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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山》
1。紫禁城千城雪
2011年2月14日,一个落雪的情_人节。
下午四点半, 夏小西走出写字楼,一阵彻骨的寒冷迎面拍来,漫天飞舞的雪花从遥远的天际急促地砸落下来,夏小西咬紧牙关,低头埋进行进的人流中。
这一天在马路上穿梭而过的女人,从表情上大致可以分成两类:昂首浅笑的和低首锁眉的。今天,即便你再藐视这样一个西方的节日,行走间,总有一束束绽放的玫瑰花惹入眼帘,触动你的神经。
没有情_人的情_人节里,夏小西一定要去的地方就是紫禁城,这个习惯已坚持了六年,因为那座深深的宫院里锁着她的记忆碎片,只是今天她来到这里还多了一个特殊的借口。
过了金水桥就是天安门,这座庄严巍峨的牌楼后面藏着一座紫禁城。小西撸起右手臂的袖口,手腕上露出一个黑色的腕饰,她低头看了看它,接着咬紧嘴唇,大踏步向前走去。
青灰色的幕帐渐渐地罩住了雪夜的北京城,即使寒风瑟瑟、飞雪飘零,游人依旧不减,小西随人流挤过端门,又入午门,透过层层洞开的宫门瞥见冷峻沧桑的紫禁城披雪矗立远方,琉璃瓦顶铺满千层雪,恰似满世界的荒凉落寞罩于这千城之上。
故宫已停止售票,广播里传来关门清客的通知,小西看看腕表,时钟指向傍晚五点,耳边传来林雨昂的声音——
“小西,你感觉到了吗?这里阴气很重的!”雨昂紧锁眉头,悄悄地对小西说,“据说,傍晚5点是故宫阴气最重的时刻。”
“打住!我可是无神论者,吓不着我!”小西不屑地说。
“听说,故宫里每逢打雷闪电的时候总有人看见宫墙上有宫女排队行走的影子。”雨昂煞有介事地继续说开。
“估计当时有人在拍电影,灯光照的吧!”小西猜道。
“那可不是,对于这种现象,科学家解释说,是因为宫墙是红色的,含有四氧化三铁,而闪电可能会将电能传导下来,如果当时碰巧有宫女经过,宫墙就相当于录影带的功能,以后若有闪电巧合出现,可能就会像放录影带一样,再现当初那个被录下来宫女的影像。”
小西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听着雨昂的解释,说,“晕,做这个解释的专家估计已经退休了吧?”但她又抿抿嘴,话峰一转,“不过,这里是明清两代皇帝的行宫,少不了明谋暗斗,一定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说不定各种怒哀、悲怨、愤恨汇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刹那自然界的机缘巧合,瞬间就会影像重现。”说着,小西“嗖”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害怕地扎进雨昂的怀里,“雨昂,我感觉冷,真的好冷!”
雨昂坏坏地一笑,抱紧了小西,认真地说:“小西,相信我,哪怕天塌地陷,只要有我在,我会给你温暖的。”雨昂用力地揽小西入怀,深深地吻着她……
这一刻,录影在故宫城墙院落里的是他俩的红唇暖心。
小西的腰被路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险些跌倒。这时,她才清醒过来,是回忆!又是可怕的回忆!那刻的春_心萌动已是在八年前。小西强忍眼泪,她急忙撸起右手臂的袖口,用手拉起那个黑色的腕饰,居然一下子拉起好高,再猛地一松手,只听“啪!”地一声那腕饰狠狠地弹回到她的手腕上,她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一丝肌肤上的疼痛。——原来,那黑色的腕饰,是条宽厚的橡皮圈。
小西抬起头,孤独地伫立在飘雪的寒风中,黑色的半短呢绒大衣在路灯下勾勒出纤细的曲线,她的鼻尖冻红了,睫毛凝霜了,心底的深愁哀怨,没人瞧得见,除了她背后静默的紫禁城——
“雨昂,紫禁城里也有被传颂千古的忠贞爱情,像顺治帝和董鄂氏、乾隆帝和孝贤皇后、光绪帝和珍妃,我很敬佩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小西对雨昂说。
“可惜,他们的爱情里都有死别,太凄惨!”雨昂驽起嘴,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也能做到对爱情忠贞不渝,我保证‘一心无二只有你,若有别意天不容。’”
小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眼珠滴溜儿一转,她迅速地俯身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儿雪,使劲塞到雨昂颈后的衣襟里,笑着说:“你就吹吧!”
“喂!”雨昂打了一个冷颤,然后抓起地上的积雪开始向她反击……
流光闪回,小西的脸庞略过浅浅的幸福,原来他俩在积雪中的嬉戏场景也是浮在眼前的记忆片段。——小西撸起袖子,又狠狠地弹起橡皮圈,一下、二下……五下!接着,她摇摇头,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拍张照片做个纪念吧!”小西对自己说,她想把宽阔的广场和静默的紫禁城统统摄入镜头,不过,需要找个人来帮忙,找谁呢?
小西的右前方正好有一位身穿橘红色羽绒服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她举起手机客气地对男子说:“先生,麻烦您帮我拍一张照片好吗?”
男子接过小西的手机,点头默许,小西笑着说:“我想要一张全身的远景照片,希望尽可能多地摄入后面的紫禁城和前方这一片空旷的场地,谢谢!”
“好的!”男子点头答应,然后,他后退几步,向小西摆出一个ok的手势,这时,一队旅行团正好从他的正前方经过,遮挡住他的视线。
小西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旅行团慢慢地从眼前晃过,她看到旅行团中的每个人都带着一顶黄|色鸭舌帽,帽子上赫然印着“西南旅行社”的字样。从旅行团里传来唧唧喳喳南方方言的杂音,那腔调似曾熟悉。
小西透过人群的缝隙向那边正等待为自己拍照的青年男子做出一个鬼脸,她又耸耸肩、摆摆手,十分无奈。
人流渐渐散开,那男子举起手机向小西示意ok,小西整理好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咔嚓!”一声一张雪夜深宫门外的美照出炉了!美中不足的是,小西身旁刚好有一对儿头戴黄|色鸭舌帽的情侣闯入镜头中。——如果说,录影在故宫城墙院落里的人物有朝一日能够重现的话,那么这张照片就见证了这样的“重现”!
“小哥,你在干嘛呢?”一位身穿宝石蓝色羊绒外套手举冰糖葫芦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拍照男子身边。
“帮人拍张照片!”
“哦!”宝石蓝女孩抬头瞧见小西,高高地驽起小嘴,伸手跨住男子的腕臂,醋意三分地埋怨道,“走到哪里你都爱和陌生人搭讪!”
小西尴尬一笑,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揣进衣兜,连忙说,“谢谢!”
“不客气!”男子笑着回答。
“小哥,陪我去那边看看,好吗?”宝石蓝女孩拽着男子就跑。
“好,好!”男子红着脸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头来对小西说,“再见!”
就在男子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个钱包从他的衣兜里滑落下来,小西赶紧走上前俯身去拾钱包,就在她的手触摸到钱包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愕然,她一眼就认出那钱包是“05款coch(蔻驰)”!
她清晰地记得这款钱包当年商场专柜的折扣价是2449元——
透过商场里coch专柜明亮的玻璃橱窗,雨昂瞪大双眼,目光贪婪。
“你看中哪一款了?”小西在旁边悄声问。
“这款,就这款bleecker(布利克)手风琴凹面条纹钱包!你觉得怎样?”雨昂指了指一款棕色的钱包说。
“coch?bleecker?2449?”小西使劲地摇着头,“好你个败家子!”小西从衣兜里掏出手,悄悄地接近雨昂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抓,再狠狠一拧。
雨昂张开大口强忍着没有发出叫声,他使劲一甩手臂,顺利逃脱,口里不停念叨:“臭婆娘,公众场合一点儿不给哥留面子,你看那售货员的眼神有多毒辣!”
