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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alashiren

    引子

    一般说来,老鼠并不怕人。

    赤手空拳的一个人对一只老鼠是稳赢,两个人对两只老鼠需要苦战,而相同数量的许多人对许多老鼠,则老鼠的胜利毫无疑问。

    除了老鼠生来的聪明与其严酷的生存环境给予的求生经验,这种以自然为战场的持久战,胜利的一方在繁殖能力上,必定有着出色的优势。

    据说同一年龄下,老鼠的雄性子孙,已经拥有使雌兽怀孕的骄傲时,人的子孙尚且未能分辨同性与异性。

    当然,人对老鼠从未怀有过份的恐惧。毕竟,大自然食物链以人类群体为终端。人类女性面对老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之行为,纯属煽情。

    而且,人类还驯养了鼠类最为战栗的天敌之一——猫!

    一只猫发出的一声尖叫,足以令整一群老鼠萌生抛弃任何舒适的环境,逃往任何不毛之地白手起家的念头。尽管老鼠同样的狡猾,尽管老鼠数量众多,尽管老鼠对同类的死并不希罕……可是提到对抗猫,谁敢?

    “群起而攻之,未必便输,可谁都怕了猫!”

    一鼠之智者曾经发出这样的哀叹。

    哪只老鼠面对着这锋齿利爪、矫健敏捷,而又狡猾残忍的猎手,能腿不发抖,牙不捉对儿厮打?而哪只猫遇到老鼠,又舍得放走这美味而又满可取乐的猎物?史上并非没有穷鼠噬猫的记录,但正如一位人类史上伟人的话说,“雄鹰有时飞得比母鸡还低,但母鸡永远也不可能飞得像雄鹰一样高!”或许有鼠梦里都做着杀猫饮血,扬名立万之类令鼠血沸腾的美梦,然而一旦这美梦为猫啼打破,给它移植个猫科动物的胆子,也不敢对打扰它美梦的狂徒有所怨怼。

    毕竟鼠类坚守的立世信条,始终是好死不如赖活。

    因此鼠类永远都是被征服者,猫永远都是征服者。猫没打算将老鼠灭族;老鼠尽管有“投海派”之类激进份子群体,叫嚣着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但大体并不盲目。这就形成了金字塔状的平衡,不易动摇。

    除非有奇迹发生。

    第一章 初觉

    (一)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将寂静彻底击溃,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楼房街道,又开始骚动起来。

    我和胡子老头较量胡子的比赛同样被击溃。老头对我半途而废的做法极度不满,吹胡子瞪眼拦在门口,试图扼杀我的好奇心,可他骨瘦如柴的身躯哪里拦得住来去如风的我,只见一地的胡子被我消失前带起的旋风卷起飘落,略显悲凉。

    我的离去当然为了那声惨叫。

    一个灵魂被最忌讳的东西伤害时,才能发出这样苦痛的嘶鸣。

    到底是什么?

    似乎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四处侦探。

    有的说,见到那家孩子兴冲冲出门去了;

    有的说,仿佛有一股黑烟冲入云霄;

    有的说,惨叫之前似乎听到“嗞——”的一声;

    ……

    难道是一出充满欺诈、暴力的杀人放火灭门惨案?

    一路询问按着人们的指引,我来到某一户家门口。看到余怒未平的户主,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在呼呼喘气。

    我小心翼翼地对他投去询问的眼神,假如他表现出不善的举动,我打算立马遁走。

    不料他仿佛找到倾诉的对象。

    “前些天我家小子得到了一块看来不错的护身符,想讨他女友的欢心,又怕这东西是假的,就往他祖宗那老鬼身上按了一下。结果就是这样……”

    我对他含糊其词的部分,即老鬼被伤害的部位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正待细细诘问时,只见那老鬼灰溜溜出现在门口,左手正捂着屁股,一脸的苦大仇深。

    我猛然想起,老人家尤其是老鬼通常都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在对现实不满的情况下——

    喜欢倾诉。

    我立马遁走。

    *********************

    天又要下雨了。

    乌云在窗外渐集,原先和煦的阳光一股脑儿被吞进了它黑沉沉的肚子。风仿佛一个财迷心窍的窃贼般扑进未关的窗户,疯狂地翻动着所有它拿得到的东西。窗帘拚命上下翻飞,挥舞着自己单薄而修长的身体,如同少妇阻挡施暴歹徒的纤细的双臂。风里的纸张和衣物不断穿过我的身体,惶惶不安地等候着暴风雨的到来。云层越来越厚地罩在天上,民居家中的家畜家宠不安地啸叫。

