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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部分阅读

    不知为何,白龙王沉默很久,才说:“是。”

    “老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明美喃喃道,空间破碎,哪里会破碎呢?她已经看不到未来,不知道即将降临这片海域的是什么,但是她心中已经感觉到危险与苦痛的前兆。

    白龙王没有回答。明美也没有继续往下问。有些东西,被天命注定,即使觉察到,也只能眼睁睁看它发生。命轨是无法间错的,因为谁都不知道,当你抵消一段命轨的灾苦时,公正的天命会将其报应到哪里。

    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救她的。他亲手捡回的闺女,疼宠至极的孩子,他在九天之上,明了了那一位神灵与颠倒在此世的妖灵之间的因果,他回到人间,以为,他能救她的。

    明美望着越往北越冰白的海域,那冰一般的色泽映润在她眼瞳中,反射出一种沧寂而静美的光色。这是她的身体,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一世的躯体已经在崩坏的边缘。

    心脏中有一颗宝珠,换心未尝不可,可是整个人都坏掉了,怎么换呢。

    龙绡宫中,龙女绮罗坐在珊瑚榻之上,静静凝望着自鸣的箜篌。

    等待一位注定要来到此地的、太古以前被贬落的仙人。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她想着那些久远的传说,众仙口中晦涩不已的榣山风华,然后想起一双眼,仿佛凝聚着亘古洪荒的震颤的眼。

    ‘那是神,是的……可究竟……是哪一位神祇呢……’

    *

    在这四海,于妖灵鬼魂之身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于是时间在这海域之内,也像是被无限缓慢,虾兵蟹将一日一日排演着军阵,鲛人作歌姚姬起舞,幽魂随着海流到处飘荡,将海底的故事到处传送。

    南海的红龙王又来了龙绡宫,听绮罗大人弹琴。逐风浪侠楚公子又有多久没有重现江湖。东海龙太子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要炼丹结果炸了丹炉。邻居家的小姐妹又遇上负心汉。龙绡宫出了匹精妙绝伦的星辰纱。海市上换得了什么什么珍宝……

    某一日,自北边似乎传来一声龙吼,嘶声力竭的吼叫,光是听得都觉得气血翻腾似乎全身都要炸裂开来。四海都在震荡,海上风暴疾袭,波涛汹涌,海底也隐隐有震感。

    绮罗正在擦拭着那架箜篌。箜篌落在她手上的时候,自鸣之声便不再想起,安安静静得任它擦拭凤首的雕纹。那声龙吼,她听得更清晰,也更心惊,手一颤,擦拭的鲛绡便落了下去,她抬起头遥遥望着北海的方向,心如擂鼓蹦跳不停。

    龙王在发怒。

    西海那位永远温柔和煦笑着、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的白龙王,在发怒。

    龙绡宫中的总管,协助龙女管理龙宫的那位姚姬予她说:“东海龙王殿下又有传信,东边空间已经开始碎裂,暗流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叫您传令宫众,近期内莫前往,否则被空间缝隙卷进去,很可能魂飞魄散。西海龙王殿下也遣有手下过来加固龙绡宫,叫您莫惊慌。”

    绮罗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待她控制住颤抖的双手,才缓缓问:“空间破裂的地方……是在东海……哪儿?

    姚姬说:“准确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已经能知晓,大概是在蓬莱那一带。”

    绮罗的心脏剧烈得抽动了一下。

    海上雷霆万钧,风涛巨浪可怖之极,在电闪雷鸣之间,一尾白龙自北海而来,于东海之上徘徊不去。

    可他找不到蓬莱了。

    附近的时空已经错乱不堪,到处都是空间破碎的缝隙,时间裂成片段,乱七八糟散布在空间罅隙与海域夹缝中,即便是龙王都无法探查到蓬莱仙岛的入口。

    暴雨倾盆,白龙王化了形,白衣的男子站立在惊涛骇浪之间,冷冷望着混沌惨烈的天际。

    东海天晴已是数月之后,自九天降下的雷霆却并未散去,而是团聚于这片海域之上,海域已经变成巨大的空间罅隙。空间罅隙即为洞天日月,虽属人间,却又开辟出人眼所无法看到的无数彼此交叠的空间——千万细小的裂缝将此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罅隙,其中电闪雷鸣永不止歇,更有时间的乱流在里面纵横交错,气流极不稳定。

