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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

    《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回望百年人生

    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子,穿一件素雅的白底黑圆的旗袍,含蓄矜持地站在园子里,静静地望着前面,静静望穿她近百年的人生。这是盛佩玉,一个本是平凡的女子,因为出身名门,又嫁了一位颇受争议的诗人,她所历经的事、遇到的人就变的不同寻常。《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是她在晚年回望过去,娓娓道来的个人故事,却在不知不觉间弥漫起近、现代百年历史的苍茫云烟,弥漫整部书,整个阅读。

    百年前的上海滩,盛家是名副其实的豪门贵邸,既有奢华精致的生活,又有诗书传家的传统。作者的祖父盛宣怀,生前与李鸿章同僚,创办了中国近代史上的无数个第一,为洋务运动的展开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逝后的葬礼更显示了盛家鼎盛时的盛况,抬棺要100个人,且是从故宫请来曾经为慈喜太后抬棺的原班人马,停棺要三年,上海一年苏州两年,送葬的人从盛公馆一直排到外滩。如此排场,人们看个不歇,说这样大的出殡没有看到过。

    还有其他的场景,如与家人游杭州,先父的水陆道场,自己的婚礼,叔叔兄长娶亲,长辈做寿,吃西餐,新世界的消遣,等等,详细记录了作者从出生到古稀的几乎每个生活细节,再现了盛氏家族内各种人的生存状态。如此看来,竟有些《红楼梦》的味道,为了解、研究中国近现代大家族的生活提供了生动个案。

    从行文上看,其间虽然有对落后观念的批判,有对末世子孙颓废生活的不满,但更多的仍是对美好青春的怀念,是事隔多年之后,对前尘往事的回忆,对已经逝去的生活品质的欣赏。但是这份欣赏中又隐约着犹豫和矛盾心情——本书写作时间主要是在70年代中后期,经历了几十年的命运变迁,盛佩玉从官家锦衣玉食的小姐改造成街道居委会收电费、灭蚊蝇的小组长,受红色的精神影响,对那份品质精致的生活本身亦心怀负罪感。

    在书中写到最多的当然还是邵洵美。盛佩玉与邵洵美的相识是在家丧之后的偶遇,他偷拍了照片,又写了诗,还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他照着《诗经。国风。郑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让自己和爱人的名字相呼应,为的是让那种古典的相遇更加完美。而且,虽然他们是旧时的姻缘,但在经营爱情的道路上一点都不显陈旧和麻木,他为她献诗,他们一起会友,拍照,在生命的各个场景中留下影象,兴致勃勃地为一连九个孩子起名字,等等。让我们看到了旧式婚姻美好的一对。然而,这个浪漫的大诗人还是免不了演绎一场闻名当时的跨国之恋。美国女作家项美丽被这位有着希腊鼻子的美男子吸引,她佩服他的胜过自己母语的优美的英语,迷恋于他的高贵气质和浪漫才情,他们只有相爱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个浪子,是个财迷,是个书生,是个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错了,你全错了,我是个天生的诗人。”(《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诚如他的诗所说的,

    邵洵美是个有着贵族气质的诗人,对财富,对仕途,都没有野心,他用浪漫的心对待生活。无论他做过什么其他的职业,出版,集邮,翻译,等等,都是以一个诗人的情怀和态度去完成的,做什么都是顺其自然,凭着一时性起,凭着对事物本身的热爱和欣赏,所以,他率性地接管了“新月”,轻易地转让了“飞机票”,豪举不胜枚举。

    也许有些不合时宜,在山雨欲来的革命年代,邵洵美一味地吟风弄月,成为“唯美”派诗人,以至他在文学史上的位置有些尴尬。如果他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多些功名心,仅凭借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对出版的贡献,对各位文学家艺术家的慷慨相助,甚至还有《论持久战》英译本出版的一份贡献,解放之后,不说混个什么文化官员,总能算是个爱国爱党的知识分子吧。他什么都没有得到,既没有安身也没有立命,甚至莫名入狱,潦倒至死。但是即便落到这种惨境,邵洵美依然将他的头发用以往丫头、老妈子用的刨花水抹得光亮亮的,其“唯美”之心不改。读此令人砰然心动。

