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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0 部分阅读

    刘文秀思索了一下,摇头:“没那么简单。谁都知道,这位国姓爷可是朝廷树起来擎天柱。从第六次北渡淮河便能看出端倪。三千兵马被围,朝廷前后动用了多少大军?甚至连澳洲陆军都出动了。朝廷见不得他失败,澳洲人只怕也见不得他失败。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失败?”

    “且看着吧。”李定国无所谓地笑笑:“有些事,不是靠山硬就行的,还得看自己的真本事。我这句话放在这儿。若日后国姓爷不出问题,我李定国对你姓刘的退避三舍。如何?”

    “少扯淡。”刘文秀不满地说:“退避三舍?那时候我还巴不得天天见你,瞧你失算后如何羞愧呢。”

    “你二人可真有闲心。”艾能奇突然不耐烦地插嘴:“国姓爷不是在前线就是在南京,我等后日便要启程去广东。南辕北辙,相见无期,还想他个甚?莫不如想想如何答对好孙督师。”

    刘文秀与李定国相顾愕然。

    刘文秀指着艾能奇笑道:“我便说这憨货粗中有细。”

    临到军校门口。邵延杰与邵延平兄弟二人叫住了三杰。二宝骤然郑重其事地与三杰话别。说今日本打算尽兴而归,没想到被柳青云扫了兴。明日一早,两人就要坐船前往香港报道,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语气中满是伤感,仿佛此一去便无相见之期一般,搞得三杰很是哭笑不得。

    二宝走出去不远。似乎终于想起来香港距离肇庆不远了。一溜烟跑回来,神经兮兮地说,这次没尽兴,等到了广州。请三杰体会一下安南风情云云。

    这俩人虽然看似有些不着调,只是与之同窗三年的李定国等人知道,二宝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在抗争罢了。抗争什么?自然是与那深厚背景的家庭抗争。同样是一年参的军,二宝走了狗屎运炸死了多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功绩。就连平素的演习,成绩也不过是中游水准。可他们俩却是爬升的最快!入学之前,就已经是中尉的军衔。此番毕业回去,或者进参谋部,或者下去带兵,一个少校的军衔是跑不了了。

    虽然邵北本人没有干涉二宝的人生轨迹,可不论是叔母荆华,还是陆战队里邵北的好友,岂会不加以照拂?便是自认铁面无私的谢杰瑞上将,隔三差五也会问起这二人的近况。上面关照,下面的人岂会不照拂?

    二宝似乎在用一种纨绔的方式表达对此的不满。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唯一的抗争。而三杰同样需要抗争,去跟天下悠悠之口抗争,去跟朝廷的冷遇抗争。

    前二十年为贼,而今为官。人生际遇,离奇莫过于如此。身份的转变,连带着屁股脑袋一起转变。孙督如何?朝廷又如何?广武军的同僚如何?凡此种种,积压在三杰的心头。如同密布的阴云,挥散不去。

    军校里的某间寝室灯亮了,就那么一直亮下去。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依稀可见烟雾缭绕,只怕今夜又是无眠。

    ……

    “将军,不如奏请兵部,将这三个家伙调到我部……”走在回宾馆的路上,副官小意地对朱成功提议。

    朱成功皱了皱眉头:“王左,你当本将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还是以为我第三镇是个垃圾场,什么垃圾都能进来?”

    “标下不敢。”副官王左赶忙惶恐认错:“标下只是想着,要替将军好好出口气。”

    “出口气?”朱成功嗤的一声笑了:“本将堂堂朝廷总兵,会跟三个反贼一般见识?王左,我知道你跟柳青云家里是世交。你且安心,柳青云的才干在那里,本将不会让珠玉埋没就是了。”

    “标下……谢过将军。”王左眼角略微抽搐。国姓爷,越来越恐怖了。跟在其左右三年,王左发现国姓爷从原本的青涩日趋成熟。倒不是性子,而是那双眸子,似乎总能看透人心。往往自己说点什么,没两句话就被国姓爷看透本心。今日又是如此,以后要更加小心了。因为国姓爷说过,他最讨厌别人跟他玩儿心眼。尤其是他的部下!