    白龙王踏进这罅隙。

    错乱的空间中遍布建筑残垣,颇为眼熟的废墟死寂得沉在海中,维持着一个永恒的静止。漂浮的时间中有一些碎裂的岁月片段,轻轻一触就会展现,转瞬又顺着水流游走到不知何方。路过一座倾塌的亭台时,他看到一幅画面。小小的娃娃坐在秋千上,仰着头对身侧站着的少年说着什么,少年眉眼昳丽,轻轻一笑,伸手去拨娃娃被吹乱的额发,看他伸出手,然后整幅画面如云烟般消散。

    白龙王总算能再踏上蓬莱的废墟。

    他是顺着那株巨大无比的死树找到的地点,天降灾于蓬莱,连亘古生长至今的神木长春亦失却了生机。他在树下找到一个人。整片死地中唯一存活的人。

    长春唯一的生机予了她,那生机织成了茧,将她紧紧护卫着。

    白龙王走到她面前,呆坐在原地的女子才缓缓抬起头来。

    “龙王……殿下……”她艰难得说。

    白龙王环顾四周,山石崩裂,房屋倾倒,一片惨状。繁华陨落成死寂,生机倾颓不复。

    最后他问:“你后悔吗?”

    一夕之间,故土亡尽,龙王问,后悔吗。

    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毁坏家园时她未哭,眼睁睁亲人族人死在灾难中时她未哭,静静守着自己都不知道守着什么时她未哭,现在,一个问题,满面是泪。

    “为什么?”她问道。

    一人一龙对视着。

    长春之后,才有蓬莱。可长春木本就该是随混沌陨灭的魔神,纵然因东方大帝有了天道之下合法的地位也是蒙蔽而来,蓬莱一族因长春有了漫长的生命,若天觉察到这一段逃脱的命轨,降灾毁灭蓬莱其实是有因果的。可世代繁衍在此存在千万年,未有磨难,甚至成了四海海运的一部分,为何,一夕之间,便要在雷霆之下亡尽呢?

    后悔吗?我若没有带他回来,蓬莱会不会就一直是旧时的模样?

    可我是要注定遇到他的啊。无论经历多少次,无论命轨这样改变,我都注定在哪一年的衡山遇见他,看到那个山洞,将他带回蓬莱。

    于是,蓬莱,也注定要在这一代断灭生机?

    巽芳泣如雨下。

    不曾后悔的啊。纵然不知道因果,想来也不曾后悔啊。

    亘古以前榣山的一株藤,历经岁月洪荒的洗刷,能有一世跃出时间遇见他收留他,已是恩赐了。

    “他在哪?”白龙王问。

    “你带明美离开之后,他便走了……看来,他不曾寻到你们。”

    白龙王凝望着沧颓的废墟,很久以后才缓缓道:“明美死了。”

    巽芳心都漏跳了一拍。

    白龙王闭上眼。她离开蓬莱,这一世她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天道肆无忌惮降灾抹去了蓬莱。

    “与我走吧,”低低一叹,白衣的男人重又化作一尾白龙,巽芳仰起头,“蓬莱已成死地,你不可能在此长久留存,我带你去龙绡宫。”

    作者有话要说:8。23

    一共两更。

    东方先生的篇章很短,跟妖有关的,交代清楚就要写老板的那一世了。

    第105章

    天毁蓬莱。

    在东海某地;电闪雷鸣永不止歇,时间的乱流纵横交错;那毁于天灾的大半个蓬莱坠落此地,维持着一个永恒的静止。空间罅隙造成的漩涡仍存在着,不稳定的气流叫此地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改变;在四海之民的口中;这不可靠近之地渐渐有了新的名字,雷云之海。

    穿过那些漂浮的时间、错乱的空间,经年之后,回到此地的青年久久默立。

    年轻的容颜如清月之辉;仍绚烂夺目至极,两鬓却已染了白霜。如果错失岁月的磨难能够化出形体成为重量;那这连死灵都不存在的地域已经要将他压垮。

    想要留存住什么,真的……就那么难吗?

