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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部分阅读

    生辉。只这一件,整个贾府都找不出个边角儿来。

    众人厮见过,许玉琳浅笑道,“大爷早惦记着老太太呢,只是如今朝中差事忙,不敢耽搁。我前儿才从娘家回来,以至今日才来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都是一家子,你们来我老婆子就高兴。”贾母笑道,“谨玉是个懂事有出息的,你大姑子更是个妥当的,你跟谨玉好生过日子,就是孝顺我了。”

    “老太太说的是。”许玉琳眼睛在三春身上一溜,笑道,“除了孝敬老太太的东西,这也是我头一遭见到姐妹们,不知道姐妹们喜欢什么,正好上次进宫陪姑母说话,姑母赏了我几只内务府进上的宝石钗花儿,我瞧着还好,给姐妹们带来了,若不嫌弃,就留着赏玩吧。”春雨恭敬的呈了上去。

    贾母笑,“不用想着她们,你自个儿留着戴吧。”

    “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儿,什么没有呢。这个是内造,平日也算少见。我早听姐姐说过外祖母家的几位姐妹都是极难得极出挑儿的,别客气才是。姐妹们各两支,巧姐儿四支,留着玩儿吧。”

    “琳儿的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几人均柔声道谢。

    许玉琳亦是侯门府第出身,自穿着插戴,到了举止行事,都比三春多了份气派威严,一时间连王熙凤都不敢放誔玩笑,只是客客气气的说着闲话。倒是不一会儿,薛姨妈及薛宝钗相偕过来。

    贾母心里不由埋怨薛家母女没眼力,仍是笑着粗略介绍,道,“姨太太宝丫头来了,这是谨玉媳妇。”

    天气渐暖,薛宝钗的身子也渐渐康复,只是有些消瘦,她本身是珠圆玉润的体态,如今瘦了倒不比以前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头上只簪了朵时兴的宫花,一支嵌珠小金簪。

    见三春姐妹都起身,对薛姨妈行礼。许玉琳也站了起来,薛宝钗笑着过去拉着许玉琳的手,笑赞道,“真是个俊俏的妹妹。”

    许玉琳脸色一寒,抽回手,喝道,“老太太,这丫头也忒没规矩,主子们尚未说话,她倒聒噪起来!”

    薛宝钗的脸渐渐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王熙凤忙道,“琳妹妹误会了,这是薛大姑娘,薛姨妈的女儿。”

    许玉琳极是惊讶,忙道,“对不住了,薛姑娘,我一时没认出来。”

    薛宝钗双颊仍有些红,摇头温声道,“无妨,妹妹没见过我,不大认得也是有的。”

    “薛姑娘真是大度之人。”许玉琳笑问王熙凤,“二嫂子,不知是哪个薛家?这位薛太太该如何称呼呢?”

    王熙凤看许玉琳行事,知道是个不好招惹的,便道,“金陵薛家,姨太太是二太太的姊妹,府上的姻亲。”

    许玉琳恍然大悟,笑道,“我想起来了。昔年曾听我母亲说过,金陵城四大家族,以府上为首,薛家亦列其中。莫不是‘紫薇舍人’之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

    薛氏母女想到祖上荣光,也是与有荣焉,脸色好了许多,许玉琳一笑而过,端庄的坐回椅中,道,“薛太太与外祖母即是姻亲之家,我虽是四品诰命,在外祖母这儿很不必讲这些虚礼呢。你家姑娘一见就招人喜欢,只是太素淡了些,闺阁女孩儿,就是要守拙藏愚,这样也过了呢。薛姑娘我头一遭见,喜欢的紧,”从腕中撸了串玛瑙珠子递到丫环的手里道,“送予薛姑娘拿去赏玩吧。”

    薛宝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低头坐在母亲身边,握着珠串的手暴出几根骇人的青筋,许玉琳继续笑着同贾母说话儿,“听说二姐姐过些天也要出阁了,何时添妆老太太也给我个信儿。”

    “那可好。”不知贾母心中是何感想,不过脸色未改,仍是一派慈和的笑着,“以前玉儿就同她们姐妹儿玩儿得最好,到你这儿又是如此投缘。”

    许玉琳笑着继续奉迎贾母,“可不是,我一见姐妹们就喜欢,听说姐妹们都是跟着老太太长大的,可见老太太最会调理人了。”