“得了,你就别装绅士了,就你这寒酸样儿谁看不出来呀?”小西狠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凑过来哄他,“哥,饿了吧?今天想吃啥?我请客!”
“我想吃……”雨昂啧啧嘴,眼里闪着火花,“我想吃……那款号称牛的第6根到第8根肋排打造的限量版的108元一碗的顶级弹牙嫩排面!——我想,吃那碗面的人也许吃的就是那口贵族味儿吧!”
“骚包!”小西向他吐了吐舌头。
“怎么,不打算满足哥的虚荣心吗?”雨昂问。
“得嘞,妹现在就带哥回学校食堂去吃五块钱一碗的砂锅牛肉面去!”
“呕!——”雨昂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
“哈哈哈哈!”小西乐开了花。
那笑声仿佛穿越时空,又回荡在耳畔,笑声里藏起的是再也抓不回的幸福和快乐。
夏小西终于回过神儿来,她疯一样地撸起袖子,再次用力拉高橡皮圈,这次是“砰!砰!砰!…… ”——二十下!
小西注意到手中的钱包,她急忙向人群中张望,“喂,喂…”可惜却寻不见钱包主人的身影……
两个小时后,乐都大厦十七层,夏小西神形疲惫地推开了1706室的房门,门外有一个金属指示牌,上面写着:“李文迪心理咨询室”。
2。他在照片中
2。他在照片中
“双眼闭上,现在开始放松,好,想象头部是放松的……接着,颈部、肩部,放松……好,一直往下,胸部、腰部、臀部、大腿、小腿、脚、脚趾,全部放松……好,现在开始想象,你眼前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那里有一幢房子,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那是一幢白色的别墅!”
“别墅里正在举行一场化妆舞会,今天有一位巨星特邀前来参加,一位你非常喜欢的巨星!现在,推开门,走进去,大方地去参加舞会吧!”
“化妆舞会吗?可我没带面具呀?”
“没关系的,你漂亮的面孔不需要任何面具的伪装,自信地走进去!”
“哦……”
“看到什么了?”
“舞场里昏暗、嘈杂,全是带着面具的人!”
“都是什么样的面具?”
“有吐着舌头的毒蛇,还有面目狰狞的老女巫、流着血眼泪的骷髅……,我快窒息了,很害怕!”
“不要怕,那只是化妆面具!你口渴吗?去旁边的餐台上取杯水来喝吧?”
“我发现,这里的水都是浑浊的,我不想喝!”
“好吧,那你现在可以找找看,这里谁是巨星?”
“舞台上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跳热舞,大家都围着他欢呼雀跃,我想他一定就是那位巨星吧!”
“他戴什么样的面具?”
“灯光太暗,看不清楚,好像没带!”
“挤到舞台前,去看清楚!”
“他没带面具!”
“他是哪位巨星,看出来了吗?”
“vincent_jun!”
“谁?”
“焦恩俊!哇,他好帅,我现在心跳加速、发热,我想尖叫,我也想跳舞!”
“你再仔细看看,不可能是焦恩俊,今天娱乐新闻里说,今早他在桃园机场现身,现在他在台湾,你一定是看错了!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好像是……张迪!”
“你确定?”
“不,是乔振宇!”
“你确定?”
“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
“把灯打开,墙上有开关!”
“我找不到开关……我找不到!我不想找了,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我感到……他们都是鬼!”
“立刻走出这间屋子,门就在你正前方三步距离的地方,闭上眼,不要看任何人,走出来!”
“出来了,外面阳光明媚,别墅旁边居然有个花坛,里面开满了黄|色的康乃馨,细细的茎、小而尖的叶,太美了,进门的时候我却没注意到这个花坛。”
“走近花坛,去闻康乃馨。”
“闻到了,浓浓的花香!”
“小心,花上有很多昆虫,它们会咬你!”
“没有,很干净,一只都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其它的花,发现昆虫没有?”
“没有!奇怪,这里为什么一只昆虫都没有?”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现在,听我的,慢慢沿原路返回,我数三下,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一……二……三……睁开你的眼睛,我们回到现实中了!”
小西慢慢地睁开双眼,看见wendy坐在对面冲她微笑:“现在你可以揉揉眼睛,活动一下身体!感觉怎么样?”
“你应该让我多享受一会儿那里的阳光和鲜花!”
“回去后,你可以试着重做这样的练习,试着走进那间屋子打开灯,然后去看清舞台上那位明星到底是谁。”
“好的!”小西点点头。
三年来,这样的意象对话在小西和wendy之间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小西已习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让wendy直达她的潜意识、窥视她的内心。
wendy,名叫李文迪,是夏小西的私人情感顾问,也是小西高中时代的同桌,高考时,她俩又考入同一所综合性大学,夏小西就读信息学院,而李文迪就读医学院,八年的同窗生活让她俩即使不通过这样的意象对话,也早已心心相通。
wendy现在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她目前有一个职业理想,就是不通过任何抗抑郁药物来治愈夏小西的心理疾病——她失恋六年,仍然无法忘记那个叫林雨昂的男人。三年来,小西无数次的进出这里,最长时间一个月来一次,最短时间一周来一次,当然,全是免费的。
其实,每次治疗后,夏小西更热衷于聆听wendy从专业角度对每次治疗的解析,她觉得那更像是一场和自我灵魂的博弈。
“你猜刚才的那段对话针对的主题是什么?”wendy见小西一脸困惑,答道,“sex!”
“什么?”小西瞪大眼睛,吃惊地问。
“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刚才的对话内容!”wendy说。
“好!”小西瞪大眼睛。
“房子代表你的内心世界,舞会上你看到的面具有毒蛇、女巫和骷髅,这正是意象里几个典型的象征物。
蛇象征男性的性器官,吐着舌头的毒蛇,是恐怖的,说明你潜意识里抵触性。
老女巫是神秘的,老,说明性对你已经缺乏诱惑力了,但女巫往往具有特殊的能量,说明你还有性欲,只是缺少性魅力,结合女巫的性格特点,你会嫉妒别人的性。
骷髅说明你对目前感情状态极度不满,有非常强烈的感情饥渴。
你发现杯子里的水是浑浊的,说明你的深层情绪状态不好,是什么污染了你的水?可能是性心理有问题,比如,性压抑。
至于那位巨星,先是焦恩俊,据我所知,他是你现实生活中的偶像,你看到他会心跳加速、发热,想跳舞,说明你有性的需要。但是,你不停地变幻这个巨星的角色,一会儿是张迪,一会儿又是乔振宇,不确定的男主角一方面说明,你在情感方面得不到满足,包括得不到生理满足;另一方面说明,你有很强的性欲。
还有,你发现没,这几个明星微踅的眉毛、刚劲的轮廓、上扬的嘴角,像极了你心底藏着的那个人——林雨昂,如果我没记错,乔振宇也是桂林人吧!
你找不到房间的开关,你变得恐慌焦虑,你根本不敢去打开灯,你怕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怕舞台上那个人是恶魔,而那个恶魔是林雨昂。
走出房间,你见到阳光和鲜花,说明你内心深处渴望光明的生活。可是花坛里没有昆虫,花代表女性,昆虫代表男性,你在拒绝男人。”wendy深吐一大口气,问小西,“怎么样,我分析的透彻吗?”
小西目瞪口呆,使劲地点头:“正解!”