    项美丽回国后以一系列关涉中国的作品闻名,其中一本《潘先生》写的就是邵洵美;但邵洵美一定想不到作为家庭妇女的盛佩玉也竟会如此细致地也为自己画了一个像。

    岂止,在这部书中,她为百多位名人画了像,那些曾经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不可或缺的角色,是在正史记载中威严肃穆不得玩笑的人物,因为叙述角度发生了变化,改换了名人出场的历史环境,却给那些呆板的人物定格掀开了生动丰富鲜活的另一面。

    如康有为,我们知道的是个叱咤风云的维新派,是历史书中黑白严肃的画像,而现在“募捐”偶遇的隔壁老人,说一口别人不懂的广东腔,翻箱倒柜拿朝珠朝服示人,还捐了八十元钱。一切都是那么温和自然而生动。

    至于后来影响了现代中国政治经济大势的宋家姊弟,当时又是另一翻形象。宋蔼玲,彼时仅是盛家小姐们的英文家庭教师。宋子文是盛家汉冶萍公司的外文书记,因门不当户不对,苦苦追求盛家七小姐,终不得。等等。

    盛佩玉不是写历史,只是写家事,写记忆,写自己曾经的生活和心情。如果因其家世的显赫不得不写到有关历史大事的地方,给这些严肃的大事件补充了一丝生气。(孔令燕)

    我想讲给亲人听(图)

    我今年已七十岁了。  我是清朝出生的; 这七十年里经过了多少事!战争;动乱;心惊肉跳;不得安神。 想起来总感到凄然;一生忧忧郁郁。匆匆忙忙地将过尽了。生在世界上做了些什么?没有作为。不能原谅自己。  我的亲人们;我记这些;绝不是留恋和夸耀富贵之家;为的是在我脑子还清醒时;分辨好坏。&nbsp&nbsp

    邵洵美与盛佩玉……那些如烟的往事

    一位本是平凡的女子,只因出身名门,又嫁了一位颇受争议的颓废派诗人,其一生就抹上了历史的苍茫底色。

    关于盛佩玉的祖父盛宣怀,《辞海》专有一条,说他是李鸿章的幕僚,曾督办轮船招商局,总办中国电报局,相继接办汉阳铁厂、大冶铁矿,兼办萍乡煤矿,创办中国通商银行,督办中国铁路总公司,创办天津中西学堂和上海南洋公学。1908年,任邮传部右侍郎…。。总之是洋务派人物,大官僚商人。这些入得史传的大事件,却不曾出现在盛佩玉的笔下,一则是祖父的鼎盛时期她年纪太小,记不清,二则是她平凡女子的眼光,那种眼光所关注的人与事非常私人化——其实,盛佩玉在她的晚年断断续续写下她的回忆,只是在闲坐说往事,为自己,至多为子女留下一些往事的零碎记忆,既没有出版发表的想法,更没有宏大叙事的野心与能力。然而,就像北京这座古都,它最不起眼的胡同也可能藏着一些惊人的历史遗迹一样,出身显赫世家的盛佩玉的一部私人回忆,也于不经意间摄入了将近一百余位中外名人或言或笑、一举一动的影象。

    比如,盛宣怀作为中国第一任红十字会会长,也带动了家里女眷们募捐赈灾,搞“女界义赈会”。当时年纪尚小的盛佩玉也被派去向隔壁房客募捐,于是遇到了一个讲广东话的老人——康有为。康有为翻箱倒柜,拿出朝珠和朝服给她看,又捐了“捌十元钱”。而在这次“女界义赈会”照片中还有那位一度追求她的七姑母——盛家七小姐而不得的宋子文,当时是盛宣怀属下汉冶萍公司的外文书记。盛的夫人因宋子文是“家里的下属,门户不高”而不赞成这门婚事。——想想日后的“蒋、宋、孔、陈”,不仅令人对着历史的起承转合感慨兴叹。

    如果说类似的勾画太过浮光掠影了,那么盛佩玉对于家族内部生活、人物、事件的近距离白描速写则真实地将大家族末世子孙的生存状态呈现出来。办过洋务、追求新潮的盛宣怀送儿孙到国外留学,而这些不肖子孙得不到博士、硕士学位,回国后,只能讲一些外国话,派些小用场,如到外国商店买东西,同巡捕房里的“三道头”说说话,跟跑马厅里的外国骑马师谈天,或者忙着娶妾。那些妻妾如何生活,那些小姐如何消遣,过年过节的风俗,婚丧嫁娶的排场,财产的分析与争夺,嫡出、庶出的子女的抚育,亲戚、丫鬟的情形,林林总总汇成了一个末世大家族的生活场景。——这种近、现代史上大家族的“家史”作为正史重要而细腻的补充,从史学的角度看是非常有价值的。以往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恰恰缺乏这类亲历记叙。