    断壁残垣死寂得沉在空间罅隙之间,无法捉摸的时间断流中有一些影像一闪而过,惜时繁华的乐土已毁灭成死国,白衣站在枯死的巨木之下,仰头沉沉注视着这断灭了生机的地域。

    摸摸嘴角,伸出袖子抹去殷红一片。他离开蓬莱,在四海搜寻窥破空间法则的契机。没想到,最后却是在蓬莱毁灭的这疮痍土地之上,找到了错乱在裂缝间的法则碎片。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哈哈……’

    仿佛在一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力量,他软软得在巨木旁坐下来,用力得拿手捂着唇,也止不住一口一口涌出来的血液。

    即使明知道他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都不被允许,总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灰飞烟灭,即使守着那些他最珍视的东西,可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避无可避的厄运降临——当真见到这些惨状的时候还是会痛恨到难以抑制。

    这是他为人的最后一点尝试,这个名为蓬莱的地界,安宁祥和的世外乐土,他掩去自身百千世的疮痍,以为能够握住一点自由,可原来该存在的,无论你怎样自欺欺人还是存在,注定要毁灭的,也不会因你的意志而有任何偏差。

    最难以忍受,这天命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降临。心心念念想要寻到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却要他知道,蓬莱毁灭的死生之地才有空间法则的碎片,阴差阳错的厄运不曾停歇,这无法衡量的得失却能叫人苦痛到极点,却连怨艾都无法诉说。

    冥冥中的一切竟是如此可笑,如此惨烈!

    白衣倒在地上,几乎有一度意识都陷入黑沉之海无法回返,很久之后慢慢睁开眼,看到苍凉的地域自己吐出的一滩鲜血。整个蓬莱都陷在灰暗惨淡的氛围中,仿佛不真实的记忆,一切都好像失却了颜色般苍白而黯然,这片鲜红落在上面,竟会叫反差强烈到惊心动魄。

    心神的重创已经在加快身体衰败的速度,这躯壳还能支撑多久,连他已经都无法估摸了。

    他抬头看了看枯萎的长春树,艰难抬起手,探入一份神识。

    时间法则已了然入心,空间法则的碎片在此地盘旋,为时间所吸引,牵连成缀,灌注入他识海。每一刹那都有无穷的画面与片段闪逝,没有情节,毫无逻辑,某个瞬间他猛然一怔,直直又吐出口血来。

    血液渗入长春枯去的枝干,在苍颓干涸的死皮中映出一抹艳色。然后,那个地方,缓缓得就绽出一朵花。是绿色的,鲜活至极的颜色,静美的碧花——犹如那年他来到蓬莱时,见到满树长春的碧花。这年还是春,所以就连留存的花硕也是碧色。

    此间,除了他之外,唯一的生机。

    白衣摘下了那朵花。

    一句话硬生生打入脑海,而花瞬间湮灭于他指尖。于是除他之外唯一的生机也不复存在。

    ‘时机未到,莫要成妖!’长春留下的最后之言。

    他曾循着一抹感念至极的气息来到龙绡宫,在那里见到一把榣山若木制成的箜篌,他盯着它看了许久,倏然落泪。那一年他的凤来在天劫中被打成焦炭,与太古所有的牵系就在本体毁坏仙身崩溃的那一刻,了然无存,太古之后榣山失落,天地间再不复存在那片叫乐神流连的水湄,可没想到,在经年之后,又在人间逢到故时之物。若木之色仍灼灼耀华,那穿越时空的一声轻叹与慰藉,深入神魂。

    龙女绮罗带给他一句话,是阿湮留下,唤他莫回衡山,去寻长春,再者,前去妖界。

    长春说,现在时机还未到,叫他千万莫妖化。

    白衣拿手按了按胸口。在那残魂至深处,为一柄神扇所镇压之地,那架森森的骨骸似乎在震颤——在还未化妖之前,他已经成了魔。

    想来,这一身渡魂而来的人的皮囊竟有这般用场。掩去了那入了魔疯狂叫嚣着要毁灭天地的神魂,掩去了那扭曲苦痛厌弃诸世憎恨着自身的精魄,掩去了生生世世被打落尘泥毁灭殆尽的记忆。

    不为人时,苦苦渴求着这天底下作人该有的一切,可他不是完整之人,这天地厌弃他抛却他,偏偏他又有人的一部分,叫他沾上人总会有的惰性,贪恋温暖而退缩而犹豫。到头来,阿湮不在了,曾予他一个平静之地的国度毁于一旦,一无所有。

    那么,还要为人做什么?

