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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阅读

    国叫“许卫”。他们对“许卫”在这儿和他们意外相遇显出几分惊讶,随即又很兴奋,因为“许卫还带着一个女的呢”。他们一一过来跟许卫国和红火两人打招呼,并且毫不掩饰地乱开他俩的玩笑,极力把他俩说成是甜蜜的一对儿。他们把啤酒倒得满地都是,他们今儿晚上似乎在庆祝什么事儿。

    “日子过得真无聊。”

    红火和许卫国趁机溜出那家饭馆。红火站在十字路口问许卫国:

    “我现在应该上哪儿?上医院还是回家?”

    “随你的便。”许卫国的回答使红火略感失望,“我只管开车不管别的。”

    红火伸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上医院。”

    说着,人已经走远了。

    红火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母亲正戴着耳机听收音机。樱子见红火来了,像见了救星似的立刻扑了过来,一脸有苦没处诉的样子。看样子两人一定战斗了一整天了,到现在已是声音嘶哑,两败俱伤,但仍不肯饶过对方。她们用眼睛作武器,很吃力地瞪过来又瞪过去,四只眼睛全都瞪出了血,仍不善罢甘休。红火来了之后,樱子便迅速像枚气泡一般在红火母女俩眼睛里消失了。

    红火她妈摘掉耳机,两眼直,炯炯有光。红火见状,感觉有些不妙,忙用手在她妈眼前晃晃道:

    “妈,您醒醒呀!您看得见吗?”

    红火她妈“啪”地一巴掌把红火那只晃来晃去软绵绵汗津津的小手给打飞了。红火她妈的脾气越来越怪异,令人琢磨不透。

    “你们这些庸人的思想总是跟不上趟,比我的头脑要慢半拍甚至一拍。”

    红火妈不动声色地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红火已经没有耐心了,她冷冷语地说道。

    红火妈做了个神秘兮兮的手势,她伸出一个小拇指,用眼角看着红火,朝她勾勾,压低嗓门声音略带沙哑地说:

    “红火,想办法让我出去。听见了没有?我要出院。”

    “可是妈您的病——”

    红火妈颇为潇洒地一摆手说:

    “我的病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点点普通感冒罢了。现在外面股票行猛涨,股市如战场,我怎么能在这儿闲呆着呢?”

    红火这才知道她每天戴着耳机是在收听股票行。红火妈是那种想起哪出戏就非唱不可的人,拦都拦不住。红火妈说着话,这就跳下床去自己收拾东西。她指着一包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精致甜点对红火说:

    “喏,这就是红玉那个丫头片子送来的东西。知道我有糖尿病吃不了甜东西,倒偏要送这些腻歪歪的东西来气我。这不是成心想害死我嘛。”

    红火听了这些话,心像被碎玻璃片割着,吱吱嘎嘎到处流血。对母亲红火已感到彻底地失望。一个人要是成心想要与这世界作对,哪怕是世界上的任何事都顺着她,她也会感到不满意。

    红火妈在没办任何出院手续的况下,偷儿似地悄悄溜出医院。她总是要干这种让别人感到不舒服的事,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并以此为乐,好像有瘾似的。

    站在医院门口的一片树木的阴影里,红火慌里慌张地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让他火速来一趟医院,接她们母女俩回家。红火虽然非常讨厌母亲这种自说自话的做法,但为了避免争吵,也还是一味地依着她,像惯孩子似地惯着自己的妈。但是后来红火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妈跟孩子一样,都是惯不得的。老人比孩子还要经不起惯,得寸进尺。中国人的孝心只要求孩子对母亲好,母亲怎样不讲理不懂事你得迁就她,由着她,不然你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孝。

    红火从包里拿出小巧的、最新式的移动电话,临时又忽然想不起许卫国的呼机号码来了。她总是忘记最最熟悉的东西,她甚至时常想不起丈夫的长相来。他们从未开着灯做过爱。他是那么羞涩、内向和有节制。他把生活中一切都全都搞得井井有条,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111。第二十二章(5)

    许卫国很快回了电话,但声音冰冷地告诉红火,他不能开车来接她们因为他刚跟一帮哥们喝完酒喝得烂醉。

    “你现在在哪儿呢?”

