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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瓮声瓮气的说着，就像一只破掉的大风箱一样。不过，这家伙的普通话标准的让孙振宇都有点儿汗颜，几乎没有一点儿地方口音，字正腔圆的让孙振宇一下就联想到了外国人。
“那个，我叫孙振宇……”
“哦，在这候着吧！我去通知刘叔。”
孙振宇狂晕，想不到这人一点儿不给自己面子，连候着这个词都用上了。要不是看在刘叔的面子上，孙振宇一定当场跟这个印度阿三破脸。保镖收起杀猪刀，大步流星的走进屋里，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转身出来，随手一挥，示意孙振宇进去，其神态不是一般的傲慢。
孙振宇强行压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心情，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刘叔的家里。
刘叔的家从外面看颇为豪华，但室内的装潢简单朴素，没有多余的家具，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家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墙壁也干净的像新粉刷的一样，保镖瓮声瓮气的解释说，刘叔有洁癖，他的爱好是在家里看着佣人们不停的打扫卫生。
倒是这保镖说话的态度，让孙振宇很是好奇，他对自己不恭敬还是其次，对刘叔也没有黑道上应有的恭敬，那用普通话说出来的没口子脏话让孙振宇听的一阵阵蛋疼。
“这边走，刘叔在书房。”
有文化的老年人都喜欢在书房里向年轻人展示自己的博大精深的才学，但刘叔的书房却孙振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三十几个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古色古香的木桌，一张太师椅，而没有想象中的大书架。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毛主席像，周围用红旗围绕，侧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大标语：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刘叔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的在木桌上敲打着，神情轻松安详，像极了一只慵懒的老猫，现在的刘叔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候的戾气。房间里老式的燕舞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熟悉的现代京剧唱腔：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干洒热血写春秋……
慷慨激昂的声音让刘叔的心回到了他曾经的峥嵘岁月，孙振宇也是喜欢怀旧的人，能体会到刘叔的心情，特别是那种在战争年代积累下来的记忆，在暮年细细回味的时候都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他静静的垂首而立，等待着刘叔的教诲，而那个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出门。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慷慨，慷慨啊！当年的歌比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听的玩意……”
“内涵。”
“对，老头子没文化，也不再书房里摆弄书架什么的，平生就是好这口。哼，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上阵杀敌。”
“您还可以，为将者，有一颗心就已经足够了。”
刘叔对孙振宇的话不置可否，他恢复了沉默，用手指在木桌上和着节拍敲打着，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兵，都是新兵蛋子。你这年轻人啊，没有受到过战争的洗礼，是不会明白的。对老头子我来说，最大的乐趣，是上阵杀敌，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在血腥散尽后手挽着手从倒下的战友之间站起来，这才是我追求的。不能冲锋的勇士像没有牙齿的老虎，不能挥拳的拳王，活着已经没有价值了。”
刘叔的话里透着无限的悲凉，孙振宇私下里得知，刘叔这几年的身体江河日下，恐怕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烈士暮年，对自己无法杀敌的悔恨常常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不然，一个战士的最好归途，是在胜利前被最后一颗子弹干掉，但刘叔你的归途不是。你在越南战场上回来，靠的是死去战友的身体搭建的屏障，所以，您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此话怎讲？”
“您的战友，死得冤。没有留下后人的大有人在，长眠在那片肮脏土地的也数不胜数，您苟且偷生多年，在有生之年，也有做些什么吧？”
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刘叔依然悠闲，孙振宇依然吊儿郎当，但空气里面的气氛已经开始逐渐变得不同寻常。保镖悄悄的把头伸进来，看了一眼，又默然的缩回头去。
“报仇！老子，要报仇啊！”
第七十五章 说出你的秘密
报仇，真是一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二十多年前的刘叔还不是现在的耄耋老人，那时候的他依然能提着一把鬼头刀站在越战的最前线，从容的砍下所有前来挑战的挑战的敌人项上首级。
越南大规模排华的时候，刘叔接待了一名从越南逃过来的华人，在见到刘叔的时候，那人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和刘叔见面之后，那人竟然兴奋的颤抖起来。
“刘叔啊，越南人……越南那群叛徒……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恩人，这种人……您要给我们报仇啊！”
报仇！报仇！报仇！
可悲的是，那些慷慨激昂，为了从那些忘恩负义的叛徒手里讨回公道而慨然出战的战士，远离家乡，沐浴烽火，在越南的穷山恶水之中艰难跋涉，最后居然落得被叛徒出卖，连墓碑都没有，天葬在穷山恶水之中。就是为了这个，在战争结束之后，刘叔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高官，带着同样心灰意冷的蒋悍白元山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泉水市，准备安安稳稳度过自己的余生。
“那个叛徒，就在泉水市！”
放弃了一切的刘叔来到泉水市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一些被尘封的故事，他万万没有想到，将自己的兄弟们推向万劫不复的人居然是原来朱雀团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某个人。而这个人，现在很可能就在泉水市，而且已经攀到了相当的高位。一想到这个，刘叔就对自己的决定暗暗后悔。
没有权利，就代表自己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如果到公安局报警，说市政厅里面的一位大员在历史上曾犯下反革命的罪行，公安局肯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扔出去。泉水市的公安局局长胆子再大也没有到因为一个平民的话就对一位高位的政府开展调查。
所以，刘叔在和自己原来的战友商量之后，决定采取一种另类的报仇方式。
将自己的事业扩充到最大，让那个人知道，在他的身边，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随时都可能举起复仇之刃，给他致命一击。十多年了，那个人肯定没有一天在安睡中度过，刘叔不断的施压，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影响，就是为了达到一个足够高的地位，然后，在无数记者镁光灯的前面，狠狠地说出那个名字，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只是，这二十年的岁月，已经彻底蒸干了刘叔的心血。他决定和那个人耗上的时候，自己的衰老就开始大大加快。大概六年前，刘叔在一次暗杀中身负重伤，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他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终生被禁锢在轮椅上。
“振宇，告诉我，如果我说我们是抱着利用你的想法，你会不会继续做下去？”
刘叔沧桑的脸上古井无波，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皱纹还是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冲动，显然他对孙振宇的一个答案非常期待。
“刘叔，你还真是搞笑，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你，你给了我一份大礼，让我从最底层一下爬到了高层，怎么看都是我沾光了。”孙振宇克制自己紧张的心情，挠挠头，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嗯，有些义务也是应该的。”
钱对刘叔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如果不是因为仇人就在眼前，他现在应该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万贯家财，如是想要，尽管拿去，但是……必须替我干掉那个已经多活了二十多年的汉奸。刘叔的眼中重新闪现过一丝精芒，他沉声说道：“老实说，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好的多，但现在，斗争才刚刚开始。放弃，还来得及。”
刘叔已经时日无多，他膝下无儿女，一条老命，这么多年已经是白赚。但蒋悍和白元山都有自己的家庭，斗了这么多年，刘叔不能强迫他们背着自己的家庭斗下去，于是，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孙振宇就被赶鸭子上架弄到了前线。