    一道凌厉的闪电划破了黑云。刹那间,房子新主人出现了,窗子关上了,所有的灯都亮了。黑暗、风雨、雷声从窗外飘过,家中温暖依然。她麻利快捷地收拾着地上散乱的东西,头上的长发活泼地挥动着,不一会儿就完工了。

    窗明几净的大厅铺有红得耀眼的地毯,冰箱里刚刚堆满了散发新鲜气味的食物,卧室的床看起来很柔软,明亮的房间里洋溢着安宁的气氛……这屋子的确很讨人喜欢。自从新主人来了以后屋子就是这样,舒服得仿佛伸个懒腰都会被拥抱。

    可近来的天气总这样令人叹息。俗话说“六月天,孩子脸”,现在别说六月,连五月也还没到,她已经好几次哭丧着脸收拾突然被雨淋湿的衣服了。莫非老天越来越孩子了,越来越爱拿别人开玩笑?

    前些天,她一个人搬到这儿来,送她来的人再也没有来过,而她平时也没啥客人。她有时睡个懒觉能把太阳一整天晾在屋外,醒过来时晕乎乎地啥都不清楚;忙的时候,早出晚归的她会回到家后还把电脑打开在桌子上,然后让脸停在它面前老半天一动不动。她忙开了,我就思考一个小小问题,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我是谁?

    (二)

    我什么都知道。一丝风吹草动,我就知道不安分的是哪个家伙。

    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谁。

    周围一切是人非人的有脑子的都对我很熟悉,看来我并非在这儿凭空出现的,我未曾从什么地方不告而别,不告而别的是我认识的自己。

    不管是谁,只要对我的疑惑作答,我就不再疑惑。

    可我不问。

    我要让他们认为,我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从未发生过什么。

    谁也不会知道我的疑惑。

    为什么不让这个疑惑成为一个唾手可得的猎物?我可以纵由它在我的面前、背后浮沉隐现……它逃不掉!只要我愿意,它逃不出我的掌心。

    多熟悉的游戏,多愉快的游戏!

    我可以不露声色,让它在我面前显露出仓惶,显露出破绽,极力掩饰却无所遁形……想到这里,我得意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真是好运气。

    *********************

    有点费劲地钻过两三面墙壁,我来到大路上。

    能够省点力气的话,我是不愿多费劲的。可惜我出动的时候,她正在洗澡。

    要是她洗澡时也能把门开着,我宁愿从门口走出去。我一面朝海边走,一面想。

    阴雨天令我有股前往海边的冲动。尤其是电闪雷鸣的时候。

    咸腥、潮湿、涌动、巨响,天空极暗,不时划过极亮的电光,这令我感觉极强烈,浑身似乎在分解,在膨胀,在融化,心中雷电骤起,那是一种将要迷失自我的极度震撼。

    这种感觉仿佛能让我想起点什么来。

    我仅有的回忆,便是我从海边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房子。

    想了半天,我也只记得回去的路上跟一条老瞎狗打招呼,它当时全身的毛立即炸了开来,踉踉跄跄后退掉进了路边的水沟,呛得猛咳嗽。

    所以我是窃笑着回家的。

    只是想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海边。只要是夏天,天气再不好,总有些男男女女来嬉水,或者说,游泳。其实他们都很少下水扑腾,经常就是在沙滩上鼓弄沙子,女的好像很乐意少穿点衣服,男的好像很乐意看到女的少穿点衣服。但是,穿得再少也少不了那两道——上一道,下一道,好像个勉强的等于号。这等于号的两边,总是有眼神不对的男人。我欣赏了一阵子他们无聊的游戏,打了个呵欠。女人衣服穿得少有什么稀奇的,没穿衣服的我都看过。刚才穿墙的时候,刚刚就她围了个圈看了一遍。其实嘛,女人穿上衣服,比不穿衣服要好看一些。

    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建筑、水沟,低凹处、阴暗处,处处都残留着这种味道。

    那是一种肮脏、弱小的生命身上的气味,常常夹杂着食物、血腥和排泄物的味道。这种生命仿佛是我非常熟悉的,非常在意的,非常喜爱的……可为什么我的房子周围方圆几公里都没有它存在的迹象?

    我带着疑惑追寻这气味,曲曲折折来到一个下水道口。这鬼地方,青苔布满了每一寸地方,湿气凝成的水滴不时从头顶滴落下来,脚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水洼,黏黏呼呼的脏东西满地都是。里头阴森森一片漆黑,时不时还来一阵夹杂着腐臭的风。像这种该天打雷劈的地方,谁会喜欢住在这里头?我愤愤地揉了揉鼻子。

    那种味道,在这里特别地浓厚。

    (三)

    仰面躺在客厅的大吊灯下,我满意地咂咂嘴。如果外头没啥好玩的话,回家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是刚才对着那令我厌恶的下水道口,我突然想到家里的地板多么地光滑凉快和干净,我甚至能看清映在上面的天花板表面淡淡的浮雕花纹。下水道?脏水?气味?