    “还在刚才那家餐馆里。”

    “你又回去了?你就这么爱凑热闹?”红火在电话里大声火道:“家里忙得一塌糊涂你倒有心思去喝酒玩闹——”

    没等红火把这股邪火完,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没电了。红火只好气哼哼地把手机扔回包里,和母亲到路边去打出租车。

    母亲耸肩皱鼻做未卜先知状,阴声怪气道:“我早就说过了吧,你花钱雇了一帮吃干饭的,关键时刻一个也用不上。”

    “妈,您就别说风凉话了,烦人不烦?”

    “噢,这倒又是我的不是啦?”红火妈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样好吧,你那个家我也不去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回我自己家,你放我自个儿走回去好啦。”

    夜间的街道已经变得有些空旷。红火看到母亲的影子越变越长,随即走近另一盏灯,影子又越变越短。母亲像个会变形的怪物一样,随时随地会想出花样来折腾人,也许她不是存心想给人造成压力,但造成的效果是那样的。

    母亲在前面走,红火在后面跟。她快她也快,她慢她也慢,两个人就这样赌气似地走了一程路。脚都有点酸,气也有点喘,可谁都不肯先停下来。都是不服输的性格,叫起劲来谁怕谁呀。有走夜路的人骑自行车打她们身边经过,人都过去了可还是不断地回过头来看,心想着,这两个女人干什么呢?莫非是两个疯子?红火一边走一边也在琢磨,到底是谁疯了,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界上的人都不正常?

    红火孤零零地走在马路边,有几辆夜行货车带着庞大的拖斗浩浩荡荡地驶过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她停下脚步背过身去。就在她一转身的功夫,她现刚才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母亲已经不见了。

    红火脑子里立刻生了一些可怕的联想。那几辆大货车的阴影吞没了一切,出的声响震耳欲聋。红火站在路边,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座结构复杂的多层立交桥,那纵横交错的结构即使在大白天红火看着也会感到眼晕。在庞大的钢筋水泥浇筑成的建筑物前面,人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缩小十倍甚至二十倍。红火空心人似地走在上桥的坡道上,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了思维。桥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车。桥面像冰面一样反射着一道圆弧似的光亮,桥上挂了几面彩旗。有风吹过,那旗子出噗噗的声响,好像是空谷回音。红火站在桥顶,看到头顶的月亮和桥下缓慢行驶的汽车,所有景物看上去都是那样陌生,隔着一层什么似的。红火疑心自己已经进人了某个游戏骗局的中心,一切都像是有人暗中精心设计过。四下里静寂无声,红火感到自己忽然之间好像失聪了似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立交桥上突然爆出一队歌舞。这伙人穿红戴绿敲锣打鼓,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他们手摇花扇,头上戴着奇怪的头饰,脸上抹着鬼魅一般的红脸蛋儿。他们扭摇走停,进进退退,吹打自如。队伍走了好一阵红火才看清有个舞者手中高举着的横幅:知春里老年秧歌队。

    母亲的影子出现了,母亲满面春风地跟在队尾,因没有化妆,整个人显得十分灰暗,像队伍后面拖着的一块暗影。

    大队人马开过去了,红火看到母亲正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红火返回餐厅去寻找许卫国。她本来应该是直接回家的,可是鬼使神差,出租车不知为什么竟停在他们傍晚曾经呆过的那家餐厅的门口。

    隔着玻璃就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女人在尖叫,男人在吹口哨,有人霸着麦克风不停地唠叨,还有一对舞影在窗前醉鬼似地晃来晃去。红火老远就听到许卫国掺了酒的嗓门儿,那声音忽高忽低,不时地爆出个满堂彩来。

