什么,不愿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说道:“大约在五年前,他单人单刀单骑,杀去了五阳城,好像想夺取朱五阳朱大队的首级,但因为势单力孤,败下了阵,锒铛入狱。”

    马秉良沉默不语,康玉良以为他在斟酌,又说道:“他既然跟咱们有仇,只要挑拨得动,令他去办,无论成败,至少已落不下把柄,大长老一旦问及,咱们只要装聋作哑,就可以推脱干净。”

    马秉良又想了想,好像记不得秋叶一样,仍然记不起康玉良说的那个人,但嘴里却说道:“像他这般胆识身手的,倒是少见,我记得那一年梁峻生也死了,还在狩灵界里传得满城风雨。”

    康玉良真以为他记起来了,问道:“这个人,用不用得?”

    马秉良不答,只道:“劳烦你跑一趟吧”。

    康玉良于是点点头,道:“好”,事不宜迟,就告辞去了。

    辗转他来到了一所大牢之外,见牢门那里包围紧密,严丝合缝,微微点头嘉许。

    随心拣了口jing钢薄刃,他出示马秉良旨意。又与狱卒做简单交涉,就叫其中一个jing灵的带领进去。

    甬道狭长,一味的湿霉腐臭。走在外层时,偶尔能听到哀嚎惨叫,却是受刑着,或被狱卒虐待蹂躏。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苦不堪言,痛不yu生。到了中层,哭泣声渐渐少了,只有许多蟾蜍牛蛙呱呱的叫,烦不胜烦。而到了里层,估摸离地面已经很深远,通气减少,就没有了能在这里生存的生物。只有叮叮咚咚的水滴,滴入了沟槽里。

    像这样又折了几个弯角,墙角的油灯黯淡了,他们就晃亮火折子替代。又迂回了几轮,一路倾斜通下,他们才来到一扇厚重的石门前——

    第四章 玫瑰开在雪山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是?仍是……

    昏黑中,他合上麻木的双眼,惚惚睡去——

    呼呼呼呼……

    突然,“哐啷”一声,牢门被重重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狱卒,似是嫌肮脏,也不进来,只伸进来一张嘴,就恶狠狠的说道:“马鼎良,你可以出去了”!

    “嗯?”他挪了挪,缓缓抬起深埋的头,微微睁开麻木的眼,神情里透出些儿迟疑与迷惑——他还没有转过味儿来,他还不明白狱卒的意思。

    但想了想,浑身就颤抖,溢出了光彩,“出去……?”光彩扭成渴望,扭成贪恋,他喃喃地道:“出去?”饥渴着,馋涎yu滴,“出去……”铁锁牵动,练练作声……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了“出去”的幻想?自从经脉被封锁?自从锒铛又狼狈?自从每一次的粝食粗餐?又从什么时候起,他掐灭了“出去”的幻想?

    像掐死一个婴孩一样,狠狠地,恶狠狠地……

    狱卒走了。他蹑手蹑足的,跨过沟槽,来到门边,悄悄地,轻轻地,深恐重些就惹得天怒人怨,然后被他们反悔。

    攀着门框,他慢慢把眼望出去,现在是白天——门外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都被冰雪裹得严严实实。

    这、这是?

    讶异得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

    这究竟……

    没想到,洞中一ri,不见ri月更替,不知道星移斗转,没听见晨钟暮鼓,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原来还是总角垂髫的,现在已经许配作人家的媳妇,原来是恩爱夫妻的,现在连坟墓上的树木都已经很高大。

    正印证了那句俗话——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他迈了出去,试探似的,不敢太用力——外面积雪丰厚,举步艰难。

    呵气……

    呼气……

    呵气时,气凝成了霜;吸气时,气冲上了鼻头——他深深地唆了一下鼻孔,继续迈步前行。

    “噶咋、噶咋”,踩压雪的声音,“练练、练练”,铁锁相互磨蹭时发出的声音。

    这是哪里……

    他要认清这地方。

    走了一会,他歇下来,展眼往前方望,前方隐隐斜出了一排雪松——挺拔,坚韧,青黑如黛,蓦然,矗立,又安静。

    又走一会,折过了山头,他倚在一株大雪松的树干上。

    不久,他听见了一个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沙沙沙沙的,和这一带沉默的松,似是达成了一致。