    外头传进话来:林大爷在外头等着呢,问林大奶奶要不要一块儿回去。

    贾母王熙凤等人皆是苦留,许玉琳笑道,“因下午还要随祖母进宫给姑妈请安,实不能多留了。”

    听了这话,众人客气的将许玉琳送出门。

    许玉琳随林谨玉回了家,换了家常衣裳,洗漱后,许玉琳坐在榻中摇着团扇笑,“这么几口子人,就把你难得不想打交道了?我当什么难缠的人呢?倒是那薛家人,一点眼力都没有,那个薛姑娘,穿戴真是不讲究,就是我的三等丫头也略强过她呢,通身看不出是大家出身的闺秀来。”

    林谨玉坐在许玉琳身边借风,笑道,“这天实在够热的,风大些。”

    许玉琳笑嗔,“滚一边儿去吧,我是给你打扇的人么?”捏了捏林谨玉的脸说,“你沾了骨头细的光,外头看不出太胖,到底是肉多呢,怪不得怕热。”

    “你这是调戏我吧?”林谨玉美滋滋的。

    “你不就是来给我调戏的么?”许玉琳笑。

    林谨玉抢了许玉琳手里的扇子,自己扇,问,“二太太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吧?”

    “一家子都客气的很。”许玉琳拿了颗樱桃道,“枉你平日称聪明呢。怎么这都不明白了,之前你跟姐姐初初入京时,是什么情形,失怙失恃无依无靠,年纪又小,手里还有几两银子,难免被人觊觎谋算,不欺负你们欺负谁呢?如今你官职不高,也是在内阁当差。凡在内阁中行走的大人,不论官职,外人都会称一声相爷。他们府上老少爷们儿加起来,不是只有你二舅舅在工部当了个从五品的小芝麻官儿吗?从品级论,他见到你还得行礼呢?就是他们工部尚书,与你也得平辈论交。如今巴结你都来不及,哪里会对我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呢?”

    “我是被他们烦怕了,躲着远着,有时都能找寻到我头上来。”林谨玉想到自己与姐姐的亲事,感慨道。

    “咱们既然成了亲,以后这些内宅的事,我来打点。”许玉琳笑,“这人家往来,尤其是亲戚,闭门绝户的死不来往叫人瞧着也不像呢。反正以前也闹过几场,咱们远着些,也没人说得出不是,可这些大规矩不能走了样。你在官场,尤其要谨慎呢。不过如今荣国府怕是只剩个壳子了。我瞧他家几位姐妹,衣裳首饰都一般,见客都如此,可见平日了。”

    林谨玉深深的打量了许玉琳一眼,许玉琳端起凉茶喝了一口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们今天都戴着攒珠累丝金凤,那珠子不过是二等东珠,滚圆珠子,只是你也听过人老珠黄一说,但凡珍珠首饰,像这些二等三等珠,有讲究的人家,每年都要换新的。身上衣裙是以前南洋那边儿运过来的料子,东西是好东西。不过现在谁还穿那个,像我身上那件大红生金的料子是今年江宁织造贡的新品,共四样颜色,都是在蚕丝棉里织了孔雀金线,进上的只有三百匹,宫里有些名份的妃嫔才得见的。余下的都是赏给各王府王妃世子妃,皇后每样赏了我三匹,我送了姐姐四匹,还有四匹留给二姐,听说二姐要随姐夫进京念书备考的。”

    “什么时候到京,记得下帖子跟我说一声。”

    “没准信儿呢。”许玉琳笑着扯回话题,“说远了。像江宁织造杭州织造每个季节都会进上新鲜的衣料花样,虽说如今不是石崇王恺斗富,可这些大家闺秀们举凡出去做客走动,聚在一起说的也不过是点心吃食衣料首饰,新鲜的花色,上等的宝石,衣裙上的绣花,都会拿来比较说道一番。还有各家族衣料等等的采买,外头这些店铺都盯着宫里呢,虽不敢逾制,不过总会仿出许多花色相似的上品来,这些东西一般也是被大户人家买了去,给女孩儿们做衣裳,也是极体面的。”

    林谨玉道,“我听说以前有许多好的,是现在都不能及的呢?”