    红火的出现使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在场的人无不屏住呼吸,按住刚才那些话头不提,用直愣愣的眼光看着红火,好像她是个长三角脑袋的外星人。刚才那些笑话显然有一部分是冲她来的。最尴尬的要数许卫国,他先是站起来后又坐下再站起来再坐下。这样反复几次惹得红火都有些烦了,真想拎起他的脖领子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112。第二十二章(6)

    但是,她的意念和行为经常出现逆向反应,想的和做的不一样,做的和说的不一样。***

    红火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表僵硬,最后,她听到一个遥远而冰冷的声音:“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你被解雇了。”

    这好像是戏剧里的一句台词,在场看戏的人全都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房间的门铃一直在响。

    红火用一个枕头压住耳朵,假装听不见,继续翻身睡去。整个晚上她一直处于悬空状态,睡不着也醒不了,很多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具体说的什么却又听不清。红火眼前闪过一些陌生的身影,可当他们一转身,又都变成一张张熟悉的人脸。不是昨天晚上在啤酒馆里的那些人,那些人的面孔在红火记忆深处并没有留下什么更深的印象。红火眼前出现的是更早些时候的那些早已断了联系的人和事。

    那些交错着的人和事不断出现。事实上有的人和另外一些人根本不曾见过面,可在红火的脑海里竟然有了联系。他们说话和办事的方式和现实中一模一样,梦里不断出现**,笑声叠起,妙语联珠。有人在暗中眉来眼去,躲避大伙的目光在低下私自开小会。过会儿又出现结婚典礼的场面,很多的彩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在场的人一网打尽。

    门铃仍在响个不停……

    红火光着两脚去开门,打开门之后把自己丢在床上继续呼呼大睡,也不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许卫国在窗子旁边的那张圈椅上坐下来,很安静地等待她醒来。

    113。第二十三章(1)

    谁能测量出一个诗人的心当它关在一个女人身体里而至纠缠不清的时候,会有多少激昂,愤怒?

    ——'英国'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

    红火妈兴冲冲地搬到红火家来小住,绪好得让人起疑。***其实这阵子红火倒是有些心烦,不愿意有人来打扰,但自己的妈不同于别人,她什么时候想来都得让她进门。

    家里装修花钱不少,但却并没达到红火想要的那种效果。这两天红火正亲自督着装修队的工人四处修修补补,充气钻的的声音不绝于耳。红火妈心好的时候并不嫌这种声音吵人,而是心极好地像欣赏音乐似地半躺在那张靠椅上,微眯着眼,一边说“既然花了钱是得让他们多干点儿”。母亲这种奇怪的改变其实是一种不祥的征兆,红火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以为她妈妈是喜欢马路对面那个小公园,才愿意在她家住的。装修的乒乒乓乓声震得红火脑袋都快裂开来了。她只盼着这一切早点结束,好重新回到她过去那种平静安闲的生活中去。

    红火这一次大动干戈重新装修房子,使房间的布局以及格调大变。每一间有每一间的风格,都是浅色调的、欧化洋味儿的。为了这套房子,红火费了不少心机,整个家就像她的大舞台,她是一个充满创意的布景师。那金属杆的直上直下的落地灯,那带艺术味的红黑相配的玻璃茶几,还有奶油色的造型独特的沙靠垫以及出人意料的墙上饰物……这些小玩艺都是红火跑了许多商店千挑万选才凑齐的。她的家就像一个精美而又奇特的艺术博物馆,一时间来参观的人踏破了门槛,门铃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有时候门铃那支长长的曲子还没唱完,这一拨人已经走了,下一拨人又已从电梯口拥进来。红火开始还感觉好像很有成就感。她的设计成功了,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红火一开始表现得像个出色的导游,她走在众人前面,做着优雅的手势,谈创意,谈设计,谈感觉,有时还要自己示范一下:走过去拉开一扇门或者一堵“墙”——她像变魔术一样变换着家中的各种景观。家中无数精巧机关都是红火亲自设计出来的,那阵子她的创造欲像春天里的野草一般疯长,她的脑子里藏有无数点子,花样百出。她简直疯啦。如果她临时想起什么点子,她就会立刻抓起电话打给装修公司,叫他们火速派人来她家。在她的一番颇为详尽的艺术指导之后,就会有工人拿着射钉枪在屋顶或者墙壁上一番砰砰砰猛射,灰尘和泥沙雪花般地飘落下来。然后,在红火眼睛里,她的幻想一步步变成现实。