    不由得,他转眼循着声音过去。走上坡时,竟在坡下发现了一对仈jiu岁的孩子——男孩把外衣披在女孩身上,背着她;女孩受伤了,安静的扶着,好像已经睡熟。

    好小的人,好瘦的肩……

    他感叹。

    好像因为太冷,不久女孩悠悠醒转。和男孩小声儿的说了一会儿话。说了什么,离得远,马鼎良听不清楚,只是说完之后,女孩又伏下了。

    他们原来始发雨林,在试炼之地上已经走了半个多月。如果不是之前注入了从恶灵身体里萃取的血液,又处处提着心,时时机jing着,就算是铜筋铁肋,也休想来到这里。

    他观察了他们一会,朝他们迤逦着走去。

    不想来到中途,忽然瞥见少年来时的那个方向,竟好像风车一样,悠悠的,逆旋着一道绿雾萦绕的传送门——似曾相识。

    停下来,他想了想,猛然醒悟,倒抽一口凉气,忙忙回头——

    回头瞧雪山,雪山高插云端——

    放眼西北角展望,西北角雪松遒劲,中间一条蹊径蜿蜒向上——“云山”!

    这是……,云山。

    霍然转身,冲少年断喝:“回来”!

    谁知不但少年,少女也充耳不闻,仍然都凝视着山顶,山顶这时巍巍——似是摇摇yu坠——那里就是会师的地方,那里就是……梦想胎盘。

    只要到达那里——

    只用到达那里。

    “回来,快回来!”马鼎良急忙大喝:“那边不能去,去不得!”,他呼喊着,早流星一样大踏步冲去,“回来,快回来”!

    少年很坚定,像一株雪松,默默地行进,既不听不闻,也不问不答。也许离得远,也许他们早被分在了不同世界——

    他大急,好像料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喝斥道:“你要把你背上的人背去地狱吗?”说着,又加快了脚步——

    近了,更近了……

    到了。

    一冲到,就伸手,一伸手,就抓取——

    男孩好像脚步快了些,这让他抓了空。

    于是他“揪”他,如果揪还不成,他就掖,如果掖还不成,他就拖,拖还不成就拽——总之,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他们拉回来,拉回去——

    谁知,这手才一揪,一股劲风即袭来,不偏不倚,不迟不慢,纷飞了白雪——阻断了他仍受封的手——他仍被铐着——

    手腕是,脚踝也是。

    仍然背负着枷锁——

    寒风飒飒,飞雪刮成了一堵墙……

    等到风去,雪住,那少年早不见了踪影——

    怎、怎会?

    他心忙意急,沿着小路快步寻找,幸喜这里故地重游,他还能分辨。

    不一会,他转过了山怀,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倚光秃秃树干坐着的人。

    只一个人。

    忙忙赶过去,拨下了积雪察看。只见那人已经死了,却不是方才那对少男少女。只似是在这里掉队,要整理稍作歇息,没想一时疏忽,就在这里被冻僵冻死了。

    他撇下不理,仍旧是心忙意乱,沿着道路往上寻。

    要赶上,这次一定要赶上!

    想时转眼就见了——

    他们现在离地面太高,又不懂吐纳的方法,就不胜空气稀薄的阻力,开始蹒跚举步。远远的、从下面望上去,只见她们缩手缩脚,瑟瑟的,好像一撮儿刺猬,在山腰那里慢慢行进。

    看了一会他就赶上去。

    不久见他们转入一片平地,平地那里树木工整,好像经常有人来修剪。

    马鼎良也跟了进去。

    谁知,一进去,他立即就见了一滩血——

    好像一团在雪地里盛开的玫瑰,绽放得殷红……

    少女死了,被少年搂在怀里——

    少年怔怔地掉泪,像是失去了挽留灵魂的力量,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一动不动的。

    马鼎良深深唆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仰望这一片冷漠的天。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无情?无情的天上隐约传下一些遥远的话,被风荡得若即若离——

    “种一点什么吧,种菜,种花,种树,都行,也不会那么无聊了”,“嗯?”……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看星星了,村子被袭击后……”,“我只喜欢欣赏夏天ri落时庄稼地里的狗尾巴草”……

    “来圣境已经有一段时间,明天就要接受狩灵师资格检查”,“结果会怎样呢?”,“不知道,但不论结果怎样,都要一起走”,“嗯”,“我是说……”,“我明白”……

    “这里就是峡谷的尽头,我们成功了,穿过这道传送门,前面就是云山”,“嗯……”……

    “这、这就是云山?对,是云山”,“嗯”,“爬上那座雪峰,也许不用,我们就是狩灵师”,“好像是……”,“我们成功了”,“嗯……”,“真的”,“真的”……

    不久,他们来到会师的地方。只见风雪中跨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双手围在胸前,嘴唇厚厚的,抿成了一条yin寒的直线——

    他于是背着她,快步过去,问:“请问,您是接引人吗?”