    白衣抬头看了眼悬浮着断垣残壁的天际,时空都是静止的,他在这里鲜活得存在,看一眼,都恐为那无限繁华的衰败与东海扬尘的沧桑挫伤骨子。

    来自于上古凤凰遗骸中的某些东西,顺着血液蠢蠢欲动,他想起那年在罗浮剑境弱水界中看到的画面,开天辟地的神灵,陨落而长伴不悔的凤凰,地狱般黑沉的憎厌与怨念不断复生,疯狂的欲念与苦痛纠缠着神智无法停歇,他想起阿湮不属于这人世的双眼,想起亘古大荒之前的梦境中将他收拢在掌中的神祇。

    天毁凤来,打散他仙体,天毁轮回,叫他无法为人,那么成妖罢,入魔罢,兜兜转转世间数千年残破轮转,却还是回到最先开始的选择,走错了路,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余下仅剩的,也不过殊死一搏。

    白衣收拢在此地界飘荡的诸法则碎片,完全掌握空间法则的运用之后,终于离开蓬莱。

    时空将这地域完全割裂,有些空间甚至是他都无法触摸的存在,可他在某些地界见到简陋的坟墓,那些漂浮的尸体有了矮矮坟头的归宿,石碑上的刻痕扭曲而模糊,但……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还会有人在那天灾中逃过一劫?

    *

    衡山之顶,冰白的凤凰如这人世的千万年一样,窝在梧桐木上默默注视着莲塘中的魂体。

    连她都看得出来,在这轮回一世一世的磋磨中她的魂力越来越黯淡,能维持完整的魂魄回到这莲塘中接受修补,还要靠她当年剥出灵力灌入其中的那粒石珠。

    还能有几世呢?雪皇想着。这样苦痛的岁月什么时候能够终止呢?

    她想到三十三天外混沌气流之中若隐若现的宫殿,想起沉睡其中不知何时醒来的神祇,在这山巅缚地为界无法离开的时间中,她艰难得将大荒之后所有的时光一一回顾,然后自己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莲塘边,梧桐木不远处,一株小树正迎风慢慢生长,大约长到丈高便停止了往上窜,而是慢慢伸展开枝桠,然后倏然绽开碧色的花硕。

    那些花颤颤巍巍的,迎着满池青莲,却也是分外清丽。

    雪皇在梧桐枝叶间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空抹把眼泪小不爽。

    阿湮在莲塘中睁开眼。

    东海的暗流,白龙王前来带走她,那冥冥中有预感却无法确切知晓的讯息……直到离开蓬莱,在海上静静等待此生终结之时,她才隐隐有蓬莱将会遭遇什么的认知。可正如之前无数次的静默一般,这一回,也无任何两样。

    纵然已在轮回中遗失了太多东西,她源于神祇的某些东西依然根深蒂固。若你一举一动都曾能对这世界产生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影响,你也会习惯对一切静默无声袖手旁观。就像很多次以前,她只能眼睁睁看他自己踏入绝境一样,很多次当天命要来毁灭她,她也只能静静等待着毁灭降临。

    可她也有想要的东西啊。三十三天外的神祇无欲无求,可她只是随这轮回辗转流离的一个魂体,她踏入这世间,为天道所捆缚,她受这人世这些凡人的影响太深,她也会有想要的东西啊。想与他长伴,想叫他自由,想太古遗失的记忆重来,想那寂寞了亿万年的神祇也会有一点牵念,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白龙王想救她,但最终只能痛苦得看她停止最后的呼吸。她为轮回排斥返回到莲塘,恍惚却也听到那声破穿时空的撕心裂肺的龙鸣,他叫她想起很久以前,西玄福地中眼睁睁看她化为一座石像的残魂……她也感觉到痛的,她能感觉得到痛苦的,哪怕是短暂的瞬息的停留,就算身体无法保留住疼痛的记忆,谁能说,这痛不存在呢。

    她待在莲塘里,任由灵气冲刷着魂魄中的杂质,这也是痛的,一波一波绵延无尽的疼痛。越是轮回,脱离轮回时所受的痛便越重。

    魂体还未完全,轮回不会叫她再一次转生,阿湮抬头对着雪皇安抚得笑了笑,然后望着她托白龙王在洞灵源取回的一根树枝。那树枝现在长成了一棵小树。

    她一看它,那小树便向她轻轻摇晃着满树的碧花。

    长春又被毁灭了一次,这是堪比开天辟地此世排斥破灭它时那般的危机,可当那根树枝落入她手中,便代表天地间再无任何事物能够再将它毁灭。

    因果便是这样神奇的事物。她不是青华上神,她只是一缕即将消失殆尽的神念,可她又确实源于上神的一部分,有着她的思维她的威严她在这人世的一切尊荣,她影响不了三十三天外的神祇,可她所做的一切,天道却也会将它记在上神的头上。

