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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阅读

    “师尊,我答应你……”凌断殇凄然一笑,望着太上子的双眼,缓缓点下了那被天柱支撑的脑袋,两行泪水徐徐滑落……

    太上子嘴角噙着欣慰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耗尽最后的力气用衣袖将凌断殇脸庞的泪水擦去,一如当年在戌元山上为他拭去脸上的泥污……

    “殇儿,你爷爷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爷爷从未夸赞过你,但在爷爷心中你一直都是我最得意的好孙儿!’”说完太上子的手微微一顿,“为师也想告诉你,无论你是否答应了,你都是为师最得意的好徒儿……”

    这一刻,风雪似乎都静止了,太上子的手凝固在凌断殇的脸颊上,随后缓缓滑下,他的嘴角依旧含着那抹欣慰的笑容,但那双仿佛看透人生的眼已然阖上,永远不会再睁开……

    凌断殇就这般怀抱着太上子,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终仰天悲啸道:“师尊——”话音落时,已是泪水滂沱,洒满霜衣。

    凌断殇两世为人心智本就成熟,数十年来都未曾哭过,这一世更是煞气缠身,令得性子倔强偏激,即使遇到再绝望、在痛苦的事他都没有哭过。

    而今太上子的离去,此前更有凌天承与屈飞燕两老的舍身相护,一直深深压抑的他,直至此刻终于再难自抑,彻底地爆发这多年来积聚的泪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任由泪水汹涌,决堤!

    那是何等的痛啊!如此疯狂、如此肆意地撕剐着心与身,令之一遍又一遍的残破。

    “吭!”一声破裂般的脆响自凌断殇体内传出,此时的他如何知晓,在这无比悲愤之下,那寒青玉珠终究不堪重负,裂开了一条缝隙,丝丝煞气自这裂缝之内溢出。

    一声又一声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自凌断殇喉间迸发,他猛然扭头望向那已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长髯道人,一瞬间,心中的怒火混杂着煞气如天崩地裂般冲涌而出,荡彻了他浑身每一寸所在。

    这是痛彻心扉的恨啊!为何如老头子、师尊这般的好人,竟会如此短命?而逼害死他们的人,如今依然逍遥自在,堂堂然是东陆正道名门!

    “杀了他!杀了他……”凌断殇的心在嘶吼,即使寒青玉珠那沁透骨髓的冰寒都难以换回理智。望着那背后血肉模糊、已然奄奄一息的长髯道人,他恨不得啖其骨、噬其肉、饮其血!

    凌断殇缓缓起身,拿起身旁一块巨石法宝的碎块,走向长髯道人。

    “殇儿,修仙之人不过都是心魔所使,一时之间忘却了本我,只需引导便又会清醒,秉持道心……”迷迷糊糊中,好似老头子又似师尊抑或奶奶正用那熟悉的目光望着自己,在耳畔轻轻地唤着。

    凌断殇脚下一顿,目中升起一丝清亮,他缓缓转头,望向安详如睡着般的太上子,他眼中的泪再次不争气地流淌而下,溅落在黄土中,又迅速消逝,一任风去吹干,土去掩埋,却依旧无法倾泄尽满腔的悲愤……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问心

    悲风如啸,残月似钩。

    半空中一道褐色剑光火急火燎地飞驰而来,却是一柄褐光流转的飞剑,剑上之人一身褐衣,面色阴兀,正是那长髯道人的周姓师弟。

    此人一脸阴沉,却是因师兄长时间未归而赶来此地搜寻,一路风驰电掣,终于赶到这片天地元气依旧未平静的地域。

    “那是……”褐衣道人面色微变,目光落在下方一血肉模糊的身影之上,连忙降下飞剑探身查看。

    却见得此地血迹斑斑,狼藉一片,从那散碎的石块以及那人影所穿衣袍上来看,他已经辨认出这就是他的师兄——尘风子。

    “师兄!”褐衣道人身形落在尘风子一旁,灵觉一探,发现还有气息当即将他扶起,哪知触手背脊处竟是如烂泥一般瘫软,他猛地一怔,掌中运力,渡出一道精纯真元,将尘风子激醒,慌忙又从怀中掏出一支羊脂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让后者服下。

