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辣文小说 > 一部女性成长的必读书:一个人的战争 > 一部女性成长的必读书:一个人的战争 第 1 部分阅读

第 1 部分阅读

    《一部女性成长的必读书: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1)

    这种对自己的凝视和抚摸很早就开始了,令人难以置信地早。  在幼儿园里,五六岁。  知道这是一件不能让人看见的事情,是一件不好的事。巡床的阿姨在走过来,快要走到我的床跟前了。听到她的脚步声我就克制地停止自己的动作,闭上眼睛装睡。  那是一种经常性的欲望,甚至在夏天漫长的中午,不放蚊帐,床与床之间没有遮拦,阿姨的目光一览无余,我要耐心等到大家都睡着,最后那个阿姨也去睡了,我才能放心开始我的动作。  她的值班大床靠窗,和我之间隔着许多小床,我躺在床上越过许多小床看她略高的大床,大床上有时是长衣长裤,有时是浅蓝色的绸裙子,或者是黑色的棉绸裙,白色的短袖绸衣,胸前绣着花。  午睡的气息很粘稠,在夏天,蝉在叫,除此之外都被粘住了,奄奄一息。黄老师是近视眼,她不戴眼镜,她看人时把眼睛眯起来,如果值班的大床上是她,我就会放心,黄老师从不骂人,从来不出人洋相。午睡的粘闷气息涨满了整个大寝室,人人都被粘住了,四周的空气像水,把我浮起来。  在中午,光线强烈,闭上眼睛也觉得赤裸裸没有遮挡,邻床翻身、磨牙,轰然作响,脚步声惊天动地,多么多么不能尽兴的中午!  夜晚到来。  傍晚有游戏,或者老师讲故事,或者大家唱一支歌,或者大家猜谜语。然后吃东西。我不馋,但我从未拒绝吃东西。有时是两颗杨梅,有时是一颗水果糖,或是一只芭蕉,比香蕉大,比大蕉小,叫“西贡蕉”,不知跟西贡有什么关系。有时是一只杨桃或者番石榴,最好是荔枝,这是我们这里盛产的佳果。大量的夜晚是吃木瓜,金红色,肉甜而厚,核像黑色的玛瑙,木瓜树树形奇异,是亚热带真正美丽的果树。切成一瓣一瓣,按顺序依次去拿。然后排队去洗手,排队去尿尿。每个人双手搭在别人的双肩上,就成了火车,嘴里呜呜地叫着行进。火车从洗脸架开到厕所,再开到寝室,寝室门口一边站着一个老师,给每个人摸额头,发烧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鱼贯而入,悄无声息,脱鞋,躺在床上,阿姨扬手一拨,蚊帐落下,床就是有屋顶有门的小屋子,谁也不会来。灯一黑,墙就变得厚厚的,谁都看不见了。放心地把自己变成水,把手变成鱼,鱼在滑动,鸟在飞,只要不发出声,脚步就不会来。  这种做法一直延续下来,直到如今。在漫长的日子中,蚊帐是同谋,只有蚊帐才能把人彻底隔开,才安全。  喜欢镜子,喜欢看隐秘的地方。亚热带,漫长的夏天,在单独的洗澡间冲凉,长久地看自己,并且抚摸。  玩过一种跟性有关的游戏。书上说,男孩与女孩模仿性茭是一种游戏,大人不必惊慌,因为生理构造没发育成熟,这种性茭不会实现。同性间的游戏发生在我与莉莉之间,我六岁,莉莉七岁。莉莉是我的邻居,她的母亲是北京人。做这件事是因为阁楼上的模型、挂图和生孩子。母亲们宣传计划生育,肉色的人体模型堆积在阁楼上,塑料或石膏做成的男女生殖器模型,新奇,神秘,杂乱无章。在无聊的下午,偷偷走到阁楼上,生殖器们被剖开了断面,露出血的颜色,有些狰狞,更多的是肉色,用手按,有些是软的,有些是硬的。有响声会吓出一身汗。没有响声,大着胆使劲看。空无一人。大人下乡了,开始时莉莉还没搬来。一个小女孩,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殖器模型中,这是一幅多么奇怪的风景。在全世界,除了多米,还有谁拥有这样的童年呢!  回想我的童年时光,阁楼上的生殖器模型如同肉色的花朵在幽暗的地板上开放,孩子蹲在地上,长久地冲它们瞪着眼睛,这是我常常看到的情形。  看人生孩子是一件十分刺激的事情。妇产科的平房,产房垂挂着深蓝色的布窗帘,窗台很高,要爬上去才能看清里面,我没有爬过,踮起脚尖也不行,站在稍远处,使劲往上跳跃,身体上升,眼睛对着窗子还是看不见,必须在跃起的同时,有风将窗帘吹开。从来没有这样的巧事。另有一只窗,正对着产床,但需要绕到屋后,穿过勒鲁(一种叶子带刺的植物)围成的篱笆,踩着一地玻璃碴,还会被大人发现,充满危险和曲折,还要正好碰上有人生孩子才能看到。