    男子慢慢抬起埋下的头,扫视他一眼,道:“是”。

    “太好了”,少年发自内心的轻叹,道:“终于”转望回去,对少女道:“太好了”。

    少女微微答应一声,道:“嗯……”没有太多喜悦,观察着接引人的神情,眼也不眨。

    少年畅快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先生?”

    接引人缓缓审视着他,然后扫了一眼少女,慢慢举起手,指着她,道:“接下来,杀了她”。

    少年怔住!

    第五章 从雪山上生出来的怨毒

    霎那间,风声从地上消失了——

    “啊……”舌根僵了,他吐不出声。

    “杀了她”,接引人冷漠,“杀了你背上的东西”

    “东西……”少年茫然,“背上?没有啊”

    接引人用沉默替代回答。

    少女轻轻把头埋入少年颈窝里,轻轻地道:“不太顺利呢”。

    少年听了身子一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地,静静地,打量接引人,然后微微摇头,道:“你不是接引人,你不是……骗不了我,骗不了……”唆了唆鼻子,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安慰道:“还没到,我们还得走一会,你再睡睡”。

    少女默不做声,深深埋下头,悄悄拉出了匕首——

    少年向接引人鞠了个躬,缓缓从他身旁绕过。

    接引人慢慢合上眼,静静地道:“杀了她。”

    少年停下来,没有转身,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靴子——那是从死人脚下摘下来的。

    “杀了她,不要让我再说一次”,接引人道。

    少年平静地道:“我想你弄错了,又或许是我弄错了,你也许是接引人,但不会是我们的。”

    接引人静静地道:“你想死?”

    少年道:“想老死”

    接引人道:“我希望你能够尊敬一下我,重视一下我说的话,但你好像没有。”

    少年道:“我绝不是一个不尊重别人的人,但如果我连一点人xing都没有,就不会来到这里。”

    接引人缓缓伸手上指,剑诀并拢。

    少女回望剑诀,心中凛然。

    接引人道:“我没有太多工夫跟孩子耗。”

    少年更凝重了,合上眼,似是寻找迂回之地,但终于没有,睁开眼,就报以微笑,昂首阔步去。

    少女素知他倔强,将他搂得更紧了,问道:“你不做狩灵师了?”

    少年道:“总会有办法的。”

    少女道:“杀了我就可以了,真的可以。”

    少年苦笑,道:“连你也要跟我说这么恶毒的话?”

    少女安静伏下,把脸贴在他背脊上,道:“我想做狩灵师呢,就现在。”

    少年顿住!立在风雪中——

    接引人没有上来打搅。诀别通常需要一点时间。

    少年伫立着,靴子破了的洞里钻出了冻裂的脚丫,“那你……”他轻轻地,“那你要杀了我才行恐怕……”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女微笑。

    少年渐渐噙上了泪水,慢慢昂起头,等她对自己下手——

    风轻轻吹起,又降下……

    分秒隔成了一个世纪的漫长。

    而在这个辗转的世纪里,冰仍在凝,雪仍是飘——

    飘飘忽忽,牵起了少女的秀发。

    秀发放肆飘扬,和她浅尝辄止的微笑绽放,放出了chun的sè彩。

    sè彩里,玫瑰盛开。

    接引人似是觉出了什么,慢慢转身——

    血?

    血在晕开……

    少年似是也觉出了背上不同寻常的暖流,“嗯?”,缓缓低下了头,往下看。

    这、

    骇然!

    哪里来的血?

    少女含笑叮嘱:“一定要做个正派的狩灵师……”

    怔住——

    无言。

    机械的,他转过头,把她放到怀中——

    “为……为什?为……”他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女微弱着,却平静地,微笑着,道:“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少年微微摇头,紫黑sè的稚唇在寒冷中微微颤抖,抖下了大滴大滴沉重的眼泪。

    如果他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对话,也许会打起jing神,说些好听的,但——

    “不做狩灵师了……不做狩灵师了……我们回家,回家”

    少女已听不见。

    囚牢里,马鼎良眼眶被打湿了。

    悠悠醒来,还是一样的昏黑——

    一样的安静——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水滴滴落沟槽。

    梦?

    是梦……

    微微拭了拭汗珠,似是轻触了些别的什么,抬起手,慢慢抹拭,才?( 狩灵师之秋香篇 http://www.xlawen.org/kan/1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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