    值得一提的是,与当下沾沾自喜地追溯祖宗八代前朝旧事之世风不同,盛佩玉的回忆不在夸耀,倒大有批判、鞭挞之势,并不因私姑息、美化。于是那个日渐没落的大家族的的确确成为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腐朽、颓败的一个缩影。

    在那样暗淡的背景下,冒出一位诗人邵洵美,的确是有些玉树临风的清高雅洁。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是个浪子,是个财迷,是个书生,

    是个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

    你错了,你全错了,

    我是个天生的诗人。

    ——邵洵美《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的确,凭盛、邵两家联姻的财、势,升官发财对于邵洵美一点不难。可邵洵美是个异类。他爱诗、爱文学,他侍奉诗神的那份虔诚都有点肉麻了;可是当你看到他为了文学屡屡一掷千金,开书店、办杂志、搞出版、购买德国影写版印刷机(当时全国仅这一台),虽生活窘迫而不改其乐,又不能不相信他对于文学的热爱出于本真。当年文坛对邵洵美有个“孟尝君”的称誉,说的是他呼朋引类,诗酒纵谈,总是那埋单人。

    他与徐志摩、郁达夫、林语堂、沈从文等文人过从甚密,与徐悲鸿、刘海粟、叶浅予、张正宇等画家称兄道弟,萧伯纳来了他请饭,泰戈尔来了他作陪,甚至那位美国女作家项美丽成了他的情人……似乎三十年代的文坛到处活跃着他的身影,这位剑桥归来的年轻诗人,富家子,还是个公认的“美男子”出尽风头。

    但不知什么原因,鲁迅对邵洵美颇为厌恶,提到他时总是语带讥讽,最为著名的一句是“有富岳家,有阔太太,用陪嫁钱,作文学资本”。所以长期以来,邵洵美的形象就定格在仗着老婆有钱而舞文弄墨的纨绔子弟。老婆有钱,的确,盛佩玉的陪嫁颇丰,到最后也被花钱如流水的丈夫挥霍一空,其中大部分用于玩文学,贤惠如盛佩玉也不免在回忆中有所抱怨;舞文弄墨,的确,虽然没把自己舞弄成一流大作家,但他的一些诗文、译作已然存留在新文学史册上;如何纨绔看不出,但那做派、习气带着富家子弟、洋场阔少的“范儿”也是一定的。但问题的关键也许在于:当邵洵美惬意地吟诵他那些唯美主义、颓废主义的诗句时,同期也在上海的鲁迅却“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在文网密布的严酷环境下左突右击,写作并发表他的《伪自由书》和《准风月谈》,这样两个人的心是不会相通的;而邵洵美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鲁迅的境界,这也是无疑的。只是,从前因为鲁迅一句话就全盘否定邵洵美是粗暴的,现在如果为了救赎邵洵美又要贬低鲁迅,那将更是荒唐的。

    祖父逝世举家哀(图)