“在荷尔蒙面前,你是个成熟女人,每月28天一次循环的月事里,月经来潮前和排卵前后的两三天,你无法阻挡生理上的性欲高峰——你的生育的本能,那是体内汹涌澎湃的性激素作用的结果,你不能违背生物学上的你。”wendy严肃地说。
“不是有科学家认为,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发展愈高级,性激素对性行为的影响愈弱吗?ok,我进化了。”小西辩解道。
“六年啊,我的男朋友已经从john换到了json,又从json换回了john,其实性是美好的,你要不要也试着谈一场新的恋爱?”
“嗯!”小西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六年啊,如何能放下蠢蠢欲动的春心?就算思想停止,生理器官会继续它的生物学使命,遏制欲火的方式,小西选择清心寡欲,于是那些特殊日子成了小西的专属减肥日,连米面油盐都不进了,只吃蔬菜水果,食不裹腹的感觉,近乎佛说的“生死心切”,饥肠辘辘的感觉似乎可以遏制人的欲望。
小西突然抬起头,迷惑地问wendy:“那你也有性秘密吗?”
“有啊!”
“比如?”
“比如,我是——‘技术Chu女’!”
“啥?”
“就是从john,到kevin,到json,有过sex的经验,但依然是个Chu女——纯天然的!懂了?”
“哇!——你好会伪装啊!有必要这么做吗?”
“当然!我只要守住这个‘未破’的底线,日后就可以高举道德的大旗呐喊,免得那个爱我至深的人有一天需要为这件事去做心理咨询。”
“哈哈!让我验明证身一下!”小西抓住wendy,她们打闹在一起。
wendy冲好一杯热饮递给小西,小西接过杯子,她突然想起什么,问wendy:“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去紫禁城的感受?”
“还用问吗?你忘了,我会读心术!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右手的毛衣袖口是放下的,而左手边的毛衣袖口是挽起的,你要掩饰的是红肿的右手腕。并且,当你开始和我交谈的时候,你不自觉地用手触摸了你的‘颈窝’处,当一个女人用手触摸身体的这个部位时,说明她感到了苦恼、不安、不适或害怕,这是大脑的边缘系统产生的一种安慰行为,你的行为向我透露出你今天去紫禁城时的状态很不稳定,你不想和我提及,害怕让我知道,怕我对你失望。所以,答案是:今天你没能战胜心魔,完败!——怎么样,我猜对了吗?”
其实,今天游紫禁城除了完成小西心灵的朝圣外,还有一条特殊的借口,就是wendy想借机检验一下长期以来对小西的治疗效果。
“什么心理学上的狗屁‘厌恶疗法’,什么鬼橡皮圈,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我不如随身带一瓶臭豆腐,犯一次贱就狂吃五块,我这种人就该被拖走,直接丢进wc!”小西一脸无助地说,“六年了,我依旧忘不了他,他就像灵魂上的恶魔吞嗤了我的一切快乐,我会不会哪一天突然疯掉?”
“目前,不会。”
“也就是说——我还有救?”
“有!不是前有翁美玲,后有张国荣,没到那一步,你还有救,爱情这点事没那么容易想得明白?——除非没爱过!”
“我一定要走出去,积极向上地面对人生!”小西神情坚定。
“紫禁城今天的雪景一定绝美,怎么样,刚才拍照留念了吗?”wendy问小西。
小西拿出手机,快速地翻找到那张雪夜紫禁城的照片递给wendy。
wendy端详照片片刻后,她突然皱起眉头,面色苍白,小西纳闷地问她:“怎么了?见鬼了吗?”
“没……没什么!——挺好的!”wendy神情慌张。
“让我看看!”小西从wendy手中夺过手机,当她的目光定格在照片上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凝固了,手中的热饮杯摔落在地。
“不会的!——这个世界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普通人和明星还时常有撞脸的呢!怎么可能是他?”wendy说。
“是他!”小西坚定地说,“黄|色鸭舌帽上显眼的‘西南旅行社’的字样透露出他来自大西南,就是他,来自桂林的林雨昂。”只是,wendy和小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林雨昂右手臂拥搂着的女孩身上,那女孩一脸阳光。
小西踉踉跄跄地走出诊室,wendy皱起了眉头,她明白,这一张照片的出现,足以让小西过去几年的治疗前功尽弃,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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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伤何处
小西端坐在写字台前,手中摆弄着一个旧钱包,就是在紫禁城帮她拍照的那个青年男子遗失的钱包,可惜,钱包里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只有不到百元的零钞,这个钱包就像是送给小西的“特别”情人节礼物。
“咦?钱包外面醒目的位置上怎么会有一个烫印的字母‘y∓mp;mp;s’?”小西赶忙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方形纸盒,剥开无纺布的袋子,里面是一个款式差不多,但全新的coch钱包,从台灯上投下来的暗淡冷光照在棕色的皮革上,映出暗哑的光斑,这上面没有烫印的“y∓mp;mp;s”。
夏小西和林雨昂相识在北京的一所著名高校,雨昂在成教学院读法律专业,他比小西大六岁。他们有过浪漫的邂逅和甜蜜的拥吻,他们会畅谈理想、人生和未来。当所有的甜蜜温暖被时间冲淡,刻在小西记忆深处的只剩两段情伤。
第一段,月台诀别——
时间回到2003年的夏天,伤心毕业季,那一年,小西22岁,雨昂28岁。
“小西,我家里正在给我安排公检法的工作,等你毕业后,我应该可以帮你找一份不错的工作……”雨昂瞪大眼睛望着小西,似乎在等待她的提问,可小西从来没在乎过雨昂的任何承诺,她只想这样单纯地爱着他。
“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小西趴在雨昂的怀里哭了。
“我要回老家参加一个事业单位的考试,等我消息,好吗?”
“不考不行吗?公务员就那么好吗?”
“公务员工作稳定,待遇好,体面。”
“那你跟我说说公务员都有哪些好的待遇?”
“听说公务员补贴多,比如:饭补、车补、水电补贴、卫生、降温、取暖、节日补助、书报费、通讯费,等等。机会好的话,还能分套廉价住房!”
“‘灰色收入’你还没说呢?”小西撇撇嘴,“何止这些呀……”
“还有啥?”
“考上了公务员不仅能直接奔小康,还能享受免费月球疗养,回来后即刻成为‘相亲首选’!”
“相亲就免了,我只想把你体面地娶回家!”
“等你考上公务员直接去月球了,还会想起我吗?”
“即使有一天我不想你了,也得让你天天想念我——”雨昂使劲地把小西搂进怀里,用力地吻着她,吻里还有咸咸的泪水。
“雨昂,我会想你的。”小西踮起脚,把嘴唇凑到雨昂的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不在乎你是公务员还是小职员,只因为考公务员是你的理想,我尊重你的选择。”
t5次特快列车从北京西站驶离,奔向遥远的桂林,月台上丢下孤零零的小西,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雨昂,我想去桂林。”
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两个月后,雨昂打来电话说,这次考试他没通过,但他给小西一个承诺:“等我,明年再考。”
又两个月后,小西也毕业了,如果不考公务员,如果也不要求落户北京,帝都写字楼的大门永远是向任何人敞开的。小西签了一家外企,做了一名平庸的办公室小职员,税后薪水2400,住集体宿舍。
不懂得愁滋味的日子里,小西最爱听的一首歌是韩晓的《我想去桂林》……
第二段,相思两年伤——
“小西,工作累吗?”
“累!我是小字辈,谁都可以使唤我。”
“小西,再等等好吗?……上班也挺好的,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
小西心疼了,“其实我的工作也没那么糟糕,部门主管frnk是个大帅哥,心情低潮的时候偷看一眼帅哥,居然有安神的奇效!”见电话那端雨昂沉默了,小西撒娇地说,“雨昂,我想你!我想见你!”