    “师兄,可是那那太上子将你伤成这样的?”褐衣道人见得尘风子睁开眼来,当即问道。

    尘风子眼中逐渐明亮,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不远处适才太上子与凌断殇所在的位置,那方早已没了人,只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再次望了一眼凌断殇离开的方向,眼中却是带着一抹复杂。

    “师兄?”耳畔再次传来褐衣道人的呼唤,尘风子艰难地转过头来,望向来人:“我没事,不过短时间内怕是站不起来了。”

    褐衣道人神色一黯,心道,你这伤势哪里又是短时间内站不起来?倘若没有什么神丹妙药,你这一生怕是都再难起身!思到此处,褐衣道人面色已然狰狞:“那弃徒竟然这般厉害,能将师兄你伤成这样?他们朝哪里逃了,我这便去将之追回,定要拖来师兄面前凌迟!”

    尘风子面上有些难看,眼中的复杂更甚,默然数息之后似是有什么决断,朝褐衣道人道:“我刚才昏死了过去,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周师弟,此人修为虽不高,但所怀异宝灵符不少,你一人去怕是不敌,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师兄所言差矣,那弃徒定然已是强弩之末,否则他不会丢下凌天承他们,如今与师兄一战更是达油尽灯枯之境,怕是逃也逃不出多远,师兄,你先留在此地稍等,待我去将他与凌家独孙捉回!”褐衣道人略一寻思却是眼冒星火,铿然有声,显然不愿放过这等为师门立功的大好良机。说罢便要起身。

    “周师弟!”风尘子面色微变,声音带着几分厉色,“此事由掌门亲派于我全权决断,如今我命你将我送回昭京,捉拿凌断殇之事再从长计议!”

    “师兄!”褐衣道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他似乎察觉出眼前的风尘子有着什么异样,但又说不出异样在哪里,不过此次大事的主导权的确在这风尘子手中,这褐衣道人只有无奈祭起飞剑横抱着他返回昭京……

    尘风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时隔两日,在丹药的恢复下背后的痛楚已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麻木,似乎现在只剩一颗头颅还存在这世间。

    “这便是报应吧……”尘风子苦笑一声,心中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早已是风云色变、翻天覆地。他不知为何平日杀伐快意的自己此时竟会这般矛盾,为了一个小小的凡夫俗子,甚至萌生了返回师门至此闭关清修不理俗事的念头……

    其实尘风子一直都未失去意识,那银甲天兵的一拳刚猛无俦,将他的背脊彻底粉碎,那刺到骨子里的剧痛令他的意识一直清晰无比,虽然受此重创但却如何也昏死不了。所以,太上子弥留之际所说的一切不止印在了凌断殇的脑海里,同样也深深地铭刻在了他的心底。

    “修仙之人不过都是心魔所使,一时之间忘却了本我,只需引导便又会清醒,秉持道心!”

    “我真的是被心魔所使才变得如此么?”尘风子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搜索每一寸记忆寻找反驳太上子的理由,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让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反复在脑海之中回荡,让自己的迷茫更深。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句话,更是尘风子亲眼见着那个人的弟子在最后放过了他这个满手沾满其亲人鲜血的仇人!

    银甲天兵那一拳本能将彻底将他斩杀,但结果,那个人依然放过了这个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

    他深知杀一个人容易,但要宽恕一个人,却是需要百倍的勇气!

    那这将是何等的胸襟与意志?!

    那一刻,尘风子清晰的感受到凌断殇那足以焚山煮海的怒火,凛冽的杀意直欲将他粉碎,他已然在挣扎着等待凌断殇将他杀死!然而最终的生还却让他陷入了迷惘。迷惘自己修仙以来的所为,质疑师门的夙愿。

    其徒如此,其师更令人神往!

    可惜自己妄下杀手。一片荒岗寒月,孤风冷雪,却成了英雄魂断之所……

    “尘风子师兄,师尊来了!”那周师弟的声音打破了尘风子的天人交战,也将他的目光转移至房门前。

    “吱呀——”一声轻响,这扇上等梨花木的门被打了开来,门口站着一名身着青衣的老者,皓首如雪,面若婴孩,眼华温润如玉,竟已达精华外放、天地元气随之而动的境界,但那眼中时而闪过一丝阴兀却是破坏了这等神仙耆老的形象,令人望之生畏。