    祖父病了,祖母的念头转到冲冲喜吧,要小儿子昇颐完婚。女家在北京,当初祖父在官场和她父亲吕海寰一起在任上。吕海寰曾任工部尚书、兵部尚书,驻德、荷公使、外务部尚书、会办大臣,二人一起办理过对外商约,过往甚密。当时吕家的妻子大肚子,故指腹为婚。这时要完婚,小姐才十五岁,小叔年十七岁。新娘不美,长脸,肤黑又粗,倒肩长臂。结婚那天热闹非常,挂灯结彩,大厅里有很多亲戚朋友来吃喜酒。我也穿了绣花衣裳轧闹猛。美中不足的是祖父病在床上。后来听到一些奇闻,说祖母为了他们年龄小,叫了一个保姆监督,不准夫妻入洞房,因此两个人话也不讲。  但是冲喜有什么用?祖父还是死了。这样大的一件事,大家赶去,我也要去,未进老宅大门便听到哭声一片。  举办丧事的一切排场、规矩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花样真多,说也说勿清。首先祖母叫子孙们都跪在地上,女的要披散头发。等祖父遗体安置在大厅上,设好灵堂后,子孙们戴孝穿白衣,外还加麻衣。子女、儿媳穿三年孝。孙儿女是一年孝。麻衣是“做七”和出殡时穿的,也分粗细。遗体要放三日才入棺,这三天厅中间的祖父盖了被,放睡在榻上,幸而天不热。听说我父亲死后用冰冻,因他是在夏天死的。  三天里日夜要小辈们看守、陪夜,所以地下铺了草垫,席地而坐,席地而卧,幸亏人多,我人小,轮不到,我去了也是远而避之。年轻的小辈们心思哪在这上头,见了祖母一个个脸带着悲哀,背了她便嘻嘻哈哈。我在旁边见到也好笑了。  这丧事从第一天起,亲朋不断,数也数勿清。三天后,祖父身上穿了不少丝棉衣服,外面裹一件大红绣花大衾,包得好好的,叔叔哥哥捧头抬脚的放进棺材。棺材里有被褥等等,最要紧的是四周用纸包的石灰及炭灰,外加白绸再包,一包包的像砌墙砖一样,砌得棺内没有空当。再盖上刻花的木板,合上棺材盖。这时候又哭声震耳了。虽然祖父穿戴齐全,还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价值两千万两银子的遗产和大家庭里的两百七十个仆婢他也无法再享用了!棺材要先漆,后加麻布再漆,一次一次的,再用碗砂一次一次漆,听说要漆一百次。这样当然要放在家里,停棺一年。但必须去巡捕房捐照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有不成的道理呢!  丧事的场面极大,白色灯彩从大门一直到大厅、边厅。一条通道上吹鼓手几班,不停地吹奏丧乐。来凭吊者有跪拜的、有鞠躬的。边上有一个人是赞礼的,孝子们都跪在里面地上还拜。哭声这时不能断,必须哭出声来,否则外面凭吊者听勿到。哪有这么多的眼泪?当然只好叫叫了。祖母真能干,哭调特别长,叽叽咕咕一连串的不知什么话,拖得很长。她手里拿块手帕,遮一只眼,另一只眼从孝帷缝里往外看着,要知道来凭吊者是什么人。什么事都由她主权,她有左右二“臣相”(账房和师爷),平日每天日夜要为祖母算家里的账和往来的信札、财产的进款。他们虽然疲劳,但回到自己的家里,他们还在算,算计盛家的财产,只要算盘子拨一下,盛家财产又流入他们手中。所以他们有了不少的家产了。  贵宾来吊唁,有随员递进帖子(即名片),接待者是我的堂弟平荪,堂叔我彭、我京,他们见帖便知何人,如显要的尊长,便命赞礼人陪一位孝子到客厅当面跪拜答礼。  祖父入棺后,每七天做一次七。平时厅上披大红袈裟(法衣)的和尚念经不断。到了做“七”,亲戚朋友必来吊丧上祭。祭是用爵杯跪着献三杯酒,再拜。晚上和尚放“焰口”,超度亡灵。祖父母信佛,修庙宇,吃斋,不知捐了多少钱给和尚。据说玉佛禅寺的地皮和建造大殿的木材都是盛家捐献的。又据说祖父临终遗嘱,将来家产作十份分拆,以五份留做善举,五份分给五房。在这点上,作为中国第一任红十字会会长的祖父,尚能以身作则。  放“焰口”,小辈要磕头捻香,每次都要花不少锡箔和纸扎东西,从房子到马车、汽车、包车、家具、衣服、鞋袜、被褥等等,书桌上文房四宝,凡是人用的东西样样俱全,式样和真的一样。并且扎了纸人,是作为佣人去侍候用的。所以难怪皇帝的陵墓中有殉葬的东西。纸扎这些费了时光,又要烧掉,真是浪费,等于烧钞票!断了七,便不要小辈守灵了,小辈们身上轻松了,各走各的路,各奔各的爱好走了。  我这一年里穿孝。衣服素色的,辫子上扎黄头绳,一件蓝白花的衣裳,我倒很喜欢。记得那一天穿着它,立在天井里,忽然天下起冰雹来,如小石子,大的如鸭蛋,将窗上的玻璃打碎不知多少。幸亏下的时间不长。我听说祖父楼上那间玻璃房碎了好多的玻璃呢!直到现在我没有再见到过这样的大块冰雹呢!故人已逝,人去楼空,窗碎魂飞,心里很不好受。

