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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阅读

    除了通许这一段。

    高原同刘异地的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甚至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完全不念及同袍之谊。

    闯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成分复杂南本地人、后来陆续合伙的各路义军,各有各的山头。谁也不服谁。若不是有李自成地威望杵在那里,只怕这支队伍早就四分五裂了。

    对闯军,荀宗文恶感甚重,无奈一家三口都被人家裹胁,加上家乡此刻还被闯军占领,想逃也没地方可去,只能混一天算一天。在这支军队里,荀宗文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本人同高原私交不错。很受大家尊重。加上他本身在计算、筹划、调配资源上才能出众。现在高原军中负责后勤运输。

    高原于荀宗文有大恩。对他所安排下的任务,荀宗文都尽力去做。因为生孩子时受了惊吓,他老婆没有奶水,高原就让人送过来一只奶山羊。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荀先生心中更是愉悦。如果不是因为背负着反贼的名声,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清闲的日子很快过去。

    这段时间,高原和刘异地势同水火。二人的军队都挤在通许一地,谁也不鸟谁。大军驻扎得久了,消耗越来越大,特别是这只只有八百骑兵、四百步兵的军队,消耗更是可怕。一天所吃地粮草、饲料节省着用,足可以养活上万人。

    如此多地粮草单靠一个通许根本无法养活,需要源源不断地从朱仙镇大本营供给。

    于是,这个沉重地押送任务就落实在荀宗文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当初高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通许知县甘霖给放了,说的是因为甘霖当初也放过高原,大丈夫当知恩图报云云。

    高原这么做。荀宗文大为欣赏。倒是傅山颇不以为然,说高原这是妇人之仁,将来会有大麻烦。

    事实果他的预料,甘霖在丢掉通许县城之后无处可去,赖在青木岗不走了。朝廷对丢城失地的官员处罚极重,动辄杀头抄家,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回吏部述职,甘知县只怕立即就要被请到大狱里去吃糙米饭。

    青木岗地势险要,加上甘霖又有朝廷命官身份,登高一呼,居然积聚了上千溃兵,同闯军打起了游击。说来也是讽刺,闯军本就是打惯了游击的,现在占了城,居然被甘霖地官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战一触即发,对青木岗这块顽癣,闯军倒也无可奈何。问题的关键是,高原对征剿甘霖根本不上心,来了一个不闻不问。

    随着甘霖手下收拢的溃兵越来越多,问题开始越发严重起来。这一千多号人要吃要喝,老呆在山上也不是办法,于是,甘知县四下抄掠,将主意打到了闯军后勤辎重队头上。

    这人也是欺软怕硬,高原不去打他,他倒觉得高原好欺负,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射到荀宗文的后勤运粮队身上。一口气抢了他三拨车队,弄得荀宗文很是被动。

    “啊啊啊啊!”乌鸦还在乱叫,随着这一阵凄厉的噪,更多的飞鸟从远处飞起,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蔼。年年大战,整个河南已经破败不堪,人死得差不多,鸟却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更重,山峦地线条也清晰起来。身边突有点点绿光飘起,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具白骨。

    “鬼火!”荀宗文一惊,心中却是一片悲凉。随着三个县城地陷落,加上遍征民夫挖壕沟,三个县城的百姓死了不少。听说,光攻陷这三座城市,闯军就斩杀了三万的官兵,加上死于战乱地百姓,总计有十万之众。当真是白骨露于野,生民百遗一。好在通许这一地因为高原围困县城不许刘异地出城,百姓所受的祸害要少许多。可即便如此,前几日刘异地也发了好几万百姓过来挖沟,听说累死饿死了好几千人。

    “鬼火,鬼火。”辎重队的士兵都叫了起来。

    只见,远方的荒野上,一颗又一颗绿莹莹的光星星点点随着夜风飘起,让人在恍惚中如同置身于天上的星河之中。

    “怎么这么多鬼火?”荀宗文很是不解。

    一个老卒笑着回答说,这一片本是是乱葬岗,也是历朝历代交战的战场,从北宋起,死在这一片地上的士卒没有百万也有好几十万,这段时间天气干燥,鬼火都飘起来了。

    “恩。”荀宗文点点头,心中却是无限感慨,河南。天下腹心,天灾人祸不断,这一片土地早被鲜血浸透了。未来,这里还要流更多的血,也许,将来地某人一天自己也会化成这样一点渺小的绿光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吧?