    看着副官唯唯诺诺惶恐的样子,朱成功轻哼了一声,拂袖继续朝前走。他是御赐的国姓爷,他是大明的常胜将军,他是武毅军中最耀眼的将星。不知有多少光环叠加在身上的朱成功,有骄傲的理由!放眼大明,这一代里,可有谁能比得过他朱成功?

    全天下人都以为南京受不住的时候,他朱成功拍着胸口说,只要有他,有武毅军,就能保住南京。全军都以为只能守不能攻的时候,还是他,鼓动左卫出击,打了一场大捷。刘泽清兵变,还是他,不等朝廷平叛的旨意到达,率领一卫兵马,三轮排枪之后发起白刃冲锋,几近零损失平定了兵变,亲手斩了下刘泽清的狗头;又是他,军中同僚都为在前线而叫苦不迭,他朱成功反倒甘之如饴。谋划了一场又一场偷袭,打得满清闻风丧胆。

    他有骄傲的理由,他的骄傲更不容亵渎。不论是手下,还是那几个反贼。

    一路沉默无语,如同腊月雪梅般孤傲的朱成功回了下榻的宾馆。那几个委培生排成一溜,笔直地站在他的房门两侧。

    瞧见朱成功回来了,所有人愈发挺拔起来。

    路过柳青云旁边的时候,朱成功顿了顿身子,低声问道:“知道错在哪里了?”

    “报告将军,知道了!”柳青云大声地回答着:“我们不该去夜总会,也不该打架,最不该的是打架还没占据优势。”

    朱成功‘恩’了一声,叹口气说:“其实这都是表面,你错误的根源在于,完全没有理由的骄傲。论成绩,你不如李定国;论战绩,你更不如李定国;比拳头,你还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还挑事打架,这不是狂傲,是愚蠢!不要跟我说身为武毅军的一员所以骄傲,我希望以后看到武毅军以你为傲。”

    “是,将军!”

    挥挥手,让几人散去,朱成功径直回了房间。

    刚刚歇息了片刻,便有通讯兵敲开房门,将一封电文恭恭敬敬递将上去。

    依照习惯,他先是看了落款。见电文的落款,是大明首辅,大学士马士英,朱成功先是略微诧异了一下,继而展开细细研读。读罢了,国姓爷陡然皱起了眉头。电文不长不短,更多的是在说着兵部不相干的事宜,只是中间夹杂了一句‘二十八日皇子诞,讳慈涒……’。

    朱成功紧紧地盯着那一行字,反复地看着。良久,他推开房门,叫来副官,吩咐着:“明日晨返回南京。去订好船票。”(未完待续)

    548 往事

    硝烟弥漫,还未燃尽的弹坑火星点点。马车斜着栽倒在路旁,一侧的轮子滚出去老远。插在马车上的旗子,满是烟火之色。战场之上,哀鸿遍野。残存的武毅军士兵彼此搭着肩膀,慢慢地往战场外踱着。

    总兵徐世程飞马而来,停下来飞身下马,马鞭攥的紧紧的,指着朱成功的鼻子喝骂道:“朱成功你混蛋!本镇很曾让你深入清地如此远?”

    “大人,这不是满清的地方。”肩头裹伤的朱成功傲然地指着脚下的土地:“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大明领土。身为军人,收复故土又有何错?”

    “王八蛋!你想要军功本镇不拦着,可你不能拉着弟兄们一起去送死!”徐世程怒急,指着周遭的疲兵、伤兵:“你瞧清楚,三千弟兄经此一役又剩下多少?你这是拿弟兄们的命搏自己头顶的乌纱!”

    “我朱成功行事磊落,此心可照日月!孰是孰非,自有后人评述。”朱成功死不悔改。

    “你……好,好好!”徐世程怒极而笑:“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只是从今以后,给我滚出第一镇!不但要滚出第一镇,本镇还要参你一本,你且等着革职查办吧!”