终于有一次,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了那个窗口,窗帘没有被拉上,一个女人正在产床上躺着,两腿叉开,像阁楼上的模型一样的荫部活生生地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没有遮挡,最大限度地张开,那一眼真是恐怖无比,就像有一幅古怪的画,已经看熟了它在墙上不动的样子,有一天它忽然活动起来,一欠身就从画上走了下来,吓得人魂飞魄散。在那个危险的窗口,我手脚一软跌了下去,再重新爬上的时候窗帘已经关上,看不见了。听见说话的声音,铁器相撞的叮叮声,和水的声音。终于没有看见生孩子。  孩子是怎样生出来的?这是一个隐秘的问题。有一次听说有人在路上生孩子了,一个临产的女人,步履蹒跚,在穿过球场的时候孩子掉出来了,许多人都去看,球场的石凳上围了一层又一层人,挡住了视线。后来女人和孩子都被转移了,人也散了,走近石凳看,有一摊血,亮汪汪地暗红。生孩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要出血,有时要死人。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危险的事情对我总是有吸引力,是一种诱惑。我怀着恐惧和兴奋,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危险日子的到来,仿佛那是一个欢乐的日子。  难道我是一个潜在的受虐狂吗?  在宿舍不远的地方,在妇产科门口的枇杷树树阴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出生了,母亲说,它们是一串一串生出来的,有些日子全是男孩,另一些日子则全是女孩。像是预先被人配制好,插花着出来。在平静的日子里,有时会出现怪胎,无头儿或双头儿,它们被裹在鲜黄|色的厚草纸里,由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勤杂工,拎到医院后面的山上埋葬。挖很浅的坑,夜晚有野狗,把白天的浅坑扒开。大人死了也埋在这座山,从来不会去更远,更远的山是石山,像桂林山水那样,美丽而奇特,甚至像仙境,但是不能埋死人,没有土。埋死人的那座山叫螺岭,是一个神秘和恐怖的地方。后来挖防空洞,就在螺岭,大人们挖出许多白骨,人头骨,年深日久,不知是谁。孩子们在白天被领去看过,战壕深到大人的腰,没过小孩的头顶,泥土深处的气味凉森森地逼近全身。某些夜晚,防空演习的警报在B镇的上空呜呜鸣响,大人小孩,要从被窝里起来,穿上黑色或深色的衣服,不许打电筒,不许擦火柴,不许哭,不许叫,迅速转移到山上防空洞。每一次都是假的,每一次假的都像是真的。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2)

    门口是一条马路,埋葬死人要从门前经过。有时有男女老少六七人,穿着白布帮的鞋子,头上扎着白布条,嚎啕大哭,边哭边说。这是B镇的老人死了。有时是戴着黑袖章的队伍,抬着花圈,这是机关单位的人死了。他们经过我家的门口,到达医院的太平间,太平间的门打开,出来棺材,黑色或者暗红色,他们一起走上山。山上全是一种开着米黄|色的小花、叶子细长有臭气的树,不知叫做什么。B镇的花圈一律用这种树的枝叶扎成。太平间和医院宿舍的厕所几乎连在一起,只隔着一个院子,院子里的草特别繁茂,繁茂而荒凉。上厕所就会想到身后是太平间,阴天或者夜晚,会想到鬼们在一墙之隔的后院飘荡。鬼是什么样子呢?  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想到死。外婆说,要是你爸不死,你就可以吃上很多糖果和饼干。我问什么是死,外婆说:死就是像你爸一样,再也见不着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死呢?外婆说:他病死了。我问:不病就不死吗?外婆说:人都要死的。我问:我什么时候死呢?外婆说:多米还小,多米还没长大,还要过几十年。我问:外婆什么时候死呢?外婆说:快了,外婆老了。我说:我知道了,外婆死了妈妈死,妈妈死了我死。我问:外婆你怕不怕死?外婆说:我老了,不怕了。  我每夜做许多梦,梦见自己的亲人死去,有时是外婆,更多的是母亲,她像电影里的革命者,江姐,或者韩英。铁链在梦里叮当作响,缭绕着母亲,她有时被流弹击中,仆倒在地;有时血肉模糊,鲜血如注。我在梦中清醒地意识到,我的母亲一旦死了,我就成为真正的孤儿,我只有八岁,我怎么养活自己呢?