    红火妈可对红火这一套不感兴趣,红火妈深刻得不容许任何花花草草华而不实的东西的存在。

    “什么艺术嘛,”红火妈撇着嘴说,“不过是有钱没处花罢啦。”

    批评归批评,红火妈倒是不拦着红火。“她要拿钱打水漂,就由着她好了,反正那钱又落不到我口袋里。”红火妈跟开电梯的大妈道,“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拿他们没办法,一点都不懂得如何过日子。”

    开电梯的大妈家就住这幢大厦的一层。儿子是开公司的,做电子产品,非常有钱,儿媳妇随便买支口红的钱都比大妈开一个月电梯的工钱要多,家里谁也不同意老太太再出来开电梯,他们说丢不起这份儿人。开电梯的大妈伶牙俐齿,把孩子们的谬论统统批倒批臭,她说本人一不偷二不抢自食其力整个儿一个劳动人民丢什么人呢我?

    开电梯的大妈在这幢大楼里人缘极好,有很多没主的邮件都堆在电梯里,大妈负责保管,谁想起来了就去查找,一査一个准,准没错。

    红火妈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上公园早锻炼,她常常是第一个登上电梯的人。

    “红火妈早呀!”

    “您早!”

    电梯的金属门一开,两个老太太必是如此这般寒暄一番。这时候这幢楼里的年轻人大都在做美梦,或者利用清早这段半明不暗的时间干点晚上来不及干的事。只有老人们起得早。人老了觉就睡不长了,与其直眉瞪眼地在床上干挺着,不如到外面去活动活动手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红火妈现在迷上练气功,练完气功再上股市,每天从早到晚满满当当安排得很充实,这样一来和女儿斗嘴闹别扭的时间倒比从前少了许多。就在红火指挥工人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的修改的时候。丈夫米渐青突然回来了。

    114。第二十三章(2)

    红火领丈夫认认真真参观了一遍他们的新家,并注意观察丈夫脸上的表变化。米渐青随着她这儿那儿都看了,脸模子像是用石膏打制成的一般,大耳刮子扇上去都不会走形。

    “你倒是给提提意见呀?”红火眉飞色舞地说,“人家心都快操碎了,你就连声好都不会说?”

    “挺好的,”米渐青说,“我路上累得很,我想去洗个澡。”

    “浴室还没装修好,不过我可以让他们——”

    “算啦,那我出去洗吧。”

    说着他转身便要往外走,红火拉了拉他的手说:“怎么啦,你生气啦?”

    “没有,我哪儿都么小心眼呀。”

    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不见了。

    丈夫在吃晚饭的时间准时回来,大概是由于刚刚洗完澡的缘故,面色显得比刚回来时要好得多,头吹得一丝不乱,身上带着隐隐的香气。樱子比平时手脚更麻利,一桌菜弄得红是红、绿是绿,还有很多红火平时没有见过的名堂。什么沙锅三吃琵琶鸭、贵妃鸡之类,红火和米渐青边吃边夸樱子能干,母亲也很凑趣儿地谈了早锻炼时外面生的一些新鲜事儿。一时间饭桌边笑声迭起,家中气氛难得这么融洽。红火想,日子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