    当她接下那根树枝时,便意味着,她承接下属于长春的所有天命。它已与她息息相关。就像那年她在不死火山,带回这世间注定的最后一只凤凰,从此因果相连。

    “阿湮阿湮,现在怎么办?”雪皇呆呆得问。

    作者有话要说:9。4

    还有一更。

    那个网审简直神烦。更新好几天的章节又被拖出去,这更其实老早码好,无奈只能丢到存稿箱……等着等着下一更又好了……哎~

    第106章

    “现在怎么办呢?”雪皇说。

    残魂得到时空法则;虽说要借此贯穿碧落九幽找寻到星辰地幽宫的位置仍旧不易,但也算是有了可行之法。蓬莱毁灭;阿湮又要叫他去妖界,又叫长春转告他不能在此时借凤凰遗骸化妖,那他该怎么找寻到前行之路?妖界入口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而且问题是……“阿湮你为什么硬要他去妖界?”

    雪皇隐隐知晓不叫他现在化妖的理由。上古凤凰的遗骸太过逆天;更奈何里面还包含着一个强大而无主的命魂;一旦为残魂所吸收,定然会叫此世孕生一个超越大妖之妖,或许是天妖也说不定,这天地怎会允许人间出现这样的存在?

    而且;毕方的那柄神扇,它唯一存在的意义便是与遗骸共生;那遗骸是凤骨自己赠予他的,必有叫他完全得到之法,于是天知道这扇子会有怎样的归宿!太古的神物,毕方大神的唯一遗物,一旦出世……连诸天神魔都无法听之任之好么!

    所以得选择一个好时机。化妖,取出命线,破灭阻拦的各种力量,一气呵成,不能有任何差池。那么去妖界对他现今有什么助益?

    那个残缺的魂魄已经斑驳了太多东西。仙气妖气魔气人气各色斑斓,哪一样作乱起来就足够叫他消逝于天地,偏偏那许多东西竟彼此安然无恙得共存,甚至藉由渡魂之术悄无声息收拢在凡人之皮囊中。若非阿湮亲口予她说,雪皇都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天底下的乐神,只有太子长琴一位,天道还未成形之前,此世的法则就已定下他为乐神——哪怕那时他还未在世。于是即便是他被贬落,失了仙骨,残了魂魄,甚至不复太子长琴之名,他仍是乐神。

    这神号是冥冥中超脱天道的东西。冥冥之中,诸世都无所踪迹时,有了混沌,冥冥中混沌生出盘古破开了天地,那时还未有天道,却是那不可捉摸的世界元力让混沌莲子化脱出青华上神,也是在天道还未得以掌控诸世之前,青华上神将乐之法则上烙印了来自后世的仙人的痕迹,天道无法不接受那位神祇的存在,又怎能修正它还未存在之前就为那比它更为庞大更不可捉摸的力量所认可的事实?

    两种力量相互作用,所以太子长琴虽为仙身,却有神格有神号。

    只要他还有一丝魂魄留存,这天底下便没有第二位乐神。正是那冥冥中的神力护卫着他,有最高等阶之力镇着,又怎会叫那乱七八糟的力量反噬?

    雪皇想起封闭的太易宫中那架被阿湮抛在鎏焰青莲上洗涤的凤来。可惜,凤来生机断绝,失了琴,与本体完全割裂的琴魂也就不再是琴魂,而是这天地最普通不过的魂魄,纵然这魂魄曾有着超脱天道的神格,乐神已经不能再是太子长琴。天底下注定失落这样一个存在。

    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心塞。

    不是叹息他之遭遇,而是感慨宿命无常,那些被注定的事物总要发生,原就不是这命运之河中一滴水珠的他能决定的,而她连怨恨他连累阿湮的理由都没有了。

    阿湮要他前往妖界,那妖界中定然有什么能够助他达成目的。

    雪皇眸色暗淡了下。

    妖界一直无主,战乱虽然不多,但各方势力割据,谁都不服谁倒是真的。一个凡人,贸贸然踏入妖界,还不知是机遇还是危难。

    她又探了探头望望那株长春,疑惑更深。

    “我不知道。”阿湮说。

    那为青莲与灵气氤氲的魂体轻轻道:“但是,我知道,有谁能帮到他。”