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常常是一身冷汗,但我知道,我从梦中回来了,梦中那样一个可怕的地方我终于逃脱了出来,我知道,母亲并没有死,她只是下乡了,我并没有成为孤儿,我只是一个人睡在家里,外婆回乡下去了。在那样的夜里,虽然不是孤儿,仍然觉得害怕极了,除了被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我,使我不至于一闭眼就掉到梦里去。  到后来,我梦见自己的死。  我总是被人追逐,无论怎样奔跑躲藏总是被人抓获,然后被押到一面高大的墙跟前,面对枪口。在被枪口对准的瞬间,我想,这次真的要死了,我永远不能再活过来了,紧接着眼前红光一闪,胸口一阵灼热,我便在真切的梦中死去了。  除了梦见死,最怕梦见和最常梦见的就是结婚,不知道小小年纪怎么会做结婚的梦。结婚在我的想法里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结婚的,我是另一类人,但我常常在睡梦中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违背自己的意愿结着婚,结婚的梦永远是一个婚礼,像多次看到的大人的婚礼一样,不知为什么,毫无道理地自己就被放在了一张桌子跟前,别人说,这是你在结婚,站在身边的新郎不是全班最差的男生就是B镇最难看的男人,我立即就吓出一身冷汗从梦里醒来。在半醒半睡真假难辨的时候绝望地想道:这下完了。  还有一个重复多次的梦。八岁以前每次生病发烧这个梦都会如期而至。这个梦很抽象,没有任何情节可追寻,我至今仍无法猜到它隐秘的意义。由于它的多次重复,它的形象清晰而鲜明,像光谱一样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有时是其中的几种,像彩虹,但不弯,是长条形,色彩短而粗,是竖着的,从某一个地方无穷无尽地进入我的梦中,充斥着梦里的全部空间,它进入的速度时快时慢,快的时候色彩紧密,几种颜色紧紧挤在一起,让人觉得难受,有时进入的程度慢些,颜色与颜色之间疏朗些,长长一段的红色,长长一段的黄|色,从容地鱼贯而来,这时就觉得好受些。有时来势汹汹,头就快裂了,忽然就慢了下来,很像快要憋死了又从水里浮出来。有时不是发烧,只是觉得难受,就会做这个梦。那段时间我体质不好,永远处于准病态,所以总是做这个梦。  彩虹的颜色来自哪里呢?  这个彩虹的梦缭绕我的时候我总是自己一个人,我病的时候母亲总不在,她一年中在家的日子不多。病了我就自己睡觉喝水,以及做这个彩虹进入的梦。从来不吃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吃药会增强抗药性,到病得厉害时什么药就都没用了。那个时候我没有邻居,所有的邻居都留在防疫站了,我的母亲到了一个新单位,妇幼保健站,连站长在内一共四个人。大人全部下乡,窄长的房子,四层,地上的一层有一个别人的老保姆,我独自睡在三楼,这是一座奇怪的房子,每层都只有两间小而长的房间。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也许是从前的客栈,隔壁是一个盐仓,墙脚满是硝土,一片一片的。总之我就睡在三楼上,置身于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彩虹的颜色从另一个黑暗的地方无穷无尽地进入我的梦中。  这个梦在我八岁以后就消失不见了,再发烧时也没有再来,永远没有再来。二十多年之后,我三十岁那年,我当时的男友送给我一个黑色的小钟,比巴掌略小,正四方形。有一个晚上我发现这钟面放射出彩虹的光芒,彩色的光线照在发亮的桌面上,成为一小片淡淡的彩虹光。钟面和桌面的彩虹两相映照,构成一个极为奇特的图案。这使我突然记起了小时候做过的那个梦。我至今搞不清楚这种神秘的联系昭示了什么。我跟那人的关系破裂后,才突然发现,那个黑钟是一个可怕的象征,瘦长白色的指针,黑色的底;像一只长着白须的黑猫的脸,如同岁月一样阴险。  我在梦中一次次地死去,又在醒后一次次复活。在夏天,我的夜晚从五点半开始,我搭伙的防疫站,晚饭是四点半开饭,吃了饭就没有事情可做了,有时去公园捡红豆,八点多才睡觉。如果哪里都不去,五点半就上床睡觉了,没有人管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在屋子里感到害怕,只有在床上才感到安全。