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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么怪异的味道,让湘湘皱眉头,但玉屏似乎已经习惯了。

    011别落在老畜生手里

    看到好姐妹来,静姝不耐烦的神情才稍稍有些缓解,吩咐宫女们收拾东西,还要热水沐浴。湘湘一路伺候她进浴桶,看见她脖子上有被咬噬的伤口、手腕上有被捆绑过的印迹,大腿的内侧也好像被人用手掐过,青一块紫一块,就连胸上屁股上……

    “你看到了?”泡进热水里,静姝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湘湘,冷笑着,“这几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湘湘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明白了为什么会听见静姝的尖叫,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笑得让人背脊发凉,突然眼泪涌出,忙捂着嘴不让自己哭。

    可是静姝却没有一滴眼泪,反而冲她笑:“哭什么?皇帝不喜欢看我哭,他说我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的,他要我一直笑,要我在迎合他的身体时也要笑,在他拧我的皮肉时也要笑,在他把我……”

    “不要再说了。”湘湘受不了了,猛地捂住了静姝的嘴,屋子里静下来,静姝的身子开始颤抖,被捂着的嘴发出微弱的哭泣声,等湘湘一松开,哭声就震得人心慌。

    可静姝还是不敢哭,她捂着脸把身子沉到水底下,湘湘忙把她捞起来,抱住她赤裸的身体时,静姝崩溃了:“我不想活了,湘湘,我不想活了……”

    等静姝完全冷静时,她已经洗完了澡,坐在镜台前由湘湘伺候着抿干头发。

    从前,舞班里的规矩都是师妹伺候师姐,照顾人的事湘湘不陌生,像模像样地梳头上妆,玉屏她们就在一旁搭把手,湘湘便算正式成为芙蓉居里静美人的贴身宫女。

    美人打扮整齐后,外头摆了早膳请静美人享用,静姝说想和湘湘单独待会儿,玉屏她们就都退下了。

    湘湘端一碗粥让静姝吃几口恢复精神,可静姝不知怎么,看见满桌的食物,突然一阵恶心,可捂着嘴只是干呕,根本吐不出来,这一折腾,双眸便是血染般猩红。

    抬头看到湘湘来搀扶自己,猛然看见她美丽的容颜,静姝眼底迅速蒸腾起骇人的恐惧。

    “静、静姝,怎么……”湘湘突然被静姝抓着胳膊从膳桌边拽开,不等她回过神,就一路被拖到了镜台前,静姝死命摁她坐下,抓起桌上的眉笔,捏着她的脸就要画她的眉。

    三两下后,原本漂亮清秀的脸蛋不见了,镜子里只有一个粗黑眉毛的丑女。

    湘湘惊恐地看向静姝,静姝却松口气,悲凉地笑着:“这样我才放心,湘湘,你可千万不能落在那老畜生的手里。你这么好看,被他看到就不得了了。”

    老畜生?湘湘知道,静姝在称呼皇帝。

    此时院子里有动静,静姝紧张地站到窗前听,但那些人没有进来,是玉屏进门问:“美人,皇上要出宫打猎去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您去不去。”

    静姝看看玉屏,又看看湘湘,这么说,是可以不去的?她毫不犹豫地就说:“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玉屏答应着,转身要走,静姝喊住她:“你去外头打听着,皇上几时动身,要去多久。”

    此时,皇后正驾临东宫,因太子不去打猎,让皇后十分担心。

    太子是皇后到四十岁才豁出性命生下的儿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太子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不能让皇帝满意。如今丽妃膝下有六岁的小皇子受尽宠爱,孙昭仪也纠缠着皇帝企图能生下一男半女,这都让皇后如坐针毡。

    012渴望自由

    太子齐旭,二十出头,自打出娘胎起,就照着皇后一板一眼的教养成长。他样貌英俊,但身体孱弱,他饱读诗书,却愚笨木讷,不聪明不机灵,不会花言巧语哄人,也没有鲜明突出的个性,老皇帝看他二十年,摇头二十年,若非皇后外戚权倾半朝,若非膝下子嗣稀薄,断不肯立这么一个毫无希望的太子。

    “旭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母后带了太医来,好歹说出个理由,不然你父皇又觉得你偷懒不想随驾。”皇后喋喋不休地对儿子说着,“你不是总嫌宫里闷吗?现在出去逛逛,多好啊?”