    “铠甲生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哦吟。声音清脆悦耳。清晰无比。

    “真是一副好嗓子。”荀宗文回头看了看这个瘦小得像一只夜枭的道士,心中无比腻味。

    一个反贼,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也配念这首诗?念一段经文,骗骗愚夫蠢妇倒也合适。

    果然,那道士伸手抚摩自己干瘪的腮帮子,接着道:“近日,本道上观天象。发觉天狼入魁斗,黄经又偏差了两分。东面翼争星分,正好克制南之离火。而明以火德势

    月惟明,其势大张。距今已又两百年,也到风水轮八子主神器,天灭大明,我闯王正可顺势而起。问鼎河山。哎。走了一天,累了,也饿了。不若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荀宗文忍无可忍,亢声道:“宋道长,此地离高将军大营尚有百里。这一带地形复杂,正是敌人设伏的好所在。正该快速通过,却怎能再做停留?”

    这个道士名叫宋献策,本是乡下的一个骗子,日常靠帮人做做法事,抓抓根本就不存在的妖魔鬼怪,骗点米粮过日子。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哪根筋不对劲,跑到李自成面前说了一翻诸如“大王你有王上加白地命数,日后贵不可言。”之类地混话,居然很受李自成看重,做了高官。

    前一段时间,高原同刘异地闹得不愉快,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刚到闯军,没有寸尺功劳,便自动请缨前来说合二人。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地口才很有信心。

    也因此,李自成便派他过来。当时,荀宗文正回老营督运粮草,二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路,荀宗文被这个神棍折磨得够戗,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乱响,全是宋献策灌输进来的怪力乱神。荀宗文本是一个标准的儒生,对这种鬼怪之说本就不屑一顾,刚开始还同他辩驳上几句,到后来,实在是辩论不过这个满口抹油的家伙,索性闭口不语。

    “啊!你是说,敌人会来袭击我们?”宋献策瘦得只剩一张薄皮的黑色小脸变得惨白,身体一个哆嗦,细长的脖子四下转动。

    荀宗文心中痛快,“当然,肯定会来的,你看,那不是。”他随手指了指前方,吓唬着个老家伙。

    突然,一种莫名其妙地畏惧从心中升起。

    荀宗文猛地瞪大眼睛看过去。

    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夕阳暮色中,“甘”字大旗嚣张地飞扬。

    “啊!”

    这回是人的惨叫,一支白色的羽箭在黑暗中飞来,将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卒射翻在地。

    “来了,果然来了!”荀宗文心蓬蓬乱跳,只感觉喉咙里都要干出火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敌人,是敌人!”宋献策大叫,一把抓住荀宗文的胳膊,颤抖正声音问:“荀先生,我们能打赢吗……我们只有这点人!”

    “所有人听着,抽出武器,将粮车围成一圈,结成长枪圆阵!”荀宗文一把甩开宋献策,扯着嗓子大喊,声调听起来很怪。

    “是!”

    士兵们大声轰叫,猛地掀起盖在粮车上的雨布,里面哪里是什么粮食,全是一根根又粗又长的长矛。

    毕竟都是老军旅,这一队人马都是前一段时间的开封降兵,虽然不断有人被敌人地流箭射倒,却一点也不慌乱。很快,众人将粮车围成一圈,所有地人都躲在车后,将长枪从头顶伸出去。

    “砍车轴!”荀宗文大声下令,身边的亲兵抽出腰刀,“喀嚓!”两声将车轴砍断。“轰隆”一声,沉重的粮车在地上砸出一片呛人地灰尘。

    围成一圈的粮车次第趴下,组成一道沉重的矮墙。

    敌人的弓箭手并不多,寥寥几支羽箭射过来直接被粮车阻挡,根本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杀呀!”