    吃过饭各人回到各屋看电视,留下樱子一人在厅里轻手轻脚地收拾盘子。

    米渐青坐在卧室正中的一张沙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来回来去一直在寻找合适频道,红火从侧面看到他那张脸,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的绪。她和许卫国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近来好像不做贼也心虚。特别是当米渐青阴沉着一张脸的时候,她害怕他会突然间来那么一句: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米渐青的脸一直在改变着颜色。一会儿是蓝紫色的,脸上像镀着一层水银,然后凝成坚硬的金属的壳,一会儿又变成湖绿色的了,眸子里跳荡着两汪绿绿的湖水,那偶尔泄漏出来的一点点柔,好像不属于这张脸似的,所以只在瞬间倏地那么一跳就不见了。随着频道的转换,红火现米渐青的脸又转白了,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惨白,好像把一个活人刚刚放了血只留下躯壳。红火感到一丝恐怖,这才觉虽然他一直在不停地调换频道,那电视却是无声的——他把音量关到了最小,画面上那些人对突然来临的无声世界一无所知,他们依旧演得很卖劲儿:夸张地张大了嘴大喊大叫,做着滑稽可笑的手势,甚至连搂搂抱抱的床上戏在没有音乐的伴奏下都显得那么僵硬,像两具僵尸在**。

    “我走了之后一切都好吧?”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看到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米渐青一扬手腕,从遥控器里射出一束看不见的光来,“啪”地把电视机给关了,结束了电视里那一对男女僵硬的爱。

    红火伸手抓过遥控器,对准电视像射击一般猛地一按,屏幕又豁然亮了起来,床戏已经结束,这时那对男女正在面对面地争吵着什么。

    红火故意把音量调到最大,房间里充满了哇啦哇啦男人和女人争吵的声响。那声音很刺耳,把墙上那幅画都震得瑟瑟抖,柜子上的小摆设和那些形态各异的小泥人嘭嘭跳着各自的舞蹈,墙上挂钟摆动的频率似乎也乱了起来……米渐青一把夺过红火手中的武器,径自减弱音量,并不与她争论什么。

    母亲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说:“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红火说:妈,您歇着您的吧。我们没吵架我们很好。

    “没吵架就好,早点睡吧。”

    母亲在门口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消失在门厅的阴影里了。

    关上门,两个人心平气和地看电视。这一晚,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电视里的连续剧播了一集又一集,好像总也没个完。他俩这么耗着,谁都不打算先离开,却也谁都不知道在等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墙壁上那个钟渐渐恢复了平静,嘀哒嘀哒走得有条不紊。米渐青在看电视里的午夜电影。那是一部精神分析的影片,讲一对双胞胎姐妹其中有一个不断在杀人,但警察分不清她俩到底谁是谁,她俩都长得非常漂亮,长长的头一直垂到股际。其中有一个女的是跳现代舞的,常穿一双尖得吓人的红色高跟鞋,在玻璃门里晃来晃去。警察买通心理医生,对这两个女人分别进行心理测试。要她们看一些莫明其妙的图形,然后说出心里感觉,或者讲述一个关于这张图片的故事。姐妹俩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115。第二十三章(3)

    红火越看越迷糊,不知道这个片子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猜她俩都有病。”

    黑暗中红火听到米渐青异常冷酷的评论。

    “我迟早会让她们现原形的。”

    这是另一个声音,电视里警察的声音。

    红火觉得这故事编得过于复杂了因此显得很烦人,其中有一个女人总想谋害另一个女人。后来红火看出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演员演的。姐妹俩双胞胎的故事大都是这样,一个人演两个人,性格反差很大,以展示演员高超的演技。其中有一个不知是妹妹还是姐姐到后来渐露凶相,拿着一个小扳手不停地在阳台销钉上拧来拧去。红火看得烦透了,心想着要干嘛还不快动手。

    红火站起身来到卫生间去了。

    由于设计图纸过于复杂,卫生间的装修迟迟未能完工。墙上那面镜子非常突兀钉在那里,四边空空荡荡裸露着水泥。红火在那面椭圆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镜子上面还没来得及安灯,有一束灯光是从背后浴缸上方照射过来的,红火看到自己的脸上有些青。浴室里有一股凝滞而神秘的雾气,呈淡紫色,红火略微转动一下头或者身体,那股黏稠得好像液态似的雾气就会缓缓地被搅动一下,然后依照她身体的外部曲线像薄绸子那样流动起来。