    *

    徒离站在宫阙之顶,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往下看。

    晨曦柔霭,凝于此界天地,直晕染得山河秀丽,精魄聚于草木之身,散发着点点荧光,一片祥和。

    “那个凡人在哪?”他忽然问。

    他肩头立着一株叶片极大的小苗,一扭一扭,叶片上蓦地拉开一条黑缝,竟口吐人言:“芜荻大人是在地界传的讯,凡人应该还在地界。”

    徒离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在某个瞬间,毫无预料得纵身离开。速度之快,叫他肩头的小苗都未来得及意识到要跟上,等它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落在后头。它也不在意,主人这么喜怒无常的作风它早已习惯,于是直接从屋顶上跃下,啪叽摔在地上,摇摇晃晃扭起来,一蹭一蹭挪到泥土上,把根扎进去,舒坦得伸了个拦腰,瞬间就长成了一株葱郁的小树。

    腰佩兰芷的女妖从走廊那端匆匆寻过来,不知觉路过那株树,片刻后又倒转过来,辨认了一下,一把掐在树干上,用力往上一拔,在出土的刹那树又变成一株青青的小苗:“妖主呢?”

    因为东方的妖主是兰花化形的大妖,所以此间的草木小妖都爱在身上佩些兰芷之物以示倾慕崇仰意。

    “去地界了。”小苗懒洋洋道。

    女妖瞬间抓狂:“不是与南方妖主约好了商谈常谷界的归属么?这么一走了之那群蛇精病一定认为是挑衅,难道又得打仗?!”

    地界,冥河畔荻花瑟瑟飘扬,连绵往返,在黄泉特有的阴沉氛围中,更显凄然。

    一处地势略高的坡地,荻竿撑起的桌子、椅子,单薄得一阵风来就能吹倒,却有两道身影稳稳得坐在那里,因为,那身影也不过只是虚渺无重量的魂体。

    徒离穿过界井,沿着彼岸路过来,一眼就望见荻花飞舞中氤氲着白光的魂魄。

    芜荻的妖魂仍是一魂一魄,她原想借轮回为人的一世了却情劫,情劫是过了,却又遗失了一段因果。她那在人间妖化的二魂六魄为人魂所玷污,必须再藉轮回将人的一部分洗掉,而且……她在人间留下了一个女儿,人身妖魂的女儿,她认定自己是人不愿跟她走,可她不是人啊,她无奈只能等待女儿属于人的寿命终结,然后将她的妖魂带回妖界重新孕养。于是便又将那魂魄投入人间,而她在黄泉岸边继续等待自己第二世的魂魄归来。

    妖魂对面也是个残魂。也算是她的旧识了,可就算芜荻以大妖之资,也无法辨别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生灵。

    残魂一袭白裳,宽袍广袖轻飘而静美,浑身的光芒柔和无害,这黄泉阴谲之气却沾染不上他半分。长发如墨,眉眼似莲,有一种属于仙神的清澈与淡漠,身姿却似混合了某种无法分辨的复杂沉暗。仿佛光与暗的重叠,以光显现于世,却有着暗的本质。

    芜荻一见他,就知道他是自己要等的人。是的,人魂,虽然她实则并不相信。

    当年她在这黄泉岸边也遇上一个魂魄,如眼前这位般同样也是生魂的存在。她欠了她一个人情,所以也帮她守着这条有一个人将要走的路。

    徒离自飘扬的荻花中穿出来,两魂都抬起头来看他。他站在桌子前看了眼,伸指虚虚一点,岸土便拱起变幻成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

    芜荻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望对面的人。

    徒离也不在意,也跟着把视线投往一边。此前芜荻未来地界前,与他其实交情平平。妖界之东为草木族领地,彼时推选东方妖主,按照实力,不是芜荻便是他徒离。作为只差一步便能晋升天妖的大妖,妖界难逢敌手的芜荻之选择,却是叫整个妖界都震惊了,她不但放弃妖主之位,而且分裂魂魄,常驻地界,以致修为大降,晋升遥遥无期。