    ……

    军营内。

    传旨的小太监以手掩鼻,遮挡着刺鼻的汤药味,看着周遭士兵的冷漠,小太监不满地嚷嚷道:“可还有活人?朱成功可在?速速出来接旨!”

    军士慢腾腾地入了营房,片刻后吊着肩膀的朱成功快步而出。掀衣袂双膝跪倒。小太监问明了身份,轻轻嗓子,展开一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毅军第一镇左卫……荫一子,奉国将军。赏,银一千,绢。百匹。著总兵朱成功,即刻返京,不得延误。钦此……”

    朱成功愕然。

    小太监等了半天,不耐烦地道:“克虏伯,快快接旨吧?咱家可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臣,朱成功接旨!”头重重地叩下去。再抬起来,朱成功的脸上满是喜气与不解。

    ……

    南京街头。

    身穿簇新官袍的朱成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中央。在其前后,是跟随其进京的两队武毅军士兵。范阳帽、鸳鸯衫,刺刀雪亮得晃眼。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满是围观的南京百姓。

    “了不得啊,三千人马就敢渡江寻鞑子麻烦。被围在峡谷里头。愣是顶了三天三夜。武毅军威武,国姓爷威武!”

    “正是如此!若非国姓爷舍身做饵,又怎会有此番大捷?整整三万清兵,跑出去的没几个。”

    “我怎么听说咱们也死伤惨重呢?”

    “死伤?笑话!死伤的也不是武毅军。要我说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要建就建武毅军,其余的那些窝囊废有什么用?打仗贪生怕死,便是不怕死也打不过清兵。”

    “听说满清朝野震动,颁出赏格。杀国姓爷者,得银万两,入上三旗!”

    “此一遭过后。只怕鞑子更不敢南下了。国姓爷堪比汉之班定远!”

    ……

    马府的书房之内。

    “年轻人热血一些,冲动一些,没有错。可你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你是手握重兵的将官。”马士英声音平缓却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味道在里面。

    “三千左卫,半数伤亡。算上其他各军的伤亡,损失近万。”马士英盯着低头脸红的朱成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场仗……我大明亏了。照理来说,朝廷当处罚你才对。可你知道为什么不但不处罚,反倒要提拔你么?”

    “我……不知道。”

    “你父亲发来电报,说要割三城之地,换你无罪;邵部长发电报说,年轻难免犯错。起码出发点是好的,要朝廷从轻处理。就连武毅军中官佐都纷纷上书求情……朱成功。你的面子好大啊。”马士英威严的声音压过去,朱成功将头埋的更深了。他想要辩解什么,却无从开口。

    “这些人的说项,总要照顾照顾,这只是其中一方面。”马士英捻须道:“老夫倒是以为,邵部长说的那句话不错。年轻人总会犯错,便是孙督也是从不断犯错中才到了如今的格局……这些都是小节。真正让老夫看重你的,便是这股子舍我其谁的歧视!”

    “朝廷虚弱,督抚自重,无力北伐,这是事实。可身为军人,不能这么想!放眼军中,兖兖诸公,或者想着争名夺利,或者想着苟延残喘。也唯有一个朱成功舍生忘死,一心为国不停的北伐。这份气势,这份心意,便是犯了再大的错……朝廷也该包容下。”

    朱成功先是愕然抬头,继而眼中全是感动之色。首辅大人……懂他!

    “去兵部报备一番,下月去领第三镇吧。你要记住,保持本色。武毅军,是朝廷的武毅军,不是一家一姓的武毅军。”

    “卑职定然不敢忘了本分!”

    严厉的马士英,这会儿已经微微笑了起来:“明日陛下要召见。好好应对,切不可失了体统。”

    “是!卑职告退!”

    ……

    轻歌曼舞,丝竹阵阵。

    御宴之上,皇帝朱由菘显得很高兴。端起酒杯邀道:“爱卿满饮!”

    脸上浮着醉后的酡红,朱成功舌头发卷:“陛下……臣……臣真得不能饮了。再饮便……”

    “诶?朕让你喝便喝。那些大臣们不把朕当回事,难道爱卿也不把朕当回事?”