上床,落下蚊帐,并不是为了睡觉,只是为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若要等到天黑了才上床,则会胆颤心惊。从外面回来,走廊是黑的,只有在纵深的第三个天井那里才有灯,但我不到那里去。我要上的楼梯在第一个天井的旁边,我独自上楼,脚步声在安静的黑暗中奇怪地响着,这使我觉得身后有人,我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楼梯拐角处有一个灯,但很久不亮了。走过拐角处就能看见天了,是天井的天,有很淡的星星的光,脚步声从天井上空传出去,就没那么响了。我一直往上走,到三楼,开了门,开了灯,将门背后和床底下全都看一遍,拉上两道木门栓,全身松下来。厕所在房子深处第三个天井的尽头,晚上我从不喝水,这样可以不用上厕所。&nbsp&nbsp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3)

    如果我五点半上床就没这么害怕。  我上床的时候太阳正在落山,光线很强地照射在床边的墙壁上,我就在明亮的光线中落下蚊帐,这使我感到无比安全,黑暗被我早早地关在房间的外面,它们到来的时候我已经躲在床上了,我靠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背上一片冰凉。有时躺着,太阳由金色变白,变灰,灰蒙蒙的时候异常安静,然后就是黑暗。黑暗到来使我松一口气。有时天还亮着我就睡着了,我在深夜醒来,冥想死亡,我想到一个深长黑暗的隧道,一直掉进去,永不能再回来。  有一个愿望缭绕了我许多年,我幻想死后不用土埋,不用火葬,而是用太空船,将我扔到太空里,我将与许多星星飘浮在天空中,永远不会腐烂(有关太空的知识是我从儿童科普书上看来的)。我在黑暗中想像自己浮在太空中,没有空气,没有轻,也没有重,宇宙射线像梦中的彩虹一样呼呼地穿过我的肉体,某个神秘的、命中注定的瞬间,黑洞或者某个恒星炽烈的光焰将我吞没,我将再次死亡。  我按照外婆的年龄估算我的死期,我设想那是在二十一世纪,那将是一个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我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我八岁的时候对人类的前途充满信心,不像在长大后那样悲观。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曾跟一个三十八岁的奇女人说我只要活到四十岁,这个女人肤色黝黑,眼眶深陷,美丽而深邃,她当时是个工人,但她读过普列汉诺夫,写得一手好字,她的字在我认识的女人中无人可比。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北诺。  北诺不是本地人,她说普通话,在一家袜厂当临时工,这使我觉得不可思议。她从不跟人说她的身世,我只知道她没有家,没有固定工作,隐隐感到她可能有一个孩子。她用最平庸的布也能做出美丽而飘逸的衣服。她寄住在N城的一个远亲家里,在过道里铺了一张极小的床,床头是窗台,窗台上晾着她捡来的玉兰花,有些已经干成深褐色了。北诺说,干玉兰花瓣用来泡在水里当茶喝。北诺说我只想活到四十岁太悲观了。第二年暑假我到N城去,北诺已从袜厂消失了,她的亲戚也说不清她的去向。  北诺一下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如此奇异的女人她要到哪里去呢?她要干什么呢?我猜不透。  美丽而奇特的女人,总是在我生命的某些阶段不期而至,然后又倏然消失,使我看不清生活的真相。生命的确就像一场梦,无数的影像从眼前经过,然后消失了,永远不再回来,你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正经历过某些事情。  我常常想,只要我写下来,用文字把那些事情抓住,放在白纸上它们就是真正存在过的了。我甚至不相信电脑,我的电脑不带打印机,我在电脑上写作,存在硬盘和软盘里,机子一关,就什么也没有了,写作像做梦,关机就像梦醒,我不能确定我刚刚写的东西是否真的能再出现,因为我不能随时看见它们。每当我写完一篇小说,我总是来不及修改订正,常常是急如救火地找一个可以打印的地方把文字印出来,只有看到了文字我才会心安。