    “徒儿见过师尊!”尘风子面色微讶,直欲起身问安,但却不知手在何处,这才忆起自己破损的身躯已是不得动弹。

    此老赫然便是尘风子、谢钏三人的师尊——陆武弦。

    陆武弦面色阴沉,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却如一条死狗一般瘫在床上,心下阴火升腾,冷哼了一声,随意一步便跨至尘风子床前,也不顾及后者是否疼痛,一掀袍袖便将之翻过身来。

    陆武弦望着那破损衣衫下血肉模糊的后背,面色越发的阴沉。

    第一百三十五章 搜魂

    “师尊……”尘风子见得陆武弦为自己而怒的面色,忽地忆起凌断殇与太上子天人永隔时的心痛若死,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酸楚,声音脱口时却是带着些许哽咽。

    陆武弦哼了一声,略感讶异,这平日里睚眦必报的弟子此时怎会显露这般表情?按他往日脾性应是一脸咬牙切齿地恳求自己替他报仇。思之不解,又想起那二徒弟周德向他诉说的种种怪象,陆武弦双目紧视着尘风子,道:“你难道不恨那个太上子?”

    尘风子微微一怔,似乎也感觉惊诧,那太上子将自己重伤如此,难道就不恨他?但这一想,却是心中的愧疚更甚。尘风子沉默半晌,似乎不敢直视自己师尊的目光,低声道:“徒儿这条命乃是捡回来的,已经再不记恨任何人……其实,两日前若不是那太上子与凌断殇亲手放过了我这弑师仇人,恐怕弟子已经无法再见着师尊了!那太上子已经为弟子所杀,屈飞燕也重伤被制,弟子思忖良久,悔不当初,所以恳请师尊放过那孩子的爷爷和奶奶吧!”

    “混账!”陆武弦的面色阴沉的可怕,眼中杀气已然腾腾,怒喝道,“你这逆徒,平日师门待你如何?为师待你如何?而今你竟然为了一干凡夫俗子以及一个二清观的弃徒便来忤逆师门,难道你忘了你师祖、以及几位师伯祖是如何死的吗?”

    尘风子面含愧疚,但眼中却是亮着一抹莫名的坚定,疲惫却又亮堂的目光对视着陆武弦杀人的凶芒,铮铮道:“弟子知晓如此是为不孝,但逝者已逝,再者当年乃是我等师门起贪念在先,又何必要牵连那人的子孙后代。我们已经将那孩子弄得家破人亡,令凌天承身败名裂,难道要赶尽杀绝才能对得起先人前辈?我等修仙之人本应上体天心,为何不能如那太上子,如那孩子一般放下仇恨……”

    “够了!”一声暴喝如凭空惊雷,滚滚音浪之中更是夹杂着陆武弦的精纯修为,这一声登时令得尘风子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立时微弱。

    “若不是念在你我数十年的师徒情分上,老夫早就将你这编排师门、质疑先辈的逆徒毙于掌下!”

    尘风子受此一吼,已然伤上加伤,如今只余喘息的劲,却是再难言语,只能双目望着陆武弦,满是哀求。

    陆武弦转身拂袖,一声冷哼,看也不想看这逆徒一眼,但也不离开,朝外喊了声:“周德!”

    “徒儿在!”话音甫落,那周德已然进了房中,脸上带着些许惊恐显然适才陆武弦对待尘风子的那一幕他也听闻,那陆武弦积威已久,对待伺奉左右五十年的尘风子都这般,难免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虽然尘风子自他入门便待他不薄,但如今这大师兄失宠,周德的眼中更多的却是欣喜,因为他这二徒弟将会更受师尊的器重。

    陆武弦淡淡地扫了一眼这谗脸顺眉的二徒弟,道“让那卫国的皇帝发布通缉令,全国通缉凌家的独孙!至于凌天承,将他带到禁制之中,今夜子时,老夫便要施展搜魂之术……”他微微瞟了一眼想要挣扎起身的尘风子,冷哼了一声,狰狞道,“今晚定要从他生魂之中,将那东西的下落寻到!”