    “真是个木头,你念书也当知道推陈出新这个词,”许玉琳笑,“比如人们常说的慧纹,的确是好东西,不过谁能说如今上好的织锦料子比慧纹就差呢。他出名,首先在于慧娘这个人,再者,这个人死了,没人能织出这种缎子了。成了绝品,人们才觉得珍贵。就好像古货街上,一个汉朝的破陶罐子就开价八百两,或许那罐子以前就是人家汉朝人寻常腌大白菜使的呢。时间久了,少了,人们便觉得贵重了。其实难道当今的东西就真比不上以前的吗?我看未必。”

    林谨玉忍不住笑出声,“有理有理。唉,外祖母家三个姐妹,迎春姐姐探春妹妹都是庶出,大舅母二舅母的模样你也见了,哪里会真心照看。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了。”

    “这就是荣国府的短见了。”许玉琳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女孩儿不比男孩儿,世人又重姻亲,像咱家父母早逝,自不多论。若是别人家给儿子娶亲,除了门第出身,但凡举止容貌行事气度,都在考察之列。你以为娶妻只看老丈人大舅子么?也就是叔叔心善,他是拿你当自己人,不然坑了你都没处喊冤去。再说荣国府的几个女孩儿,半天没说几句话,可见不够大方,穿戴不够讲究,像一般的有爵人家也要挑上一二的。这样不好好的教导打扮,女孩儿自然吃亏,难道家族就有什么好处不成?或者只有嫡出的姻亲才是姻亲,庶出的不算?”出去这半天也有些累,许玉琳动了动肩膀,握拳捶了几下,林谨玉撂下扇子给她捏着,笑道,“接着说,我以前都没听过呢。”

    “我是听那边老太太说当初连婆婆在内,老姊妹一共四个,都故去了。虽令人惋惜,你怎么只看着舅舅家是亲戚呢,你别忘了你还有三个姨母呢,就算不在了,也得有后呢。”许玉琳半阖着眼睛,享受着林谨玉的服侍,道,“这些也是亲戚,你日后为官,比起那些同年同僚们,这个还有些亲戚情分呢。这些不会太难打听,等你打听明白了,瑞王不是在吏部嘛,百官履吏都在那儿呢,请他帮你查上一查,说不得有谁就能用得上?”

    林谨玉捏得更加卖力,笑,“这个我倒没想到。”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前你就是想到也没用。”许玉琳皱眉打了林谨玉的手痛一记,嗔道,“轻点儿。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想是以前你们也没跟人家走动过呢。外祖父当年很得上皇看中,几个姨妈应当也嫁得不差呢。若真有得用的亲戚,你过去请个安,日后多加往来,人脉慢慢也就有了。”

    “你想得周到,可若真有大富大贵的,荣国府怎会冷落了?我在那府里住了几个月,也没见老太太提起姨母们来。”林谨玉道。

    “荣国府有荣国府的门风,咱们有咱们的家风,”许玉琳扭头看他一眼,道,“咱家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人少,真正论起来,你只兄弟一人。虽有以前公公给你留下的人脉,多是你的长辈,真正小辈交情不深,这个是急不来的。与你真心交好的,我看一个没有。东安王府南安王府两家都是亲戚,平日里也亲近,往后若有相求之处,他们也定不会坐视,只是这两家的人情可不是好欠的。真正能帮你的,只有姐夫与我哥哥们罢了,这还是看在姐姐与我的面子上。如今你只管去查姨母们的后人,难道外祖父当年能将姨母们嫁给平民百姓吗?定是官宦之后,就算凋落了,若是有争气上进的,咱们帮衬一二,也是火中送炭了。再者,就算指望不上他们,也是行善事结善缘,你用不上,说不得往后儿女们能受益呢。”

    “姐姐真是我的军师,我倒没虑到此处。”林谨玉是真心赞叹,这年头,能有这种胸襟的女人的确是少见,怪不得先生让他娶三姑娘。

    “少来这套。”许玉琳笑,“我成日在家也是闲闷,总得给自个儿找点儿事儿做。我嫁给你,便会盼着你有出息,否则说起我堂堂许家姑娘,竟然嫁给个窝囊废,也够没面子的。”

    林谨玉笑道,“姐姐放心,谁看我不是说一脸福相呢。你嫁我,少不得要沾些福气呢。若是家里的事你都理顺了。过几天,我让玛瑙把田庄铺子的帐本子给你拿来,反正这些都是女人管的。”

    “嗯,送过来吧。”

    中午伺候完贾母用饭,王熙凤回到自己院子里,平儿捧了许玉琳送的珠花儿给王熙凤瞧。

    王熙凤取了一支,碧玉为萼,宝石为花,打磨得精致至极,把玩了一会儿放回了盒子里道,“撂起来吧,等日后留给巧姐儿装扮。”

    平儿笑道,“林大奶奶跟奶奶亲近呢,要不也不会独给巧姐儿四支。”

    “林表弟是个有良心的,之前,我也不过是略关照过他与林妹妹。”王熙凤叹道,“薛妹妹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自以为全天下的能干,想着过来跟许家拉关系,”勾唇冷笑,“到底是自取其辱了。”

    平儿道,“奴婢也觉得,唉,宝姑娘平日最知礼的。他家早与林家不睦,怎么今日倒过来了?”