孙振宇做了个鬼脸，他站直了身子，朗声说：“我对毛主席发誓，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跟那个人斗一天，直到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倒下为止，不过我的人品这么出色，倒下的肯定是那个倒霉蛋就是了。”
朱雀团旧日的股市像一层淡淡的烟瘴，久久挥之不去。很久之前，越南战场上那个战无不胜的英雄集体，在最后居然悲情的落幕，实在叫人扼腕叹息。虽然刘副省长已经对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介绍，但孙振宇还想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刘叔的人生里，肯定有一个跟背叛有关的故事，而这，也是一直支持他活到今天的重要理由。
都说，军人对荣誉看的非常重要，其实，军人最重视的还是自己的兄弟。特别是，在烽火燎原的战场上接下的兄弟情。同进退、共生死，这不是小说里的世界，而是真真正正搏命的年代。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死去，所以，他们对活着时候的兄弟特别重视。军中的友谊是最真挚的……但如果这份友谊的背后藏着黑暗，就会变成最大的悲剧。
也许就是那次的背叛，让刘叔现在小心谨慎，不相信任何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在战斗，蒋悍对事情的了解也远远没有他那样深。如果他的身体没有衰弱到现在的程度，相信他还会固执的把大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今天，孙振宇壮着胆子询问刘叔隐藏多年的秘密，是因为他听说了关于刘叔身体的一些事情。
“您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说句不恭敬的话，您已经时日无多了吧？”
“没错，医生说，我还能活半年。哼，有什么，我已经多活了二十年，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了。”
“瞿厅长对我说了很多的事情——关于您的，他们现在这么着急，大概也都猜到了关于您的一些事情。”
“哦，他们认为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要是您知道什么，当初就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地位，这样报仇会更容易。但……”孙振宇紧盯着刘叔的眼睛，缓缓的说，“一个口口声声要报仇的老人，一个曾经称霸泉水市的老人，一个充满了智慧和阴谋的老人，在早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终结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做吗？”
第七十六章 混沌的历史故事
“事情就是这样，上次在香格里拉的时候，刘省长和瞿厅长亲口讲事情的一切告诉我，不过，这种事情最欠缺的就是证据，两位领导认为，刘叔您一定有决定性的证据，他们想要您拿出证据来。能把那个人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对各方的利益都有好处。”
刘叔眉头微皱，他沉默了一阵子，试图从孙振宇的眼睛里看到当时的情况，好一阵子，他才喃喃的说：“证据啊，证据啊，哼哼，没有证据，想要随手扳倒一个当了这么多年市长，风闻一直不错的家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刘跃进，哼哼，四面楚歌的滋味不好受吧！”
刘叔没有明确的表态，让孙振宇有点儿着急。看上去，刘叔应该有能够扳倒那个人的证据，只是他不知道有什么顾虑，迟迟不愿意把这样证据交出来……呃，像刘叔这么亡命的人，该不会是怕死吧？似乎洞穿了孙振宇的想法，刘叔布满皱纹的脸上扬起了一阵笑意，孙振宇能看出，那是看透生死的笑容。
“振宇啊，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老头子在临死的时候能看到这一点，相当的欣慰。朱雀团是从仇恨中诞生的，但它的前身，却是凝聚无数勇士的光辉战斗集体。老头子已经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下面的兄弟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吧？不过，再把那个叛徒拖进地狱之前，老子是不会死的。”
刘叔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房间门随即打开，那个保镖弹出脑袋来，眯着眼问道：“刘叔，有事吗？”
“青龙，进来说话。”
“哦。”
保镖似是不情愿，但还是迈开大步，十分倨傲的走了进来。
“他叫阮青龙……”
“阮？”
这个姓氏在中国倒是极为普通，但联系到刘叔的背景，孙振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越南两个字。
“没错，青龙的父亲是越南人，越战结束后，他把这小子托给我，给我当保镖有日子了。”
阮青龙一翻眼皮，显得相当的傲慢。他手里始终拿着那把煞风景的杀猪刀，不住的摆弄着。
原来，刘叔占山为王的时候，手下也有不少越南人，阮青龙的父亲阮宁安曾是刘叔的得力助手。越战爆发后，刘叔决定从军，为自己的国家贡献一份力量，阮宁安虽然和刘叔交情极好，但总不能和自己的国家为敌，二人就此分手。
当朱雀团的旗帜扬起，所有越南军队望风披靡的时候，阮宁安派人送信给刘叔，信上说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虽知不敌，但必以一死报国，然青龙年幼，不忍见其没于乱军之中，望大王念旧，收留故人之子。阮宁安三叩首，祝大王武运昌隆！
故人所托，刘叔自然不会拒绝，阮宁安为国而战，倒也是慷慨壮烈之极。于是，那个名叫阮青龙的傲慢的小男孩儿就被刘叔带到了军营里。刘叔小心隐藏他的身份，只说他是故人之子，父亲已丧，不忍见其落于战火之中。阮青龙虽然傲慢，但也知道好歹，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里，装作听不懂汉语，对所有的问题不理不睬。看他这么老实，也没有人把他当做间谍什么的处理。
“然后，就是朱雀团的最后一次出征了——”
跟以往一样，刘叔接到了调动命令，朱雀团全团开拔，准确开往前线，展开一场规模更大的战争。令刘叔有点儿担心的是，政委刘跃进突然染上了越南常见的疟疾，就此倒下，刘叔无奈，只好将其送到后方，寻找更好的治疗。刘跃进临走前，执意找到刘叔，拖着病体，给刘叔庄重的敬礼。
“团长，我这个政委没用，算是废了，只能陪您走到这，以后……”
“唉，政委，你这小子怎么满口的丧气话？你给老子推荐的那本红楼梦，老子看的都想吐，你可别学里面那些小娘皮，大丈夫顶天立地，哭哭啼啼的都是娘们的事情。”
刘政委还想说点儿什么，但一阵激烈的咳嗽，让他所有想说的都变成了一声“唉”。告别之前，他好几次想给刘叔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刘叔虽然看的有点儿不爽，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在全团开始出发的时候，一向老实的阮青龙突然不见了，一夜之后，那小子才姗姗来迟，被刘叔赏了一个爆栗。
“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诸葛孔明最后也落得个秋风五丈原的下场。上战场的时候，我们就做好的全都死在越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啊，还没有打到贼人的老窝，朱雀的翅膀就被剪断了。”
中埋伏！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老江湖的刘叔还是没有慌了手脚，他镇定自若，指挥手下的兄弟们和潮水般涌来的越南军展开生死搏斗。机枪手没有丝毫的慌乱，在掩体后从容的射出一排排的子弹，掩护战友向外突围，各营各连的指战官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勇气和斗志，朱雀团像扬起翅膀的巨鸟，和漫天的乌云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那还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啊，全团自我以下，人人上刺刀，马夫和厨子也抄起家伙，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中穿梭，直到一个个精疲力竭，慢慢的倒下。”
越南人的机枪架在写着中国援助的麻袋做成的掩体上，成了最好的嘲讽，肆意收割着战士们的生命。砍死一个，算是够本，砍死两个，算是白赚。被机枪打到，还有一口气在的勇士，依然握着大刀，往敌人的双腿上招呼，直到意识一点点的远去。
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越南军队似乎早就算到了朱雀团的行动路线，所有的强悍火力全都集中在一起，让朱雀团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但不愧是以凶悍著称的朱雀团，即使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已经有所觉悟的战士们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唱着不成腔调的军歌，和敌人同归于尽在战场上。
火在不停的烧着，刘叔提起大刀，向自己的战士们下达了最后一次冲锋的命令。
“兄弟们，越南人怕我们，居然调来了一个军的兵力！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勇士！”
“老大，您就别扯淡了，人家撑死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说到底还是咱们脓包孬种——哎，不过，老子在下面已经能和先人们交代了，刚才我一个人就毙了五六个越南狗。”
“老大，你别听这小子胡吹大气，他小子死在越南这鬼地方，到下面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十八代祖宗，阎王爷肯定让你下拔舌地狱。”
“哼，总比你小子强，你迟早轮回进畜生道！”
一如往昔的笑骂，完全看不出是生离死别的景致。战场上的勇士即使是在最后的时刻也绝不会流下一滴眼泪，他们用笑骂为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做着告别。炮火中，刘叔的目光扫过一张张依然有些稚嫩的脸庞，对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如此的战士们庄严的敬礼。
“来世，我们还是兄弟！”
冲锋号吹响，一个个的战士冲出战壕，机枪手射出最后的子弹后，也长啸着冲出去，朝着越南人最多的地方杀过去。喊杀声、血肉碰撞的声音响声一片，在刘叔眼中，这一切好像渐渐的慢了，慢了，最后慢的让自己能看清每一个细节。他提着刀，缓缓走出战壕，第一次，他整了整自己肮脏的军装。