    一点都不好玩。我对自己这样说。

    于是我就……

    就回家了。

    我翻过身趴着看女主人披上浴袍,在镜子前面姿态优雅地梳那一头长发。虽然她对我视而不见——或者准确地说她看不见我,但她总让这房子显得干净、亲切、温柔。她并不知道我喜欢趴在软绵绵的大沙发上蹭脊背,却自动自觉地给那儿铺上了条凉席。我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虽说这个家的常住居民实际上不少,但谁都互不侵犯,有交情的密切些,没交情的疏远些,各用各的方式过日子,不思进取,也不思悔改,却不见得缺点什么。总之我很满意。

    *********************

    当女主人终于就寝,一切归于静谧时,这个家的“群众节目”才真正开始。

    各种各样的小小精灵带着笑容蜂拥而出,飞到空中组成一道“光流”,在那只红色萤火虫的带领下,得意地游动在房子的每一寸空间中。它们的舞动迅疾、流畅而无声,一会儿顽皮地附着在瓶子上,是那样地密集,把整个瓶子“镀”成一件冰灯节上才有的艺术品;一会儿模仿者在空中跳动的弹簧,一蹦一跳,仿佛很笨拙地就要撞上吊灯,又很碰巧地刹住车压紧弹向别处;一会儿又组合成女主人的模样,学着她起床伸懒腰打呵欠的样子。潜藏着的幽灵们也因此纷纷来了兴致,一个个从墙壁上、地板里透了出来,跟随着光流腾挪不休。这不是一场博取掌声的表演,不是一出谋取眼泪的戏剧,更不是一群谋生愁穷者的恐慌和沉重。只是活动的轨迹破坏了孤寂的循环,生的喜悦稀释了死的哀愁,极度窒息者急需饱餐甜美的空气,如同生生灭灭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光和影。舞到酣处,所有的舞者凝聚成一点炫目的奇光,接着千万道光点喷薄而出,没入了房体,也使房子重归沉寂。

    “你觉得怎么样?”我瞅瞅胡子老头,看他不理我,顺便揪了揪他的胡子。

    “我这当扫把的怎么看得懂?”他没好气地从我手里把胡子扯了回来,心疼地梳整个不停,“我只知道扫地!”

    “得了吧你,地是你扫的?”我把他凌空踢起,在空中起起落落,就是不让他落地,“小女孩扫地的时候你在干嘛?嗯?”

    “那么护着她干嘛?住手!……住脚!我只是让她更用心扫而已……住嘴!……尾巴!……喂!”他起起落落间气急败坏地叫嚷,又一次高高飞起,重重落下时,我没了兴致,任由他脸朝下砰然落地。

    等到他灰头土脸爬起来东张西望时,我早已静躺在属于我的那个角落。

    (四)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深刻的印象总是厄运的到来。

    一见我就逃的都不是好东西。我一边追着两只肮脏的动物,一边这样想。

    这样,对地形很熟悉的我,不怎么费劲就将他们逼进一个死角。

    “你们干嘛要逃?”我好整以暇斜着眼见它们。

    “你不追,我们用得着逃吗?!”一只似乎是吓得脑子进入分裂状态的声嘶力竭地朝我吼,另一只抽搐着突然口吐白沫横卧在地。

    我追你们也可以不逃的……只是我还没追你们就已经开始逃了啊。我饶有兴致地趴下来看着它,他迅速把那只不省人事的同伙一把扯过来充当防御工事,眼睛直瞪着我,牙紧咬着,胸口急剧起伏,腿么……正在抖。

    “你想怎么着?!”他接着吼,努力不冷场,但更实际一点说,它一停住嘴,一嘴牙齿就会打架,不听指挥地打击着它两个长长的门牙。

    “哦?怎么着?我怎么知道?”我有点苦恼地挠挠头。我是真不知道,来个微笑……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牙给露了出来。嘴皮子不断负隅顽抗的这只瞬间眼睛瞪大,身子发蔫,天知道它是误会到哪儿去了。

    “不要吃我!!”它惊天动地地朝我尖声呐喊,喊到末梢成了哭腔,颤个不停,就如它趴在地上露出的脊背。“我不好吃……我未成年!我举目无亲!我……”

    “还有呢?”我好心提醒它接着说,嗯……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还没当过爸爸。”它丧气地垂下头,猛地眼睛一亮,将地上昏迷的同伙朝我用力一推,又闪电般退到墙根,手掌朝那家伙张开抖个不停,我知道这是推荐的意思:“吃他吃他!对!吃他!吃他!”