    “她过来也无妨,到底在咱家住着,没有不叫她来的理儿。只是也该分个高低,她以前是惯了,跟谁都称姐姐妹妹的。”王熙凤有些不屑的笑道,“这若是门户儿相当的人家还好说,姐姐妹妹的叫一通,是显得亲近。可这林大奶奶出身尊贵,亲姑姑是中宫皇后,祖母是大长公主,以前我随着母亲去外头做客,七八家子的姑娘在一块,都是先介绍了姓氏,施礼见过,才好说话儿呢。哪有她这样直接过去喊人家妹妹呢,人家可得认她这种商家女出身的姐姐呢?再者,薛妹妹这样的青春年华,珠钏不戴衣裳不新的,还不如林大奶奶身后的大丫头呢,难怪人家会认错。巧姐儿年纪渐大,也得打扮起来了。”

    外头一声通传,平儿忙过去打帘,贾琏进来了。

    “二爷回来了。”王熙凤起身相迎,贾琏坐在炕桌儿边,笑问,“瞧见谨玉媳妇了?”

    “瞧见了,品貌说话都是极好的。”王熙凤接过平儿手里的茶,奉与贾琏,将钗花推给贾琏看,“这是林大奶奶给巧姐儿的。”

    贾琏点头笑道,“林表弟真是好福气,之前我以为是许家庶女呢,原来竟是嫡女。林表弟如今说话行事比以往更见稳重了,倒是薛表弟……”话到最后,又有些为难,到底是王熙凤的亲表弟呢。

    “怎么了?”王熙凤忙问。

    “薛家不是一直往宫里供奉宫花儿吗?今年出了大差子,往宫里送的东西被挑出了不是,唉,连内务府的总管都受了牵累,这皇商怕是保不住了呢。”贾琏喝了两口茶叹道,“铺子封了,薛大兄弟拘了。如今薛蝌兄弟满世界的求人呢。”

    “这怎么没听你说过呢,我连一丝风都不知道呢。”王熙凤心中豁然开朗,挑眉冷笑道,“难怪今儿个薛姨妈薛妹妹不顾体面的跑了来,硬赶着跟谨玉媳妇攀亲戚呢。这事儿怎么没到老太太跟前求呢?”

    “嗨,昨天的事儿,薛蝌兄弟今早上找到我,你说我哪儿认得几个人呢。这事捅到老太太面前能有何益呢,倒是叫老太太白生气,薛家也没脸。昨儿个姨妈就去求二太太了,如今二太太吃斋念佛,只往我身上推。我看你这些天在忙二妹妹的嫁妆,就没跟你念叨。”贾琏道,“咱们宫里虽有娘娘,自从娘娘被降了位,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呢。再者也管不到内务府去。谁都知道谨玉媳妇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姨妈大妹妹算计的不错,可是之前她家早把林表弟得罪到头儿了,林表弟怎会管他这些闲事?莫不是病急乱投医!”

    王熙凤摇头笑了笑,并未多言,只命平儿传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很想更新,都写好了~因为一直断网,到了网吧一瞧~天哪,黑压压的人头~人山人海~五一啊,网吧都抢不到座~唉,只得今天起大早~

    127、王子腾无奈徒叹息

    127、王子腾无奈徒叹息

    薛宝钗与母亲回了梨香院,母女二人气得脸色煞白,薛姨妈心口发闷,肋下生疼,哼哼着躺在了炕上。薛宝钗也顾不得伤心,忙命人取了几钱钩藤煎煮,又劝解母亲。

    薛姨妈握着女儿的手道,“我的儿,苦了你了,且去歇着吧。”

    “我守着妈妈。”薛宝钗摇头,温声道,“妈也不必急,如今专有这等人,眼睛生在头顶上,惯瞧不起人的。不过是勉力一试,想她新媳妇羞怯,容易结交,可惜妈妈备的重礼,倒没机会送出去了。只求林家别落井下石罢。”话到最后,已有无数叹息。