“去北京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我要准备考试——司法考试。”
……
平日里,小西和雨昂只能通过电话和emil保持联系,慢慢地,他们的爱情升华成精神世界的依赖。
日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蹭行,生活就是这般无奈,小西每月两千多的薪水,养活自己富富有余,但是存钱买房却是奢望。
第二年,雨昂还是没有考上他理想的岗位,雨昂说,他找了份薪水微薄的教师工作,边打工边备考,字里话间,他对考试已不报什么希望了,雨昂说,他想来北京,小西却说,她不喜欢北京的拥挤和嘈杂,在北京她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因为她没有房子。于是,雨昂要小西去桂林,小西高兴地答应了。
frnk是小西的部门主管,他外型硬朗俊俏,留着清爽干练的碎短发,浅浅的胡茬嵌入脸颊,内刚而不张狂,他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带过一阵优雅的英伦风。frnk是小西的领导,更像是她的大哥哥。
“frnk……”小西吞吞吐吐地对frnk说,“我想请假!”
“多久呢?”
“至少一周,也许……也许永远!”
“哦……”frnk皱起眉头、紧闭双唇,思忖着说,“两周!你的工作我来安排!”
“谢谢!”小西充满感激。
小西跑去车站买到一张k157次的车票,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车票:“2005年1月7日,北京西至桂林,今晚就出发!”这2000公里的跨越是幸福的距离。
小西高高兴兴地打电话给雨昂,让他明晚九点去接站。——如果没有命运的捉弄,这一切该有多美好。
火车是晚上七点始发,走之前,小西要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frnk,所以,忙到五点半她才出发。
寒冬的北京飘起了小雪,单位门口打不到出租车,小西有些着急了,只要穿过前方的快速路,再走过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隔离带,对面就是繁华的街区,那里很容易打到出租车。想着,小西拖着行李箱向快速路方向走去。
小西趁着车流的空当横穿过马路,隐约可见隔离带后方街区闪烁的灯红,小西深呼吸一下,壮着胆子走进漆黑的小树林。
一个黑影突然从树林中蹿出,小西的心咯噔一下,她立刻丢下箱子,转身调头就跑,一双大手从身后死死地抓住她的脖子,她拼命去抵抗,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挣扎中小西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那个男子狠狠地命令道:“不许动,我找你说个事!”
厮打中,小西突然抓住男子的胳膊,用尽全力去咬他,男子本能地松开了手臂,小西趁机脱逃,她拼命地向快速路方向奔跑。
一阵突然的急刹车、一道闪亮的白光、一声惨烈的尖叫,顷刻间幻作一道血光划过雪夜北京城静谧的夜空……
醒来后,小西看见迷离的天花板忽明忽暗、忽近忽远,医生走近来冲她微微一笑:“你醒了?”
“医生,我怎么了?”
“车祸,脑震荡昏迷了两天,你刚做了手术,没事了!”
“什么手术?”
“‘右髌骨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给你钉了4颗钢钉!”医生笑了笑,“万幸,只伤到腿,你男朋友一直等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男朋友?”小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更是紧张,“雨昂,是你吗?”
“没事了,小伤!”frnk微笑着走进病房,对她说,“你父母也来了,他们刚好出去了。”
“今天几号?”小西迷迷糊糊地问。
“9号了!”
“火车票作废了!”
“傻闺女,还想呢?好好养病!”
“转天……他打过电话,是我替你接的,他知道了!”
“哦……”小西心事重重的样子。
之后一天、两天、十天……小西一直在等雨昂的电话,或是盼望他的出现,可惜他没有出现。
这些天,小西一直闷闷不乐,她在心里狠狠地责骂他:“好你个林雨昂,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吗?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术后五十天,小西终于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他记起,再过三天就是雨昂的生日。
小西呆呆地躺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给自己找到一个原谅雨昂的借口:“雨昂一定在车站等到深夜都不见我的影子,他一定失望至极;或许,那天是因为frnk接的电话,雨昂误会了……”总之,她不怪他了。
小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商场的coch专柜,时隔两年,已找不见那款bleecker的钱包,她凭着记忆挑选了一款差不多样式的coch钱包,电话打通了。
“哦……是你呀!”雨昂接的电话,声音沉闷而陌生,“你的伤好了吗?”
“膝盖碎了,镶了四颗钢钉!”
“哦……疼吗?”
“心疼!——难道你不担心我是死是活吗?”
沉默!电话那端是粗粗的呼吸音,接着,雨昂说:“小西,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
“快给我地址!”小西打断了雨昂的话语,“我给你寄件生日礼物!”
“礼物,不用了,你自己留着钱买些营养品吧!”
“是coch的钱包,你一直想要的!bleecker,还记得吗?”
“那个太贵了,钱包……我有!其实,钱包也犯不着用那么贵的……”
“为什么?”
“小西,你留着用吧,真的不用了!或者,你送给别人吧!”
“什么意思?”小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大喊着问他。
“小西,对不起——”
“她是谁?”小西哭着问他。
“和你差不多的女孩。”
“祝你幸福!”小西啪地挂断了电话,她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后来,小西可以正常走路了,再后来,钢钉也被拆除掉了,唯一的遗憾是:小西再也不能快跑,膝盖弯曲时会发出“咔咔咔”的响声,医生说,那是因为关节面受损,是关节摩擦的声音。
小西也曾犯贱拨打过他的电话,每次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qq里他也消失不见了,他消失得如此彻底,却不曾带走那张作废车票和小西头脑中删除不掉的记忆。
小西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那张她在紫禁城前的留影,林雨昂和那个女孩像鬼影一样出现在她的右前方,照片里,他紧紧搂着那个女孩,有如当年搂她时的样子,只是女孩脸上幸福灿烂的笑容和小西阴郁哀愁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的快乐是可以映在脸上的。
分手已六年,分别已八年,谁还会记得谁六年前的声音、八年前的模样?小西记得雨昂的。照片上的雨昂,除了面部轮廓变得粗壮一些以外,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八字眉、蒙古褶、通天鼻,他瞪大眼睛、压紧嘴唇、翘首向远处张望的神情,那是小西一眼就可以识别出的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个性信息。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因为我遭遇横祸你才不要我的吗?
你怕什么?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替代了我的位置?
你怎么可以背叛你的爱情信仰?
你对我的承诺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你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真爱?”说不出的不甘和委屈日积月累化作无尽的怨恨潜伏在小西的大脑中。
wendy讲过,心理学上有一条著名的定律叫“显现定律”,就是说,当我们持续寻找、追问答案的时候,它们最终都必将显现。
“我坚信答案终将会显现,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张‘鬼照片’来招惹我的神经?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我一定要你亲口和我说声对不起!——否则我就是你家幸福路上的女鬼,因为我从未甘心!”小西的眼里闪着坚毅而可怕的目光。
5。爱情教科书
老周,47岁。突兀光亮的前额闪着智慧油光;偏分的稀疏头发一丝丝整齐地罩在头顶,下面透出白亮的头皮;颜面宽厚而方正,身材短小又墩实;厚厚的嘴唇耷拉下来,像是一片汤汁饱满的肥肠;稀疏的软胡须挂在上嘴角,被有意修理成标准的“八字”。
长安街35号贵宾楼饭店里,夏小西和老周在烛台暗灯下四目而视。
“这里的‘芝士焗鱼’很不错,你来尝尝?”老周谦让道。
“我更喜欢这里的甜品。”小西笑着问,“您喜欢吗?”
“甜的不敢多吃了,上次单位体检时查出来‘糖耐量递减’!”