    “这……陛下请!”仰脖,一饮而尽。酒冲头颅,朱成功但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碰的一声头砸在了酒桌之上。

    另一边,朱由菘哈哈大笑:“打仗我不行,喝酒……你不行!嗝……呼呼……”巨胖朱由菘身子栽倒在沓子上,渐渐起了鼾声。

    内侍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有太监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一身绫罗的马三娘踱步进来,见此间如此场景,不禁蹙眉掩鼻。

    “怎地喝成这般?还不扶陛下回宫就寝?”

    几个大力太监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着朱由菘走了。

    “娘娘,朱将军怎么办?”

    马三家只是不答,确是看着哪怕酒醉之后依旧满脸英气的朱成功发痴。

    ……

    寝宫。

    “啊?这……这……”衣衫凌乱的朱成功愕然地看着身旁半裸着的女子,却不是皇后是谁?

    “将军无需如此。”马三娘淡然地说着:“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今日之后,本宫与将军再无瓜葛。”

    “本宫就是个苦命的女子,虽为后宫之主,却为陛下所不喜。若今日得幸有孕,则来日必感将军恩德。将军且放心,陛下还醉着,本宫这就去。”

    ……

    一幕幕回忆的画面凌乱地在脑海里闪现,端坐在马上的国姓爷朱成功拧着眉头,怔怔地发呆。

    “将军,首辅大人的府邸到了。”副官在一旁提醒到。

    朱成功回过神来,但见不远处朱漆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马府,果然是到了地方。长出了口气,收摄心神,飞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卫兵。整了整衣装,上前叩响了大门。

    门房自然认识这位大明正当红的将军,忙不迭地报了信,片刻后管家引着朱成功七扭八转进了书房。书房里,电动留声机缓缓地放着录制的昆曲,马士英坐在书案之后,鼻梁上卡着老花镜,正看着一份奏折。

    “首辅大人……”

    “且待。”马士英摆摆手,制止了朱成功的话头。继而继续批阅着奏折,直到将面前的奏折批示完毕,这才放下来。摘了老花镜,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朱成功。

    “听说你去了上海?”

    “是。卑职去迎军官生回营。”朱成功小心地应答着。

    “恩……”长长的一个停顿,马士英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只是片刻的功夫,人走了个干净,书房内只剩下了马士英与朱成功二人。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射进来,仔细辨别,甚至可以看到光线中做布尔运动的灰尘颗粒。

    书房内谁都没开口,静谧的可怕。

    良久,马士英突然开口说:“皇后娘娘顺产,母子平安。”

    朱成功心道还是来了,硬着头皮说:“此乃大喜,我大明后继有人……”

    “你当老夫不知道么?”马士英厉声喝问:“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待朱成功说什么,马士英继续道:“三娘性子偏软,两个宫女赌咒发誓,她便心软了。若非老夫在宫内有眼线,早作了处置,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朱成功顿时汗如雨下。与皇后有染,给皇帝老子戴绿帽子,传将出去是何等的轩然大波。哪怕马士英再权倾朝野,此事一发,也难以周全。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怕到时候连澳洲人都保不住他朱成功。

    “卑职……知错了。”

    “大丈夫行事,做了便做了,重要的是料理干净。”马士英凛然道:“三娘入宫三年,无所出。那昏君只一心狎玩稚女、娈童,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若三娘再无所出,只怕这昏君一去,大明朝便要再起风波。”(未完待续)

    549 家业

    从马士英府邸出来的时候,朱成功神情恍惚,一直如坠梦中。他与妻子少年夫妻,长子郑经如今虚岁都七岁了。妻子良顺,几房姬妾都是样貌出挑,从来就没有想过在外如何厮混。只是一门心思想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将这摇摇yù坠的时局扭转过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未曾想,一场酒醉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跟皇后有染,而今还诞下了皇子!马士英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如同孙婿,开头虽然严厉,可语气到后来愈发变得和顺起来。马士英希望自己忠心报国,马士英希望自己联络军中好友支持立储……从马士英的话里不难看出,时过境迁,而今首辅大人的想法逐渐变了起来。从前也许还有过废帝自立的念头,到了现在完全变了。因为他的孙女生下了唯一的皇子,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所以他要继续忠于这个大明,继续做大明的郭子仪。甚至现在就开始安排身后事了。