    椭圆形的镜子后面又出现一张脸,那张脸的轮廓使红火感到有些陌生。她渴望他热烈地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咻咻的热气喷在她脖子上。可是她感觉到他身上散出来的是冰镇过的冷气。他穿着一件白得令人寒的睡衣,睡衣领子上镶着细细的一圈蓝边。他这件衣服就像医院手术室里护士手上端着的一个托盘,托盘上放满锃亮的金属刀具,有细长的剪子,弯曲的金属缝合针,还有各种型号的手术刀片,一根根一件件排列整齐好像杀人凶器。红火没想到后来真的在手术室里见到这些东西,她紧并着双腿绝对不许任何金属工具进人她的身体。她躺在手术台上哇哇大叫,什么难听舍都骂出来了,她都不知道这些脏话是从哪儿学来的。总之她忽然之间改变主意了,不许任何人动她肚里的孩子。

    “那你跑来捣什么乱?我们这儿每天做掉的多了,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胆小的。”

    主刀医生叮铃当啷把手术工具扔回到盘子里去,红火感到自己的子宫一阵痉挛。

    红火在妇科手术室门口见到米渐青,那里拦着一排很长的白得快让人色盲了的白屏风。“这么快就完了?”米渐青追过来问。红火拉过丈夫凑近他耳朵小声说:“孩子我没舍得做掉。”

    “那怎么办?”

    “怎么办?生出来呗!又不是不合法。”

    红火瞟了米渐青一眼,见他仍呆呆地站在白屏风边,就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说:“傻了啊?生个孩子有什么稀奇?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小漏。因为那天咱们**的时候避孕套漏了,这才有了这孩子,嗯?”

    有一天,红火的母亲一大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红火后来生完小漏之后才想起,母亲没和小漏见过面。母亲出车祸那天红火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痛得死去活来,小漏落地那一刹那红火耳边传来母亲遇难的消息。

    那孩子的哭声格外地响,护士有些不耐烦地把那孩子的屁股朝半躺着的红火这边晃了晃,说:

    “看清楚了啊,是个女的。”

    然后就径自倒拎着那婴孩的双脚冲洗去了。

    女人经历过生育之后,仿佛连自己也重新活过一回,身心俱裂。红火的身体在流血,耳边嗡嗡叫着,产房那护士传进来的电话像一股带干扰的电流,电话内容暧昧不明。红火忽然之间好像听不懂中国话了似的,只见那个穿白衣戴白帽的扁脸女人嘴巴一张一合,出扁平而又令人费解的一串音来:

    “你家里出事了……”

    “是你母亲……”

    “我跟他们说母子平安……”

    “生了个女孩是双眼皮儿……”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片断像呼晡而来的弹片一样在红火脑子里打转,都是语焉不详的半句话。红火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半仰在手术床上,孩子出来之后,腹内一阵无望的空虚。胎儿从产道滑出体外那一刹那,红火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噼啪炸响,自己的身体顷刻之间被劈为两半。之后,那血乎乎肉绵绵的一团就已从她两腿之间分娩出来。红火什么也没看见,只感到自己的肚子顶上塌下去一块。

    116。第二十三章(4)

    在等待胳带和胎盘被拉出的那几分钟空档时间里,红火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红火挣扎着梗起脖子想要看一眼跻带和胎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她的肩膀被接生护士那双有力的手给按了回去。胎盘脱出之后就不再属于她了,她听到那些护士正在暗中窃窃私语,似乎和她那只大而健康的胎盘有关。