阮青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刘叔的身边，一如往昔的平静，让刘叔心生愧疚，想不到，故人之子还是葬送在了战场上。
“刘叔，你还不能死。”
这是刘叔最后一次和朱雀团的兄弟们一起战斗，但让他终生难以释怀的是，他并没有完成和自己的兄弟们战死一处的愿望。阮青龙突然偷袭，迅速制住刘叔，并在他的太阳｜穴上点了一下。刘叔毫无抵抗力的倒下，而身边的朱雀团战士却没有过多的注意自己团长的情况。
偷袭成功的阮青龙托着刘叔的身体，在战场上，朝不是自己同胞的战士们庄严的敬礼，然后，带着刘叔头也不回的离开。利用朱雀团的绝对火力吸引敌人的注意，为自己的撤退制造方便，阮青龙做的很完美。
“刘叔啊，朱雀团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枉死，就背着朱雀团的名字战斗下去吧。”
这是阮青龙在刘叔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据他说，越南军队早就得到了内线情报，调集了一个整编师外加两个加强团的兵力伏击朱雀团。在越南军中服役的阮宁安偶然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报告刘叔。但，两个国家的战斗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弟情能够包容的程度，朱雀团不灭，还会有更多的越南军人死在这支精锐部队的手下，所以，阮宁安叮嘱儿子，一定要在最后的时刻救出刘叔，但在这之前，不能泄露任何的机密。
阮青龙忠实的执行了父亲的委托，凭借之前的准备，他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刘叔从越南军队的重重包围中带走。
大战之后，刘叔回到后方。他抱着巨大的仇恨寻找可能的叛徒，但反特工作不是刘叔的专业，上层的调查机关虽然发现了叛徒的存在，但由于线索不足，想要准确找到那个人几乎是不可能。阮青龙显然知道一些东西，但如果把他交给上面，肯定难保其性命，刘叔也只好一直忍下去，让阮青龙留在自己的身边。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直到越战结束，这依然是刘叔心中一块不能放弃的心病。
“直到后来，我偶然得到了一个线索，让我下定决心来到泉水市，展开我的复仇大计。”
退伍后的刘叔一度心灰意冷，他已经没兴趣再去当山大王，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自己的下辈子。但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朱雀团最后时刻的影像就会顷刻间涌上心头，让他在潮水般的自责中难以自拔，于是，他决定再次出山，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追寻几乎不可能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老天有眼，在九十年代初，刘叔再一次偶然的事件中得到了一点点的线索，让他千里迢迢来到泉水市。
第七十七章 逃兵
在刘叔准备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的时候，他偶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刘团长……您、您老还健在！”
这是很不恭敬的说法，但当时的刘叔，却比一下子捡到了一沓沓的金条还要兴奋。在开往自贡的火车上，刘叔遇到了一位老战友。虽然不是从山大王的时候就开始跟随自己，但这位叫秦明的四川人却是在自己刚刚来到朱雀团的时候，少数没有给自己白眼的人。
秦明更像是一个山东人，个性直爽，口音也偏于北方，跟梁山好汉里的霹雳火同名更是让他直接获得了霹雳火的绰号。但刘叔知道，他是一个外表粗犷，内心却几位细腻的人。朱雀团在越战中全军覆没，要从越南人的密集火力中逃过一劫，除了需要过人的战斗素养，还需要一定的智慧和极好的运气，秦明应该是三者兼备，才能从战场上安然脱身。
但……刘叔得到的答案却不是如此。见到老领导，秦明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严重不健康的灰白色，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对着刘叔不住的磕头。
“原谅我，团长！您一定要原谅我，团长大人！我……我胆子小，我无能，我懦弱！我不是人！我不配做朱雀团的成员！”
朱雀团的成员，除了跟随刘叔下山的山匪，大部分还是来自各大军区的高素质战斗人才，这些人意气相投，或者说臭味相投，凑在一起的战斗力更是上升到了从未想象到的惊人高度。野路子的战术和不怕死的打发，是朱雀团的看家本事和立团的招牌，但在最后一战之前，秦明……这位朱雀团出身的勇士，居然在出发之前逃回四川老家，从此过着不敢见人的逃兵生涯。在军籍册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虽然不是中国人，但深受朱雀团战士精神感染的阮青龙恨不得在火车上就把这个临阵脱逃的小子挥刀斩下。他无视所有人惊异的眼神，把已经万念俱灰的秦明从座位上提起来，轻易从一众人的头顶上扔出去，然后，他一脸漠然的拔出贴肉携带的、完全不应该通过安检的砍刀，准备上去执行最后一击。
出身朱雀团的秦明虽然是个逃兵，但各种近身格斗技巧绝对不会比阮青龙差的太远，至少不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杀死，但万念俱灰的秦明显然没有抵抗的意思，在重重的摔倒地上之后，他被摔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在痛苦中慢慢拿爬起来，朝着刘叔的方向慢慢的跪下，继续磕头，这次，磕头的频率更快，秦明恨不得在火车的地板上狠狠地砸出一个窟窿来。
“我该死，刘团长，我该死啊，我秦明虽然胆子小，但不是不敢和越南人拼命的人，我也想过战死沙场，只要和兄弟们躺在一起，我也认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我知道我们的兄弟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
头破血流的大男人在车厢里众人的注视下做出这样的行为，让刘叔立刻产生了一个跨越式的联想。
“秦明，你知道些什么。”
秦明的回答让刘叔的后半辈子重新回到了腥风血雨之中，在这之后，刘叔召集了逃过一劫，同样从军中退伍的蒋悍、白元山二人，一起踏上了漫漫复仇之路。
“刘叔，我对不住兄弟们，当时，我居然怀疑您，怀疑您对兄弟们的感情，要是当时就说出来，兄弟们就不会死的不明不白，我窝囊，我无耻，我……就算阿阮砍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秦明当时的位置是排长，也算是一个小官，再加上军中各位亲如兄弟，军法什么的相对松散，就算犯一点儿小小的错误，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指责什么。喜欢喝酒的秦明，那一天酒瘾上来，实在憋得难受，又小心眼子发作，担心恶狼们一哄而上，把自己在上次战役中偷藏起来的一瓶越南酒喝得底朝天，于是，他偷偷溜到了营地附近的小树林里，就算被发现，也能以上厕所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小尴尬。
于是，秦明偷偷离开了朱雀团的驻地，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小酌。
朱雀团的驻地离越南的村庄很近，当时越战的形势已经逐渐明朗，越南军队越难越难以抵挡各大军区的论防攻击，在迟到几场败仗之后开始向首都的方向收缩后撤。不过，他们没有完全放弃抵抗，朱雀团的战士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泥沼战之中，附近的朝你微笑的平民随时都可能变成致命的杀手，就算没有先进的武器，一把突然飞来的匕首，或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扔过来的被磨得很尖锐的石头，都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东西。
上次就有个兄弟在例行巡逻的时候吃了亏：他试图帮助一位已经有些年纪的越南大妈把她掉了一地的水果捡起来，在他弯腰的片刻，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十分和气的越南大妈居然从自己毛巾一样的衣服里面抽出一块已经有些生锈却被打磨地极为锋利的铁片对着他捅过去。
总算老人的身体并不足以形成杀手一样敏捷的动作，被接受过长期擒拿格斗训练的战士轻易拿下。可是……面对一个老人，就算他前一刻还对你兵刃相向，作为一个还有起码人性的人，总是没法下手送他一程。或者说，还是过于懦弱了，总是觉得战场上少死几个平民总是好的。
不过，下一次，这位老人会不会用同样的伎俩暗算别的兄弟，这个就不是普通人随便就能预测到的了。所以，刚刚蹲下，看到几个越南平民走来的秦明大大的感到晦气，他对这些打不得伤不得的人毫无办法，只好闪到一旁的树丛中，希望这些讨厌的人能抓紧滚远一点。
不过，事与愿违，也许是因为旅途疲惫，那几个越南人居然就在秦明藏身处不远的地方坐下，开始用越南土话聊起来。就秦明个人看来，越南话的发音实在是特别的别扭，好好地大男人说起话来就像娘们一样，哼哼唧唧，让人十分的蛋疼。
不过，在越南混了这么久，秦明还是多少能听懂一些越南语，虽然没有窃听别人说话的爱好，但坐在这里，听来的声音被大脑里有限的词汇自己翻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些让人感到五雷轰顶的事情。
（这些人，是军人！）
一共有五个越南人，虽然他们的训练远没有朱雀团来的严格，但他们举手投足间还是能显示出军人的气势和一定的威严。这五个人各个面黄肌瘦，却极有精神，说不定练过几手外门功夫。他们休息的时候使用的还是解放军各军区他那个一的坐姿与蹲姿，由此可见，这些人的训练程度在水准之上。
身上穿着一身平民的服饰，看来他们想掩盖什么。而且，战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越南的正规军现在应该还在百里之外养伤，在这里出现超过民兵程度的战斗力量，不容小视！不好，难道他们在策划什么？
想不到偷偷跑出去喝酒居然能遇上这么重要的事情，秦明倒是没信心一个人跟五个人PK还能毫发无伤的大获全胜，但说不定能从这些人的嘴里套到什么线索，然后在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就好了。于是，他竖起耳朵，不想让每一个词从自己的耳朵里飞走。
不过秦明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为当时的举动困扰，为什么自己当时的大脑发达到了能听懂每一个生硬的越语的程度。