    “抢粮呀!”

    “杀一个敌人奖励一斤小米!”

    火把次第燃起,满世界都是火光。衣衫破烂的明军呐喊着冲来。很快,这凶猛地攻势就碰上了磐石般坚硬的车队。荀宗文这一百号人围成一个不大的***,伸出密密麻麻的长矛,如同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想吃掉他,必要付出极大代价。

    对甘霖军的情况,没有人高原军更熟悉的了,双方交手数次。彼此都是门清。甘霖现在虽然有上前人马。可都是步卒。武器装备落后,许多人手中都拿着木棍,不要说火器,连弓也没几把。

    荀宗文就是吃死了敌人没有远程打击力量,反正我就是缩成一团不出,你又能拿我怎样?时间对我有利,拖下去就是胜利。

    明军刚一冲到车前。就发现敌人全都躲在车后,迎接他们的是飞快刺出来地长矛。惨叫声中,大片人影倒下,血点子溅在麻布口袋上,还没散开就被直接吸了进去。

    只一个瞬间,就有几十个敌人倒在阵前。

    “光!”一声锣响。

    慌乱地敌人同时发出一声呐喊,拖着倒在地上地同伴飞快后退。

    甘霖见这么攻击下去牺牲太大,无奈之下只得收兵。另想法子。

    明军第一波攻击就这样被瓦解了。

    刚才这次短暂的接触。攻的来势凶猛,守的坚如礁石,退的井然有序。甘霖和荀宗文这两个标准的文人都在乱世中迅速地成长着。

    荀宗文心中得意。这道长枪阵偷师于高原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现在拿出来一用,果然好使。他也知道自己胆子小,没有军事经验,日常也很注意同高原交流学习。

    今日独立领军,普一出马,居然获得极大战果,让荀宗文心中振奋。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一名武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文人同浑身血腥的将军也联系不到一块去。但此刻的他却不这么认为:谁说将军必须亲临战阵,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儒将。

    恼火!

    我怎么只有一百人,若将那四百人都带出来,列好枪阵,管叫甘霖这一千人来得回不得。

    “战损情况如何?”荀宗文挥手拒绝亲兵递过来的铠甲,背着手,一身白衣飘飞,心中豪气万丈。

    “回先生,我军亡三人,轻重伤十一。”

    “很好,就这么打下去,高将军的援兵马上就到。”荀宗文意气风发,“宋道人呢?”

    “在那里?”亲兵忍着笑指了指车旁,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浑身筛糠一样乱抖,屁股高撅,奋力将小脑袋朝车下的缝隙钻去,犹如一只惊慌的泥鳅。

    “嘿嘿,这就是闯王地客卿?嘿嘿,把他给我拉出来。”荀宗文指了指那个尖削地屁股。

    “出来吧!”那个亲兵终于笑出声来,走上前去,一把将宋献策扯过来,“你这老道,干脆改名怂献策好了。”

    宋献策惊魂未定,“荀先生……敌、敌人退了吗?我们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虽然心中惊慌,但那副好嗓子依旧悠。

    “没呢。”荀宗文心中鄙夷更甚,“慌什么。人在荆棘中,不动还好,动则千针入体,等着吧。”

    还没等宋献策说话,那边,甘霖又出新招,他骑在一只高大的白马上,扯着喉咙声音清亮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是通许知县甘霖。你们已经被我军包围了,立即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或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定斩不饶。我军有万人,你们不过一百,强弱悬殊,不要做无谓地抵抗了。各位,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开封守军,迫不得已才做了反贼。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想想你们在开封的家人,你们若死了,她们可怎么活?回家吧,都回家吧!如果你们死了,你家里人会饿死,而且还得背上反贼家属的恶名。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家吧,家中亲人正在盼着你们的归来。不要怕回去之后受军法,你们只要将闯贼头目宋献策捆了,就是大功一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荀宗文的部队有些骚动起来。

    “啊!”宋献策大叫,猛地抓住荀宗文的双手。“荀先生,你可要救命呀!”