    百人抬棺大出殡

    祖父的灵柩照会一年到期了,棺材要放到苏州去,在苏州要再停放二年。不懂为什么不直接去下葬呢?到苏州要用船送,子孙当然要送。前几个月便准备大出丧了,这不简单。上海有钱的很多,出殡也有很大排场的,当然祖父的是最大的了。  先要开吊,亲朋齐来,酒筵不断,灯彩又加了几倍,桌椅上都铺了绣花织品,吹鼓手乐队几班轮流吹打,排列成行从大门、中门直达灵堂。又在花圃中定制了很大的松柏和鲜花扎的虎豹狮象、仙鹤孔雀,各种东西下面都做好轮子,用来推着走。还扎了两个又高又大的“加冠大人”,叫开路先锋。官府、租界当局、祖父办的有关的学校、工厂和企业,各处送来的绣花的伞(万命伞)和旗、纸扎亭子等等。最大的伞比圆桌面还大,下面用粗竹杆撑,圆顶及周围是绸缎的,绣上花草飞禽走兽。未出殡之前,便排列在大门里两侧,经常有人来看,好奇的外国人也很多。  出殡那天,又加了不知多少的祭帐和挽联等等,所以行列之长真是可观!送殡者胸上都别着一个特制的铜质的祖父像章。送丧来的交大学生很多,亲朋又多,排了队走,孝子穿了麻衣走,用白布围在腰里。女的都坐马车,周围也用白布遮着,里面要有哭声,直哭到苏州河边上的灵柩船旁。  我也坐马车,当然有大人陪。车走得不快,也排在队伍中,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向前一冲冲的,又气闷,我欲吐了,真受不了。看出丧的人多极了,天勿亮便在街上等着,一路的商店楼上也挤满了人,路角上人像堆起来似的,连外省的也闻风而来。灵柩船和孝子们乘的船均用白布围着。子孙亲戚一家人都要去,朋友可乘火车去。所以有廿多只船,一连串的排成船队。船走得慢,要过一夜才到苏州。灵柩仍是一百个人抬,这一百个人是专门抬柩的,是从北京请来的,听说这班人为慈禧太后抬过棺。为了好看,从头到脚一色的白底蓝绣花的装扮。大红扛棒直横架起,有好几十根,抬得很平稳,龙头龙尾中央一根直轴,分作横轴支轴,好处就在抬得平稳吧!  到了苏州,仍有出殡仪式。队伍当然少多了,换了苏州的乐队和吹鼓手,从岸上到祖传宅院留园附近的停棺屋里,都挤满了人。我们走进去也勿容易。我是忍不住吐了,因为一路上人这样多,又是停停走走,真难受。每个孝子贤孙要有人扶着走,我家里的人找到我,扶进去了。  人总是喜欢扎闹猛,看个不歇,说这样大的出殡没有看到过。在我八岁的时候,我母亲带我去看过宋教仁的出殡,仪仗威严,乐队很多,士兵掮枪而行。我祖父出殡的仪仗,花花绿绿,掮旗打伞,好像出会。

    初见洵美在姑苏(图)

    祖父的灵柩抬到了苏州,放在事先筑好的一个厝——用红砖砌成的圆顶的小间,此圆顶如南京明孝陵的无梁殿。棺材放进小间中央。小间不大,棺材四周有空隙,下面有铁轨,可以推出推进。有一扇门,这是防火灾的,因为要放二年呢!  安置好了,又一次开吊,当然来人不多了。我们住在隔壁一座洋楼上面,住了十多天。这次大家住在一起,房子小,我们小辈互相之间也开始变熟悉了。叔叔的儿女和我是堂兄弟姊妹,姑母的子女和我是表兄弟姊妹。还有很多远房的叔叔、姑母、阿姨,他们的子女也有来苏州的。因为平日不住在一处,也就不相熟,可以说见了面也不招呼呢!  云龙(洵美)和我是表兄妹,也就是这次的相处,才第一次见面相识的。  祖父在苏州有一座很大的花园,叫“留园”,我们便走去游玩。园子很大,有亭台楼阁,戏台不很大,假山很多,树木很高,花草不多。有人告诉我说,有棵树是很少见的,名骨牌树。我便摘下一片叶子,果真叶子一面上有凸出的点点,很像牌九里的“天牌”、“地牌”、“长二”、“板凳”,真有这等巧合!  苏州还有一个西园也很有名,可以去玩,不远。好像是个庙宇,地方很大,有池塘,大得如湖;有亭子、九曲桥,桥很长,下面湖里有很多很多的大鼋,大的比八仙桌还大,它不出水面,在水里拱来拱去,好像波浪起伏着,人要看它就得抛下些馒头、烧饼。那里有人备好可以买了去抛的食物。它会伸出头来接食,便现出大半个身子来,颜色、样子像只大甲鱼。有人说从前有个小孩跌下去,它便张开嘴来一口吞下去了,说得很可怕。  我们这次在苏州的这件大事总算告一段落,紧张扮演的一套,可以完全解除了,精神心情也放松了,好多人便一起乘火车回上海。大娘和几个姑母约好,过一个月后到杭州去玩一次,那时天气未太热,旅行是很好的时光。