    ……

    卫国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冷到人的骨髓里,不过幸得南方的雪已经停了,气温稍稍回暖,似乎春天又离近了几分。

    一处荒芜寂静的官道上,一道被残阳拉长的萧索身影匆匆地朝南行着。一身褴褛,满面污秽,却是辨不出他的模样,身后背着的包袱破旧肮脏,看其行走间时高时低,似不愿碰触右脚脚尖,定是脚上受了伤。

    “噔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赶来,打破了沉寂,也制止了那前行的焦急。

    那人脚步放缓,变得更加一瘸一拐。

    后方的马蹄声及近,只见五匹棕色大马,马上之人身着官服,腰挎金刀,风尘仆仆,自那人身旁匆匆驰过。

    “等等!”一声急喝伴随拉住缰绳的停马之声传来,五马五人纷纷停了下来。

    身后不远处那人的眉头细不可察地微微一皱便继续向前一瘸一拐地行着。

    “徐大哥,一个乞丐而已,你这是要做什么?”其中一人望了一眼喝止众人的徐姓大汉面色有些不快。

    那身着官服,一脸络腮胡子的徐姓大汉快步行到那在他看来衣衫褴褛、行走困难的乞丐身前,道:“这位朋友,天寒地冻的你可是要行去何处?”

    “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如何当得大人问切?小的不过行往那卫国南方寻一处生路罢了!”声音沙哑微弱辨不出老少,却是那乞丐头也不抬地道。

    “朋友可知这般上路怕是未走到目的地便已经尸寒荒处了!”那大汉眉头微皱道。

    “徐大哥,时候不早了!那凌断殇的通缉令还要我们送至汇阳城!”身后终于有人等不住催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徐某可不愿见着有人成这冻死骨!”徐姓男子头也不回的朗声道。

    “又是这忠**里传下来的铁律。”

    “那忠国公都已成了反贼,这小子怎的还如此朽木不雕?”

    “他便是忘不了那劳什子忠**!那他何不跟着那忠国公一齐去天牢蹲着?”

    “便是因为他一路帮助这些乞丐浪人,我们的行程才如此拖沓!”

    身后传来一阵低声议论,显然对这徐姓男子积怨已久。

    “朋友,此路向东南有一处小镇,距离不远,你可至那处歇脚!”徐姓男子扫了一眼乞丐低下的脑袋,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甩给了他,便径直转身而去。

    “徐大哥,你这一路上可是帮助了不少乞丐,我看你这良心泛滥的有些过头了啊!”徐姓男子返回马匹前,脚下一蹬便上了马身,身旁却有一细眉男子扫了一眼那手拿包袱呆滞原地的乞丐,冷笑一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入戌元

    “嘿嘿!徐大哥你这么做可是有什么良苦用心么?”那细眉男子似乎话有所指,面对徐姓男子的沉默,兀自说个不停。

    “倘若你认为徐某所作所为别有用心,那便尽管向指挥使大人禀报就是。”徐姓男子面色平静,淡淡地扫了一眼此人便策马而去。

    细眉男子阴沉着脸,不再多话,哼了一声,同另外三人紧追而上……

    那乞丐依旧躇足原地,手中拿着那稍有分量的包袱似乎在怔怔出神。

    “果然,这通缉令已经传到了南方!”乞丐缓缓扬起头来,污秽不堪的面上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

    残阳之下那眼中竟是深隐着一抹令人心碎的忧伤。这抹忧伤含着泪、噙着叹、铭着恨,化作漆黑的夜,连阳光都照不进。

    这跛脚的乞丐正是乔装之后的凌断殇!

    时隔那一夜已有半月,凌断殇在那晚抱着太上子的尸身施展了神行符跑了数百里路后待了数天又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将太上子的尸骨焚烧了。

    那时凌断殇才发现师尊的一只手一直探在怀中紧紧攥着一物,却是一枚形似令牌的玉牌,其上篆刻着二清两字,凌断殇这才明白师尊对师门的情愫。

    而后他又将焚烧后的骨灰用太上子那身舍不得脱下的道袍包裹好背在了身上,又才一路南行。

    凌断殇很清楚,了解凌家的苟梓骅与那群修仙者必然会以为自己将北上长禺关投靠大伯凌傲,如此一来北上之路将会是关卡重重,所以凌断殇反其道而行之,自昭京南下,进入人迹罕至的戌元山中韬光养晦。

    长禺关,是凌断殇必去之地,大伯凌傲与整个忠**便是驻守在此,无论是自己的生存还是为了整个凌家的存亡,长禺关一行势在必行!