    “我为什么要吃它……”我厌恶地揉揉鼻子。我根本不用进食,就算要……难道非得吃这么肮脏、难看、更兼一身怪味的生肉?

    “理由吗?!这需要理由吗?!猫吃老鼠还需要理由吗?!!“它涕泪交横,悲愤得双手握拳抖个不停。开什么玩笑!你不吃他就是要吃我了啊!

    它的话不啻于又一个霹雳轰中了我(我怎么会说出“又”字来了呢)。

    猫吃老鼠?什么是老鼠?这不重要。

    我不像是被吃的,我不是老鼠……

    我是猫?

    我真的是猫?

    我突然想哭。

    我知道猫是什么,猫吃什么。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猫!

    因为我从不……呃,从有记忆时就不吃东西,而且对着镜子……

    也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第二章 思知

    (一)

    我回过神来之后,有两个重大的发现。

    一个是,它俩已经不见了,而且似乎并不打算回来;

    另一个是,它们留下了气味,这气味跟那可恶的下水道口弥漫的气味同出一辙。

    我这一时间根本不去想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家的周围没有老鼠,为什么邻居们与我那么熟络,为什么想看海,为什么被雷吸引……够了!

    我现在需要的是好好躲起来,呼吸得安详一点。我想起了窗明几净的家:宽敞结实的大门,里面飘来好闻的味儿……嗯,精灵、灵魂们的飞天舞更是不错。

    我还是回家。

    奔跑回来其实也没有必要。只不过想要奔跑帮忙把乱哄哄的脑子晃荡得澄明些,结果有啥不同?还是一碗沸腾的紫菜蛋花汤样儿。

    我是猫么?我真的是猫??我哪里像猫了?

    吃老鼠?肮脏又猥琐,还带着那么令人嫌恶的味道,怎么吃得下?

    ……昼伏夜出?晚上要睡觉的!至于白天嘛……也是睡觉比较好。

    ……捕鸟?那么剧烈的运动?我宁可它来捕我。

    ……吃鱼?那种刺鼻的腥味?杀了我吧。

    我不是猫。我松了口气。可是……

    猫好奇心?

    猫喜欢作弄人?

    很像啊。

    如果我能像别的家伙一样,对着一面镜子,或者明亮的地砖,甚至是一滩水,就可以看看自己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必那么苦恼,一眼望去就可以把疑惑砸个烟消云散。

    问题是我不能。

    不管我是自己一个,还是跟别的什么一起,镜子都拒绝为我服务。即使我把胡子老头揪着胡子举到脑袋顶上,镜子里也只看到他扭曲痛苦的老脸,看不到我。那时我懒得去想,为什么我跟别的家伙那么不同,还为作弄别人超前方便沾沾自喜呢,方便……现在我的状态好像便秘。

    这实在让我再没心思玩下去。

    “胡子,你在这儿住多久了?”我第一个询问的对象正在慌张地试图逃脱,我不得不揪住他的胡子。

    “叫我扫把!”他不满地朝我龇牙瞪眼,却已经停止了挣扎,“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一刹间我藏得太深抑制得太久的悲伤潮涌而至,我咬着牙,但泪水滚滚而下,声音已是哽咽。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我一直就知道,用懒惰和胡闹掩盖不了多久。该爆发的,它总归要爆发。

    “我还以为永远不必跟你提到这个。”胡子老头怜悯地看着我,握住我松开的手,目光诚挚。

    “你早就知道?”

    “你第一眼看见我起,我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抱着手靠在墙上,“在那之前,你根本看不见我……虽然我们很熟悉。”

    (二)

    “在那之前,你一直是这个家最可爱的生命。”胡子老头摇摇摆摆地踱着,神情黯然。“前任主人从来就离不开你。他行动不便,所以租了这第二层的房子。你每天帮他叼信件、拎牛奶,还给客人开门和招呼客人换拖鞋。什么老鼠、蟑螂,这方圆一英里是绝了种的,连鸟儿都不敢来啄食盆栽里的果子。住在这附近的小动物都喜欢你,一有什么情况就抢先通知你。你的乖巧机灵渐渐出了名,麻烦也就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安地立起,伸直了身子看着他。

    “那一次,前任主人一个朋友来做客,看到你时特别喜爱,就跟前任主人提出要借你几天去陪她解闷。”胡子老头叹了口气,“前任主人想到她是个寡妇,迟疑了许久也就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前任主人不慎触电死了。”他瞅了我一眼,“说也倒霉,谁能想到一个老人,洗澡时在浴缸里站起来会踩到肥皂跌倒,这一跌就把后脑勺跌破了,捂着毛巾出来想打电话求救,脚湿漉漉地滑倒又一头撞碎了电视机,电火花劈里啪啦一闪,当场就没得救了。你闻讯赶来,没日没夜悲啼了三天,就夺门而出,不知所踪。大家正在为你哀痛,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你突然怪模怪样地回来了。”