    马士英说他老了,身子骨不经用。儿子又一个比一个废物,这些年朝野间又得罪了太多的人,想来死后会祸及子孙后代。马士英将希望放在了朱成功身上,希望将来朱成功能扶持着‘太子’登基,希望将来马家有难的时候能照拂一二……

    骑在澳洲人赠送的阿拉伯骏马上,朱成功思绪万千,整个脑子乱成一团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只想着做一代名将,收复河山。待重整山河之后,飘然归去,去澳洲,去安南,做一方富家翁,过一番恬静的田园生活。可残酷的现实,却将他牢牢地绑在了这个朝廷。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当初在澳洲所学,朱成功记忆犹新。他读到了,听到了,并且亲眼看到了皇权之外另一种模式的政权,是如此的蓬勃,日新月异。若大明没了皇权,便如澳洲一般,又会是什么模样?

    理想,羁绊,在脑中纠缠着,化作千般思虑,一时间让朱成功头疼yù裂。便仿佛有如泰山压肩一般,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眼瞅着就要到家门口,朱成功骤然拨马往回走:“派个人告诉夫人,便说本将今晚在三叔那里用饭。”

    “是!”

    一名护卫小跑着奔向家门,朱成功则带着护卫走了老远,叩响了三叔郑鸿逵的家门。

    将副官与护卫留在了门房,朱成功也不需通报,自行去了后宅。转过月门,但见一方庭院,周遭种着些许花草,地面青砖铺就。换了玻璃窗的宅子前,拉出长长的一根电线,挑在一根杆子上,尾端是一盏白炽灯。明亮的灯光下,飞蛾蚊虫四下飘舞。三叔郑鸿逵叉着腰,正仰脖朝上看着,那样子……似乎在夜观天象?

    “三叔?您这是……”二人年岁差不多少,从下玩儿到大,说是叔侄,其实更像是朋友。所以朱成功说话也就随意了不少。

    “大木来了?几时回的京?随便坐,赶巧了,你婶子今日亲自下厨做怆肉,晚上就跟这儿吃吧。”郑鸿逵随意地回答着,连头都没转,依旧保持着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态。嘴里还念叨着:“没理由啊,今天可是yīn天……”

    诧异着抬头望上去,却见房顶上,有个小厮正拿着天线四下摆着造型。

    “大人,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小的实在累得紧。”

    “胡说八道!昨日刚刚讲到五丈原出师未捷身先死,蜀国如何退败司马懿大军?正是紧要的时候,怎能说不听就不听了?”郑鸿逵训斥道。

    “三叔,你这到底在忙活什么?”

    郑鸿逵叹息一声,指了指旁边茶几上摆放着的长条箱子:“澳洲人的新玩意,收音机。说是在香港建了发射塔,便是在南京也能收到。可这玩意时断时续的,yīn天下雨还好,大晴天的,反倒没了声音。你说邪门不邪门?”摆摆手:“罢了,今日且断上一回,可惜了……”

    正说着话,就听吱吱啦啦的收音匣子里传出了嘶哑的声音:“……司马懿一看,好家伙,对面那人不是诸葛亮是谁?高呼一声‘某中计矣’,即刻下令退兵。这真是,死诸葛吓退活死马,yù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郑鸿逵满脸愤愤地盯着收音机,好半晌才道:“完了?这就完了?他娘的!小子,你给我下来,定是你不尽心,否则怎会待这评书说完了才收到?看老爷我今儿不抽死你!”

    房顶的小厮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举着天线不敢动弹分毫。

    许是察觉到自己乱发脾气有些不对,叹息一声,冲着小厮摆手:“滚,赶紧跟老爷我滚,别让我看着你!”

    小厮麻溜下了房,一溜烟的跑了。

    郑鸿逵咕咚咚灌了一通茶水,这才有些尴尬地说:“听上瘾了,刘敏贞说的《三国演义》,听了快有一个多月了。几时回的京城?”