    接下来的时日凌断殇就这般乔装成乞丐一路南行,于北方一座城市得知了朝廷发布的通缉令,于是为防被认出,他便绕过这些城池,专走僻静小路、人口稀少的村庄。幸得肉身不凡,虽衣着单薄,但是不畏寒冷,饿了就自己打些野味,渴了喝些雪水,困了径直跃上一棵大树便可入睡。

    历时半月,凌断殇怀着心中的恨,夜以继日地朝南奔行,在消耗了最后一张神行符之后,终于在朝廷布下天罗地网之前赶到临近戌元山的小村庄外。

    凌断殇仰头望向远方一片迷雾蒙蒙,似乎这浓雾也阻挡不了他的目光。

    “再朝南是一处小村庄,穿过这小村庄后一直朝西便是师尊的故居!”

    ………………

    两日之后,晌午,凌断殇一路朝西南方向而行,终于到达这一片茫茫的戌元之山外。

    凝望着仿佛置身于云起涛生的巍峨群山,那一片林海如潮,凌断殇眼中仿佛又看到两年前的那一天,一位慈和的老人用他那温暖厚实的手掌牵着一个脸上写满疲惫的孩子,一步一步进入这深山中,一大一小两道背影缓缓消失在这片林海前……

    “师尊……”凌断殇喃喃念叨,手不知不觉间又放到心口的略微凸起处,隔着衣衫摩挲着那放着灵符的地方。

    半晌之后,一道略显萧索却又沉重如山的身影也缓缓消失在了林海前……

    近段时日正处于冬春交接之际,凌断殇一路行来所过之处皆是大雪封山,但这戌元山甚是奇异,山外看似霜雪一片,但进入山中却是和风扑面,春晓暖人。

    凌断殇轻巧地翻越着山石,如今的他早已非昔日孩童的孱弱,生之气的炼化令得他的体魄早已远超常人,若光论肉身,比之寻常吐纳后期的妖兽也不遑多让。崎岖山路如履平地,矫健的身姿迅速在山林内穿梭。

    不过凌断殇的行动有些谨慎,戌元山之内妖兽遍布,并非是他不敢惊动这些妖兽,毕竟这才是外围,寻常妖兽也不过在蛰伏期和吐纳期。如此作为却是因为凌断殇此时已经不敢再动用煞气,自那日察觉到寒青玉珠有些许破裂之后,一旦引动煞气他的脑袋便如同要爆裂一般痛苦,所以如今他也不愿惊动了这些妖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入山已有半日,除了几只大鸟自头顶匆匆掠过之外,凌断殇还未遇到任何凶险,倒是他运气还算不错。

    不过再好的运气也终有耗尽之时……

    凌断殇起身一跳,跃至一块山石上,望着前方略显光秃的下坡,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迈腿而下。

    这已经是他翻过的第三个山头了。

    远处那被一层雾气罩着的半块夕阳似乎仅剩一口气,静静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随时都可能滚落山去。一阵夹杂着山外寒冷的风猛地一刮而过,吹着前方林木簌簌直响,凌断殇不禁缩了缩脖子,通体的暖和似乎都被这风带走了近半。

    “呜——”一声狼嚎如催命般自远处而来,原本空寂的山林蓦然被此声打破,近到凌断殇耳畔依然声势不减,就如长嚎出自他身旁。

    凌断殇眼角微微一颤,凝神望向远处,躇足不前,细闻之下林间簌簌,声声迭起,阵阵疾驰之音不绝于耳。

    凌断殇眉头一皱,这声音来自右方。他脚下轻轻向左迈出了几步,随着那方声响逼近,凌断殇眼色一沉,果断地便朝左方急奔而去。

    果然,半盏茶后,他适才所站林间,窜出三道白色兽影。大若水牛,幽目碧绿环视四周,血口张合涎水滴落,一身白色长毛威风凛凛,竟是三头白毛巨狼!

    当先一只体型较大的头狼俯下头颅,细细一嗅,却见那湿漉漉的鼻头轻轻一颤,低声吼了一声,三头白狼便朝前方一窜,如同三团银白的火焰飞驰而去。

    凌断殇知晓后方应是有妖兽追来,当即也顾不得夕阳落下天色渐暗,四周影影棹棹看不清脚下,四方七星步一踏便朝前狂奔。虽然山路颇为崎岖,天色又昏暗,但以凌断殇如今的实力,倒也构不成太大的阻碍。