“不死团随时都会被我们干掉，只要姓刘的信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哼哼，北边的人最不讲的就是信义，比美国鬼子还不能相信，我看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姓刘的在不死团位高权重，连他们的兄弟都能轻易卖给我们，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他说不定早就做好准备干掉这些人之后反手出卖我们，只要我们抓紧了证据，就算他临时变卦，我们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对对对，中国人对名声看得很重，要是他敢出卖我们，我们也反手卖了他，就算他侥幸混过去，他以后也别想在军队中混了。”
秦明听的汗如雨下，越南人的意思，好像是朱雀团高层出现了叛徒，他和越南人合作，准备出卖朱雀团的兄弟，将胜利的天平引向越南人的一边。哼，怎么会有这种事，越南人战败已经是迟早的事情，要不是担心国际影响，说不定现在朱雀团已经在下龙湾欣赏异国的别样景致了。
不过，想想还是有问题，这几个越南人既然被选中执行命令，肯定是越南军中的佼佼者，这里离朱雀图的驻地这么近，他们居然有恃无恐，难道就不怕被人听去，整个计划失败吗？由于担心这些人是越南军中特务人员，身上有些邪门的本事，秦明不敢靠的太近，这些人的说话声音不大，后面的内容秦明听的并不真切。
团中的大人物……姓刘的！秦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个名字，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定在了刘叔的身上。出身强盗，在中越边境住过多年，刘叔的嫌疑最大，当然，这个要建立在这些人说的话是真的。坚决不相信这些人说的话是真的，但秦明心里却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和一群热血的兄弟有一天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越南人重新上路之后，秦明小心的跟在后面，总算他小心，那些越南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不过，让秦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朱雀团的驻地，从正门进入，想拦都拦不住！
“那些人是做什么？”秦明问负责检查的兄弟，得到的结论是，这些人是上面领导从兄弟部队调来，跟团长大人商量一些机密事情。亲眼看到那五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团长刘叔的营帐中，秦明只觉得大脑中轰的一声，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越战中奋战至今，秦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他想揭穿那几个人的真面目，可自己人微言轻，又怎么可能赢得全体战友的信任和支持？那些人能通过检查，说明他们的手续绝对合格，自己的一面之词，很容易就被推翻。抱着最后一点点的侥幸心理，秦明冒险跟踪那几个化装成友军的越南人，试图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
“这……这是……”
这几个越南人的功夫明显没有大陆、苏联等过训练的特种兵优秀，秦明趁着他们中有人落单，从后面跟上一棍子打晕一个，趁机检查那个人身上的物品，赫然发现了一张计划书，上面详细列举了朱雀团下面的具体行动步骤，而上面的签名，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刘字！
第七十八章 跟过去割裂
从刘叔家出来的时候，孙振宇感觉自己胃里涨的难受。二十年的黑暗阴霾在自己心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感觉让自己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在自己光临刘叔家的时候，他已经对事情的大概做了猜测，但从刘叔家出来之后，孙振宇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幼稚了。
妈的，这个世界上拐弯抹角的事情这么多，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呢？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小子。要是你……我会亲手解决你。”
阮青龙讨厌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让孙振宇十分不爽。这个越南人，从越战时期就一直跟在刘叔的身边，深得刘叔的信任，刘叔把一切都告诉他，想来也不怕他随便说出去。呃，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被信任了呢。孙振宇举手做投降状，随口敷衍了事。
准备离开的时候，孙振宇问了这个始终无精打采的越南人一个问题。
“喂，阮大叔，你老爸着凉葛屁了没？”
一点儿没有礼貌的问题，让阮青龙懒得回答，他无精打采的白了孙振宇一眼，示意让他滚的越远越好。
“大叔，你老爸挂不挂点不是问题的关键……你是一个越南人，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回家看看的意思？帮着外国人对付自己人，不像你老爸的性格啊！”
阮青龙的父亲阮宁安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和自己的老上级翻脸，好在他最后还是有点儿良心，让自己的儿子在最后时刻救出了自己的老上司。要是阮青龙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性格……呃，那个人在中国潜伏了这么久，每年都给那边提供大量的情报，要是把他砍了，对越南的利益肯定有一定的伤害。
被孙振宇当面怀疑，阮青龙倒是没有过激的反应，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管我什么事，我是刘叔的保镖，保证没有人杀他是我的责任，剩下的，跟我无关。”
“那边得到了多少利益，又不会分给我，就像你们的市长每年收多少钱也不会分给你，你会为了他的利益和自己的长辈为敌吗？”
呃，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呢！孙振宇挠挠头，向这个已经跟随了刘叔二十多年，始终忠心耿耿的越南人一拱手，说道：“阮大叔，你是我最佩服的鬼子了。”
阮青龙冷笑一声，再也不理孙振宇，转身回去。看他的背影，到有一瘸一拐的感觉。孙振宇这才想起，这哥们也已经不年轻了，从越战的烽火中走出来，二十年的岁月里一直跟在刘叔的身边，潜意识里肯定早就把刘叔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刘叔将自己后半辈子的时间全都放在了报仇上，孤独冷漠的岁月，有这样的亲人在，总算是得到安慰了。
行了，两位大叔，以后的事情都交给年轻人来解决吧，越战的记忆……就当做的记忆好了。对着刘叔的别墅，孙振宇用一生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恭恭敬敬的一鞠躬。算是正式完成了一个二十年复仇计划的交接。从他转身离开之后，他就必须不计一切代价投入这场惨烈的斗争之中，不死不休。
（唔，还真不像我的性格，但是遇上这种事，我怎么老是没法拒绝呢？）
孙振宇被房丽从医院掳走之后，最着急的人无疑就是蒋欣，她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时间坐立不安，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心神不定。
“蒋小姐，这个月的销售情况报表您要不要看一下？”
“啊，我不喝茶。”
“阿欣啊，晚上一起去逛街吧，文东路新开了一家迪奥专卖店呢！”
“啊，我的帕萨特就在楼下，没有奥迪啊……”
“……”
虽然孙振宇在不在办公室里对公司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但他住院之后，公司里面原来的轻松气氛就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蒋欣也老是显得心不在焉的，经常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很诡异的失误，让人哭笑不得。已经在文件堆里奋战了N个昼夜的关天明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孙振宇能早点儿归位，就算这个月奖金少发一点都可以接受。
“开……开什么玩笑，蒋小姐最近怎么了，要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会死人的好不好。”
关天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围的同事除了对他表示同情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孙振宇不在的这几天，他们的工作量大幅增加，几乎是平时的一倍左右，好多人都已经严重的精神衰弱，就差一下子昏过去了。可见，孙振宇对公司的作用还是举足轻重的，至少他能影响蒋欣的工作状态，而蒋小姐的工作能力显然远远在周围人之上。
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着火的时候，那个看上去对公司意义不大的懒虫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孙振宇斜倚在门上，用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对着满屋子里的同僚说道：“兄弟们，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老板我啊？”
“……”
办公室在两秒钟的沉默之后爆发出可怕的响声，楼下的保安甚至以为上面的最高领导们同时遭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但当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勇猛和忠心冲到楼上的时候，发现所有的公司高级领导都静悄悄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丝毫不停，飞速的忙碌着。偶尔几个抬起头的，看几个保安的眼神也是一道极不友好的寒光，很明白事理的保安们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边聊天气一边往外走。