    太子低头垂手站在一旁,半天也不应一句话,皇后叹了声,颇感心力憔悴,晃悠悠坐到一边说:“母后六十多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旭儿,你这么不长进,母后将来若不在了,只怕你要被那些狐狸精生吞活剥,你叫母后如何安心。”

    每一次都是这些话,齐旭早就听麻木。母亲必然要落几滴眼泪,他则要再三保证自己会长进,才能哄得母亲放过他,但今天他就是不想随驾去打猎,他哪儿都不想去,父亲不在宫里,他能偷得几天自在,自从上次尝过甜头,他变得更加渴望“自由”。

    皇后和儿子周旋了半天,终究没结果,而此次因皇帝特地邀请皇后同行,她不得不拖着已不怎么健朗的身体出门,所以才放不下儿子独自留在宫里,但圣驾不等人,与儿子分别后,皇后便匆匆随驾离宫。

    皇帝此去要十数天方回,圣驾甫离宫,整个皇城仿佛松了弦。芙蓉居里,静姝听说老皇帝走了,连皇后、丽妃、孙昭仪都走了,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湘湘知道她这几天有多苦,身上每一道伤痕,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过两天我带你去御花园瞧瞧。”放松下来的静姝,如同从前那样,和湘湘一人抱一盘果子坐在屋檐下吃,“咱们从前去过不少大户人家,那些园子一个比一个大,可你知道吗,皇家花园才真正是大。我没见过海,可他们说大海无边无际接天连日,御花园里的湖,就是这样的。湘湘,我们去划船吧。”

    湘湘捧着瓜果没敢吃,边上还有其他宫女太监看着呢,静姝突然变得这么轻松,她又高兴又担心,毕竟老皇帝还是要回来的,皇帝回来后,静姝又要过回人间炼狱的日子吗?而她自己,往后都要顶着粗黑的眉毛过日子吗?丑陋一些她不在乎,可静姝怎么办。

    这天夜里,本该是进宫后最安稳的一晚,可湘湘应静姝的要求陪她同床而眠,静姝每每在噩梦里挣扎的痛苦,直叫她心惊胆战,而她一想到老皇帝在这张床上折磨静姝,就更恶心得睡不着。

    翌日早晨,静姝本要带湘湘去别的殿阁应付一些留守宫内的妃嫔的人情,但见她精神不好,就留下要她歇个回笼觉,湘湘哪儿敢堂而皇之去睡觉,静姝带着玉屏几人离开后,她便拿了笤帚打扫院落。

    进宫好些日子了,也好些日子没练功,湘湘自觉腿脚腰肢都变得僵硬,柔韧的身体是舞娘的资本,从前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被打着起床练功,踢腿下腰,练得天色大亮浑身是汗,才能停下吃口早饭。

    而舞娘需要轻盈的体态,不能发胖不能多吃,湘湘从懂事起,就不记得自己吃过几顿饱饭,但昨晚陪着心情大好的静姝,吃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摸了摸肚子和腰肢,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抛上天,落下时已挑起裙摆伸脚去踢,裙裾飘飘,湘湘的身子轻盈地跃动着,忽然一脚用足了力气把石子踢过头,她跟着转过身,猛见身后有人,那石子朝他飞去,不禁惊呼:“小心。”

    013国姓之人

    石头没有砸中来者,站在院门前的男子,稳稳当当地把石子握在了掌心,还作势要抛还给她,但湘湘已经跑上来,左右看了看后,诧异地问:“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今天……”

    湘湘朝后退了几步,她认得出来,男子今天穿的衣裳,和芙蓉居小太监的一模一样,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管事的太监让我顺道送来芙蓉居,我想你也在,正好能来看看。”男子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食盒,他放在了地上,而后将石子轻轻一抛,指了指湘湘,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头,湘湘这才想起来,粗黑眉毛的她,已经不是原先的“自己”了。

    “亏你还认得出来。”湘湘上前拿起食盒,要送进屋子里,但没走几步就回过神,狐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是谁?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齐晦,晦气的晦,出生时被所有人说不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齐晦微微笑着,指了指食盒道,“我在宫里没有具体的差事,哪里能混口饭吃,我就在哪里。”

    湘湘不傻,严谨的皇宫岂能养这么奇怪的人,难道穿黑衣大半夜离宫,也是混口饭吃?而他说他姓齐,不知是哪个齐,若是国姓之人,非富则贵。湘湘偷偷瞟了眼齐晦,轻声嘀咕:“你是皇家的人吧,不然,只有皇家的人才能姓国姓。”

    可齐晦没有回答,反问:“你叫什么?”