    洵美*我照片

    到杭州分成三批人去。第一批是大姊夫为主,因为叫他先去订旅馆房间,他和四姑母盛稚惠及两个大表哥云龙、云鹏,还带了一个打烟大姐一起去。四姑母吸鸦片。他们住在尼姑庵里的。第二批是大娘和两个姊姊,还带了两个大外甥并我。最后一批是五姑母盛关颐和五姑父,他们的侄子也来了。侄子已廿多岁了。所谓玩杭州,其实第一为的是吃,从上海到杭州的火车要开五个多小时,有很好的西餐供应。我们的座位当然很好,可是伙食车就挂在这一节上。我嗅到油腻味便不好受,再加上开车震颠,连话也不说了,闭着眼睛,路边田野风景也不想看。吃饭先点菜,有穿白衣服的服务员带了菜单来点,便当极了。她们每人点了几只菜,有鲍鱼奶油汤或芦笋汤,猪排、牛排、铁扒鸡、鱼、火腿蛋炒饭、香肠鸭片饭等等。她们是有说有笑地吃着,我看了已饱,只要了火腿吐司。  到了杭州,出火车站门便有轿夫拉生意。一人乘一顶轿子来到西湖边延龄大马路上“清泰第二旅馆”,是中式房子,二层楼。我们住楼上,看得见西湖美景。最好的是房门前就有长而宽的走廊,放着很多藤椅,还有摇摇椅。我常坐在这种摇椅上。云龙偷为我拍了张照,以后我才晓得。  我是属蛇的,直到很久以后,我读了洵美写的《偶然想到的遗忘了的事情》才明白了我们早就有缘分:  家人时常对我说,我和蛇是有缘分的。那年我还没到一岁,奶妈把我放在摇篮里推到后园去玩,我睡着了,她恰好手里做鞋子的线没有了,于是乘我熟睡的时候,跑回屋子里去拿。拿了线走进园子可把她吓坏了,一条六七尺的黄蟒蛇圈盘在我的摇篮周围。她不敢走近,也不敢做声。于是又拼命跑回去叫了许多人来,一个最老的女佣轻轻地说,千万不要惊动,这是家蛇,是保护主人的,不要紧。她又对蛇说道,奶妈回来了,你放心去吧。那蛇竟似乎懂得她的话,慢慢地游走了。家人对我说,我问祖母,祖母说是的,我问母亲,母亲说真的。从此我更爱蛇了。  我和大娘睡一床,她是很大的块头,我先睡上她再上床,还对我讲:女孩子睡觉要有睡相,要侧着睡,不好朝天睡。其实有她这样大的身子睡着,当然没有多少余地了,我也不得不侧睡。我小时候,母亲要我裹小脚,是大娘反对的,所以我免了受这个痛苦。她思想一向很新派。她没有说立要像棵松,坐要像只钟,睡要像支弓。我也不能像弓呀。玩了几天,就是睡觉这件事受点罪呢。  预定杭州八天游,故每天要抓紧时间出去玩。先玩西湖边,后玩山。叫了专游西湖的小船,有船夫划船,有三支桨,也可自己划。大娘体重,上下船不便,手中拿了支手杖。  我们先停靠到湖边几处玩,有放鹤亭,这里有些假山、树木,靠湖边有座大方亭,可以喝茶。大家到这里的目的是听“空角回声”。在这里,面向对面高叫一声什么话,便立即听到回声。对面其实是一座山,回声好像在这山上有喇叭广播出来的一样。  船又到了“三潭印月”,近岸边的湖中,是三根石头柱,如塔形,石头柱边上有三个孔。我们是日里去的,或许晚上会有月亮通过圆孔印到湖里,这便名符其实了。  西湖有外湖和里湖,隔开它们的是长堤,堤岸上种着两排柳树和桃树。有一座桥名“断桥”,位于堤的顶端。多少年前桥上有扇门,后来新建便看不到这扇门了。有个故事是说许仙和白娘娘在断桥相会的。  西湖边有许多山,不很高,有两个山上有塔,一名雷峰塔,一名宝俶塔。雷峰塔是胖圆形的,宝俶塔则是瘦高形的,面对面立着。传说白娘娘是条白蛇精,有位法海和尚用了法术将白娘娘压在了雷峰塔底下。不知是故事造了风景,还是因风景而编了个故事。  “楼外楼”有四只名菜,我们去吃了。先来了盆鲜活百跳的大虾,用菜碗将虾盖在盆子里,我想看看,掀开一些碗,虾便跳到桌子上了,不知怎么吃法。大娘说要用酱油、酒并大量的胡椒粉,放好佐料要盖一会儿才可吃。我先将虾尾放进嘴里,如果头先进嘴,怕它冲进喉咙里去。另一只菜是鲈鱼,肉细嫩,又鲜,放一些酱油,是清蒸的吧。第三只是火腿,名“排南”,切成长方块,不厚,用文火蒸的,很名贵。还有杭州有名的火腿肉丝莼菜汤,莼菜生长在西湖水面,滑爽可口。  里湖有很多荷花,白的、红的。船就在荷花边上划过,嗅到荷花的浓香和荷叶的清香。  又去了岳王庙——岳飞的坟。旁边用石头雕了个秦桧跪着。  最后又去玩了两个庄子,有钱人家造的别墅,主人预备着来游玩时住的,有假山树木等。