在这种不放心的状态下写作使我很不舒服,于是我放弃了电脑,重新获得了自由。  我不知道北诺是不是我的梦,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本来我可以去查一下我的日记,这是我的记忆的可靠见证,但我来北京的时候行色匆匆,无法将几十本日记随身带来,我想等我安顿好了再回N城运行李。我在电影厂的宿舍在道具车间旁边的房子里,车间周围长着很高的草,从来没有清理过,我隐隐感觉到,有一天它们会带来灾难,火焰飞舞的情景不止一次在我梦中出现。我走后不久,道具车间果然就被一场大火毁坏了,我宿舍中的日记本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我三十岁以前全部经历的文字记录灰飞烟灭,无处可寻。也许正是因为这场大火导致了我的这部小说,我打算回忆我的前半生,把模糊的往事放在安全的纸上。  但那场大火把回忆和想像搞混了,我确实不知道是否真有一个北诺,除非她本人看到我的小说,亲自向我证实这一点。  现在我要告诉你去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六月份,在一个带有“九”字的日子(这个数字跟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每逢这个数字的日子我总会格外不安,时刻准备着奇迹的降临)。那天傍晚我从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二环路的人行道上行走。我走在北方陌生而单调的植物中间。四周很静,远处有些模糊的行人。我听见背后有人走动,声音很轻微,我想这是一个十分年轻不同寻常的女孩,我回过头,果然看到我身后四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她的长发随意飘着,垂到腰际,她穿着一件又大又长的衣服,既像衬衣又像风衣,这件衣服正如这个女孩,让人说不出身份。这个女孩说她小时候在B镇,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她说你不是不认识,而是忽略了。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她住在我所住的街道,她也总是五点半就上床睡觉,比普鲁斯特还早。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和做过的梦,竟如我的一模一样。  她的话使我一阵阵发冷,我喃喃问道:你是谁?是我的影子,还是我虚构的人物?女人诡秘地说: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会承受不住的。我虚弱地低声说:请你一定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谁?你是我虚构的吗?  女人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恰恰相反,你才是我虚构的。我全身发软地看着她,我问:怎么才能证明我是虚构的呢?  女人看了看我,说:总会得到证明的。  我们一直往北走,走到河边。远处有一些人在乘凉,但他们都木然不动,汽车开过,光柱在他们身上瞬间滑过,然后归于黑暗,看起来很像一些竖立在河岸上的墓碑。  女人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我说:不知道。  女人说:你没有意识到,你在等待某种神秘的东西,你在小说里曾多次提到,河流是冥府的入口处,但你并不知道,在哪一个特定时刻能与阴间接通。女人说:我曾得到过一位大师的指点,按照他的精密计算,眼前这条河,从上游流过来的河水,将于今夜三点零三分与冥府接通,接通的时间只有半分钟,但这足够了,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送到冥府去,只需举行一个仪式就能做到。  我马上想到了我的父亲,他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应该送给他什么呢?送玫瑰,还是栀子花,或者是芭蕉叶子,可惜北方没有。  女人说:让我们一起来等待这个时刻,我将陪伴你,你的仪式一旦结束我随即离开,你若是需要我,你可以在明年的这个时刻到这里来。&nbsp&nbsp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4)