“哦,糖尿病啊,现在社会得糖尿病就跟得感冒一样普遍,我妈也有糖尿病!”小西脱口而出。
老周一脸不快,解释道:“我还不算糖尿病,完全可以通过饮食控制好。”
“哦……”小西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话不投机,真是无趣,索性我对你来个即兴采?( 快乐山 http://www.xlawen.org/kan/1570/ )
1。紫禁城千城雪
2011年2月14日,一个落雪的情_人节。
下午四点半, 夏小西走出写字楼,一阵彻骨的寒冷迎面拍来,漫天飞舞的雪花从遥远的天际急促地砸落下来,夏小西咬紧牙关,低头埋进行进的人流中。
这一天在马路上穿梭而过的女人,从表情上大致可以分成两类:昂首浅笑的和低首锁眉的。今天,即便你再藐视这样一个西方的节日,行走间,总有一束束绽放的玫瑰花惹入眼帘,触动你的神经。
没有情_人的情_人节里,夏小西一定要去的地方就是紫禁城,这个习惯已坚持了六年,因为那座深深的宫院里锁着她的记忆碎片,只是今天她来到这里还多了一个特殊的借口。
过了金水桥就是天安门,这座庄严巍峨的牌楼后面藏着一座紫禁城。小西撸起右手臂的袖口,手腕上露出一个黑色的腕饰,她低头看了看它,接着咬紧嘴唇,大踏步向前走去。
青灰色的幕帐渐渐地罩住了雪夜的北京城,即使寒风瑟瑟、飞雪飘零,游人依旧不减,小西随人流挤过端门,又入午门,透过层层洞开的宫门瞥见冷峻沧桑的紫禁城披雪矗立远方,琉璃瓦顶铺满千层雪,恰似满世界的荒凉落寞罩于这千城之上。
故宫已停止售票,广播里传来关门清客的通知,小西看看腕表,时钟指向傍晚五点,耳边传来林雨昂的声音——
“小西,你感觉到了吗?这里阴气很重的!”雨昂紧锁眉头,悄悄地对小西说,“据说,傍晚5点是故宫阴气最重的时刻。”
“打住!我可是无神论者,吓不着我!”小西不屑地说。
“听说,故宫里每逢打雷闪电的时候总有人看见宫墙上有宫女排队行走的影子。”雨昂煞有介事地继续说开。
“估计当时有人在拍电影,灯光照的吧!”小西猜道。
“那可不是,对于这种现象,科学家解释说,是因为宫墙是红色的,含有四氧化三铁,而闪电可能会将电能传导下来,如果当时碰巧有宫女经过,宫墙就相当于录影带的功能,以后若有闪电巧合出现,可能就会像放录影带一样,再现当初那个被录下来宫女的影像。”
小西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听着雨昂的解释,说,“晕,做这个解释的专家估计已经退休了吧?”但她又抿抿嘴,话峰一转,“不过,这里是明清两代皇帝的行宫,少不了明谋暗斗,一定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说不定各种怒哀、悲怨、愤恨汇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刹那自然界的机缘巧合,瞬间就会影像重现。”说着,小西“嗖”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害怕地扎进雨昂的怀里,“雨昂,我感觉冷,真的好冷!”
雨昂坏坏地一笑,抱紧了小西,认真地说:“小西,相信我,哪怕天塌地陷,只要有我在,我会给你温暖的。”雨昂用力地揽小西入怀,深深地吻着她……
这一刻,录影在故宫城墙院落里的是他俩的红唇暖心。
小西的腰被路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险些跌倒。这时,她才清醒过来,是回忆!又是可怕的回忆!那刻的春_心萌动已是在八年前。小西强忍眼泪,她急忙撸起右手臂的袖口,用手拉起那个黑色的腕饰,居然一下子拉起好高,再猛地一松手,只听“啪!”地一声那腕饰狠狠地弹回到她的手腕上,她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一丝肌肤上的疼痛。——原来,那黑色的腕饰,是条宽厚的橡皮圈。
小西抬起头,孤独地伫立在飘雪的寒风中,黑色的半短呢绒大衣在路灯下勾勒出纤细的曲线,她的鼻尖冻红了,睫毛凝霜了,心底的深愁哀怨,没人瞧得见,除了她背后静默的紫禁城——
“雨昂,紫禁城里也有被传颂千古的忠贞爱情,像顺治帝和董鄂氏、乾隆帝和孝贤皇后、光绪帝和珍妃,我很敬佩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小西对雨昂说。
“可惜,他们的爱情里都有死别,太凄惨!”雨昂驽起嘴,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也能做到对爱情忠贞不渝,我保证‘一心无二只有你,若有别意天不容。’”
小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眼珠滴溜儿一转,她迅速地俯身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儿雪,使劲塞到雨昂颈后的衣襟里,笑着说:“你就吹吧!”
“喂!”雨昂打了一个冷颤,然后抓起地上的积雪开始向她反击……
流光闪回,小西的脸庞略过浅浅的幸福,原来他俩在积雪中的嬉戏场景也是浮在眼前的记忆片段。——小西撸起袖子,又狠狠地弹起橡皮圈,一下、二下……五下!接着,她摇摇头,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拍张照片做个纪念吧!”小西对自己说,她想把宽阔的广场和静默的紫禁城统统摄入镜头,不过,需要找个人来帮忙,找谁呢?
小西的右前方正好有一位身穿橘红色羽绒服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她举起手机客气地对男子说:“先生,麻烦您帮我拍一张照片好吗?”
男子接过小西的手机,点头默许,小西笑着说:“我想要一张全身的远景照片,希望尽可能多地摄入后面的紫禁城和前方这一片空旷的场地,谢谢!”
“好的!”男子点头答应,然后,他后退几步,向小西摆出一个ok的手势,这时,一队旅行团正好从他的正前方经过,遮挡住他的视线。
小西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旅行团慢慢地从眼前晃过,她看到旅行团中的每个人都带着一顶黄|色鸭舌帽,帽子上赫然印着“西南旅行社”的字样。从旅行团里传来唧唧喳喳南方方言的杂音,那腔调似曾熟悉。
小西透过人群的缝隙向那边正等待为自己拍照的青年男子做出一个鬼脸,她又耸耸肩、摆摆手,十分无奈。
人流渐渐散开,那男子举起手机向小西示意ok,小西整理好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咔嚓!”一声一张雪夜深宫门外的美照出炉了!美中不足的是,小西身旁刚好有一对儿头戴黄|色鸭舌帽的情侣闯入镜头中。——如果说,录影在故宫城墙院落里的人物有朝一日能够重现的话,那么这张照片就见证了这样的“重现”!
“小哥,你在干嘛呢?”一位身穿宝石蓝色羊绒外套手举冰糖葫芦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拍照男子身边。
“帮人拍张照片!”
“哦!”宝石蓝女孩抬头瞧见小西,高高地驽起小嘴,伸手跨住男子的腕臂,醋意三分地埋怨道,“走到哪里你都爱和陌生人搭讪!”
小西尴尬一笑,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揣进衣兜,连忙说,“谢谢!”
“不客气!”男子笑着回答。
“小哥,陪我去那边看看,好吗?”宝石蓝女孩拽着男子就跑。
“好,好!”男子红着脸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头来对小西说,“再见!”
就在男子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个钱包从他的衣兜里滑落下来,小西赶紧走上前俯身去拾钱包,就在她的手触摸到钱包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愕然,她一眼就认出那钱包是“05款coch(蔻驰)”!
她清晰地记得这款钱包当年商场专柜的折扣价是2449元——
透过商场里coch专柜明亮的玻璃橱窗,雨昂瞪大双眼,目光贪婪。
“你看中哪一款了?”小西在旁边悄声问。
“这款,就这款bleecker(布利克)手风琴凹面条纹钱包!你觉得怎样?”雨昂指了指一款棕色的钱包说。
“coch?bleecker?2449?”小西使劲地摇着头,“好你个败家子!”小西从衣兜里掏出手,悄悄地接近雨昂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抓,再狠狠一拧。
雨昂张开大口强忍着没有发出叫声,他使劲一甩手臂,顺利逃脱,口里不停念叨:“臭婆娘,公众场合一点儿不给哥留面子,你看那售货员的眼神有多毒辣!”