    不过那追来的白狼妖兽速度颇为不凡,四方七星步也只是适用于小范围内的躲闪,长距离的奔逃自然落了下乘,片刻工夫身后蹄爪声渐近,一阵阵裹挟着腥气的急喘如在耳畔呼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山林

    凌断殇面色泛寒,掏出一枚聚气丹服下,也不回头,朝后祭出一张火符。暗夜之下,一道火芒陡亮,化作一蓬明黄火浪朝后方卷去。

    此符并非凌断殇用来嬉耍的火球符,而是太上子遗留的中品符箓,威力自是不俗。不过因为凌断殇使用真气催动,自然火势有限,此符一出一瞬间便令他将一枚聚气丹生出的真气悉数耗尽。

    火浪袭近,那三头巨狼竟不似普通野物那般天生畏火,后腿一蹬高高跃起,径直跨了过去。

    凌断殇见得后方三狼凶劲,目中惊色一闪,脚下兀自不停,再次服下一枚聚气丹,捻起一张土属性的符箓,抖手祭出。

    一道黄芒闪烁,脚下土地如地龙翻滚,升起一道丈高土墙,三头畜生躲闪不及径直撞在土墙之上,凌断殇耳畔传来三声哀嚎,显然这些畜生一时不察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凌断殇脚下未停,他知晓区区土墙还不能将这些水牛一般大小的畜生怎么样,毕竟泥土太过松软。

    果然,不消片刻,土墙后怒吼如潮,再次窜出三条白影,速度竟是比之刚才快了些许,定是这些畜生被凌断殇戏耍气得不轻。

    摸到瓷瓶之内仅剩的一颗聚气丹,凌断殇面色有些难看,太上子给他留的聚气丹本就不多,早在这一路上频繁施展神行符便已耗费的七七八八,如今危机临身却仅剩这一颗,若是一个不妙,引来大量的妖兽,今日恐怕得留命在此了!

    就在这时,眼前豁然一亮,却是冲出了这片山林。凌断殇望着前方一怔,匆忙停下脚步,定睛一看,一道数丈宽的深谷突兀地横截在面前!

    这深谷极长,径直截断了这座山头,似乎生生将此山劈作了两半,深谷口平整,甚至有些光滑,所形成的深谷如“一”字型延伸老远。见着此幕凌断殇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已然怀疑这座山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劈开了的!

    “呜——”后方再次传来一阵咆哮,那三头畜生已然及近!

    凌断殇眉头略皱,前路已断,此时此刻,只有硬拼再作打算!以他身负四滴生之水的肉身,对付这三头白狼倒也容易,但惊动了更多的妖兽却是麻烦,所以不到最后,凌断殇却是不愿与这些妖兽为敌。

    闻听着身后急促的喘气声,凌断殇当机立断,眼瞳透出两道青芒,体内生之气涌动,双臂之上的肌肉块块坟起,迎着三头白狼奔来的方向,一步踏出。

    三头白狼速度不减,正待追上凌断殇享受一番久违的人肉餐,哪知前方人影一晃,竟是一道拳头夹杂着风声迎面而来。

    “不自量力!”三头白狼虽还未通灵,但已具备些许智慧,眼见这般瘦小的人竟敢与自己正面相碰,当即血口一张,朝着后者咬来。

    “嗷——”只听得一声惨叫,最左侧的一头白狼被凌断殇沛然一拳正正砸中鼻嘴相交处,登时砸的鼻嘴流血,夹着尾巴朝后退去。还未行出几步,立时歪倒在地,想必是脑袋被那一拳砸的发昏了。那头白狼翻倒在地,半天都难起身。

    凌断殇同时脚踩西三星步伐,避过了另外两头白狼的撕咬。这一拳纯粹是运气,以这三头白狼妖兽的速度与灵活,若非轻敌没有准备,凭它妖兽的直觉如何会被凌断殇正面击中?