    薛姨妈泪珠滚落,呜咽道,“不是说蝌儿是最妥当的吗?怎么出了这等大事?你哥哥素来没个心计,到底真正如何咱们娘们儿能知道什么呢?”说间已有相疑薛蝌之意。

    薛宝钗低声道,“妈妈,可千万不要说这种话。琴妹蝌弟来投靠我们,亲叔伯兄弟,这话若给人听去岂不是平白生分了。哥哥出了事,蝌弟一直在外面奔走托人打点,等蝌弟回来,好生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罢。妈妈,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厚着脸皮往舅舅家走一趟,舅舅总是亲的,肯定会帮咱们的。”

    林谨玉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御书房最下首的椅子上,听着众人唠叨东南的洪水西北的旱情。徒景辰将一个折子扔桌子上,冷声道,“如今内务府都让朕不得省心,进上的东西都敢给朕糊弄!赵静明的谢罪折子,你们都看看。”

    林谨玉坐得最下,自然是最后一个瞧,不过这事儿他清楚,他一手设计的。狸猫换太子,东西就是在内务府换的。看完了赵静明的请罪折子,林谨玉双手还给徒景辰。

    徒景辰好像才看到他一般,漫不经心的问道,“谨玉,你入内阁也有两个月了,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一问,王子腾便心叫糟糕。

    哪料林谨玉恭恭敬敬的回道,“回万岁,臣觉得商人逐利不假,可是薛家乃‘紫薇舍人’之后,皇商已经领了几代,非不忠不义之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既然这批贡品有问题,着他们换一批好的来就是了。”

    徒景辰差点没把茶杯砸在林谨玉头上,呵,以前怎么没觉你这小子是个圣人来着,淡淡地便有些不悦,“哦,照你的意思,不必查了,直接放人。日后再有这等蒙蔽上听之人,全都一概不必追查,理由也是现成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林谨玉低头踟蹰了半天才试探的问,“那要不就着有司审查?”

    “如何审如何查?还要朕一一问你吗?要你脑袋是做什么用的?”徒景辰骤然怒喝。底下人等一哆嗦。

    “嗯,臣以为这等蒙蔽上听之恶人,应交由刑部会审。”林谨玉补了两句,道,“当严惩不怠,以正法纪!”

    徒景辰冷笑,“一个小小的商人也要交刑部会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劳动刑部!你进内阁两个多月,朕不是要你来吃白饭的,写个条陈呈上来!这差事朕就交给你去办!”

    “是,臣遵旨。”

    林谨玉是真的苦恼,他委实不愿意接手薛家这档子破事儿。他比较擅长出谋划策,实际操作总有些心慈手软,关键是薛家肯定会涉及荣国府,他不喜欢荣国府,也知道荣国府最后是要倒大霉的。不过,荣国府不能倒在他手上,否则日后人家说起来,哈,林谨玉把自个儿亲舅舅家给抄了。天哪,这是啥名声啊。他以后都不用混了。

    内阁议事毕,林谨玉苦巴着一张脸往外走,王子腾走近几步,温声道,“林学士头一遭当差,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是啊。”林谨玉说话都没啥神采,眼珠看向王子腾儒雅的脸道,“大人有话想要嘱咐于我?”

    王子腾笑着摇头,望着林谨玉叹息,“蟠儿不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们原不该来京都的。一家子安安稳稳的在金陵度日,也有族人扶持。京都居,大不易,经此劫,亦非坏事。”

    “可惜这世上有多少人如大人这般清明透彻。”林谨玉叹道,“我都觉得要呆不下去了。”

    王子腾笑,“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回,以后做惯了做熟了,心便安了。”

    林谨玉垂眸一笑。

    王子腾坐车刚到家门口,门房便过来禀报:薛太太薛大姑娘来了。王子腾顿时十分头痛,自从林谨玉往内阁当差,七八个老臣没有不头痛的,不是说林谨玉不好,而是他太好了,知情识趣殷勤小意见识手段,都把自家孩子比得泥猪癞狗一般,所以,老臣们不咋喜欢他。

    薛家那些糟心事,王子腾早就知道了。好不好的还落到林谨玉手里审讯,求情都张不开嘴。

    王夫人史氏听仆从说王子腾回来了,便请小姑子侄女稍侯,她过去伺候。服侍着丈夫梳洗,换过家常衣裳,史氏方说了薛家母女来求情的事。

    王子腾“嗯”了一声,“请她们过来吧。”