    洵美直对着我笑(图)

    第二天我们在一家饭馆里吃早饭,有面,荤的素的都有,有小笼馒头、千层糕。吃过早饭坐了小船到“上善庵”看四姑母。这庵不大,在湖边上,进大门便见到很多尊佛、烛台、香炉、大木鱼、地上蒲团等等。两个尼姑在诵经,这是她们早晚必做的功课。再走进去有楼梯上去,几个不大的房间,很清洁又安静。庵里师太苏州人,年纪不老,脸蛋很清秀,光头,头上虽有香洞,并不难看。四姑母身子矮小瘦弱,虽然来到杭州,但不大出去玩,只是来这里清静一番而已。四姑父别有所爱,那是一个老小姐。  两个表哥怎肯等在那里?当然已划船出游了,他们自己会划船。  后来我们也划船到湖心亭。那是一个小岛,岛上有平房、走廊,里面是个庙,地方不大,佛也不多,只有一个老人看守。有一尊是月下老人,主管婚姻的,他面前有签筒,可以问婚姻,当然要磕头、跪着祷告。我们只上前看看,小姐是羞于做这件事的。男女婚姻要他老人家牵红线的。这时,大表哥云龙和二表哥云鹏也来到湖心亭,云龙见了我,直对着我笑。  我们又上了雷峰塔,这塔是红砖砌的,四周砖缝生了野草,是个不能上去的实心塔。山路不好走,费了力只能在塔下面看看,我不敢靠近塔,怕传说中的白蛇精出来呢。  后来又到了净寺,是个很大的寺院。寺比庙大,庙比庵大。大娘和五姑父坐轿子去的。五姑父身体太大了,像电影演员殷秀岑,他长方脸,下巴很厚,眼睛大,耐心很好,很庄重的。他身体太重之故,每次出去玩只好坐轿子,还要多加一个轿夫抬。  我们是坐船去的,上了岸还得走些路,到净寺有台阶要上。首先见到前面中间有一块红漆匾额,上有“大雄宝殿”四个大金字。寺院高大,门槛又高又长,跨进去要提高了腿。中间的菩萨都有二丈高,要仰起头看。两边有四个金刚菩萨,极高极大,菩萨都是装金和五彩的,背后和两旁大大小小的佛不知有多少。烛台、香炉、木鱼、皮鼓磬等等都是特大的件头。有极大的红漆庭柱,粗得两个人的手都围不过来。听说祖父捐过不少钱的。这寺的建筑规模宏大,人家说中间还有玉佛。边上有几间屋子,是五百尊金装罗汉,各式各样的姿势,这种艺术是难得保留完好的古迹。再进里面去有客厅,招待看客吃茶,也可在这寺里打水陆道场超度亡灵。寺里还有一只大钟,是众僧每天做功课时要用木棍敲几下的,用作超度吧。  听说净寺有个故事,说有个济颠僧,造净寺要用又粗又长的木头,是他运来的。他只要口念真经,在井中一根根木头便浮出来,拿出井便可使用。到了需要的数量,他手一指,木头就停了,因为指得慢了一点,所以到目前井中还剩了一根,成为今日净寺的古迹。  五姑夫的侄子想吃活虾,又在楼外楼吃晚饭。热天日长,天没有暗,饭后想划了船回去也不太晚。上船还加了把桨往回划。天上忽然乌云密布,雷声从远而来,又带来闪电,湖面显得空旷可怖。小小的一条船上,几个人大叫加力加力,三把桨不停地加力划着,湖中的漩涡急急地旋着,幸亏风不太大,总算划到了岸。这时,很大的雨点已下来,一忽儿便成了倾盆大雨。我奔得气也喘不过来,衣服全湿了。我身体弱,感冒了,发了一个寒热。大姊夫的眼睛朝上瞪着说:“都是林老五(指林薇阁)出的花头!”  不日天气转晴,我们吃饭又到了另一家菜馆,名叫“颐和园”,出名的菜是咸肉,夹精夹肥,切成三寸长半寸厚的,很香,一咬一口油。他们还到小吃名店“知味观”,买了几块千层糕给我吃。杭州有很多土产,在另一条街上有卖。一家名叫“方裕和”的卖火腿的店,也卖浙江土产,有藕丝糖,色白,二寸多长,又松又脆。还有芝麻糖,一根根中间有玫瑰芯子。有种名“马爪”的,圆柱形,外面是油炸的,中间很松,如油面筋似的。还有“交切片”,是一片片很薄的芝麻片。买的时候可以连方铁箱一起买,不怕潮也不怕碰碎。  旅店对门有家茶叶店名“翁隆盛”,有红绿茶叶,甚有名。还有皮丝烟,是放在水烟筒上吸的。我家有个针线阿妈专做绣花物品的,如小姐陪嫁要用的“床延”等,她托我买了一包烟。还有一家剪刀店,用一把极大的剪刀做商标,除了大小剪刀外,还卖菜刀等,店名“张小泉”。后来凡是剪刀店都用这个店名,上海、苏州都有,家家都说是老店,大约这家才是真的老店。店里还有很细巧的钳子,吃蟹用的,一整套八件,每套装成一盒。吃西瓜子也有一种白铜制的夹子,我买了一把。大娘也买了一套“蟹八件”,是备着日后用的。我现在想想很懊悔了,也应当买一套备在今天用。