    甘霖之一手攻心之策非常厉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大地动摇了荀宗文地军心。

    荀宗文浑身冷汗,他知道,形势已到了最危急时刻,只要再让甘霖这么说下去。不用他动手。自己手下的乱军就足以将他和宋献策砍成肉泥。

    妈的。这个傅山,枉自有一个大名士的名头,却献上了这么一条毒计。前一段时间,甘霖的袭扰让高原头疼无比,可硬要攻击青木岗的营寨,损失却大。骑兵是死一个少一个,上次已经死了好几十人。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这只队伍的编制就要被取消了。

    为了引出甘霖,傅山便拿这只粮队做饵。河南最近旱得厉害,满世界都是兵,几十上百万士兵蝗虫一样吃喝,硬生生将这一带吃成一片白地,甘霖的人越来越多,听说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有了这些粮食,再加上宋献策。不怕他不上钩。

    宋献策最近名声显赫。很得李自成重用。只要拿下他,把这个闯军头目往京城一送,丢失通许地罪名就彻底抹清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甘霖不得不动手。

    可怜地宋献策,在一无所知地情况下被傅山给算计了。

    不过,这个甘霖虽然附庸风雅,肚皮里没货,口舌脑瓜却灵光,这一席说辞,居然说得自己的队伍骚动不安,也算是个人才。

    君子动口不动手,都是孔圣人门下,谁说得过谁呀?

    荀宗文也站直身子,朗声答道:“对面可是甘大人,你说的话句句在理。可你想过没有,现在朱仙镇几十万大军对峙,兵凶战危险,道路断绝,我们就算投降了,也回不去。不但回不去,只怕还要被丁督师,左大人派到战场上去。刀箭无眼,命只有一条,谁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开封。还不如呆在这一带,至少离战场还远些。甘大人,你说呢?再说,我们若投降了,大人你到时候来个翻脸不认帐,拿我们的头颅去请功。哈哈,我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二人虽然都是文人,但听众却是一群粗鲁的大兵,彼此喊起话来,直截了当,通俗易懂,文绉绉一套也不玩了。

    如此,二人心中都是怪怪的,“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

    荀宗文这一喊,手下的人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反正这个世界都乱了,开封只怕是回不去了,混一天算一天吧。回家是将来地事情,眼前的敌人手中可是拿着刀子的。真投降了,自己的命都就捏在人家手上。河南兵多粮少,双方一但动手,基本都不会留俘虏。上次高原也是善心泛滥,这才放了那六千多人。结果,这些溃兵无处可去,都跑到青木岗去了。若当初一刀杀了,何至于有今天这个烦恼。

    投降,这个险只怕冒不得。

    见说不过荀宗文,甘霖也不生气,白胖的圆脸微微带笑,拱手道:“荀先生口舌如刀,甘某人甘拜下风。那么,我就得罪了。“

    “来人,扔火把,把车队给我烧了。”

    一百多个明军呼啸一声冲上来,跑到长矛攻击范围外就将手中火把如雨点一般扔出。

    烈火熊熊而起。

    眼前一片灼热的通明。

    “烧着了,烧着了。”宋献策跳着脚,模样滑稽地大叫,“荀宗文,快带人突围呀!”

    不理宋献策,荀宗文沉声断喝,“传我令,灭火。”

    士兵们又掀开麻袋,从抽出藏在里面的铲子,大力挖地,将地上的沙土朝火苗上盖去。

    只几下,刚才还腾腾而起地地火苗瞬间被扑灭。整个世界顿时陷入黑暗,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荀宗文军都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哎,傅山傅青主果然大才,连敌人会用火攻都算到了,真能人也!”荀宗文对那个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间正好,高原该到了,甘霖受死吧!”