    “怪模怪样?”我奇怪地问,浑没发觉家里的常住居民们已经悄悄地现身,静静地在旁聆听。

    “你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胡子老头反问我。

    “镜子?”我知道他指什么。

    “你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知道为什么吗?”胡子老头顿了顿,“你的存在已经属于黑暗,光不接受你!”他朝一个灵魂招招手,那家伙到镜子前大扭秧歌,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团淡淡的黑影,不是他令我看到的样子。“可你又跟他们不一样,光排斥你,你却不排斥光,有脑子的能看得见你,像这些没脑子的,”他指了指镜子,“只看得见你背后的背景。”

    “那她呢?”我眼睛瞟向女主人的房间,眨了眨。

    “照她的脑子……要看到你得费点劲。”胡子老头考虑了一会儿,给了女主人一个不太委婉的评价,“大多数人都看不到你。”

    “但你们能。”我往四周看看,他们都朝我微笑着,眨眨眼。

    “我们是……生灵。”胡子老头的表情显得沧桑而又平静,“我们没有寿命,但是,”他无奈地一笑,“我们有的是时间。”

    按照胡子老头的说法,我那天回来把他们全吓了一大跳,全身闪动着电苗,眼露凶光,气势逼人,不少生灵已经打好铺盖打算跑路了。还好我进了屋子就变得温顺平和,眼光变得澄净,模样也像以前一样安详。可他们发现,我居然看得见他们,还装着熟悉跟他们打招呼,以前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令他们哭笑不得的是,我没多久就把他们的毛病都学全了,懒洋洋,惹是生非恶搞,一开口就雷倒一片,活像电影里那只家喻户晓的卡匪猫。关心我的精灵们,每天晚上都为我上演最华丽的舞蹈来安抚我,他们一直在担心我,因为我每逢阴雨雷电天气,就独自跑出去好久才回来,所以决定由一直以来跟我最熟络的胡子老头贴身陪着我,怕我出什么意外。

    “你跟我最熟络?”我挠挠头皮,疑惑地看着胡子老头。

    “当然,”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你就爱挂在我身上练爪子,没日没夜的朝我脸上招呼!”

    “哦,”我亮出爪子恍然大悟,“真是个好主意啊……说不定这样能帮我恢复记忆呢。”

    除了跑不掉的胡子老头,众生灵立即作鸟兽散。

    (三)

    已经失去了的回忆,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要回来。已经有了的习惯,我也不想刻意去磨灭。做做样子,让大家看到我显然已经恢复,心安理得地回去后,我跟胡子老头谈了许久。

    胡子老头主张我不必去追寻什么,他显然觉得现状并不差,我心里也同意他的意见。

    “木柴烧成灰烬,想把灰烬变回木柴的是傻瓜。”他耐心地解释,“因为木柴借着火献出了光和热,它已经换了种方式存在着,要是把光和热硬填回灰烬里去,它只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我只想知道,并不是很想得到。”我点点头;“现在我知道了一些,剩下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前任主人后来怎么样了?”

    “就这么死了,什么也没留下。”胡子老头说,“就这样。”

    我可以跟我的过去告别了。再光辉灿烂的事迹,也只是过去。数数我现在拥有的,并不至于寒酸和孤寂。一个细心周到的女主人,一群关心我的邻居,一根很哥们的……扫把?更何况我现在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忙于奔命,有卸去了重担的心,有时刻令我温暖的关怀,我还缺什么?

    钻进房门,一束芬芳的百合填满了桌上的花瓶。我平日栖息的地方,就在女主人房间里的桌子底下。香气浓郁而热烈,笼罩着我入眠。她虽然看不到我,但似乎比看得到我的生灵们更让我心安。就这样,我终于有了一个成眠的夜。

    清晨起身,阳光灿烂,空气清新,鸟儿歌唱。这就是传说中的身心健康?我一路小跑蹦蹦跳跳,一边狠狠嗅着花草的清甜和泥土的芬芳。这样美好的日子,居然属于我。我的眼眶湿润了。

    女主人正在窗户里头打扫呢。胡子老头在她手里舞动,这家伙,总是使手段让女主人不知不觉把屋子全部扫完,累个半死,然后这死老头就可以悠闲地打一整天的瞌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我在思考怎么修理胡子老头时,一种不祥的感觉残酷地浮现在我的心里:我仿佛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好日子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到来。

    一番搜寻过后,几个草草遮蔽的鼠|穴露出来了。这些鼠|穴分布在花丛、墙根和大树底下的泥土地上,洞口朝天,盖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报纸。报纸十分平常,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游人或者流浪汉休息时不慎遗忘留下的。

    只是,旅人遗留的报纸,怎么会有老鼠的牙印?还埋了一半在土里?该死的老鼠,是不是把猫都当成白痴?