“得了,你就别装绅士了,就你这寒酸样儿谁看不出来呀?”小西狠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凑过来哄他,“哥,饿了吧?今天想吃啥?我请客!”
“我想吃……”雨昂啧啧嘴,眼里闪着火花,“我想吃……那款号称牛的第6根到第8根肋排打造的限量版的108元一碗的顶级弹牙嫩排面!——我想,吃那碗面的人也许吃的就是那口贵族味儿吧!”
“骚包!”小西向他吐了吐舌头。
“怎么,不打算满足哥的虚荣心吗?”雨昂问。
“得嘞,妹现在就带哥回学校食堂去吃五块钱一碗的砂锅牛肉面去!”
“呕!——”雨昂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
“哈哈哈哈!”小西乐开了花。
那笑声仿佛穿越时空,又回荡在耳畔,笑声里藏起的是再也抓不回的幸福和快乐。
夏小西终于回过神儿来,她疯一样地撸起袖子,再次用力拉高橡皮圈,这次是“砰!砰!砰!…… ”——二十下!
小西注意到手中的钱包,她急忙向人群中张望,“喂,喂…”可惜却寻不见钱包主人的身影……
两个小时后,乐都大厦十七层,夏小西神形疲惫地推开了1706室的房门,门外有一个金属指示牌,上面写着:“李文迪心理咨询室”。
2。他在照片中
2。他在照片中
“双眼闭上,现在开始放松,好,想象头部是放松的……接着,颈部、肩部,放松……好,一直往下,胸部、腰部、臀部、大腿、小腿、脚、脚趾,全部放松……好,现在开始想象,你眼前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那里有一幢房子,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那是一幢白色的别墅!”
“别墅里正在举行一场化妆舞会,今天有一位巨星特邀前来参加,一位你非常喜欢的巨星!现在,推开门,走进去,大方地去参加舞会吧!”
“化妆舞会吗?可我没带面具呀?”
“没关系的,你漂亮的面孔不需要任何面具的伪装,自信地走进去!”
“哦……”
“看到什么了?”
“舞场里昏暗、嘈杂,全是带着面具的人!”
“都是什么样的面具?”
“有吐着舌头的毒蛇,还有面目狰狞的老女巫、流着血眼泪的骷髅……,我快窒息了,很害怕!”
“不要怕,那只是化妆面具!你口渴吗?去旁边的餐台上取杯水来喝吧?”
“我发现,这里的水都是浑浊的,我不想喝!”
“好吧,那你现在可以找找看,这里谁是巨星?”
“舞台上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跳热舞,大家都围着他欢呼雀跃,我想他一定就是那位巨星吧!”
“他戴什么样的面具?”
“灯光太暗,看不清楚,好像没带!”
“挤到舞台前,去看清楚!”
“他没带面具!”
“他是哪位巨星,看出来了吗?”
“vincent_jun!”
“谁?”
“焦恩俊!哇,他好帅,我现在心跳加速、发热,我想尖叫,我也想跳舞!”
“你再仔细看看,不可能是焦恩俊,今天娱乐新闻里说,今早他在桃园机场现身,现在他在台湾,你一定是看错了!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好像是……张迪!”
“你确定?”
“不,是乔振宇!”
“你确定?”
“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
“把灯打开,墙上有开关!”
“我找不到开关……我找不到!我不想找了,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我感到……他们都是鬼!”
“立刻走出这间屋子,门就在你正前方三步距离的地方,闭上眼,不要看任何人,走出来!”
“出来了,外面阳光明媚,别墅旁边居然有个花坛,里面开满了黄|色的康乃馨,细细的茎、小而尖的叶,太美了,进门的时候我却没注意到这个花坛。”
“走近花坛,去闻康乃馨。”
“闻到了,浓浓的花香!”
“小心,花上有很多昆虫,它们会咬你!”
“没有,很干净,一只都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其它的花,发现昆虫没有?”
“没有!奇怪,这里为什么一只昆虫都没有?”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现在,听我的,慢慢沿原路返回,我数三下,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一……二……三……睁开你的眼睛,我们回到现实中了!”
小西慢慢地睁开双眼,看见wendy坐在对面冲她微笑:“现在你可以揉揉眼睛,活动一下身体!感觉怎么样?”
“你应该让我多享受一会儿那里的阳光和鲜花!”
“回去后,你可以试着重做这样的练习,试着走进那间屋子打开灯,然后去看清舞台上那位明星到底是谁。”
“好的!”小西点点头。
三年来,这样的意象对话在小西和wendy之间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小西已习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让wendy直达她的潜意识、窥视她的内心。
wendy,名叫李文迪,是夏小西的私人情感顾问,也是小西高中时代的同桌,高考时,她俩又考入同一所综合性大学,夏小西就读信息学院,而李文迪就读医学院,八年的同窗生活让她俩即使不通过这样的意象对话,也早已心心相通。
wendy现在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她目前有一个职业理想,就是不通过任何抗抑郁药物来治愈夏小西的心理疾病——她失恋六年,仍然无法忘记那个叫林雨昂的男人。三年来,小西无数次的进出这里,最长时间一个月来一次,最短时间一周来一次,当然,全是免费的。
其实,每次治疗后,夏小西更热衷于聆听wendy从专业角度对每次治疗的解析,她觉得那更像是一场和自我灵魂的博弈。
“你猜刚才的那段对话针对的主题是什么?”wendy见小西一脸困惑,答道,“sex!”
“什么?”小西瞪大眼睛,吃惊地问。
“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刚才的对话内容!”wendy说。
“好!”小西瞪大眼睛。
“房子代表你的内心世界,舞会上你看到的面具有毒蛇、女巫和骷髅,这正是意象里几个典型的象征物。
蛇象征男性的性器官,吐着舌头的毒蛇,是恐怖的,说明你潜意识里抵触性。
老女巫是神秘的,老,说明性对你已经缺乏诱惑力了,但女巫往往具有特殊的能量,说明你还有性欲,只是缺少性魅力,结合女巫的性格特点,你会嫉妒别人的性。
骷髅说明你对目前感情状态极度不满,有非常强烈的感情饥渴。
你发现杯子里的水是浑浊的,说明你的深层情绪状态不好,是什么污染了你的水?可能是性心理有问题,比如,性压抑。
至于那位巨星,先是焦恩俊,据我所知,他是你现实生活中的偶像,你看到他会心跳加速、发热,想跳舞,说明你有性的需要。但是,你不停地变幻这个巨星的角色,一会儿是张迪,一会儿又是乔振宇,不确定的男主角一方面说明,你在情感方面得不到满足,包括得不到生理满足;另一方面说明,你有很强的性欲。
还有,你发现没,这几个明星微踅的眉毛、刚劲的轮廓、上扬的嘴角,像极了你心底藏着的那个人——林雨昂,如果我没记错,乔振宇也是桂林人吧!
你找不到房间的开关,你变得恐慌焦虑,你根本不敢去打开灯,你怕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怕舞台上那个人是恶魔,而那个恶魔是林雨昂。
走出房间,你见到阳光和鲜花,说明你内心深处渴望光明的生活。可是花坛里没有昆虫,花代表女性,昆虫代表男性,你在拒绝男人。”wendy深吐一大口气,问小西,“怎么样,我分析的透彻吗?”
小西目瞪口呆,使劲地点头:“正解!”