    见火攻没有效果,甘霖大叫:“来人,架发石车。”

    荀宗文心中一个咯噔,敌人什么时候有发石车了,这可是个大东西,也没见他们带来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小队敌人抱着几大根木头冲到空地上,在地上架了一个三脚架,然后将一根长长的木棍架在上面。那木棍顶端捆着一个腾条编成的篮子,里面放着一颗人头大小地石头。

    原来,这是一个简单的的杠杆。

    也不需要打多远,只需要饶乱眼前的这个车阵就行。

    “放!”

    石头飞上夜晚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人都安静下来,同时将脑袋仰起。朝漆黑的空中望去。

    良久,“啊!”一声惨叫。那颗大石突然出现,将底下一个士兵砸得脑浆迸裂,破烂的血肉腥不可闻。

    “放!”

    又是一颗石头消失在夜空中。

    下面的人已经乱成一团。

    荀宗文额头冒烟,“大家不要乱,敌人只有一辆发石车,一次也只能打中一个人。”

    “碰!”石头落下,正好砸在车上,烟尘中,一片木屑溅起,插进一个士兵的左眼。那士兵倒也硬气,只闷哼一声,捂着脸缓缓蹲下。

    第十八章 狂妄

    管敌人只有一辆简陋的投石车,而且每次发射也并不标。但漆黑的夜空蕴涵着不可知的危险,没有人知道高高射上天空的石头在什么时候落下,又能砸中谁?

    “碰”、“碰”声中,石头不断发射,每次落下,下面的的人都发一声喊,迅速闪出一片空隙。无奈荀宗文的车阵收缩得很紧,人挨人,人挤人,再怎么闪也闪不过,须臾,又有一个士兵被天上落下的石头砸中肩膀,只听得惨叫一声,那人口吐鲜血,肩膀明显地塌了下去。

    荀宗文心中冒火,他摆这么一个乌龟壳阵出来,想的就是死守,却不想现在反将自己限制住了。若非如此,结好密实的枪阵,未免不能杀出重围。

    他自认为自己也算颇有急智,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就算孙吴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好在时间已经拖得差不多了,又闹出这么大动静,高原也应该到了。

    为了伏击这群讨厌的苍蝇,傅山谋划已久,这次断断不能让他们逃脱。在这么一片无遮无拦的旷野上,只需一百骑兵就能将这群叫花子一样的官兵杀个精光。

    战况已到最危机关头,看甘霖那边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再来一次冲锋。而这边也已经陷入混乱,也无法组织起严密的枪阵。

    那么现在高原的骑兵正在什么地方呢?

    “稳住,稳住!”荀宗文大叫:“再等上一刻,高将军就会到了。到时候。管叫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已经有枪兵爬上大车,手中的长矛胡乱地朝下面刺着。但敌人却远在攻击范围之外。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让严密地阵型出现了混乱。

    “很好,可以出击了。”甘霖高高举起手,准备给荀宗文来一次彻底的打击。

    “下来,都下来,排好队。”荀宗文一连拉下好几个士兵。

    这个时候。宋献策则大叫起来。“荀先生。我们突围吧。”说着话一把拉住一个士兵,死活要同人家换衣服。

    那士兵一身盔甲虽然单薄,至少还有一些防御效果,低头看了看这个瘦小道士身上的道袍,摇摇头,“道长,你还是用奇门遁甲吧。”一路上。宋献策装神弄鬼,搞了不少眩目的小法术,很是吸收了不少普通士兵的信仰。可真到生死关头,大家才愕然发觉这家伙的法术根本不顶用,宋道长的光辉形象一落千丈。

    关乎生死,也顾不得其他,宋献策一把将那士兵扯住,就去脱他的衣服。怒喝:“我是高官。少废话,快脱衣服,否则砍了你。”

    但这是在高原军。宋献策地官威根本不起作用,也没有上来帮忙,二人就这么纠缠着。那士兵也是累了一天,刚才一番厮杀,力气耗尽,宋献策这一番抓扯力气极大,一时间居然无法脱身。