孙振宇的回归让山寨公司在一天内重新回复了原本的生气，虽然不可能比自己倒下之前有更大的提高，但总算是一点点回复了原来( 重生之山寨时代 http://www.xlawen.org/kan/1348/ )
“那个，我叫孙振宇……”
“哦，在这候着吧！我去通知刘叔。”
孙振宇狂晕，想不到这人一点儿不给自己面子，连候着这个词都用上了。要不是看在刘叔的面子上，孙振宇一定当场跟这个印度阿三破脸。保镖收起杀猪刀，大步流星的走进屋里，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转身出来，随手一挥，示意孙振宇进去，其神态不是一般的傲慢。
孙振宇强行压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心情，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刘叔的家里。
刘叔的家从外面看颇为豪华，但室内的装潢简单朴素，没有多余的家具，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家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墙壁也干净的像新粉刷的一样，保镖瓮声瓮气的解释说，刘叔有洁癖，他的爱好是在家里看着佣人们不停的打扫卫生。
倒是这保镖说话的态度，让孙振宇很是好奇，他对自己不恭敬还是其次，对刘叔也没有黑道上应有的恭敬，那用普通话说出来的没口子脏话让孙振宇听的一阵阵蛋疼。
“这边走，刘叔在书房。”
有文化的老年人都喜欢在书房里向年轻人展示自己的博大精深的才学，但刘叔的书房却孙振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三十几个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古色古香的木桌，一张太师椅，而没有想象中的大书架。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毛主席像，周围用红旗围绕，侧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大标语：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刘叔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的在木桌上敲打着，神情轻松安详，像极了一只慵懒的老猫，现在的刘叔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候的戾气。房间里老式的燕舞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熟悉的现代京剧唱腔：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干洒热血写春秋……
慷慨激昂的声音让刘叔的心回到了他曾经的峥嵘岁月，孙振宇也是喜欢怀旧的人，能体会到刘叔的心情，特别是那种在战争年代积累下来的记忆，在暮年细细回味的时候都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他静静的垂首而立，等待着刘叔的教诲，而那个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出门。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慷慨，慷慨啊！当年的歌比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听的玩意……”
“内涵。”
“对，老头子没文化，也不再书房里摆弄书架什么的，平生就是好这口。哼，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上阵杀敌。”
“您还可以，为将者，有一颗心就已经足够了。”
刘叔对孙振宇的话不置可否，他恢复了沉默，用手指在木桌上和着节拍敲打着，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兵，都是新兵蛋子。你这年轻人啊，没有受到过战争的洗礼，是不会明白的。对老头子我来说，最大的乐趣，是上阵杀敌，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在血腥散尽后手挽着手从倒下的战友之间站起来，这才是我追求的。不能冲锋的勇士像没有牙齿的老虎，不能挥拳的拳王，活着已经没有价值了。”
刘叔的话里透着无限的悲凉，孙振宇私下里得知，刘叔这几年的身体江河日下，恐怕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烈士暮年，对自己无法杀敌的悔恨常常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不然，一个战士的最好归途，是在胜利前被最后一颗子弹干掉，但刘叔你的归途不是。你在越南战场上回来，靠的是死去战友的身体搭建的屏障，所以，您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此话怎讲？”
“您的战友，死得冤。没有留下后人的大有人在，长眠在那片肮脏土地的也数不胜数，您苟且偷生多年，在有生之年，也有做些什么吧？”
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刘叔依然悠闲，孙振宇依然吊儿郎当，但空气里面的气氛已经开始逐渐变得不同寻常。保镖悄悄的把头伸进来，看了一眼，又默然的缩回头去。
“报仇！老子，要报仇啊！”
第七十五章 说出你的秘密
报仇，真是一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二十多年前的刘叔还不是现在的耄耋老人，那时候的他依然能提着一把鬼头刀站在越战的最前线，从容的砍下所有前来挑战的挑战的敌人项上首级。
越南大规模排华的时候，刘叔接待了一名从越南逃过来的华人，在见到刘叔的时候，那人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和刘叔见面之后，那人竟然兴奋的颤抖起来。
“刘叔啊，越南人……越南那群叛徒……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恩人，这种人……您要给我们报仇啊！”
报仇！报仇！报仇！
可悲的是，那些慷慨激昂，为了从那些忘恩负义的叛徒手里讨回公道而慨然出战的战士，远离家乡，沐浴烽火，在越南的穷山恶水之中艰难跋涉，最后居然落得被叛徒出卖，连墓碑都没有，天葬在穷山恶水之中。就是为了这个，在战争结束之后，刘叔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高官，带着同样心灰意冷的蒋悍白元山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泉水市，准备安安稳稳度过自己的余生。
“那个叛徒，就在泉水市！”
放弃了一切的刘叔来到泉水市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一些被尘封的故事，他万万没有想到，将自己的兄弟们推向万劫不复的人居然是原来朱雀团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某个人。而这个人，现在很可能就在泉水市，而且已经攀到了相当的高位。一想到这个，刘叔就对自己的决定暗暗后悔。
没有权利，就代表自己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如果到公安局报警，说市政厅里面的一位大员在历史上曾犯下反革命的罪行，公安局肯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扔出去。泉水市的公安局局长胆子再大也没有到因为一个平民的话就对一位高位的政府开展调查。
所以，刘叔在和自己原来的战友商量之后，决定采取一种另类的报仇方式。
将自己的事业扩充到最大，让那个人知道，在他的身边，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随时都可能举起复仇之刃，给他致命一击。十多年了，那个人肯定没有一天在安睡中度过，刘叔不断的施压，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影响，就是为了达到一个足够高的地位，然后，在无数记者镁光灯的前面，狠狠地说出那个名字，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只是，这二十年的岁月，已经彻底蒸干了刘叔的心血。他决定和那个人耗上的时候，自己的衰老就开始大大加快。大概六年前，刘叔在一次暗杀中身负重伤，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他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终生被禁锢在轮椅上。
“振宇，告诉我，如果我说我们是抱着利用你的想法，你会不会继续做下去？”
刘叔沧桑的脸上古井无波，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皱纹还是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冲动，显然他对孙振宇的一个答案非常期待。
“刘叔，你还真是搞笑，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你，你给了我一份大礼，让我从最底层一下爬到了高层，怎么看都是我沾光了。”孙振宇克制自己紧张的心情，挠挠头，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嗯，有些义务也是应该的。”
钱对刘叔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如果不是因为仇人就在眼前，他现在应该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万贯家财，如是想要，尽管拿去，但是……必须替我干掉那个已经多活了二十多年的汉奸。刘叔的眼中重新闪现过一丝精芒，他沉声说道：“老实说，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好的多，但现在，斗争才刚刚开始。放弃，还来得及。”
刘叔已经时日无多，他膝下无儿女，一条老命，这么多年已经是白赚。但蒋悍和白元山都有自己的家庭，斗了这么多年，刘叔不能强迫他们背着自己的家庭斗下去，于是，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孙振宇就被赶鸭子上架弄到了前线。
孙振宇做了个鬼脸，他站直了身子，朗声说：“我对毛主席发誓，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跟那个人斗一天，直到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倒下为止，不过我的人品这么出色，倒下的肯定是那个倒霉蛋就是了。”