“在荷尔蒙面前,你是个成熟女人,每月28天一次循环的月事里,月经来潮前和排卵前后的两三天,你无法阻挡生理上的性欲高峰——你的生育的本能,那是体内汹涌澎湃的性激素作用的结果,你不能违背生物学上的你。”wendy严肃地说。
“不是有科学家认为,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发展愈高级,性激素对性行为的影响愈弱吗?ok,我进化了。”小西辩解道。
“六年啊,我的男朋友已经从john换到了json,又从json换回了john,其实性是美好的,你要不要也试着谈一场新的恋爱?”
“嗯!”小西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六年啊,如何能放下蠢蠢欲动的春心?就算思想停止,生理器官会继续它的生物学使命,遏制欲火的方式,小西选择清心寡欲,于是那些特殊日子成了小西的专属减肥日,连米面油盐都不进了,只吃蔬菜水果,食不裹腹的感觉,近乎佛说的“生死心切”,饥肠辘辘的感觉似乎可以遏制人的欲望。
小西突然抬起头,迷惑地问wendy:“那你也有性秘密吗?”
“有啊!”
“比如?”
“比如,我是——‘技术Chu女’!”
“啥?”
“就是从john,到kevin,到json,有过sex的经验,但依然是个Chu女——纯天然的!懂了?”
“哇!——你好会伪装啊!有必要这么做吗?”
“当然!我只要守住这个‘未破’的底线,日后就可以高举道德的大旗呐喊,免得那个爱我至深的人有一天需要为这件事去做心理咨询。”
“哈哈!让我验明证身一下!”小西抓住wendy,她们打闹在一起。
wendy冲好一杯热饮递给小西,小西接过杯子,她突然想起什么,问wendy:“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去紫禁城的感受?”
“还用问吗?你忘了,我会读心术!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右手的毛衣袖口是放下的,而左手边的毛衣袖口是挽起的,你要掩饰的是红肿的右手腕。并且,当你开始和我交谈的时候,你不自觉地用手触摸了你的‘颈窝’处,当一个女人用手触摸身体的这个部位时,说明她感到了苦恼、不安、不适或害怕,这是大脑的边缘系统产生的一种安慰行为,你的行为向我透露出你今天去紫禁城时的状态很不稳定,你不想和我提及,害怕让我知道,怕我对你失望。所以,答案是:今天你没能战胜心魔,完败!——怎么样,我猜对了吗?”
其实,今天游紫禁城除了完成小西心灵的朝圣外,还有一条特殊的借口,就是wendy想借机检验一下长期以来对小西的治疗效果。
“什么心理学上的狗屁‘厌恶疗法’,什么鬼橡皮圈,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我不如随身带一瓶臭豆腐,犯一次贱就狂吃五块,我这种人就该被拖走,直接丢进wc!”小西一脸无助地说,“六年了,我依旧忘不了他,他就像灵魂上的恶魔吞嗤了我的一切快乐,我会不会哪一天突然疯掉?”
“目前,不会。”
“也就是说——我还有救?”
“有!不是前有翁美玲,后有张国荣,没到那一步,你还有救,爱情这点事没那么容易想得明白?——除非没爱过!”
“我一定要走出去,积极向上地面对人生!”小西神情坚定。
“紫禁城今天的雪景一定绝美,怎么样,刚才拍照留念了吗?”wendy问小西。
小西拿出手机,快速地翻找到那张雪夜紫禁城的照片递给wendy。
wendy端详照片片刻后,她突然皱起眉头,面色苍白,小西纳闷地问她:“怎么了?见鬼了吗?”
“没……没什么!——挺好的!”wendy神情慌张。
“让我看看!”小西从wendy手中夺过手机,当她的目光定格在照片上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凝固了,手中的热饮杯摔落在地。
“不会的!——这个世界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普通人和明星还时常有撞脸的呢!怎么可能是他?”wendy说。
“是他!”小西坚定地说,“黄|色鸭舌帽上显眼的‘西南旅行社’的字样透露出他来自大西南,就是他,来自桂林的林雨昂。”只是,wendy和小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林雨昂右手臂拥搂着的女孩身上,那女孩一脸阳光。
小西踉踉跄跄地走出诊室,wendy皱起了眉头,她明白,这一张照片的出现,足以让小西过去几年的治疗前功尽弃,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f
3。情伤何处
小西端坐在写字台前,手中摆弄着一个旧钱包,就是在紫禁城帮她拍照的那个青年男子遗失的钱包,可惜,钱包里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只有不到百元的零钞,这个钱包就像是送给小西的“特别”情人节礼物。
“咦?钱包外面醒目的位置上怎么会有一个烫印的字母‘y∓mp;mp;s’?”小西赶忙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方形纸盒,剥开无纺布的袋子,里面是一个款式差不多,但全新的coch钱包,从台灯上投下来的暗淡冷光照在棕色的皮革上,映出暗哑的光斑,这上面没有烫印的“y∓mp;mp;s”。
夏小西和林雨昂相识在北京的一所著名高校,雨昂在成教学院读法律专业,他比小西大六岁。他们有过浪漫的邂逅和甜蜜的拥吻,他们会畅谈理想、人生和未来。当所有的甜蜜温暖被时间冲淡,刻在小西记忆深处的只剩两段情伤。
第一段,月台诀别——
时间回到2003年的夏天,伤心毕业季,那一年,小西22岁,雨昂28岁。
“小西,我家里正在给我安排公检法的工作,等你毕业后,我应该可以帮你找一份不错的工作……”雨昂瞪大眼睛望着小西,似乎在等待她的提问,可小西从来没在乎过雨昂的任何承诺,她只想这样单纯地爱着他。
“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小西趴在雨昂的怀里哭了。
“我要回老家参加一个事业单位的考试,等我消息,好吗?”
“不考不行吗?公务员就那么好吗?”
“公务员工作稳定,待遇好,体面。”
“那你跟我说说公务员都有哪些好的待遇?”
“听说公务员补贴多,比如:饭补、车补、水电补贴、卫生、降温、取暖、节日补助、书报费、通讯费,等等。机会好的话,还能分套廉价住房!”
“‘灰色收入’你还没说呢?”小西撇撇嘴,“何止这些呀……”
“还有啥?”
“考上了公务员不仅能直接奔小康,还能享受免费月球疗养,回来后即刻成为‘相亲首选’!”
“相亲就免了,我只想把你体面地娶回家!”
“等你考上公务员直接去月球了,还会想起我吗?”
“即使有一天我不想你了,也得让你天天想念我——”雨昂使劲地把小西搂进怀里,用力地吻着她,吻里还有咸咸的泪水。
“雨昂,我会想你的。”小西踮起脚,把嘴唇凑到雨昂的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不在乎你是公务员还是小职员,只因为考公务员是你的理想,我尊重你的选择。”
t5次特快列车从北京西站驶离,奔向遥远的桂林,月台上丢下孤零零的小西,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雨昂,我想去桂林。”
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两个月后,雨昂打来电话说,这次考试他没通过,但他给小西一个承诺:“等我,明年再考。”
又两个月后,小西也毕业了,如果不考公务员,如果也不要求落户北京,帝都写字楼的大门永远是向任何人敞开的。小西签了一家外企,做了一名平庸的办公室小职员,税后薪水2400,住集体宿舍。
不懂得愁滋味的日子里,小西最爱听的一首歌是韩晓的《我想去桂林》……
第二段,相思两年伤——
“小西,工作累吗?”
“累!我是小字辈,谁都可以使唤我。”
“小西,再等等好吗?……上班也挺好的,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
小西心疼了,“其实我的工作也没那么糟糕,部门主管frnk是个大帅哥,心情低潮的时候偷看一眼帅哥,居然有安神的奇效!”见电话那端雨昂沉默了,小西撒娇地说,“雨昂,我想你!我想见你!”