    史氏下去吩咐,不一会儿,薛姨妈薛宝钗红肿着眼圈儿到了,未语先泣,行了礼,史氏请她们坐下说话。

    薛姨妈哽咽道,“求大哥救蟠儿一命吧。”

    “要说别的事,或许我还不知。”王子腾真是倦了,好事儿想不着他,凡登门必有所求,一桩赛一桩的糟心,揉着眉心道,“这件事,上午刚经了御前,圣上交由林谨玉审理处置。”

    薛姨妈心下绞痛,眼泪断断连连的落下,擦都擦不尽,哭道,“那个林家小子与蟠儿素来不合,这可如何是好?哪还有蟠儿的活路?大哥,看在妹妹多年守寡,就这么一个独根孽种的份儿上,求大哥救救蟠儿。”

    薛宝钗亦扶着母亲扑簌簌的落泪,细声劝道,“妈,舅舅是亲舅舅,对我们如何,妈妈不知道吗?难道能不急吗?且听舅舅说怎么办吧。”

    听了这话,王子腾心下冷笑,他乃颖悟通透之人,怎会听不出薛宝钗的话外之音,越发灰心起来,懒懒地说,“自上次我劝你,你不肯听从,反倒是怂勇着你姐姐到宫里请旨赐婚,惹出滔天祸事,咱们本已断绝了往来,你家的事我不欲多理。只是今天你来了,我便多说几句。林谨玉如今官居四品侍读学士,内阁行走,就是我,也要称一声林学士。这林家小子四个字,你以后尽可收起来了!”

    “是,我记住了。”薛姨妈惶惶道。

    “再有,你也知道以前得罪过林谨玉,如今我们同在内阁,这个情我没法去讨,明白吗?”王子腾道,“以前怎么得罪的人家,现在就去赔礼致歉,求他饶恕吧。”

    薛姨妈听到哥哥不肯搭救,喉中暴出一声尖吟,猛得跪在地上,抱住王子腾的腿,大哭道,“大哥,我知道以前做了错事。求大哥救救蟠儿,救救妹妹吧。蟠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妹妹也没得活了。”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薛宝钗跟着跪在地上哀哀哭泣。

    史氏连忙去搀扶薛姨妈,劝道,“妹妹,你大哥平日里对你们如何,谁能说出个‘不’字来?真有办法,你大哥难道还会袖手旁观不成?快快起来吧,这林大人不是荣国府的亲外甥么?妹妹去跟那边儿的老太太求一声,林大爷怎会不给这个面子呢?”

    王子腾想到薛家与忠顺王之间的往来,叹道,“好自为之吧。”

    史氏说了半晌的话,口干舌噪的总算劝住了这母女二人,命仆妇好生将送将出去。摇头叹息着坐了,端起盏灌了半盏,道,“这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偏蟠儿的案子就落在了林学士的手里呢?”

    王子腾想着林谨玉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圣上撩拨的龙颜大怒,偏他又摆出一副与薛家为善的模样,种种姿态,着实让人心生恐惧,面儿上仍淡淡地,“林谨玉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妹妹她们之前不知死活的得罪于他,该有此劫。唉,能捡回一条命也就罢了。”

    史氏只在心里埋怨小姑子不会教养孩子,频频惹出祸事来,拧眉道,“妹妹年轻守寡带着两个孩子的确不容易,总是说蟠儿年轻莽撞。可是人家林谨玉自小失父失母,连个亲近的族人都没有,姐弟二人孤身进京,何等艰难。别的不说,蟠儿有老爷这样的人做舅舅就比林谨玉的条件强出百倍,若他有心上进,老爷怎会不提拔照顾于他?祸越闯越大,如今将天捅了个窟窿,妹妹才知后悔,可有什么用呢?他们之前不是搭上忠顺王的路子了么?现成的王爷不求,又来找老爷说情,哪里知道老爷在朝中的艰难呢?”

    “罢了,哪儿来的这些唠叨。”王子腾道,“仁儿呢,别说蟠儿惹事生非,你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帐上还有多少银两?”

    “老爷有事?”

    王子腾道,“我总有年纪大辞官还乡的时候,仁儿平日在家也是闲着,着他回金陵买些祭田,落叶归根,日后咱们还是回金陵去养老吧。”

    史氏略一思量道,“库里还有几万。对了,”史氏抬手压了压鬓角,笑道,“今儿个甄家差人送了帖子来,过几天是他家三姑娘的芨笄礼,请我去吃酒呢。我想,要不要带着女儿一道去?”