    午夜时分来到了,漆黑的河面上泛起一些灰白的亮光,像天色微明的薄光,既虚空,又富有质感,给河岸带来了清凉的气息,这片灰白色的亮光从天边一直延伸下来,从我们的身边流过,把我们与世界隔开,而把另一种庄严久远的东西传导给我们。  我说我想把玫瑰放进河里去。女人说:在你的意念中将玫瑰一朵一朵地放进河里,意念要非常清晰,要一朵一朵地放,注意不要让它们倾斜、覆没、沉到水里,要让它们浮在水面上,在意念中将玫瑰放满整条河,直到你闻到它们飘动的芬芳,这个仪式就完成了。  我按照她的指引,像做气功一样坚守这个意念。我果然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满河的玫瑰在我面前浩荡而下。  仪式结束之后,神秘的女人果然离开了,河岸上的人们仍伫立不动,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如墓碑,使我想起罗伯·葛利叶的一部电影。  以上经历我写过一篇小说发表。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而我将不会忘记在次年的那个时间到护城河等候那个神秘的女人。  昨天就是那个日子,上午是阴天,我参加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会还没有散就下起了雨,没有雨具。有一个热情的朋友把我和几个人拉到她的家去,她家有一只美丽的大白猫,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黄,我们欣赏了一个下午猫之后雨不但没有停,傍晚的时候反而刮起了大风,风雨交加,根本无法出门。于是主人让我们在客厅里看录像或者睡觉,我们看了一个世界小姐选美,一个武打片,一个恐怖片,一个警匪片。半夜的时候我偶尔抬手看了一下表,指针正指在三点零三分的点上,这个时刻使我悚然心惊,我看了看窗外,依然是大风大雨,伴随着隐隐的闪电,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那个神秘的女人是否如期而至,这个问题搞得我心神不宁。我明白,我永远把这个机会错过了。那个女人说我若要找她,可以在今年的这个时刻到那里去,她没有说是否明年、后年以至于每年的这个时刻都在那里出现。  现在是我错过的当女先知的第二个机会。我不知道神秘的事物为什么总要找到我,我在那个众人不曾觉察的神秘的隧道口前掠过,一次是预测未来的玄机,一次是与冥府接通的女人,但我总是错过了它们,我没有最后选定它们,它们也没有最后选定我。  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夜晚,五点半就上床,然后在半夜里醒来的夜晚,想像死亡,在黑暗中万分害怕地等待鬼魂的到来。  B镇是一个与鬼最接近的地方,这一点,甚至可以在《辞海》里查到,查“鬼门关”的辞条,就有:鬼门关,在今广西北流县城东南八公里处,B镇就是在这个县里。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跟学校去鬼门关附近看一个溶洞,溶洞比鬼门关有名,晋代葛洪曾在那里炼过丹,徐霞客也去过,洞里有一条阴气逼人的暗河,幽深神秘之极,没有电灯,点着松明,洞里的阴风把松明弄得一闪一闪的,让人想到鬼魂们正是从这条河里漫出来,这条暗河正是鬼门关地带山洞里的河啊!有关河流是地狱入口处的秘密,就是在这个时候悟到的。B镇的文人们将暗河流经的三个洞分别命名为“勾漏”、“桃源”、“白沙”。洞外是桂林山水那样的山,水一样的绿色柔软的草,好像不是跟鬼有关,而是跟天堂有关。  这个叫鬼门的关在去石洞的路上,一左一右两座石山向路中倾斜,像天然的巨大石拱,平展的石壁上有三个凹进去的巨大的字:鬼门关。朱红的颜色,确定无疑地证明着。据说这字在唐代就有。  出生在鬼门关的女孩,与生俱来就有许多关于鬼的奇思异想,在空无一人的大屋,夜色渐渐降临,走过一个又一个天井,绿色潮湿的鬼魂从青苔中漫出,舞动它们绿色的长袖,长袖的颜色跟青苔一模一样,你分不出哪是青苔哪是鬼的长袖,必须凝神屏息,紧紧盯着,不眨眼,不打喷嚏,或者闭上眼睛,待它们毫无防范时猛然一睁,多次反复,在反复中就能看见它们,它们像湿气一样若隐若现,轻如羽毛。