    妖主之位便落在毫无权利欲。望的徒离身上,生生把他绑在东方,若不是当时因芜荻离开,东方无大妖坐镇,南北两域的侵犯差点导致东方没落,他还真也能抛却妖主身份袖手不管。而后妖界暂平,徒离也是来地界寻过芜荻的,无果,但一来二去,彼此倒是熟稔不少。

    “你到底是谁?”徒离毫不客气问。

    其实,他已经猜到眼前这是什么了。他在人间唯一留下的牵念就是阿青,他知道阿青是不灭之魂,阿青也予他说过,她为另一个魂魄而来,那魂魄便是她永生的因果——现在,那个因果真切得来到他面前。不是鬼童的模样,也不是渡魂的任何一个躯体,既以生魂留于鬼界,这必定是他本来的面貌。

    残魂停顿许久:‘我……没有名字。不过,上一世名唤白衣,你也可以称我白衣。’

    “她在哪儿?”徒离皱着眉,“……是她叫你来的?”

    ‘不知道……也许下一世,我才能再遇见她。’残魂道,‘她让我去妖界,但我想,她想要的,其实是叫我来寻你。’

    徒离与残魂互相对视。

    残魂眉眼很静默。身为白衣的一世已经终结,离开蓬莱之后,他就按着阿湮的嘱咐寻找妖界入口。天地间六界,原本都有通道贯穿彼此,唯独人间的所有通道被尽数封闭,屏障的存在,真不知道天地是真的在保护凡人,还是要舍弃人界。

    最后还是循着当年金庭山那桩事,才寻到契机自地界联络到妖界。甚至,此前,他从未想过会与当年你死我活势同水火的妖魂平静得坐在一起。眼前这荻花妖,他曾污了她纯粹的妖魂,毁了她历劫的一世,而她硬生生在他面前杀了阿湮……脱出那一世,彼此都知道对方曾经所为,也不过相对无言。

    “你想要什么?”徒离说。

    残魂想了很长时间,最后道:‘我需要一具妖身。’停顿一下,又补上一个词,‘尽快。’

    这回连边上坐着闷声不响围观的芜荻都惊诧了。俩大妖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仔细想想,眼前这魂体怎么看都跟人魂没什么瓜葛,若说真安上妖身,也不会承受不起,只是以往不是渡凡人之魂?如今为何要用妖身?

    等等!徒离还在沉思,芜荻眉心一跳,脸色都有些变化。

    ‘渡魂之术!’芜荻缓慢得近乎以一种艰难的速度吐出一句话,‘原本就是上古大妖所创!’

    这回换残魂抬起头,不动声色得盯着她看。

    世间万物都有魂魄。除却九天的仙神,这天地间最初存在的,便是妖灵。妖重本体,借由本体塑术,妖排斥异己的本性预示了妖族生存环境极其险恶,吞噬,占据,夺灵,亦是极为寻常。本体不毁,妖灵不灭,可若是本体都毁了,妖灵何存?于是便有了渡魂之术。妖类各异,唯有藉渡魂能叫妖灵跨越本体之别,抢夺他妖之体以残存。

    芜荻以一种笃定的口吻道:‘你是妖!就算曾经不是……但你现在是妖!’

    这魂体再奇怪,凭她存在岁数之久所见之广,她能确认魂体中藏着她辨别不出却又肯定的妖物,至少他的魂魄中定然有一种叫她认为他是妖的存在。

    徒离起身,没有继续询问甚至没有犹豫,阿青拜托的事莫说举手之劳,即便赴汤蹈火他也会去做。

    数日后,黄泉边。

    芜荻盯着艰难融合的新生之妖,紧蹙的眉一直没松开。

    不对。她意识到,他魂魄中的特异之物还不止一种。为什么渡魂一成,他竟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妖了——明明所用的是纯粹的妖身!是什么在一瞬间就将那些妖气收敛?