    余下两头白狼这才明白,眼前的凡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弱小,当即一前一后呈对角之势将凌断殇围住。

    凌断殇面色沉凝,身子不停原地转着,一双瞳目之中倒映着两头凶相毕露的狼头,这两头水牛大小的白狼力道亦是不小,看那锋利的牙口,若被咬上虽不足以断裂他的骨头,但被咬下一块皮肉却是在所难免。

    “吼!”一声低吼自那头狼口中传出,这便是命令,吼声一落两头白狼血口喷张,猛地便朝凌断殇扑咬而来。

    凌断殇眼神笃定,脚下七星步连踩,侧身一让循着两狼之间的一道空隙一跃而出,一记鞭腿猛地朝身前那头白狼抽去。

    不过这些畜生也学聪明了,身子一扭,脑袋一偏,便朝凌断殇的腿咬去。

    后者目中一厉,鞭腿临时变招,径直一脚踹在这白狼的臀上。这一脚因变招力道已是弱了几分,但凌断殇单臂四千多斤的力气绝非易与,登时便将那畜生一脚踹的翻滚在地,不过并未伤及筋骨。那头白狼打了一个滚再次立起身来,朝着凌断殇一阵龇牙咧嘴,不过显然心生忌惮,不敢靠前。

    这三头白狼似乎知晓眼前之人不好对付,纷纷朝后退了几步,退到那头已然醒转,在不断甩着脑袋的白狼身前。

    一阵短促的呜呜声自那头狼的口中传出,似是在命令,顿时,那受伤的白狼缓缓起身,不过看它不断晃动的身体,显然那一拳的余威还未消尽,令它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吼——”凌断殇眼皮一跳,望见前方山林一群飞鸟仓惶飞起,同时一声狂猛虎啸如滚滚闷雷激荡而来,震得附近树林沙沙作响。

    那三头白狼更是浑身一颤,那一吼之下险些腿脚一软趴倒在地。

    凌断殇暗道一声不妙,这吼声明显属于那类厉害的妖兽,伴随着吼声之后逸散开来的煞气也昭示着这妖兽的不凡。看来这气运已然耗光,果真与这白狼的打斗引出了另外的妖兽。

    一股腥风自后方龙卷而来,凌断殇心念电转间眼神一厉,似有决断。一抬手再无丝毫犹豫的将那最后一颗聚气丹服下,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看其符文乃是一张木行巽风属性的符箓。此符凌断殇见太上子施展过,是御风符,可以凭借符文中所蕴的巽风元力令祭符之人短时间内停留在半空之中,不过此符所需元力消耗颇大,若是以真气祭符恐怕是力有不逮。不过生死之时,已无他法,凌断殇自觉即使摔落悬崖粉身碎骨也好过葬身妖兽之口!

    没有丝毫迟疑,生死攸关之时凌断殇也未考虑太多,也顾不得那三头仍在瑟瑟发抖的白狼,朝后退了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狠狠一攥手中符箓,猛地朝前冲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阶灵智期

    远处高山之上,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落下山去,天色顿时阴暗下来,整片山林似乎都陷入了沉寂。

    “武装!”

    便在此时,一道喝声突起,那逾八丈宽的漆黑深谷之上,蓦然闪过一道身影,一息之后,这身影离对面还有两丈来宽的距离时便已朝下坠去。

    “叱!”一声低喝陡然响起,那道身影之中应声亮起一道青光,青光甫现,深谷之上立时刮起一道强风凝聚成一团青色气旋将那身影托在半空,就着这道轨迹继续朝对面落去。

    不过,这股强风来的很快但去的也急,坚持了不足两息便消敛了去。凌断殇身在半空,只觉周身一空,身形继续朝下方落去。

    “嘭!”一阵沉闷的落地声,凌断殇狠狠的撞击在对面的山壁之上,这一撞又急又狠,直撞的他七荤八素,脑袋发沉,不过还好未伤及筋骨。

    凌断殇嘴角紧咬,清亮的眸子精芒一闪,那满是污垢的面上却是涌起一抹笑容,他并未朝深谷内落去,因为他的双手正死死地抓着山壁顶端。

    “嗷呜!嗷呜!……”身后传来一阵低咆,却是那头狼挣扎着行至悬崖边,望向逃走的凌断殇,四蹄一阵急踏,显然后者越过悬崖让它也找到了生路。

    整个人挂在悬崖边上,凌断殇双臂略一施力,便翻了上去,旋即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身体的负荷并没有这般夸张,但刚才险险落下悬崖,如今又侥幸生还,这般凶险的情况令得他也不得不靠深呼吸来缓解。

    就在凌断殇庆幸间,对面猛地传来一声巨吼,他顿时为其所惊,仰头朝前一望,哪知这一望险些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好畜生!

    那头狼不知哪儿来的胆子,顾不得身后滚滚而来的凶杀腥气,朝后退了一段距离,一声低吼过后竟然朝这方疾驰而来,旋即四爪齐齐施力,起身一跃,八丈之距竟被他瞬息跃过了大半!