    二人就这么搏斗着,很快地在地上滚了起来。混乱中,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脚,被踩得“哇哇”大叫。

    正到荀宗文心急如焚地时候,此刻地高原正位于不远处的山岗上。这一次他出动了两百骑兵,若不是甘霖这段时间闹得太厉害,他还真不想动手。毕竟,这家伙虽然摆过自己一道,好歹也放过自己一条命。而且,内心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韧劲十足的家伙非常有好感。

    按说,他已经一败涂地。若换上明朝其他的贪官污吏,只怕早逃得无影无踪,找地方躲着就是不露头。可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就是不离开河南,不断收拢残兵,就这么硬生生在三县之间扎下根来,队伍也越来越多。

    说起知县大人的人品,高原是很不以为然的,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这样的贪官都是社会地毒瘤。不割除,不能换老百姓朗朗穷困;不割除,不管哪一方政治势力上台都不能做到廉洁政府,廓清吏治。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垃圾人物,在最危急的关头依旧在做着自己分内之事。联想起李自成进北京后,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这个小官吏的个人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你可以说他是在为代表自己阶级的政权做最后的挣扎和这个腐朽没落的王朝殉葬。但就气节而言,这人可比其他官僚老爷们强太多了。

    对未来局势地把握,甘霖知县好象有一种独到地眼光。

    实际上,在未来两个月内,河南大战接着大旱,不管是哪谁获得最后胜利,都无法在这一带久留。实际上,一片白地也没办法养活这么多军队。

    到时候,流民无数,一片混乱。只需有钱有粮,再打起朝廷的旗号,登高一呼,短时间内就能聚集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

    说起来,高原对这个家伙地未来还是很看好的。如果他能挺过这一关的话。

    “是否该赶尽杀绝呢?”高原喃喃地说。敌人已经完全暴露在旷野之中,而这一片山冈也被他快马疾行,奔袭百里占领。敌人的归路也被我截断。只需一声令下,快马利刃,顺坡破竹,敌人就算想逃也没地方逃。

    甘霖还是缺历练呀,兵者,凶器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就这么被傅山这条很容易识破的计策给吸引过来,真有够废物的。

    “将军杀有杀的手段,不杀有不杀的道理。”身边的傅山一脸讨好的笑容。刚才一路奔袭让他面色有些发白,腹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哦!”高

    一声,却不提出询问。

    倒是旁边的黄镇笑道,“还是杀了的好,否则这么一只苍蝇在我们粮道上飞来飞去,有些讨厌。不过。有传言说甘霖知县同蛮子叔有交情,倒不好下手。一切,还得请蛮子叔定夺。”

    “黄将军说得有理。”傅山随口恭维了高原手下的这员得力干将,又道,“我建议还是留着甘霖。这甘霖于将军有大恩,杀了,背上不义地恶名,于将军名声有损。再说。杀了他。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既然存了脱离李自成队伍的心思。同朝廷那边也应该有所联系。一线人情在,日后好相见。内心之中,傅山已经开始计算着未来高原军的发展路线。

    附逆不是一条光明大道,未来必须单干,将根子扎在河南。静观局势发展。可以预计,将来,高原军在河南就是一个两不得罪的局面。

    李自成这边。自有高夫人的班底照应,朝廷那边,虽然傅山同山西官员很熟。可这里是河南,人地生疏,真谈得上交情的也只有甘霖一人。

    这话只说了一半,高原已经明白。实际上,未来的发展,他已经有了一个眉目。再说。李自成以前一但攻下城市。不问缘由,所有朝廷官员一律斩首造成了不少恶劣的结果。长此以往,敌人根本就没有投降地可能。一味抵抗到底地结果是两败俱伤。有时候,放一个官吏不杀,成本更低,收益更大。

    无论如何,这个甘霖不能杀。这可是迄今为止唯一同自己单独交手地官员,正好拿他来培养自己的名声。

    不就是被他劫了几辆粮车吗,反正粮食是李自成的,没有了再问他要就是。

    乐于助人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咱们暂时当一次运输大队长,日后十倍问甘霖要回来就是了。