    红火的脑子全乱了,红火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瞬间自己成为母亲却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中间是怎样一种因果关系?或者说纯粹是一种偶然?红火被人放到一辆白色平车上推出产房,楼道很长,天花板像一道没有尽头的白色通道。红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条通道,忽然间感觉到母亲正被人推着走在去火葬场的路上,那条通道仿佛是下坡路,因此坠落的速度快得惊人。红火不想以这种重力加速度的走势如此之快地接近死亡,可是一旦进入白色通道就身不由己了,一时间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母亲,总之是一个历经时间磨洗的女人在此刻顺流而下,赤足、**、披,皮肤的皱折里、头的缝隙间卡满血丝和泥沙。她感到头晕目眩越来越把持不住自己,她正乘着时间的滑梯顺流而下,飘向一个遥远的、未知的地方。

    117。第二十四章(1)

    时光流逝,他现在获得了一种能力,把曾经是他生活所在的地方的背景——书架、花园、窗帘、门前的小径和街道等等融合到静谧之中,对于没有经过训练的、了无生气的眼睛,这些几乎是不可察觉的。

    ——'印度'阿伦德哈蒂·罗易《卑微的神灵》

    红火醒来时现自己下身全光着,被子也没盖好。两条腿一直一弯地撑在白被套外面,像石膏打制成的,苍白,失血,但线条明确,就如商店橱窗里那些用来套玻璃丝袜的可以单卸下来的摆在外面的两条假腿,形状好看但却没有真人的血色与质感。红火忍不住伸手去触触那两条腿,还好,还算有弹性。

    红火的病床紧挨着玻璃窗。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大面积涌入,照在红火的身上、腿上,暖洋洋的。那一小片被剃去荫毛的地方在阳光下如同一片荒芜的沙地,寸草不生,荒凉,丑陋。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因为是隔着几重玻璃,那哭声被钳制到最小极限,时而听起来觉得是有,待到侧耳细听时又觉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红火倾斜着脊背探过身去,眼睛斜向一边,微张着嘴,试图捕捉到一点声音,然而四下里很静。过了一会儿,传来樱子那急匆匆的脚步声。

    妇科病房的每张病床都是用布帘子隔着的,走进去七转八弯有点像迷宫。櫻子却很快找到了红火的床位,布帘子一撩露出樱子那张月亮型的脸来。

    “饿了吧?”樱子说,“一早起来赶着给你送饭,连勺都忘拿了,这不,我又在街上临时买了一把。”樱子把饭菜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桌上,嘴里故意轻松地说着话。

    红火一看见櫻子眼圈就红,樱子是他们家最后一个见过红火妈的人。老太太一向不太喜欢这个保姆(需要花钱的事没有一样她是喜欢的),因此她们之间的话从来就不太多。可是据樱子回忆出事的那天早上老太太表现得有点反常——她对保姆格外客气。老太太看见樱子一边揉眼睛一边烧开水,就对她说:

    “烧完水你再去睡会儿吧,早点不用你准备。”

    红火妈的一贯作风是从大清早一睁眼就开始抱怨,抱怨保姆懒惰:“只知道拿钱什么都不干”。樱子听了这种话自然心里不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每天勤快点早起点,省得听人唠叨。

    樱子说老太太那天是有点儿怪,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的,不停地看表,像是要赴一场约会。也许是那帮在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太在等她吧。她走的时候显得特别着急,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红火妈是在快车道上出的车祸,不知她是怎样翻越隔离栏杆走到快车道上去的。公园离红火家只隔着一条马路,这么近的距离按说是不应该生车祸的。

    红火手里拿着一杯樱子用温水给她冲的芒果汁,透过澄黄的汁液红火看到一张紧蹙双眉的母亲的脸。

    118。第二十五章(1)

    她们在别墅的阴影下彼此相望,一直到时间很晚,她们以为自己生活在小说世界之中,她们已经有了长长的挂满衣服的壁橱,挂满衣衫罗裙不知怎么穿才好,按时收藏各种衣物,接下来便是长久等待的时日。***

    ——'法国'玛格丽特·杜拉《人》

    别墅区在坟场的北边。据说别墅区从前也是一片坟场,后来被地产开商看中并买下来投资开,建成一片花园别墅。米渐青没跟红火商量就在那里买下一栋房子,并说过年前一定要搬过去住。