    “今日晌午。”

    “刚回来不想着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倒是跑你三叔这儿来了……不错,大木变孝顺了。”郑鸿逵调笑着道。

    朱成功苦笑了一下。

    “你父昨日还来了电报,问你在京城一切可还安好。说是若不顺心,干脆辞了差事,去安南。”郑鸿逵摇着蒲扇道:“大哥这是盼着你去安南助他一臂之力。说起来也是,老子在安南开疆拓土,儿子对大明忠心耿耿。你图什么?”

    “三叔,甭说我,你不也留在南京了么?”朱成功反驳道。

    “我不一样。”郑鸿逵眯着眼说:“你跟你父亲是父子关系,我跟你父亲是兄弟关系。听大哥最近的口风,是琢磨着要称王了。你回去,算是世子。我回去算什么?臣子还是一字并肩王?本来兄弟和睦,只怕我这一过去,再好的兄弟到最后也得骨肉相残。”

    朱成功沉默着,没接过话茬。他太清楚父亲郑芝龙是个什么xìng情了。若三叔回去,只怕不但不会得到重用,反倒会倍加提防。称王也罢,称帝也好,传下来的,争来争去的都是那份家业。很明显,在父亲郑芝龙看来,三叔绝对是郑家家业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

    三叔武举人出身,却早已看破了这点,所以宁可继续给大明朝当这个劳什子的北镇抚司指挥使,也不远回去与郑芝龙共富贵。

    家业……这些日子,几乎每件事都跟家业能扯到一起。马士英看重自己,拉拢自己,是为家业;皇后……也是为了家业,只不过与三叔不同的是,那二人希图的家业太大了。那是整个大明的江山!

    沉吟了半晌,朱成功终于下决心开口:“三叔,侄子有些事想对您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知道你小子没事儿不会看你三叔来。说吧,又什么事儿?”

    朱成功不说话,拿眼睛瞥了下四周。

    “嗨,神神秘秘的。”郑鸿逵挥挥手,两个伺候的丫鬟福身退下。“这回可以说了吧?”

    “上月……皇后生了皇子。”朱成功艰难开口。

    鸿逵随意应了一声,拿起茶壶送到嘴边。

    “那皇子……是我儿子。”

    “噗~”郑鸿逵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瞪大了眼睛盯着自个侄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皇子是……我儿子。”

    郑鸿逵右手探过来,径直mō向了朱成功的额头:“没发烧啊,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

    朱成功急了:“三叔,侄子所说句句属实。去年返京,陛下召见,赐了酒宴。侄子一时不察,醉倒……再醒来,身旁之人正是皇后。算算时日……”他说不下去了。抿了抿嘴chún,强忍着臊红的脸,又道:“今日首辅大人又跟我说了些话,侄子现在心烦意乱,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来请三叔拿个主意。”

    “你说皇子是……”郑鸿逵猛然醒悟自己过高的音量,赶忙压低了声音说:“是你儿子?”

    “是。”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鸿逵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先是灌了几口茶,跟着抽出一包香烟,分了朱成功一根。点上火,闷着头抽着。只是不论是郑鸿逵还是朱成功,夹着烟的手指都微微有些颤抖。兹事体大,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

    直到烟头烫手,郑鸿逵猛地丢了烟头,低声说:“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

    “首辅大人似乎……处置妥当了。”

    郑鸿逵长出一口气,继而用福建方言一口气骂了半晌脏话。发泄了下心情之后,郑鸿逵笑道:“他娘的,既然没人知道,你还怕个鸟?***,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想不到皇上唯一的血脉,居然是我郑家的种。这买卖……干得过!你且等着,我这就发电报……不,电报容易走漏风声。待我告假,亲自去一趟安南。嘿,想来大哥若是得知此事,便是做梦也会笑醒。什么狗屁的安南王?哪有大明皇帝来的好!”