    既然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内心之中不免有了一丝顽童心态。

    高原轰然大笑,“所有人听着,不许抽刀,就这么排好队冲下去,把敌人赶成一团。”眼前这一支明军装备简陋,最好的武器也不过是几把雁翎刀,没有长兵器,大多人只有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而高原地骑兵浑身铁甲,就算站在那里让他们刺也伤不了半点油皮。而且,人坐在马上,敌人根本就靠不近,高头大马,踹也踹死他。不但是人,连马身上也盖着厚实的棉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装甲集团对小米加步枪的单方面屠杀。

    虽然对唯武器论已经被后世批驳到一无是处,可真到了冷兵器时代,高原痛感没有好的装备,一但参战,你就等着被别人蹂躏吧。反之,只要有基本的训练和说得过去纪律,就是你蹂躏敌人。

    听到高原这个命令,黄镇吓了一跳,“蛮子叔,这样整不是任由别人日弄我们吗?”

    高原摊着双手,笑道:“怎么,怕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即便等下死几个人,却能大大地锻炼军队。

    黄镇热血上头,“怕个鸟,就那群熊人,爷爷站着不动让他砍也要累死他们。蛮子叔就算让我们去死,俺黄镇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这么多,还不是废话。”旁边的王滔突然冷冷说了一句,扭头大喊,“我队士卒听着,刀入鞘,跟我来。”便率先骑着马缓缓朝下冲去。

    王滔队这一动,高原也跟着动了。他点头一笑,一挥手,示意后面的人马跟上。

    纪律,勇气,装备,三者聚合,可以无视一切来犯之敌。

    “轰!”一声,大旗挑起,一朵烟火在夜空爆开,无数火把点燃。

    于是,这两百骑兵排着后厚实地队型,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朝坡下走去。像一匹沉重地大山,势不可挡。

    刚开始,蹄声还很散乱,到后来,逐渐统一,浑然一体,一声声沉重下踏,将地皮都震得酥了。

    这个时代最犀利的战争武器如铁流一般倾泻而下,闪亮的铁甲把一个不小地山坡铺上金属的外壳。耗费巨大,靠无数金钱和人力堆积而成的杀人怪兽配合钢铁一般的纪律一往无前。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咳嗽,金属磨盘滚落。

    山脚下本有两个敌人的警戒哨,还没等他们发出惊呼,就已经被奔泻而下的洪流吞没。

    两百骑不片刻就冲了过去,所经之处。泥土翻起,若被大犁仔细耕过数次。

    傅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样的进攻闻所未闻,即便所有地人都空中双手,他也能肯定,下面的这一千衣衫褴褛的明军完了。

    “高蛮子,高蛮子来了!”明军发出凄厉的叫声,乱成一团。

    很快。一百多长枪兵半蹲在地上组成第一到防线。可惜。他手头只有削尖的木棍,对上敌人闪亮的盔甲和眼睛里的冷漠,有的人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

    上一次地大战,这支钢铁怪物留给他们地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做梦也会被惊醒地地步。

    一支白色羽箭射来,正射到高原头盔上,“叮!”一声。火星四溅。

    “保护将军!”几个亲兵大叫着要围过来。

    高原一人给了他们一鞭子,怒啸:“保持队型,敌人都是纸老虎,不用怕。我们只需这么骑马走过去,胜利就属于我们了。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跟我来!”