    “湘湘。”湘湘应道,“师傅在湘江边捡到我,就地起了名儿。”

    齐晦笑:“比我强多了,你姓什么?”

    湘湘摇头:“有个名儿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姓?话说回来,你是国姓吧,你是皇子?”

    可此时院门外有动静,不知什么人正在靠近,齐晦一阵风似的从湘湘身边闪过,也不知他方才是不是从正门进来的,眼下纵身一跃就从墙头消失,而刚刚那颗石子,瞬间的功夫已塞在了湘湘的手里。

    从门外转进来的,是出门不久的静姝,她正没好气地嘀咕着:“往后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舒服。”

    原先在舞班里,静姝就是有些脾气的姑娘,姐妹们总戏称她宋小姐,静姝有名有姓,是被人牙子卖给班主的,而湘湘则是地地道道捡来的孩子,若不是齐晦今天问,湘湘从没想过她是不是也该有个姓。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静姝回到屋子里正发脾气:“那几个老太婆真可恶,她们是不是不敢欺负丽妃、孙昭仪,就挑我是软柿子?”

    湘湘不知静姝到底遭遇了什么嘴脸,可老皇帝那么下作她都忍了,几个老婆子的刁难却让她如此气愤,来了几天,湘湘多少感觉到,对于芙蓉居里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静姝多少有些在乎。姐妹们喊她宋小姐,她何曾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嫁入高门大户,哪怕是个姨太太,也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

    可那天静姝哭着说她不想活了,湘湘也信的。

    “湘湘,你发什么呆?”静姝消了火气,见好姐妹发呆,推了推她,又问桌上的东西,“这是哪儿来的?”

    “是……”湘湘心里一咯噔,齐晦说过,不论在哪里不论对谁都不能说见过他,不然将来会一起死,忙改口道,“是一个不认识的太监送来的,说其他宫里也有。”

    静姝打开食盒,里头是各色精致的糕点,她挑了一块,轻声嘀咕:“从前只能在台上看这些东西摆在达官贵人的桌边,可他们动也不动一下,真真浪费。”

    014谁在跳舞

    湘湘见静姝不再问是谁送的东西,暗暗舒口气,可她也会矛盾,这到底算不算天大的秘密,她为什么要帮那个叫齐晦的人瞒着?想了半天,能说服自己的,大概就是杂物房里的那碗姜汤,不管秘密是否重要,救命之恩,湘湘很看重。

    而静姝根本没在意是谁送来的东西,反正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芙蓉居里外转悠。虽然成为皇帝的女人才几天,可她已经明白皇帝什么脾气,知道这宫里哪几个人要紧,至于其他人,她暂时不打算放在眼里,更对湘湘说:“既然已经这样,我可不想再活得窝囊。”

    隔天依旧晴朗,早膳后见日头不太毒,静姝如约带着湘湘去观赏皇家花园。去之前,湘湘凭自己的见识尽量把那湖水往浩淼广阔去想象,可看到眼前还是被镇住了,与其说湖水园林的无边无际让她震撼,不如说她不知道这皇宫究竟有多大才惶恐,她曾企图自己逃跑的念头,瞬间就被掐灭了。

    “能弄船来吗?”静姝问玉屏。

    说起来,湘湘才是芙蓉居所谓的管事宫女,可因为她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静姝总是习惯事事问玉屏几个,湘湘则像半个主子似的,和美人同吃同住,她心里一直怕其他宫女因此排挤她,这会儿见静姝又找玉屏问事,忙抢先道:“美人稍等片刻,方才进园子时,奴婢看到有一处停泊船只的地方,奴婢这就去问。”

    静姝想说这种跑腿的事让玉屏去,可湘湘已经转身走了,她懒得嚷嚷,便由她去,自己躲在伞下避太阳,玉屏在石头上铺了一块帕子,请美人坐下歇息。

    可湘湘这一趟无功而返,园子里的人说她是生面孔,不给办事,而且湘湘顶着黑粗的眉毛,看着就叫人眼烦,若是换个漂亮的宫女去,指不定还殷勤些。玉屏几人便笑着说:“还是奴婢去一趟吧。”