同时它们也在阁楼上,阁楼是一个黑暗的地方,从来不安电灯,在这样的地方它们大胆,窃窃私语,从黄昏就开始,到黎明时才结束。我想我并不害怕它们,我跟它们无冤无仇,这是外婆教给我的真理,我把这个朴素的真理牢记在心,只怕坏人,不怕鬼。  阁楼上的窃窃之声弥漫的时候,我就想到要看看它们。我站在楼梯口,想像它们的另一种形状,跟天井里的鬼不同,阁楼上的鬼穿着宽大的黑衣,像阁楼上的空气一样黑,黑且轻,它们飘在阁楼的空气中。它们是谁呢?是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吗?这幢像客栈一样的房子,不知有多少人住过,它们分别是男鬼、女鬼、老鬼、幼鬼,比较起来我更愿看到美丽善良的女鬼。我的小学老师邵若玉,以及县文艺队的姚琼,是B镇最美丽的女人,她们自尽而亡,是B镇久久难以平息的话题,她们年轻美丽的脸庞,像明月一样悬挂在B镇的上空,那是六十年代的往事。六十年代,那个B镇的小女孩站在阁楼的楼梯上,她想像那两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变成了鬼魂飘荡到阁楼上,她们没有形状仍然美丽,没有颜色仍然美丽。我一步一步往上走,总是走到一半就停下来,我既好奇又害怕,说不害怕不是真的。在黄昏,我总是坚持不到阁楼去,而在白天,我搜遍阁楼的所有角落,没有发现夜晚窃窃之声的出处。我总是一无所获。  关于鬼魂的传说还来自一条河,这条流经B镇的河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圭”。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到,“圭”与“鬼”同音,无论在普通话里还是在B镇话里,这两个字音都是如此相同,在过去的岁月里,我竟把这个事实完全忽略了。圭河在别的县份不叫圭河,而且一直向东流得很顺利,到了B镇却突然拐弯向北流,过了B镇再拐回去,这真是一件只有鬼才知道的事情。七月十四鬼节,B镇的圭河总是给人特别深刻的启示,每年的七月十四,无一例外都要淹死一至两个孩子,我们在学校里接受了无神论的教育之后总要思考这样的问题:若是世界上没有鬼的话,为什么总会在七月十四这一天淹死孩子?活着的孩子十分认真地向老师提这个深奥的问题,老师皱皱眉头说:七月十四快入秋了,水凉,容易抽筋。孩子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总在七月十四呢?老师把眉头皱得更紧地说:那是凑巧!孩子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每天放学路过圭河就站在河岸看水,水草在清澈的河水里缭绕,死去的孩子常常被它们缠绕,活着的孩子想,水鬼一定就藏匿在水草中间。  关于鬼的故事就说完了。&nbsp&nbsp

    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章(5)

    没有母亲在家的夜晚已经形成了习惯,从此便有了永远的隔膜,只要她在家就感到不自在,如果跟她上街,一定要设法走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如果跟她去看电影,就歪到另一旁的扶手边,只要她在房间里,就要找借口离开。活着的孩子在漫长的夜晚独自一人睡觉,肉体悬浮在黑暗中,没有亲人抚摸的皮肤是孤独而饥饿的皮肤,它们空虚地搁浅在床上,无所事事。  我意识不到皮肤的饥饿感,只有多年以后,当我怀抱自己的婴儿,抚摸她的脸和身体,才意识到,活着的孩子是多么需要亲人的爱抚,如果没有,必然饥饿。活着而饥饿的孩子,是否有受虐的倾向?  因此处于漫长黑暗而孤独中的多米常常幻想被强Jian,这个奇怪的性幻想是否就是受虐狂的端倪?想像被追逐,绝望地逃到一处绝壁跟前,无路可去,被人抓获,把衣服撕开,被人施以暴力,被人鞭打,巨大的黑影沉重地压在身上,肉体的疼痛和疼痛的快感。在疼痛中坠入深渊,在深渊中飞翔与下坠。这是多米在童年期想像的一幕,就像多米在幼年时所做的梦到了成年之后往往有所对应一样,被强Jian的幻想在她的青春期也变成一件真实而带有喜剧性的事件。  想像与真实,就像镜子与多米,她站在中间,看到两个自己。  真实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  二者互为辉映,变幻莫测,就像一个万花筒。