    一米,两米,三米,距离在缓慢拉近。火光中。铁甲的反光已经显现出冰冷。

    有明军扔下手中武器朝后逃去。

    “是高原的骑兵。上当了!”甘霖满心苦涩。他抽出刀来将那个逃兵砍翻在地,大叫:“敌人不多,顶住。都给我顶住。”

    话音刚落,高原的骑兵已经开到明军阵前,双方甚至没有激烈的撞击,胜利在一瞬间到来。

    “碰碰!”几十根木棍刺出去,正中骑兵地胸口。却分毫也不能动摇他们的身躯,借着马力,队伍依旧,不可阻挡地向前移动。不断有明军被暴怒的马匹踢倒到地。

    “杀呀!”甘霖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却无济于事。

    有一个骑兵被敌人的腰刀砍中,甲破了,大量的鲜血喷出。他也是悍勇之士,只闷哼一声,却不说话,伸手便去抽刀,背后的十夫长大骂:“关六,你他妈是个懦夫,不遵将军将令,想害我们全队一起受罚吗?看我的!”

    说着话,那个十夫长骑马上前,猛地将那个明军撞翻在地,沉声道:“关六,你跟在我背后,我来替换你的位置。”

    关六点点头,也不多说,马一慢,同十夫长换了一个位置。

    “不错!”高原朝他们点点头。

    “为将军效命!”

    三根木棍同时刺中高原地心口,“哗啦!”一声,甲叶乱响。

    “起!”高原一声大吼,长嘶地烈马高扬起前蹄,厚实的蹄铁凶猛地拍下。木棍断裂,三个明军士兵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同时,前排骑兵也都提起马头,拍下去。

    “轰隆!”一声,一层不算厚实的长枪阵破了。

    失去战斗欲望地明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丢掉手中简陋的武器朝后涌去。上一次已经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同敌人的骑兵战斗,基本就是一个有败无胜的下场。好在明军也知道,只要不反抗,高蛮子却非常仁慈,不会杀俘虏。

    那么,先丢掉武器,大家挤成一团投降吧。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乱战中丢了性命。

    高原军也不追杀,就这么尾随着乱军一步步前移。两百骑兵组成一个半月状阵型,不断地挤压着叫花子一样的明军,将他们赶成一团。

    “甘雨声!我就算空着两只手也能打败你!”高原高高地举中双手大吼,“胜利!”

    “胜利!”憋了很久的骑兵同时举起双手,学着主帅双臂膀、摆出一个V字形的手势,“胜利!”

    明军退无可退,开始丢掉手中武器投降了,一片又一片,仿佛一场瘟疫。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投降者应该跪在地上,可身边全是人,连转身都困难。士兵们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

    一千多人挤在一个方圆不足七亩的平地上,摩肩接踵,呼吸相连,彼此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热气。当真如一口干涸的水塘,里面的鱼就算想蹦达也找不到空隙腾挪。

    战斗就以这种极富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

    “狂妄,这是一支极度狂妄的军队!”

    震撼从傅山的胸中升,让他的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这样地战斗。空着手,没死一个人,就这样简单轻松地搞定。难道高原真是武神下凡?

    说起来,这支队伍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归宿感。他刻意逢迎高原,甚至顾不得文人所谓的气节,想的就是留有用之身,找机会逃回山西。看到眼前这一切。傅山心口一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才两百骑兵。若是有一万个这样的骑兵,纵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我真该留下来。

    高原军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才。自己一身学识,未必不能得到施展,将来囊括河南,甚至席卷天下。哪又是何等光景?

    “天啦!”甘霖看到自己这两个月的心血居然被人以戏耍的方式一锅端,心中闷得直想吐血。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逃命要紧吧。

    狠狠地给了马儿一鞭,从高原特意留出的那个缺口狼狈地逃了出去。

    等甘霖刚跳出包围圈,那个缺口合拢了。

    此役,甘霖只剩了六个亲兵,手下一千零四人全做了人家地俘虏。

    “送甘大人。”高原铿锵一声抽出腰刀,朝甘霖背影大喊。

    “送甘大人!”两百骑兵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手中弯刀同时抽出。亮得直刺人耳目。

    骄兵悍将,高原军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骄傲地部队。

    甘霖听到这一声轰笑,终于忍不住把那口血吐了出来。“高坦之,你辱我太甚。咱们山水有相逢,今日地羞辱来日必报。”

    ……

    “战果( 猎明 http://www.xlawen.org/kan/1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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