    看着兴奋过头的三叔,朱成功哀叹一声,今日……怕是找错人了。!。

    550 圈子套子(上)

    紫禁城。

    “老臣……叩见皇后娘娘。”说着,马士英liáo开衣袍,缓缓而坚决地跪拜下去。

    “爷爷,你这又是何苦?”马士英面前座椅上,原本面若寒霜的马三娘耸然动容。赶忙起身过去搀扶。

    马士英只是不依,苦涩地笑着:“这头……不是给我自己的,是给马家磕的。爷爷……代马家谢谢三娘,谢谢你保得马家百年太平啊。”

    倘若有外人在此,一定会感觉荒谬至极,堂堂大明首辅马士英,会给一个女子——哪怕那女子是当今皇后——下跪磕头。大明朝风雨飘摇走到了今天,皇权早已旁落。大胖子朱由菘只是贪图享乐,根本就不理朝政。军政大权,如今都一手抓在马士英手里。论起权势来,如今的马士英,绝非昔日的‘立皇帝’可比。

    可今儿也不知犯了什么邪xìng,一向高昂着头,颇有些‘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感觉的马士英,居然低下了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朝那个同样姓马的孙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第一个头磕下去,马三娘还有些愣神。第二个头磕下去,她反应了过来,眸子里满是心疼与……怨毒;待第三个头磕下去,瞧着日夜操劳,华发满头的爷爷,马三娘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爷爷知道你恨,要恨就恨爷爷一个人吧。这也是为了马家……你父顽劣不堪,只知声sè犬马。你二叔不过是个莽汉,一门心思敛财。你几个兄弟更是没有一个能成材的。别看马家如今多么风光,可那是爷爷在撑着。外头人都说,我马士英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说到这儿,马士英摇头苦笑:“熟知内里的人都清楚,朝廷得以维持,全靠了澳洲人扶持。澳洲人想扶持大明,哪怕是个白痴坐上首辅的位置,大明也不会垮;澳洲人若不想,那便是诸葛复生也于事无补。大明……早就在根子上烂掉了。我马士英是擎天柱不错,可只是马家的擎天柱。我在的时候,马家自然荣华富贵。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只怕那些虎狼便要将马家生吞活剥了。别看爷爷现在身子康健,那都是澳洲人的药物顶着。早过了知天命之年,明年便是huā甲。还能指望爷爷能活几年?”

    “爷爷……”马三娘满眼噙着泪水。

    “原本你爷爷还真打算做大明的郭子仪来着。平宇内,复故土,何等的豪情壮志?现在想想,此事……哪儿那么容易?你爷爷我是想做事,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不让你做事,处处给你添堵。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利政,但因为是我提出来的,所以他们就要反对。更有甚者,要是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不择手段地跟你玩命。想来想去,你爷爷如今也只能维持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剩下的,做不来,也不能做。为国操劳这么些年,也该趁着自己没死,为后人铺条后路了。”

    叹息一声,马士英抬起头看着跪坐在身旁的马三娘,宠溺地mō了mō头:“这一代里,还就数三娘颇有才干,只可惜是个女子。若非如此,我马家何至于出此下策?朝内是敌人,朝外是敌人,街坊四邻都是敌人。便是隐居乡野,总会有人嫉恨我马家。所以我马家不能倒!既然自己无力,那便借力。”

    “孙传庭才干的确在我之上,可那又如何?不过比老夫小上两岁,还能熬个几年?日后的大明,是朱成功这般年轻人的天下。有他照拂着,我马家纵然衰败了,也不至于被有心人落井下石。”长长地停顿了一下,怜惜道:“只是可怜了三娘的名声。”

    马三娘抽泣着,只是猛地摇头。

    想了想,马士英犹豫着问:“皇子……到底是……”

    哭泣中的马三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皇子,自然是陛下的龙子。”

    “哦……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马士英有些尴尬地说:“只是此事还需隐秘才是。你贴身的婢女莲儿……”

    “爷爷。”二十许人的马三娘略有些不满地道:“爷爷误会了。”说着,附耳过去,低声轻语了一番。

    “当真?”马士英顿时瞪大了眼睛。

    马三娘点点头:“侥天之幸,幸而事成……爷爷想,那日朱成功烂醉如泥,哪还有……能力……做那种事?”