朱雀团旧日的股市像一层淡淡的烟瘴，久久挥之不去。很久之前，越南战场上那个战无不胜的英雄集体，在最后居然悲情的落幕，实在叫人扼腕叹息。虽然刘副省长已经对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介绍，但孙振宇还想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刘叔的人生里，肯定有一个跟背叛有关的故事，而这，也是一直支持他活到今天的重要理由。
都说，军人对荣誉看的非常重要，其实，军人最重视的还是自己的兄弟。特别是，在烽火燎原的战场上接下的兄弟情。同进退、共生死，这不是小说里的世界，而是真真正正搏命的年代。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死去，所以，他们对活着时候的兄弟特别重视。军中的友谊是最真挚的……但如果这份友谊的背后藏着黑暗，就会变成最大的悲剧。
也许就是那次的背叛，让刘叔现在小心谨慎，不相信任何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在战斗，蒋悍对事情的了解也远远没有他那样深。如果他的身体没有衰弱到现在的程度，相信他还会固执的把大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今天，孙振宇壮着胆子询问刘叔隐藏多年的秘密，是因为他听说了关于刘叔身体的一些事情。
“您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说句不恭敬的话，您已经时日无多了吧？”
“没错，医生说，我还能活半年。哼，有什么，我已经多活了二十年，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了。”
“瞿厅长对我说了很多的事情——关于您的，他们现在这么着急，大概也都猜到了关于您的一些事情。”
“哦，他们认为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要是您知道什么，当初就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地位，这样报仇会更容易。但……”孙振宇紧盯着刘叔的眼睛，缓缓的说，“一个口口声声要报仇的老人，一个曾经称霸泉水市的老人，一个充满了智慧和阴谋的老人，在早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终结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做吗？”
第七十六章 混沌的历史故事
“事情就是这样，上次在香格里拉的时候，刘省长和瞿厅长亲口讲事情的一切告诉我，不过，这种事情最欠缺的就是证据，两位领导认为，刘叔您一定有决定性的证据，他们想要您拿出证据来。能把那个人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对各方的利益都有好处。”
刘叔眉头微皱，他沉默了一阵子，试图从孙振宇的眼睛里看到当时的情况，好一阵子，他才喃喃的说：“证据啊，证据啊，哼哼，没有证据，想要随手扳倒一个当了这么多年市长，风闻一直不错的家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刘跃进，哼哼，四面楚歌的滋味不好受吧！”
刘叔没有明确的表态，让孙振宇有点儿着急。看上去，刘叔应该有能够扳倒那个人的证据，只是他不知道有什么顾虑，迟迟不愿意把这样证据交出来……呃，像刘叔这么亡命的人，该不会是怕死吧？似乎洞穿了孙振宇的想法，刘叔布满皱纹的脸上扬起了一阵笑意，孙振宇能看出，那是看透生死的笑容。
“振宇啊，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老头子在临死的时候能看到这一点，相当的欣慰。朱雀团是从仇恨中诞生的，但它的前身，却是凝聚无数勇士的光辉战斗集体。老头子已经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下面的兄弟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吧？不过，再把那个叛徒拖进地狱之前，老子是不会死的。”
刘叔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房间门随即打开，那个保镖弹出脑袋来，眯着眼问道：“刘叔，有事吗？”
“青龙，进来说话。”
“哦。”
保镖似是不情愿，但还是迈开大步，十分倨傲的走了进来。
“他叫阮青龙……”
“阮？”
这个姓氏在中国倒是极为普通，但联系到刘叔的背景，孙振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越南两个字。
“没错，青龙的父亲是越南人，越战结束后，他把这小子托给我，给我当保镖有日子了。”
阮青龙一翻眼皮，显得相当的傲慢。他手里始终拿着那把煞风景的杀猪刀，不住的摆弄着。
原来，刘叔占山为王的时候，手下也有不少越南人，阮青龙的父亲阮宁安曾是刘叔的得力助手。越战爆发后，刘叔决定从军，为自己的国家贡献一份力量，阮宁安虽然和刘叔交情极好，但总不能和自己的国家为敌，二人就此分手。
当朱雀团的旗帜扬起，所有越南军队望风披靡的时候，阮宁安派人送信给刘叔，信上说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虽知不敌，但必以一死报国，然青龙年幼，不忍见其没于乱军之中，望大王念旧，收留故人之子。阮宁安三叩首，祝大王武运昌隆！
故人所托，刘叔自然不会拒绝，阮宁安为国而战，倒也是慷慨壮烈之极。于是，那个名叫阮青龙的傲慢的小男孩儿就被刘叔带到了军营里。刘叔小心隐藏他的身份，只说他是故人之子，父亲已丧，不忍见其落于战火之中。阮青龙虽然傲慢，但也知道好歹，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里，装作听不懂汉语，对所有的问题不理不睬。看他这么老实，也没有人把他当做间谍什么的处理。
“然后，就是朱雀团的最后一次出征了——”
跟以往一样，刘叔接到了调动命令，朱雀团全团开拔，准确开往前线，展开一场规模更大的战争。令刘叔有点儿担心的是，政委刘跃进突然染上了越南常见的疟疾，就此倒下，刘叔无奈，只好将其送到后方，寻找更好的治疗。刘跃进临走前，执意找到刘叔，拖着病体，给刘叔庄重的敬礼。
“团长，我这个政委没用，算是废了，只能陪您走到这，以后……”
“唉，政委，你这小子怎么满口的丧气话？你给老子推荐的那本红楼梦，老子看的都想吐，你可别学里面那些小娘皮，大丈夫顶天立地，哭哭啼啼的都是娘们的事情。”
刘政委还想说点儿什么，但一阵激烈的咳嗽，让他所有想说的都变成了一声“唉”。告别之前，他好几次想给刘叔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刘叔虽然看的有点儿不爽，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在全团开始出发的时候，一向老实的阮青龙突然不见了，一夜之后，那小子才姗姗来迟，被刘叔赏了一个爆栗。
“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诸葛孔明最后也落得个秋风五丈原的下场。上战场的时候，我们就做好的全都死在越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啊，还没有打到贼人的老窝，朱雀的翅膀就被剪断了。”
中埋伏！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老江湖的刘叔还是没有慌了手脚，他镇定自若，指挥手下的兄弟们和潮水般涌来的越南军展开生死搏斗。机枪手没有丝毫的慌乱，在掩体后从容的射出一排排的子弹，掩护战友向外突围，各营各连的指战官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勇气和斗志，朱雀团像扬起翅膀的巨鸟，和漫天的乌云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那还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啊，全团自我以下，人人上刺刀，马夫和厨子也抄起家伙，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中穿梭，直到一个个精疲力竭，慢慢的倒下。”
越南人的机枪架在写着中国援助的麻袋做成的掩体上，成了最好的嘲讽，肆意收割着战士们的生命。砍死一个，算是够本，砍死两个，算是白赚。被机枪打到，还有一口气在的勇士，依然握着大刀，往敌人的双腿上招呼，直到意识一点点的远去。
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越南军队似乎早就算到了朱雀团的行动路线，所有的强悍火力全都集中在一起，让朱雀团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但不愧是以凶悍著称的朱雀团，即使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已经有所觉悟的战士们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唱着不成腔调的军歌，和敌人同归于尽在战场上。
火在不停的烧着，刘叔提起大刀，向自己的战士们下达了最后一次冲锋的命令。
“兄弟们，越南人怕我们，居然调来了一个军的兵力！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勇士！”
“老大，您就别扯淡了，人家撑死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说到底还是咱们脓包孬种——哎，不过，老子在下面已经能和先人们交代了，刚才我一个人就毙了五六个越南狗。”
“老大，你别听这小子胡吹大气，他小子死在越南这鬼地方，到下面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十八代祖宗，阎王爷肯定让你下拔舌地狱。”
“哼，总比你小子强，你迟早轮回进畜生道！”
一如往昔的笑骂，完全看不出是生离死别的景致。战场上的勇士即使是在最后的时刻也绝不会流下一滴眼泪，他们用笑骂为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做着告别。炮火中，刘叔的目光扫过一张张依然有些稚嫩的脸庞，对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如此的战士们庄严的敬礼。
“来世，我们还是兄弟！”
冲锋号吹响，一个个的战士冲出战壕，机枪手射出最后的子弹后，也长啸着冲出去，朝着越南人最多的地方杀过去。喊杀声、血肉碰撞的声音响声一片，在刘叔眼中，这一切好像渐渐的慢了，慢了，最后慢的让自己能看清每一个细节。他提着刀，缓缓走出战壕，第一次，他整了整自己肮脏的军装。
阮青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刘叔的身边，一如往昔的平静，让刘叔心生愧疚，想不到，故人之子还是葬送在了战场上。