    徒离在旁围观,道:“这竹妖受妖毒反噬,魂魄受损一直沉睡不醒,就算妖毒已解,其魂魄消散却越来越快……如今你渡魂成功,吞了这竹妖的修为跟灵识,但也得试着炼化这本体,妖是不能失了本体的。”

    眼前新生的竹妖最后把本体化作了一根竹杖。青衣墨发,与此前魂体模样不同,但一应的清静柔华,如映月之辉。

    “我得离开地界了。”他先前舍弃躯壳,以魂体前往地界,能留存时间极短,几乎是在冒魂飞魄散之险,幸而新的渡魂之躯来得及时,成功渡魂也够幸运,“我有事需去做……或许做完之后,还得亲身前往妖界。”吸收凤骨之地,必须在妖界。

    东方妖主冷哼一声,从袖中卷出枚令鉴丢给他:“你既懂时空之术,循着上面所记破开虚空便能寻到妖界。”

    竹妖微微一笑:“这世,便叫东方罢。”

    作者有话要说:9。4

    好嘛~有关东方先生的设定稍微有点开脑洞。

    众所皆知东方先生是少恭的前世,而白衣驸马与东方先生之间至少得隔着一两百年的距离,要长到够一个蓬莱人(巽芳)白发苍苍,所以在这其间必定还有几世,但蠢作者犯懒,不想多扯了,于是就安排东方先生这一世为妖之身,这样活得长就不是问题了,而且跟先前设定相符……具体下章再写。

    嗷嗷,东方先生完就是少恭~少恭破除天命后就是hppy ending~~赶脚胜利指日可待了呢,是不是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第107章

    ‘天定我成妖。’

    ‘你恨天落你如此境地恨得刻骨铭心;到头来;所做的任何挣扎还都是受它挟制。’

    ‘呵……要不怎说天命难违。’

    ‘一面说着天命难违;一面苦求逆天改命的那个,也是你。’

    ‘不过一个认与不认。若你就此认了,又何必强留人间。’

    ‘哼!’

    元宵灯会喧嚣至夜深,终归于沉寂,寒气氤氲了残留的熙腾分为,越是热闹的繁华盛景,越是在曲终人散之后凋敝成空虚。拄着竹杖的身影颀长清俊;周身飘着一盏青灰色略显残破的莲花鬼灯,打更人倦懒得呵着哈欠与这一人一鬼擦身而过;猛然冷得一个哆嗦;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迷惘得眯起眼,于是继续缩着脖子往前走。

    ‘你行事越来越不似人了。’鬼灯嘲讽道。

    ‘因为我是妖。’东方轻轻一笑,如今能叫他动怒之事也越来越少。

    岁月恍眼流逝,镜中人依稀还是当年模样,妖身予他长久的寿命,那源自竹妖的半魂供养着已近枯败之象的残魂,竟也撑过这许多年一如往昔。

    多年前路经一凶邪之地,叫他逢着一盏鬼灯,要说其来历,倒也不凡。人间界修士并不多,而能修成地仙的更是凤毛麟角,鬼灯生前却是一个修为已达地仙的剑修。可惜有这般的天资,抵不过凡人嫉恨之心防不胜防。最亲近之人亦能背叛,最惨不过众叛亲离,仇未报,身已陨。他死之时怨气冲天,怎甘于渡忘川入轮回,因而锁魂不得为缚,阴差亦无法近身,若不是修为皆尽,光凭着那身屠灭一方生灵的凶煞之气已能成一大妖,彼时藉怨气凝自身却是弃了仙道,从此为妖鬼,不入天地之书。

    由于最初寄居魂体用的是一盏为人所弃的春灯,本尊也以鬼灯之形现世。它以那煞气为根源,等闲便离不得当初死时之地,渐而渐之,彼处自然成为人畜不敢近身之地。东方不慎入了禁地,见着来者不善,一杖点过去,瞬间彼此都通悟了。

    一妖一鬼简直就像个极端,硬拼的后果不是叫那煞气将他通身清灵玷污,便是他那清灵之气净化这凶邪,两方不约而同都收了手。

    鬼灯是觉得眼前这妖真是有意思,看着是善妖,可它隐约窥见那黑暗斑驳的魂魄,竟是叫它都觉得战栗的邪恶,东方是见着这鬼魂情况特殊,藉怨气而生,这怨邪不消,它亦不灭,要制服它得换个法子,只是鬼魂没了斗志,他也便就此收手。

    你来我往试探一回,彼此心中一声冷哼,倒也未再打起来。后来东方为鬼灯解了缚地之法,不必依着地界而生,鬼灯帮东方固了妖身与神魂,去了几分违和之感,既两者都前路漫漫无所依据,一妖( 上神 http://www.xlawen.org/kan/1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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