    “这么说,皇子真是……”

    “自然是陛下的龙子。去岁莲儿得闻青楼有售澳洲神药,名伟哥。功效不凡。本宫秘而得之,下入酒中,驱散宫娥……”

    不用继续说下去了,马士英陡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解脱。最大的担忧没有了,便是日后有人要搞个劳什子的滴血认亲他也不怕,外孙居然真是那个巨胖造粪机器的儿子!不但如此,还让朱成功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世事离奇,莫过于此。

    去岁宴饮之际,马士英便谋算着要行此借种之策。没承想,自己的孙女碍于名节,居然只是做了个样子!

    “好,好,好啊!”笑罢了,马士英连说了三声好。一个天大的误会,一个对马家有利的天大误会,那就让有些人继续误会下去好了。朱由菘登基四年,未曾生下一男半女。便是此时对朱成功说,皇子不是他的种,只怕那朱成功也不肯信了。

    如此,则再无后顾之忧。也许……自己还能当一回大明的郭子仪?想到这儿,马士英雄心万丈,满面春风。

    中南。

    “……先生,情报部刚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戴着眼镜,年纪不过二十的主管刻板地说着:“前天,萨摩藩居留在江户的世子,也是萨摩藩第一顺位继承人突然失踪。有情报表明,他很可能是偷偷潜回萨摩藩。我们认为这势必会成为幕府与外样大名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说着,主管冲着身旁的副手点点头,后者赶忙打开了幻灯机。一张张图片打在白sè的幕布上:“这是上个月幕府的操演。整整两万名装配着m1644步枪的幕府军让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志得意满。根据情报部搜集到的消息,德川家光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占领关中之地,他想要将触手伸到更远的地方。但他显然有顾虑……”

    “是钱么?”邵北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支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是的先生,德川家光将军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资产去支撑一场〖日〗本统一的战争。根据幕府现在的收入水平估算,幕府全年的财政收入,最多会维持两万幕府军三个月高强度的作战。”

    “那就奢给德川家光。”邵北轻描淡写地说着。

    “先生?”年轻的主管吃惊地看着顶头上司。

    “不用担心幕府的购买力,事实上我们也没指望着幕府能还得起。”邵北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地说着:“先生们,别忘记我们的对日策略。战争!一场让〖日〗本重归战国时代的战争。战乱,会给澳洲带来大量躲避战乱的移民。澳洲本土也许消化不掉,但别忘了那些海外领。那里除了土著,一无所有。不论怎么看,吃苦耐劳的〖日〗本人都是第二顺位的好选择。与此同时,战争也会让我们的军工厂接收更多的订单,我相信澳洲的军工行业会对此很满意。”

    “先生,但战争势必会大幅度降低〖日〗本民用品市场的消耗。”主管反驳说。

    “忘了该死的民用品市场吧。”邵北冷笑着说:“〖日〗本去年民用品市场总计销售额是多少?一千万?一千五百万?谁能告诉我?”

    立刻有穿着职业装的小姑娘快速地翻阅着资料,而后准确地报出了数字:“先生,一共是一千三百九十万。”

    “一千三百九十万……不到军用品市场的五分之一。”邵北讽刺地笑着:“你们看,如果战争开启,军用品市场会翻番。对于国家利益这种事,虽然很多时候不能用商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但一定要用利益去衡量。〖日〗本内战对我们澳洲来说利大于弊,所以这是一件好事。德川家光打不起?没问题,奢给他足以维持一年的军火。”

    下属们嗡嗡声一片,商议之后,主管报告:“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尽快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只是先生,我担心幕府军过于强大的话……”

    “这种事情还需要我亲自过问么?如果幕府军过于强大,那就削弱它。如果削弱不了,那就加强外样大名的军力!”邵北心中哀叹一声,哪怕过了整整四年,自己亲手带了整整四年,这些外交部的家伙还是过于老实?( 迷航一六四二 http://www.xlawen.org/kan/16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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