“刘叔，你还不能死。”
这是刘叔最后一次和朱雀团的兄弟们一起战斗，但让他终生难以释怀的是，他并没有完成和自己的兄弟们战死一处的愿望。阮青龙突然偷袭，迅速制住刘叔，并在他的太阳｜穴上点了一下。刘叔毫无抵抗力的倒下，而身边的朱雀团战士却没有过多的注意自己团长的情况。
偷袭成功的阮青龙托着刘叔的身体，在战场上，朝不是自己同胞的战士们庄严的敬礼，然后，带着刘叔头也不回的离开。利用朱雀团的绝对火力吸引敌人的注意，为自己的撤退制造方便，阮青龙做的很完美。
“刘叔啊，朱雀团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枉死，就背着朱雀团的名字战斗下去吧。”
这是阮青龙在刘叔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据他说，越南军队早就得到了内线情报，调集了一个整编师外加两个加强团的兵力伏击朱雀团。在越南军中服役的阮宁安偶然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报告刘叔。但，两个国家的战斗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弟情能够包容的程度，朱雀团不灭，还会有更多的越南军人死在这支精锐部队的手下，所以，阮宁安叮嘱儿子，一定要在最后的时刻救出刘叔，但在这之前，不能泄露任何的机密。
阮青龙忠实的执行了父亲的委托，凭借之前的准备，他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刘叔从越南军队的重重包围中带走。
大战之后，刘叔回到后方。他抱着巨大的仇恨寻找可能的叛徒，但反特工作不是刘叔的专业，上层的调查机关虽然发现了叛徒的存在，但由于线索不足，想要准确找到那个人几乎是不可能。阮青龙显然知道一些东西，但如果把他交给上面，肯定难保其性命，刘叔也只好一直忍下去，让阮青龙留在自己的身边。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直到越战结束，这依然是刘叔心中一块不能放弃的心病。
“直到后来，我偶然得到了一个线索，让我下定决心来到泉水市，展开我的复仇大计。”
退伍后的刘叔一度心灰意冷，他已经没兴趣再去当山大王，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自己的下辈子。但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朱雀团最后时刻的影像就会顷刻间涌上心头，让他在潮水般的自责中难以自拔，于是，他决定再次出山，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追寻几乎不可能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老天有眼，在九十年代初，刘叔再一次偶然的事件中得到了一点点的线索，让他千里迢迢来到泉水市。
第七十七章 逃兵
在刘叔准备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的时候，他偶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刘团长……您、您老还健在！”
这是很不恭敬的说法，但当时的刘叔，却比一下子捡到了一沓沓的金条还要兴奋。在开往自贡的火车上，刘叔遇到了一位老战友。虽然不是从山大王的时候就开始跟随自己，但这位叫秦明的四川人却是在自己刚刚来到朱雀团的时候，少数没有给自己白眼的人。
秦明更像是一个山东人，个性直爽，口音也偏于北方，跟梁山好汉里的霹雳火同名更是让他直接获得了霹雳火的绰号。但刘叔知道，他是一个外表粗犷，内心却几位细腻的人。朱雀团在越战中全军覆没，要从越南人的密集火力中逃过一劫，除了需要过人的战斗素养，还需要一定的智慧和极好的运气，秦明应该是三者兼备，才能从战场上安然脱身。
但……刘叔得到的答案却不是如此。见到老领导，秦明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严重不健康的灰白色，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对着刘叔不住的磕头。
“原谅我，团长！您一定要原谅我，团长大人！我……我胆子小，我无能，我懦弱！我不是人！我不配做朱雀团的成员！”
朱雀团的成员，除了跟随刘叔下山的山匪，大部分还是来自各大军区的高素质战斗人才，这些人意气相投，或者说臭味相投，凑在一起的战斗力更是上升到了从未想象到的惊人高度。野路子的战术和不怕死的打发，是朱雀团的看家本事和立团的招牌，但在最后一战之前，秦明……这位朱雀团出身的勇士，居然在出发之前逃回四川老家，从此过着不敢见人的逃兵生涯。在军籍册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虽然不是中国人，但深受朱雀团战士精神感染的阮青龙恨不得在火车上就把这个临阵脱逃的小子挥刀斩下。他无视所有人惊异的眼神，把已经万念俱灰的秦明从座位上提起来，轻易从一众人的头顶上扔出去，然后，他一脸漠然的拔出贴肉携带的、完全不应该通过安检的砍刀，准备上去执行最后一击。
出身朱雀团的秦明虽然是个逃兵，但各种近身格斗技巧绝对不会比阮青龙差的太远，至少不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杀死，但万念俱灰的秦明显然没有抵抗的意思，在重重的摔倒地上之后，他被摔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在痛苦中慢慢拿爬起来，朝着刘叔的方向慢慢的跪下，继续磕头，这次，磕头的频率更快，秦明恨不得在火车的地板上狠狠地砸出一个窟窿来。
“我该死，刘团长，我该死啊，我秦明虽然胆子小，但不是不敢和越南人拼命的人，我也想过战死沙场，只要和兄弟们躺在一起，我也认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我知道我们的兄弟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
头破血流的大男人在车厢里众人的注视下做出这样的行为，让刘叔立刻产生了一个跨越式的联想。
“秦明，你知道些什么。”
秦明的回答让刘叔的后半辈子重新回到了腥风血雨之中，在这之后，刘叔召集了逃过一劫，同样从军中退伍的蒋悍、白元山二人，一起踏上了漫漫复仇之路。
“刘叔，我对不住兄弟们，当时，我居然怀疑您，怀疑您对兄弟们的感情，要是当时就说出来，兄弟们就不会死的不明不白，我窝囊，我无耻，我……就算阿阮砍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秦明当时的位置是排长，也算是一个小官，再加上军中各位亲如兄弟，军法什么的相对松散，就算犯一点儿小小的错误，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指责什么。喜欢喝酒的秦明，那一天酒瘾上来，实在憋得难受，又小心眼子发作，担心恶狼们一哄而上，把自己在上次战役中偷藏起来的一瓶越南酒喝得底朝天，于是，他偷偷溜到了营地附近的小树林里，就算被发现，也能以上厕所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小尴尬。
于是，秦明偷偷离开了朱雀团的驻地，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小酌。
朱雀团的驻地离越南的村庄很近，当时越战的形势已经逐渐明朗，越南军队越难越难以抵挡各大军区的论防攻击，在迟到几场败仗之后开始向首都的方向收缩后撤。不过，他们没有完全放弃抵抗，朱雀团的战士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泥沼战之中，附近的朝你微笑的平民随时都可能变成致命的杀手，就算没有先进的武器，一把突然飞来的匕首，或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扔过来的被磨得很尖锐的石头，都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东西。
上次就有个兄弟在例行巡逻的时候吃了亏：他试图帮助一位已经有些年纪的越南大妈把她掉了一地的水果捡起来，在他弯腰的片刻，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十分和气的越南大妈居然从自己毛巾一样的衣服里面抽出一块已经有些生锈却被打磨地极为锋利的铁片对着他捅过去。
总算老人的身体并不足以形成杀手一样敏捷的动作，被接受过长期擒拿格斗训练的战士轻易拿下。可是……面对一个老人，就算他前一刻还对你兵刃相向，作为一个还有起码人性的人，总是没法下手送他一程。或者说，还是过于懦弱了，总是觉得战场上少死几个平民总是好的。
不过，下一次，这位老人会不会用同样的伎俩暗算别的兄弟，这个就不是普通人随便就能预测到的了。所以，刚刚蹲下，看到几个越南平民走来的秦明大大的感到晦气，他对这些打不得伤不得的人毫无办法，只好闪到一旁的树丛中，希望这些讨厌的人能抓紧滚远一点。
不过，事与愿违，也许是因为旅途疲惫，那几个越南人居然就在秦明藏身处不远的地方坐下，开始用越南土话聊起来。就秦明个人看来，越南话的发音实在是特别的别扭，好好地大男人说起话来就像娘们一样，哼哼唧唧，让人十分的蛋疼。
不过，在越南混了这么久，秦明还是多少能听懂一些越南语，虽然没有窃听别人说话的爱好，但坐在这里，听来的声音被大脑里有限的词汇自己翻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些让人感到五雷轰顶的事情。
（这些人，是军人！）
一共有五个越南人，虽然他们的训练远没有朱雀团来的严格，但他们举手投足间还是能显示出军人的气势和一定的威严。这五个人各个面黄肌瘦，却极有精神，说不定练过几手外门功夫。他们休息的时候使用的还是解放军各军区他那个一的坐姿与蹲姿，由此可见，这些人的训练程度在水准之上。
身上穿着一身平民的服饰，看来他们想掩盖什么。而且，战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越南的正规军现在应该还在百里之外养伤，在这里出现超过民兵程度的战斗力量，不容小视！不好，难道他们在策划什么？
想不到偷偷跑出去喝酒居然能遇上这么重要的事情，秦明倒是没信心一个人跟五个人PK还能毫发无伤的大获全胜，但说不定能从这些人的嘴里套到什么线索，然后在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就好了。于是，他竖起耳朵，不想让每一个词从自己的耳朵里飞走。
不过秦明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为当时的举动困扰，为什么自己当时的大脑发达到了能听懂每一个生硬的越语的程度。