    这些洞口都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避开了视野开阔、光线充足的区域,不去注意的话,谁也不会发现,漆黑夜里兵分三路的老鼠正携带着赃物满载而归。

    我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悬念。当天夜里,一伙老鼠鬼鬼祟祟从洞里出来后,被我截断后路,当场抓获。说是“抓获”,其实,我只是把吓晕和吓傻的那些捡起来,至于几只还有力气逃跑的,也没费我多大的力气,我逮住后一股脑儿把它们扔进那个大大的铁丝笼子。

    “敢到这儿来撒野?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在前头得意地嚷嚷。

    “你本来就是病猫对吧?”在后头扛着笼子的胡子老头好心提醒得意忘形的我。

    我一把抓起他塞进了笼子里。

    说实话的人总是很不幸。

    (四)

    我提着笼子回到家,丢下笼子便快活地往沙发上一跳,大大小小的精灵们好奇地围着笼子飞舞,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有的小家伙从未见过这种动物,便在笼子外面使劲地嗅着,顽皮的还拉着老鼠尾巴拖着笼子打转,几条小蛇还不时穿过笼子游来游去,伸缩着舌头瞪老鼠。

    要怎么处理这堆老鼠?麻烦……我现在不吃东西,更别提这种东西。放了它们是不可能的:这堆老鼠,一年生育出来的数量就能把这房子给埋了。顺手杀了也不难,可是那样就很没意思——让一屋子生灵看着我当刽子手?影响太不好了!也许胡子老头会有什么好主意……我是指,他会让我发现什么好主意。

    我抬头一看,只见那十多只大小各异的老鼠正学着胡子老头的样子,一起抓着笼子的栏杆大声喊:“放我出去!”精灵们越发笑得厉害。

    “好玩是吧?我也来……”我一搓爪子,一团闪着电光的火花跃出我的指尖,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微爆响。胡子老头赶紧一晃身子,变得跟纸一般薄,一扭两扭就很没义气地从笼子缝里溜出来了。他是植物化成的精灵,对火特别地敏感。他借用扫把当身体,家里不管扫把怎么换,他都会很快附着在新扫把上,只不过他不让一般人看见罢了。像女主人天天拿着他扫地,也只不过把他当作扫把来用。有时还嫌他脏,在卫生间用水将他冲上半天,又挂到户外阳光下暴晒。他老是对我抱怨说,再这么搞下去,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芽。

    我瞪了溜出笼子的胡子老头一眼,他一道烟到卫生间去洗他身上的老鼠味儿了。我将手上的火花顺手放地上,唔……挺像篝火,当个老鼠烧烤串的火堆肯定合适。

    “你们谁想吃烤老鼠肉?”我和蔼地询问屋子里的生灵们。他们大部分都摇头婉拒了这种野味,而老鼠们听到这句文质彬彬的话,则集体白眼一翻,晕倒在笼子里。

    我把笼子交给那群欢呼雀跃的孩子们。他们的祖先未必善良,胃口也未必拘谨。但他们本身只不过是孩子,跟家里善良的精灵们和合得来。他们对这顿大餐分工得很快很合理,到厨房宰杀的、找调味料、工具的、照料火堆的,全都有条不紊。有些还兴高采烈地大声叫嚷:“呜喔!我要一份椒盐的!”“我要加辣椒!加到爆!”“我吃三成熟!”“这只最胖的是我的了!”

    有他们来消化这些老鼠,也不坏。他们可以代替我……以前的我,把他们的天赋用在保护这片净土,让明白不明白的生灵都安安静静地生活,快快乐乐地生活。

    猫为什么要吃老鼠呢?