    “咱们都是金陵老姓,早就有交情的,带着女儿去也无妨,有同龄的女孩儿也能在一块儿说话儿呢。”王子腾道。

    史氏笑,“老爷,我听说甄家有个儿子叫宝玉的,他家老太太最疼惜,跟妹妹家的宝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生兄弟一般,只可惜没见过。不过,我听说两个宝玉都曾被宣召入宫,上皇皇上还赏了不少东西呢。而且还没婚约。”

    “不妥,甄家宝玉我知道,今年春闱落了榜的。像林谨玉才叫有本事,上皇亲赞俊杰之才,友孝之人。上皇见的人多了,哪个世家子弟听宣进宫没点赏赐出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女儿的婚事,我心里已有些眉目了。”王子腾道,“你只管如平常走动,其他的不要多说,更不要应下什么来。”

    “老爷相中了哪家的少爷,也跟我说一声,”史氏笑问,“我这些天,每日想了这个想那个,都是在为女儿操心。原先我娘家堂嫂说他家毓哥儿,老爷您就不乐意,我混了过去。若您有个准信儿,咱们先给女儿订下来,能少多少事呢。我这心也不必悬着了。”

    “神武将军家的小子,冯紫英。那天我偶然见了,说话实诚,如今在巡城兵马司做事,官虽不大,知道上进就比什么都好,规矩也是不差的。”王子腾思量道,“若是冯夫人也去了,你带着咱家女儿请个安才是。”

    史氏笑着应下,夫妻两人不免合计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已毕

    明日下午四点准时更新~~

    128、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128、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且说薛氏母女愁容满面的回家,一时都没了主意。

    当年他们何曾将林谨玉放在眼里,想着哪怕林谨玉再出息,并无宗族相持,又与荣国府闹翻,干巴巴的一个人能耐也是有限的。唉,谁知不过一二年,林谨玉竟娶到了国丈家的嫡女,实打实的沾了皇亲。

    薛宝钗想着昨日许玉琳来时,老太太王熙凤等人的殷勤客气,及至今日舅舅的提点,也知林谨玉今非昔比了。

    薛姨妈的双眼已经哭肿得烂桃儿一般,嗓音沙哑。秋菱端了茶来,薛宝玉捧了奉给母亲,轻声道,“妈,且喝一口吧。”

    薛姨妈叹口气,刚接了茶,就听外边儿一阵吵闹打骂,“每日间夸得天花乱坠,如何会打理铺面生意!谁不知是个呆霸王,祖上的买办也丢了,人也关了。这么些豪门贵戚,公府的妹妹相辅的哥哥,怎么就连一个人都捞不出来!活该我命苦,该是个守寡的命罢!”

    端着茶盅的手一颤,薛姨妈刚站起来想去理论,哪知眼前一黑,五彩小盖盅从手里跌落到地上,人一软,幸而被薛宝钗秋菱双双扶住,缓了缓神,躺在炕上,外头夏金桂仍是唱骂不休。

    自从夏金桂嫁了薛蟠后,也有过几天恩爱甜蜜的日子,只是薛蟠原本喜新厌旧之人,连夏金桂的陪嫁丫头都巴望上了。这夏金桂原是个厉害秉性,与王熙凤不逞多让,只是王熙凤毕竟出身世族,礼法规矩丝毫不差的。夏金桂则无此讲究,一时好一时歹把薛蟠作弄得没了脾气,因秋菱生得略好些,又是明面摆了酒的,便视为眼钉肉刺,几次欲除了去。薛姨妈因喜秋菱温柔和顺,再加上秋菱听话,是她亲自提拔上去的,便一直护着秋菱。夏金桂不能得逞,索性撕开脸面,撒泼骂街,时常将薛姨妈气得仰倒,薛蟠对她也无奈何,更是不着家的在外厮混。如今薛蟠出了这等事故,夏金桂又急又气又恨,这薛家未聘之前将薛蟠夸得天上去,谁知是这等外头早有诨号出了名的走鸡斗狗弄性尚气不务正业之徒。如今薛蟠生死未知,薛家的铺子也封了,夏金桂每每想起便觉自家受了蒙骗,早晚一通臭骂,打实了心思不叫薛家安生!