“不死团随时都会被我们干掉，只要姓刘的信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哼哼，北边的人最不讲的就是信义，比美国鬼子还不能相信，我看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姓刘的在不死团位高权重，连他们的兄弟都能轻易卖给我们，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他说不定早就做好准备干掉这些人之后反手出卖我们，只要我们抓紧了证据，就算他临时变卦，我们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对对对，中国人对名声看得很重，要是他敢出卖我们，我们也反手卖了他，就算他侥幸混过去，他以后也别想在军队中混了。”
秦明听的汗如雨下，越南人的意思，好像是朱雀团高层出现了叛徒，他和越南人合作，准备出卖朱雀团的兄弟，将胜利的天平引向越南人的一边。哼，怎么会有这种事，越南人战败已经是迟早的事情，要不是担心国际影响，说不定现在朱雀团已经在下龙湾欣赏异国的别样景致了。
不过，想想还是有问题，这几个越南人既然被选中执行命令，肯定是越南军中的佼佼者，这里离朱雀图的驻地这么近，他们居然有恃无恐，难道就不怕被人听去，整个计划失败吗？由于担心这些人是越南军中特务人员，身上有些邪门的本事，秦明不敢靠的太近，这些人的说话声音不大，后面的内容秦明听的并不真切。
团中的大人物……姓刘的！秦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个名字，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定在了刘叔的身上。出身强盗，在中越边境住过多年，刘叔的嫌疑最大，当然，这个要建立在这些人说的话是真的。坚决不相信这些人说的话是真的，但秦明心里却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和一群热血的兄弟有一天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越南人重新上路之后，秦明小心的跟在后面，总算他小心，那些越南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不过，让秦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朱雀团的驻地，从正门进入，想拦都拦不住！
“那些人是做什么？”秦明问负责检查的兄弟，得到的结论是，这些人是上面领导从兄弟部队调来，跟团长大人商量一些机密事情。亲眼看到那五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团长刘叔的营帐中，秦明只觉得大脑中轰的一声，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越战中奋战至今，秦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他想揭穿那几个人的真面目，可自己人微言轻，又怎么可能赢得全体战友的信任和支持？那些人能通过检查，说明他们的手续绝对合格，自己的一面之词，很容易就被推翻。抱着最后一点点的侥幸心理，秦明冒险跟踪那几个化装成友军的越南人，试图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
“这……这是……”
这几个越南人的功夫明显没有大陆、苏联等过训练的特种兵优秀，秦明趁着他们中有人落单，从后面跟上一棍子打晕一个，趁机检查那个人身上的物品，赫然发现了一张计划书，上面详细列举了朱雀团下面的具体行动步骤，而上面的签名，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刘字！
第七十八章 跟过去割裂
从刘叔家出来的时候，孙振宇感觉自己胃里涨的难受。二十年的黑暗阴霾在自己心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感觉让自己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在自己光临刘叔家的时候，他已经对事情的大概做了猜测，但从刘叔家出来之后，孙振宇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幼稚了。
妈的，这个世界上拐弯抹角的事情这么多，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呢？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小子。要是你……我会亲手解决你。”
阮青龙讨厌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让孙振宇十分不爽。这个越南人，从越战时期就一直跟在刘叔的身边，深得刘叔的信任，刘叔把一切都告诉他，想来也不怕他随便说出去。呃，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被信任了呢。孙振宇举手做投降状，随口敷衍了事。
准备离开的时候，孙振宇问了这个始终无精打采的越南人一个问题。
“喂，阮大叔，你老爸着凉葛屁了没？”
一点儿没有礼貌的问题，让阮青龙懒得回答，他无精打采的白了孙振宇一眼，示意让他滚的越远越好。
“大叔，你老爸挂不挂点不是问题的关键……你是一个越南人，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回家看看的意思？帮着外国人对付自己人，不像你老爸的性格啊！”
阮青龙的父亲阮宁安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和自己的老上级翻脸，好在他最后还是有点儿良心，让自己的儿子在最后时刻救出了自己的老上司。要是阮青龙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性格……呃，那个人在中国潜伏了这么久，每年都给那边提供大量的情报，要是把他砍了，对越南的利益肯定有一定的伤害。
被孙振宇当面怀疑，阮青龙倒是没有过激的反应，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管我什么事，我是刘叔的保镖，保证没有人杀他是我的责任，剩下的，跟我无关。”
“那边得到了多少利益，又不会分给我，就像你们的市长每年收多少钱也不会分给你，你会为了他的利益和自己的长辈为敌吗？”
呃，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呢！孙振宇挠挠头，向这个已经跟随了刘叔二十多年，始终忠心耿耿的越南人一拱手，说道：“阮大叔，你是我最佩服的鬼子了。”
阮青龙冷笑一声，再也不理孙振宇，转身回去。看他的背影，到有一瘸一拐的感觉。孙振宇这才想起，这哥们也已经不年轻了，从越战的烽火中走出来，二十年的岁月里一直跟在刘叔的身边，潜意识里肯定早就把刘叔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刘叔将自己后半辈子的时间全都放在了报仇上，孤独冷漠的岁月，有这样的亲人在，总算是得到安慰了。
行了，两位大叔，以后的事情都交给年轻人来解决吧，越战的记忆……就当做的记忆好了。对着刘叔的别墅，孙振宇用一生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恭恭敬敬的一鞠躬。算是正式完成了一个二十年复仇计划的交接。从他转身离开之后，他就必须不计一切代价投入这场惨烈的斗争之中，不死不休。
（唔，还真不像我的性格，但是遇上这种事，我怎么老是没法拒绝呢？）
孙振宇被房丽从医院掳走之后，最着急的人无疑就是蒋欣，她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时间坐立不安，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心神不定。
“蒋小姐，这个月的销售情况报表您要不要看一下？”
“啊，我不喝茶。”
“阿欣啊，晚上一起去逛街吧，文东路新开了一家迪奥专卖店呢！”
“啊，我的帕萨特就在楼下，没有奥迪啊……”
“……”
虽然孙振宇在不在办公室里对公司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但他住院之后，公司里面原来的轻松气氛就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蒋欣也老是显得心不在焉的，经常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很诡异的失误，让人哭笑不得。已经在文件堆里奋战了N个昼夜的关天明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孙振宇能早点儿归位，就算这个月奖金少发一点都可以接受。
“开……开什么玩笑，蒋小姐最近怎么了，要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会死人的好不好。”
关天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围的同事除了对他表示同情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孙振宇不在的这几天，他们的工作量大幅增加，几乎是平时的一倍左右，好多人都已经严重的精神衰弱，就差一下子昏过去了。可见，孙振宇对公司的作用还是举足轻重的，至少他能影响蒋欣的工作状态，而蒋小姐的工作能力显然远远在周围人之上。
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着火的时候，那个看上去对公司意义不大的懒虫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孙振宇斜倚在门上，用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对着满屋子里的同僚说道：“兄弟们，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老板我啊？”
“……”
办公室在两秒钟的沉默之后爆发出可怕的响声，楼下的保安甚至以为上面的最高领导们同时遭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但当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勇猛和忠心冲到楼上的时候，发现所有的公司高级领导都静悄悄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丝毫不停，飞速的忙碌着。偶尔几个抬起头的，看几个保安的眼神也是一道极不友好的寒光，很明白事理的保安们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边聊天气一边往外走。
孙振宇的回归让山寨公司在一天内重新回复了原本的生气，虽然不可能比自己倒下之前有更大的提高，但总算是一点点回复了原来( 重生之山寨时代 http://www.xlawen.org/kan/13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