    没有头发的大嫂(图)

    “丫王”这时候很出风头,出嫁后住到别处,我们便很少见面。大姊生了十三个孩子,由于环境不好,眼睛失明了。二姊离婚重嫁了人。大娘很健康,牙也不坏,喜欢叉麻将。  哥哥在电影院里看中了一位小姐,打听到是扬州人家的,在慕尔堂教会学校念书,便托人做媒。我家这样大的家世,对方当然答应了,也不管对象的情况怎样。我哥哥当然相貌是好的,身材又高大,留过学,西装是最新式的,可是他已有两个小妾了。婚期定下了,却偏不巧,新娘得了伤寒症,病好后头发脱落。大娘知道后急了,到期一定要结婚,就到外国店里去做了假发,前面结上一条黑缎带,上面缝上珍珠花便行了。新房做在大娘处,好在小妾是住别处的。办喜事又是盛家长房独子,好不热闹!灯彩牌楼,贺客众多,搭了棚安放酒席,将厅上屏门打开,一进进的通入新房。  新娘能弹钢琴,故琴已备好。新娘还有姿色,虽在教会学校念书,还是很老式的。她无父母,跟哥哥住。他哥哥吸鸦片,并娶一个旗人。洞房三天下来,我哥哥总觉得不如意,还是到两个妾处去了。新娘的头发没有长长,只出了一些,疏疏的如毛芋艿,怎会美呢?睡觉时哪能不脱去假发呢?哥的两个妾是风尘女,苏州人,倒是清清爽爽的,比较新派。因为哥嫂不很和睦,大嫂和大娘讲话总是抬杠。因为要我帮她理发,故她和我很好。婚姻草率有此结局,也很可怜。我想勿通,?( 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 http://www.xlawen.org/kan/1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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