    月华初上,却是将一道漆黑的影子斜斜地覆在凌断殇身上,阴影及身如同厉鬼扑来!

    危急之时,他脑海之中一片清明,只见他低哼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厉芒渐涨,面上涌起一股狠厉之色。

    “武装!”一声怒喝炸响,凌断殇右脚附上一层强殖装甲,整个人的速度猛地一提升,化作一道灰光迎着那巨狼扑来的身形一个猛地撞了上去。

    那头狼身形硕大,足有寻常白狼妖兽一个半大小,一身力气绝对不弱。一声闷响,两道身影在悬崖边上以肉碰肉,伴随着一阵清晰的骨骼断裂声,凌断殇如破布口袋一般倒飞了回来,狠狠砸在地上,一蓬血雨喷吐出口,胸前剧痛难忍,却是两道深深的血痕鲜血直流。

    显然,凌断殇小觑了这妖兽的实力,以凌断殇瞬间爆发出足有近两万斤的力量,而那头狼妖依然狂猛如斯,一个照面便将他的胸前撕开了两道血口。若非凌断殇双眼的动态捕捉躲过了要害,换作一名普通人那一瞬必然被身首异处!不过那白狼也被这股大力一撞,撞断了一截臂骨,更是被这一撞的力道砸得向后倒飞而去,旋即只来得及满眼惊恐地哀嚎一声,径直掉落进深谷中,片刻之后才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

    凌断殇忍着浑身骨头散架一般的剧痛,缓缓支起身子,生怕另外两头巨狼也这般越过深谷而来,此刻他已是受伤不轻,砧板鱼肉,若是再来一头白狼妖兽,他的麻烦怕就大了,更何况狼妖之后还有一头更加凶猛的虎妖。

    不过那两只白狼妖兽显然没有头狼那般胆大,听闻虎啸早已如遭雷击,双双趴到在地浑身抖若筛糠。

    就在此时,四周腥风狂涨,密林内全然消了声息,一股凶煞之气汹涌在这方天地间,那两头畜生当即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的更甚。

    一股冷风呼啸而过,凌断殇忍不住屏了呼吸,手脚并用间朝后轻轻退去,将身体藏在一片凹陷处,随后谨慎地望向对面。

    空气中的腥气闻之欲吐,伴随着那渐渐响亮,如恶鬼脚步一般踏在他心头的蹄爪之声,越来越是浓烈。

    蓦地,阴森的林间亮起了两团幽火,冰冷的寒芒自火中透出,凌断殇心中一紧,山林内慢慢走出一只浑身赤红的异兽。

    凌断殇定睛一看,这妖兽乃是一头红毛凶虎,那光鲜的皮毛在月色下泛着妖艳的血芒,长长的布满倒钩的腥舌微微伸着,滴滴涎水滑下,似乎是饿了。这虎妖周身凶煞之气比之玥灵儿都要强上太多,怕是足有四阶灵智期的修为!

    幽蓝虎目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两头白毛巨狼,也没什么征兆,径直一口咬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巨狼的颈上。

    那幸存的巨狼见到此幕立时向一旁移了移,却是不敢做丝毫的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的同伴在眼前被吞吃,兀自兔死狐悲哀鸣不已。

    “适才还将我当作猎物穷追不舍,如今却反倒做了他人的猎物,真是可悲……”见到此景,凌断殇忍不住叹了一声。

    便在此时,那红虎似有所察,一对凶厉虎目陡然抬起,直视向凌断殇所在方向,令得后者慌忙低下了脑袋,深埋在凹陷内,这一迅速的动作当即令得他周身剧痛,忍不住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吼——”一声巨吼再次传来,凌断殇面色瞬间煞白,那刮来的一股腥气极重,直令得他一阵干呕,随即狂风呼啸,他直觉自己好似站在了风口浪尖之处,似如数百只拳头在他后背之上狂砸,以他如今的肉身都是一阵剧痛。

    “绝对领域!”顾不得腹内空空,身体能量已是不足,凌断殇咬牙将绝对领域施放了出来,顿时,那密集的厉风雨打芭蕉似的在绝对领域那层无形的屏障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每打一下,都让凌断殇的心口紧一?( 天地劫 http://www.xlawen.org/kan/14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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