    薛宝钗听着不像,微一叹挑帘子出去,那夏金桂正在院中打骂小丫头子,“端茶都端不稳,你还能做什么!买这等狗屁东西来使唤,还不够着气呢!好的你们挑了去,坏得丢给我这等好拿捏的人充数!没有倒罢了,家里金山银山的攒着,倒叫儿子吃牢饭去!攒了那些来倒有什么用!”又哭自己命苦。

    薛宝钗站在门口,温声道,“知道嫂子心急哥哥的事儿,妈与我哪个不急呢?嫂子难道没见妈妈为哥哥都病了吗?正当一家人齐心协力呢,这样吵闹能有何益处。嫂子若有法子,进屋咱们娘儿几个好生商议。这人家过日子,短不了有些坑啊坎儿的,哪能都一番风顺呢?妈病了起不来,正当我们孝顺呢,一个小丫头子,喜欢就用,不喜欢丢开不理,再买好的就是。嫂子这样大声吵吵,叫人听到岂不成了嫂子的不是?”

    夏金桂双手在小蛮腰上一叉,望着薛宝钗冷笑,“真是个识理懂字儿的大姑娘!瞧瞧这话儿说得一套套的!姑娘是有福气的,没做成娘娘,也有宝二爷等着呢!就当我求姑娘,去婆家求上一句,救你哥哥出来吧!”

    薛宝钗脸皮涨成紫色,又羞又气,道,“嫂子这是说得什么话!”

    “什么话!实话!”夏金桂眯着眼睛喝道,“有了上赶着给人家修园子的银钱,买你哥哥八条命都够了!怎么,倒怕我说了!莫不是寻思着治死你哥哥,偌大家业都成了你的陪嫁不成!姑娘且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夏金桂原是个厉害之人,新婚燕尔之际对薛蟠也有几分真心,两人夜间难免说些闲话儿。薛蟠其实只知道姨母使了自家的银子,并不知实数的,一来二去的,便将此事在床头说与了夏金桂听。夏金桂留了心,见薛宝钗平日总是贤德懂礼,连哥哥都教导,早有不忿,此时便拿出来臊一臊薛宝钗。

    薛宝钗向来以和顺懂礼自居,如今碰到这等泼才,直气得眼前发黑喉中发腥,也无甚办法,身子一颤,险些跌到地上,手扶门框才稳住了脚根。薛姨妈听到这话儿,早挣扎着起来,到门口骂道,“这也是你当嫂子说的话吗?什么子虚乌有的事儿就跟着瞎呛呛,没事儿回你房里歇着就是,还嫌家里不够乱么?”

    “您老人家也说句公道话吧。我在院里好好儿的,是谁上赶着找寻我的不是了?”夏金桂忽然仰天一声嚎啕,“谁不知道您老只这一个姑娘是宝贝的,我们算什么!活着讨人嫌,死了没人念!合该着蹲大狱守活寡的命道啊!我该早些死了才好,省得站着地方惹人眼!也给秋菱腾地界儿,说是名媒正娶,还比不上个通房,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一面说,一面嚎哭着坐地打滚,喋骂不休,薛姨妈实在无法拉了薛宝钗回房,气得心口生疼。薛宝钗又命人去请了大夫来给母亲开方下药,忙碌了半宿,晚饭也没顾得上。

    薛姨妈一心惦记着儿子,第二日挣扎着去王夫人处求情面。

    王夫人形容枯槁,抬起黑漆漆的眼珠儿盯了薛姨妈一阵,金钏儿奉了茶便退下了,王夫人话语冷淡,道,“若是别人,请琏儿出去料理料理也就罢了,琏儿不成,还有大哥。虽然我们以前有不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哥也不会撂开手不理。不承想,蟠儿却落在了林谨玉手里。那个小子,妹妹也是知道的。之前他无官无爵的时候,谁能占到他半丝便宜呢?弄来弄去,都是我们没理,连累了家族跟娘娘。就是我,也只好在佛堂念经,以赎前罪,也为娘娘祈福呢。”

    薛姨妈流泪道,“我怎能不知呢?只是如今除了姐姐,谁还能帮我们娘儿们呢?”

    “妹妹,若说林谨玉恨你一分,那么便恨我十分。我如今是哪个牌位的人,妹妹不知道吗?只一个金钏儿是我使惯的,一举一动不由自己,”王夫人叹道,“我们姐妹,也没袖手旁观的道理。妹妹,阖府上下,如今能求动林谨玉的也只有老太太罢了。老太( 红楼之林家谨玉 http://www.xlawen.org/kan/15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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