    我觉得倒未必是因为老鼠好吃。

    我们天生有一种主人公的意识,不管我们生活在什么地方,总喜欢用自己的意愿来爱护和完善那个地方。我们的治理不一定整洁,不一定完美,当然,这是在看不清状况的家伙眼里粗浅的认识。照我们自己的看法是很不错的。而老鼠这种天生为了破坏平衡的动物,去到哪里都是被消灭的对象。只不过猫的天赋,特别擅于对付老鼠而已。可以说,猫是天生克制老鼠的战士,这一点,并不因为寿命的终结而改变,就象我。

    那些小家伙们欢乐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考,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浓烈的香味和热闹的气氛,把这场立场无可挑剔的战役里丰硕的战果演绎得尽善尽美。那些老鼠,看它们臃肿的体型、锐利的爪牙、肮脏的身躯,没有人会觉得它们可怜。但是,我还是决定有所保留。

    我只留下一只。那一只瘦瘦小小的。

    我很想不通,它为什么还要回来。

    第三章 不解

    (一)

    老鼠也有不要命的?我看着昏迷在地的旧相识直摇头。看来它比上次吓得更厉害,上次好歹还能站着顶嘴,这回只能躺着抖腿。

    “你打算怎么办?”胡子老头问我。他好不容易洗去了一身的鼠味,水淋淋的,正逗着一个羞涩的小精灵开玩笑呢。

    “我很善良的……它要是觉得跟我谈话不如跟别人打打交道,我是不会强迫它的。”我笑嘻嘻地玩弄着老鼠尾巴。胡子老头看了看那群欢呼雀跃举行篝火烧烤大会的好邻居们,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声什么,俯下身继续逗孩子。

    女主人已经睡着了。我考虑到这只老鼠的前科,觉得带到屋外去沟通会好一些。在厨房大吃大喝大吼大叫的声音不见得吵得醒她,但这家伙的嗓子一开……这很难说。

    现实跟理想总有距离。女主人房门的锁突然发出“嘎啦”一响。邻居们反应极快,无声无息溜个干净,别说肉,连香味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电光火石间,我一伸爪子收回火花,又抽来一张纸巾把老鼠包裹着丢出窗户,随即纵身穿过墙壁,落到楼下空地接住了老鼠。

    一切都很妥当。

    穿过墙壁之前好像还听到女主人在嘀咕什么。我打算回去再问问胡子老头。他很识相地躲在门背后,听得比谁都清楚。

    到哪里去好呢?我心里蓦然浮现出一个地方。叼着老鼠尾巴,我把纸巾塞进惊醒的老鼠嘴里,向着海边疾驰而去。

    结果到了海边,我费尽了唇舌,都没能让它安静下来。它又哭又闹地顿足捶胸,活像个老婆跟人跑了的窝囊废。我只好出杀手锏了。

    “再吵我就马上吃了你!”我沉下脸吓唬它。

    整个世界安静了。

    那么我继续。没想到,我得到的比我想要的多得多。

    当然,它很久才把话说完——不是它不想说,是它实在太啰嗦。再加上一点哆嗦,我好几次直想掐它脖子。直到我跟它和平地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们才能够友好地交流。

    “照你这么说,这儿所有的老鼠都说我死了咯?”它点头。

    “是在这里被雷劈……劈到的?”它点头。

    “很多老鼠都看到了?”它摇摇头,又点点头。

    “就是说真的有老鼠看到,但是不多?”它点点头,又点点头。

    “为什么?你刚刚才说这是你们的聚居地!”它在那儿发呆看着我。

    “说!”

    “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嘛……”它可怜巴巴地嘀咕,一看我在瞪它,连忙言归正传,“我说我说……那天天气不好,打雷下雨啊,雷打得沙滩是一震一震地啊,这样的天气鬼才想出来溜达,只有几个饿得不行的小家伙,在沙滩上翻垃圾觅食果腹,找到了个鱼骨头正在抢呢,抢啊抢打起架来了,架打得是……”

    我瞪它一眼。

    “别生气别生气,我接着说我接着说……它们突然看到你来了,都急着逃命,左边的撞进了垃圾堆,右边的爬进了易拉罐,中间的看到逃不掉了,在那儿装死。谁知你连看都不看它,一头冲进了海里,猫都是不会游泳的啊,你说这不是找死嘛……”

    我又瞪它一眼。

    “我错了我错了……然后没想到你愣是在水底下往前跑,爬到那块礁石上……”它指着大海远处一块兀立焦黑的礁石,“朝天上越来越大声地尖叫,那只装死的爬起来叫其他老鼠过来看,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天上一个闪电直直地劈了下来,把那个礁石轰得四分五裂,那几只老鼠有的还被砸伤了呢,结果石头就剩下那么一点点,你就更加是连影儿都没了,所以它们都说,你是被雷劈得灰飞烟灭,连渣都没剩下一点。”

    “但是尽管它们跟其他老鼠都这么说,可是谁也没胆子去房子那里看看你到底还在不在,毕竟这么个事儿实在是太诡异了。越来越久都没看到你出现,很多老鼠都半信半疑了,就有些个稍微接近了一点去试探。谁知道一块儿去的几只老鼠,居然有的说看到你,有的说没看到,这下子情况更加复杂了,老实一点的都主张不要没事找事,好事一点的都打算搞个水落石出。谁都知道,如果这块食物丰富的地方被证实是安全的,那么我们生活就会好过很多。”

    我瞥了它一眼。奇怪,它好像忘记害怕了?我是不是提醒提醒它?