    红火不想搬到乡下去住,那片别墅区房子虽然豪华,但实在离城里太远,红火觉得搬过去住太亏了。再说这套房子的装修红火花了不少心血,哪能说丢就丢。红火借故孩子还太小住那边不方便,企图打消米渐青想要搬家的念头,但米渐青脸色铁青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司机许卫国辞职不干了,他说他不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司机。

    保姆樱子也提出辞职,樱子走的那天小漏哭得很厉害。

    红火木然地坐在搬家公司的一辆卡车上,怀里抱着小漏。

    汽车一直往北开,道路变得颠簸起来。路的两边堆着砖瓦泥块和一些黑黝黝机器,看样子正在修路,每辆车开过去的时候都要掀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车窗外糊成一片,前面什么也看不见。红火忽然疑惑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到哪儿去。道路两边出现了一垄一垄的农田和菜地,红火想起这是那条去坟场的路,前面不远就快要到他们学校了。红火记忆里的那片桃园现在已被砍伐干净,估计不久的将来,这里也将变成一片繁华的住宅小区。

    除夕之夜,别墅区的每一幢小楼都亮着灯,不管有人住没人住,灯火像是被统一点燃的。从高处看地面上就像是排列着一列列、一行行纸灯笼,灯笼里面却是空的。这是一座奢华的空城。

    鞭炮声先从城的四周响起,然后进人这座微型城的大街小巷。先是零零星星的炸响,东边“砰”地一声,西边也“啪”地一下作为呼应,南边、北边也不甘示弱,分别乒乒乓乓地放了几枪。

    红火抱着小漏,站在空旷得像广场一样的客厅里,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炸响,眼睛望着觑黑的楼梯,希望丈夫的影子慢慢地升浮上来。丈夫近来行踪诡秘,经常有人打来神秘cll机找他,而他从不当着红火的面给对方回电话,而是借故出去走走,拿着手机到外面去打。

    鞭炮声越来越密集,红火探头看了看窗外。只见整个别墅区火光冲天,犹如爆了战争一般,米渐青就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谜一样地失踪了。

    窗外,焰火此起彼伏,鞭炮声不断。一团团火球腾空炸起,碰碎在一起迸溅出五颜六色的花瓣来,夜空里下起一阵阵花瓣雨。白亮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冲向天际。那气势像是要直抵月亮,但是很快就到了尽头,它们坠落的速度比一般的花炮还要快,没时间犹豫,一个俯冲便坠落下来,一头扎进泥里,熄了火也灭了光,顷刻间没了声息。

    红火手里抱着小漏一级一级走下楼梯。这幢大房子红火已经住了几个月了,可她还是觉得陌生,新来的保姆跟她不贴心,又常常爱打瞌睡。空空的一座小楼,红火总在找人。

    外面是一个奇异的世界,红火站在小楼门口,现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一对红灯笼。每幢别墅门口都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的年龄与小漏相仿。这天夜里,所有的男人都不知去向,留下的只有满地碎片。

    119。后记(1)

    赵凝

    红火是我最钟爱的一个人物,在《迷狂季节》的写作过程中,我几乎要变成我书中的人物,我写每一个章节都会深深地陷落进去,我和我那个叫红火的女人一起呼吸,一起飞起来又落下去。小说对我来说是比现实更真实的人生,小说是深刻的,决绝的,而我们生活在现实里,却不能够随心所欲。

    早上醒来,我给我远方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迷狂季节》出版的消息。我靠在床上,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这部书从写作到出版,经历了千山万水,其中经历的种种艰难,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红火这个人物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去,我感到既欣慰又痛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写任何一部中短篇小说的女主角,在电脑上跳出来的名字都叫“红火”,这是一种下意识,红火已作为女人的代表融入到我血液中去了,同时,这个女人给读过她的人带来的印象也是浓烈而深刻的。我的朋友小说家田柯曾为他的“新生代网站”约稿,他一下( 迷狂季节(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19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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