“去北京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我要准备考试——司法考试。”
……
平日里,小西和雨昂只能通过电话和emil保持联系,慢慢地,他们的爱情升华成精神世界的依赖。
日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蹭行,生活就是这般无奈,小西每月两千多的薪水,养活自己富富有余,但是存钱买房却是奢望。
第二年,雨昂还是没有考上他理想的岗位,雨昂说,他找了份薪水微薄的教师工作,边打工边备考,字里话间,他对考试已不报什么希望了,雨昂说,他想来北京,小西却说,她不喜欢北京的拥挤和嘈杂,在北京她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因为她没有房子。于是,雨昂要小西去桂林,小西高兴地答应了。
frnk是小西的部门主管,他外型硬朗俊俏,留着清爽干练的碎短发,浅浅的胡茬嵌入脸颊,内刚而不张狂,他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带过一阵优雅的英伦风。frnk是小西的领导,更像是她的大哥哥。
“frnk……”小西吞吞吐吐地对frnk说,“我想请假!”
“多久呢?”
“至少一周,也许……也许永远!”
“哦……”frnk皱起眉头、紧闭双唇,思忖着说,“两周!你的工作我来安排!”
“谢谢!”小西充满感激。
小西跑去车站买到一张k157次的车票,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车票:“2005年1月7日,北京西至桂林,今晚就出发!”这2000公里的跨越是幸福的距离。
小西高高兴兴地打电话给雨昂,让他明晚九点去接站。——如果没有命运的捉弄,这一切该有多美好。
火车是晚上七点始发,走之前,小西要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frnk,所以,忙到五点半她才出发。
寒冬的北京飘起了小雪,单位门口打不到出租车,小西有些着急了,只要穿过前方的快速路,再走过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隔离带,对面就是繁华的街区,那里很容易打到出租车。想着,小西拖着行李箱向快速路方向走去。
小西趁着车流的空当横穿过马路,隐约可见隔离带后方街区闪烁的灯红,小西深呼吸一下,壮着胆子走进漆黑的小树林。
一个黑影突然从树林中蹿出,小西的心咯噔一下,她立刻丢下箱子,转身调头就跑,一双大手从身后死死地抓住她的脖子,她拼命去抵抗,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挣扎中小西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那个男子狠狠地命令道:“不许动,我找你说个事!”
厮打中,小西突然抓住男子的胳膊,用尽全力去咬他,男子本能地松开了手臂,小西趁机脱逃,她拼命地向快速路方向奔跑。
一阵突然的急刹车、一道闪亮的白光、一声惨烈的尖叫,顷刻间幻作一道血光划过雪夜北京城静谧的夜空……
醒来后,小西看见迷离的天花板忽明忽暗、忽近忽远,医生走近来冲她微微一笑:“你醒了?”
“医生,我怎么了?”
“车祸,脑震荡昏迷了两天,你刚做了手术,没事了!”
“什么手术?”
“‘右髌骨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给你钉了4颗钢钉!”医生笑了笑,“万幸,只伤到腿,你男朋友一直等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男朋友?”小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更是紧张,“雨昂,是你吗?”
“没事了,小伤!”frnk微笑着走进病房,对她说,“你父母也来了,他们刚好出去了。”
“今天几号?”小西迷迷糊糊地问。
“9号了!”
“火车票作废了!”
“傻闺女,还想呢?好好养病!”
“转天……他打过电话,是我替你接的,他知道了!”
“哦……”小西心事重重的样子。
之后一天、两天、十天……小西一直在等雨昂的电话,或是盼望他的出现,可惜他没有出现。
这些天,小西一直闷闷不乐,她在心里狠狠地责骂他:“好你个林雨昂,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吗?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术后五十天,小西终于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他记起,再过三天就是雨昂的生日。
小西呆呆地躺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给自己找到一个原谅雨昂的借口:“雨昂一定在车站等到深夜都不见我的影子,他一定失望至极;或许,那天是因为frnk接的电话,雨昂误会了……”总之,她不怪他了。
小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商场的coch专柜,时隔两年,已找不见那款bleecker的钱包,她凭着记忆挑选了一款差不多样式的coch钱包,电话打通了。
“哦……是你呀!”雨昂接的电话,声音沉闷而陌生,“你的伤好了吗?”
“膝盖碎了,镶了四颗钢钉!”
“哦……疼吗?”
“心疼!——难道你不担心我是死是活吗?”
沉默!电话那端是粗粗的呼吸音,接着,雨昂说:“小西,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
“快给我地址!”小西打断了雨昂的话语,“我给你寄件生日礼物!”
“礼物,不用了,你自己留着钱买些营养品吧!”
“是coch的钱包,你一直想要的!bleecker,还记得吗?”
“那个太贵了,钱包……我有!其实,钱包也犯不着用那么贵的……”
“为什么?”
“小西,你留着用吧,真的不用了!或者,你送给别人吧!”
“什么意思?”小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大喊着问他。
“小西,对不起——”
“她是谁?”小西哭着问他。
“和你差不多的女孩。”
“祝你幸福!”小西啪地挂断了电话,她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后来,小西可以正常走路了,再后来,钢钉也被拆除掉了,唯一的遗憾是:小西再也不能快跑,膝盖弯曲时会发出“咔咔咔”的响声,医生说,那是因为关节面受损,是关节摩擦的声音。
小西也曾犯贱拨打过他的电话,每次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qq里他也消失不见了,他消失得如此彻底,却不曾带走那张作废车票和小西头脑中删除不掉的记忆。
小西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那张她在紫禁城前的留影,林雨昂和那个女孩像鬼影一样出现在她的右前方,照片里,他紧紧搂着那个女孩,有如当年搂她时的样子,只是女孩脸上幸福灿烂的笑容和小西阴郁哀愁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的快乐是可以映在脸上的。
分手已六年,分别已八年,谁还会记得谁六年前的声音、八年前的模样?小西记得雨昂的。照片上的雨昂,除了面部轮廓变得粗壮一些以外,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八字眉、蒙古褶、通天鼻,他瞪大眼睛、压紧嘴唇、翘首向远处张望的神情,那是小西一眼就可以识别出的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个性信息。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因为我遭遇横祸你才不要我的吗?
你怕什么?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替代了我的位置?
你怎么可以背叛你的爱情信仰?
你对我的承诺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你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真爱?”说不出的不甘和委屈日积月累化作无尽的怨恨潜伏在小西的大脑中。
wendy讲过,心理学上有一条著名的定律叫“显现定律”,就是说,当我们持续寻找、追问答案的时候,它们最终都必将显现。
“我坚信答案终将会显现,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张‘鬼照片’来招惹我的神经?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我一定要你亲口和我说声对不起!——否则我就是你家幸福路上的女鬼,因为我从未甘心!”小西的眼里闪着坚毅而可怕的目光。
5。爱情教科书
老周,47岁。突兀光亮的前额闪着智慧油光;偏分的稀疏头发一丝丝整齐地罩在头顶,下面透出白亮的头皮;颜面宽厚而方正,身材短小又墩实;厚厚的嘴唇耷拉下来,像是一片汤汁饱满的肥肠;稀疏的软胡须挂在上嘴角,被有意修理成标准的“八字”。
长安街35号贵宾楼饭店里,夏小西和老周在烛台暗灯下四目而视。
“这里的‘芝士焗鱼’很不错,你来尝尝?”老周谦让道。
“我更喜欢这里的甜品。”小西笑着问,“您喜欢吗?”
“甜的不敢多吃了,上次单位体检时查出来‘糖耐量递减’!”
“哦,糖尿病啊,现在社会得糖尿病就跟得感冒一样普遍,我妈也有糖尿病!”小西脱口而出。
老周一脸不快,解释道:“我还不算糖尿病,完全可以通过饮食控制好。”
“哦……”小西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话不投机,真是无趣,索性我对你来个即兴采?( 快乐山 http://www.xlawen.org/kan/15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