    “那么……”我微笑着靠近它,我相信它看到我的牙齿了。

    因为它又晕了过去。

    (二)

    天快亮了。我不耐烦等它醒过来,就揪住它尾巴往海水里一抛。扑通一声沉下去,一串水泡冒出来,然后我看到它手忙脚乱钻出水面,没命地往大海深处游去。

    它是不是搞错方向了?我得去问问它。

    “小子,前面是什么地方啊?”我不紧不慢在它后边跟着,慢吞吞的问。

    “我现在很忙!”它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使劲划水,“没看到我在逃命吗?问路找别人啊拜托!我不知道!”

    老鼠天生视力很差。前面那一头好像是鲨鱼呢……你真的是在逃命吗?不是去送死?

    “你喜欢鲨鱼吗?”我只好提醒它。

    “我都说了我很忙!!”它几乎是吼出来了,“以后有空再说!”

    好吧,那我就不说。

    鲨鱼白森森的大牙在血盆大口的衬托下还是很醒目的。它终于舍得抬头,看到张开大嘴的鲨鱼时,浑身蓦地一炸,发出了一声惨叫,急忙回头又看到了我,突然双眼一直,不做任何解释就咕嘟咕嘟往下沉。

    可怜的家伙。

    我捞起它升到空中,拽住它尾巴凝视着它。它机械地看看我,又看看下面围着它转圈的鲨鱼张着的大嘴,笑了,笑得很白痴。

    “我是在做梦,对不对?”它欢呼起来,“这么精彩的梦啊!我居然在猫和鲨鱼的面前还活着!还飘在空中!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把它往鲨鱼面前一垂,它还傻乎乎地敲敲鲨鱼的牙齿,闻一闻。

    “好可怕的味道,”它疑惑地张大了嘴巴,“这梦怎么会这么逼真?它吃过很多活生生的动物啊……不过好像没有吃过老鼠。”

    “是不是要我帮你成全它?”我一夜没睡了,陪你在这儿做梦?

    “你们谁吃不都一样……”它小声咕哝着,“反正我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还是救它上岸好了。从某个角度来说,它的意志力可以说比我要坚强。再讨论下去我怕会激发我吃老鼠的本能。

    我什么时候才能接着问它问题呢?

    当它上岸后发现这一切都不是做梦的时候,它居然没有晕倒。看来近来的锻炼对它很有效,它只是吐得一塌糊涂而已。

    “最后一个问题。”我决定尽快结束这次不算太顺利的问话,它一旦给了我答案,我要马上回到家去,绝不再呆下去了。“你明明知道我在,为什么还要来?”

    “我能不能先喝口水?”看它吐得发白的瘦脸汗水直往下滴,我只好示意它自行解决。它晕头转向地喝了口海水,马上喷了出来;到垃圾堆里一番搜寻,它找到了半个蛋壳的雨水,咻溜咻溜喝了几口,这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我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走……”它好像发现我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怯生生地提了一个自我感觉比较理想的要求。

    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要走的是我。“可以,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我像不像是在暗示它可以说谎?而且只要说谎就可以把我留住?我笨啊。

    “因为我要向他们证明,我真的是从你的爪下活着逃跑的。”它停顿了一下,“我比他们要有勇气!”说到这里,它低下了头:“这样,别的母鼠才可能会喜欢我……”

    无聊。我就是为了这么个答案磨蹭到现在的吗?“老鼠也有勇气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有勇气我们能活到今天吗?!”它猛地抬头,小小的绿豆眼透出的是一种不屈的尊严,这样的眼光,我从没在任何老鼠,或者任何家畜家宠的眼中见过。“我们什么都吃!什么地方都栖息!再怎么恶劣的天气我们都能熬过去!再怎么恐怖的灾难我们都能活下来!你们猫,还有人类,还有那么多的强者,哪一天不猎杀我们?我们也都活下来了!谁能比我们更有勇气?”

    这我可说不好。尽管我觉得它说得有道理。

    虽然这不是我饶过它们的理由,但我的确不想杀它。

    “好的,你可以去告诉那些母鼠,你今天又从我爪下生还了,”我点点头,“下一次可就说不定了哦。”不等它回答,我飞一般跑回家。

    好像是我在逃跑似的。

    (三)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我只知道自己脑子很乱。

    老鼠的勇气?我应( 猫寻之旅 http://www.xlawen.org/kan/14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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