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件事情。多米在黯淡的大学时代除了在王的上铺的蚊帐中回忆往事,就是拿一本书到山上去。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因为离宿舍太远,又要爬山,去的人极少。多米避开了人群,感到安全而满足。开始的时候,多米警惕着没有人的另一种危险,她瞪大眼睛,将小山包的一石一木看了又看,看得明明白白,一览无余,在一个没有藏匿之所的地方,有什么危险可以藏起来呢!多米很快就放心了,在大学四年级整整一年中,多米在没有课的下午总是到那里去,那里比蚊帐更舒服,蚊帐是小家园,山包是大家园,有了家园的人是多么幸福,多么自由,家园里的一草一木是多么亲切。于是在一个大雾天,多米坐在山包最高处写诗,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从她的正面走来,她听见他问:W大的职工宿舍在哪里?声音十分年轻,多米扭头去指一排房子,说时迟那时快,五官不清的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多米摁倒在地上,他用手紧紧卡住多米的脖子,用了全身的力压在手上,多米睁着眼睛,看到天空正在迅速暗下去,呼吸起来困难,气快进不来了,眼睛发黑,就像掉到深渊里,多米想:完了。她飞快地想,这是一个梦,她又飞快地否定:这不是梦,这下真的完了。就在她觉得快要气绝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多米觉得胸口一松,空气长驱直入,多米软绵绵地睁开眼睛,看到天空一下又亮了,白色的雾亮汪汪地在她的头上浮动,身下的石头硌得有些疼痛,她想她的头肯定沾上泥土了。她听见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和你发生关系。说着便动手拖多米,他艰难地拖了几步,多米说:算了,我自己走吧,你把我的鞋拖坏了。那人虚张声势地说:不许你叫,不然我把你的鼻子咬下来。  关于咬鼻子的传说是那一年流传甚广的失恋报复故事,有如今天的潘平硫酸毁容案,谈恋爱和不谈恋爱的人都知道,咬鼻子说的是一个男青年失恋之后一怒之下把女友的鼻子咬掉了,事情传出之后又引来不少效仿者,一时间,被咬掉的鼻子纷纷出现在祖国各地,成为鼻子尚在的女孩们的阴影。多米想:他是会说到做到的。那人一只手紧紧抓着多米的手腕,说:去防空洞。多米顺从地走着,她脑子十分清醒,她奇怪自己这种清醒和顺从,她清醒地想:呼救是没有用的,没有人。她将忍受这件事,将把它看成是一场梦,既然没有人知道,它就是不曾存在过的,就的的确确是一场梦。如果不幸留下一个恶果,她将独自处理掉。  当多米适应防空洞的光线之后,她吃惊地发现,这个强暴者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男孩,皮肤白嫩,透着一层红晕,特别显眼的是他的嘴唇,像少女一样红嘟嘟的,多米班中的男生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嘴唇,多米看见他唇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淡黄茸毛。他毫无经验地在多米身上摸索着,他失望地说:你真瘦,他又弄自己的裤子,他发现多米在看他,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盖着多米的眼睛,说:不许看。然后他不放心地到角落里弄自己的身体,好一会才丧气地过来说:算了,我今天可能太累了。他把手绢从多米脸上拿掉,他们对视了一会,男孩说:你太瘦了,营养肯定不好。算了,你走吧。多米说:我的诗本子还在山上呢,你去帮我找回来。男孩问:你是W大的学生吗?多米说:是。男孩说:我很喜欢大学生,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们走上山包,多米的诗本子歪歪斜斜地躺在原地,封面被石头刮破了一块,蹭了一些泥,多米如获至宝地捡到手里说:想不到还在。她拣了一块石头坐下,男孩坐到她身边,说:我挺( 一部女性成长的必读书:一个人的战争 http://www.xlawen.org/kan/1741/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