    静姝要拉湘湘一同在石头上坐下,湘湘说在外头她不敢,静姝哼唧了几句,忽然看见阳光下两人映在地上的身影,静姝纤纤玉手随便摆几个姿势,就有飞鸟孔雀在地上翩翩起舞。静姝来了兴头,学着从前班主的口吻训湘湘:“好几天没练功了吧,给你懒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可说笑着,她却轻灵跃起身子,飞入阳光里。

    金灿灿的光芒洒在身上,静姝仿佛自身带着光芒,她穿着金银线绣成的衣衫,在空中划过,就是一抹耀眼的金光,婀娜的体态,轻盈的舞步,湘湘曾说她随便抬手跳几下,都会叫人迷住,并不是假话,静姝从前在舞班之所以敢有小姐脾气,就是因为她跳得好讨人喜欢,是班主赚钱的招牌。皇帝能一眼就看上她,说不定在她们进宫前,班主就想到了。

    湖泊的另一边,四五个太监拥簇着太子款款而来,不知从哪儿折射来的日光,让太子迷了眼,他一手遮挡着,一手朝光源看过去,耀眼的光芒下,只见伊人翩翩起舞。

    “是谁在跳舞?”太子问。

    015太子美如画

    静姝和湘湘,都是这宫里的生面孔,太子虽知端阳夜宴上,皇帝封了一个舞娘为美人,可他那晚就没正眼瞧,这会儿慢慢走近,身边的太监们仔细看了,也认不出来。要知道,皇帝隔三差五就会看中哪个宫女,保不准哪天又会多出个什么美人。

    水袖飞舞,静姝宛若天仙,她翩然转身,乍见身后走近的男子,阳光下俊美的容貌带着一抹光晕,他正用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这边,没有宫里其他人嫉妒鄙夷的凶狠,更没有老皇帝那让人绝望的猥琐恐怖,她倏然停下舞步,衣袂裙裾款款而落,宛若收敛花瓣的睡莲。

    “太子爷驾到。”那边的太监跑上前,颐指气使地吆喝,“你们是什么人?”

    赶去弄船的人已经回来,见这架势,忙上前自报家门,静姝和湘湘都随着他们跪在了地上,太子却道:“既是父皇的美人,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他让身边的太监将静美人扶起来,没有再正眼看她,仿佛是觉得可惜,淡淡一笑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东宫的人散去,芙蓉居的人才松口气,说起船预备好了,问美人还去不去湖上泛舟,静姝却是痴了一般,摇了摇手说:“我想回去了。”

    直到无人时关起门,静姝才拉着湘湘大叹:“你看到了吗,太子那么年轻那么英俊,老畜生竟然生得出这么好的儿子。”静姝说着,忙捂着嘴,“不能喊他老畜生了,可怜了太子。”

    湘湘见静姝双颊绯红,情绪激动,心里就猜得几分,但轻声道:“静姝,太子再好,你也不能……”

    静姝猛地看向她,湘湘以为自己会被责怪,可静姝却红了眼睛,哽咽一声:“是啊,太子再好也和我没关系,我是他爹的女人。”

    从前出入高门大户,偶尔看到漂亮的公子哥,姐妹们都会在献艺后痴痴傻傻地笑作一团,她们行走江湖,没有寻常人家女子那般娇羞扭捏,儿女情长自小挂在嘴边玩笑着长大,她们无不渴望自己将来能嫁个英俊善良的如意郎君,而在年轻的女孩子眼里,样貌果然还是最最在乎的。

    之后一整天,湘湘时不时就听静姝嘀咕太子英俊,她甚至喊来玉屏几人,问她们宫里的事,旁敲侧击地打听太子,而湘湘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冷宫里那位皇子比太子小几岁,也在双十年纪,模样没什么人仔细见过,但都知道是个疯子。

    而那晚不知是静姝动了芳心燥热难安,还是天气骤然变热,她穿着纱衣都热得睡不着,湘湘不得不拿扇子给她扇风,烦躁的人渐渐睡去时,嘴里竟嘀咕着:“太子……”湘湘心里砰砰直跳,将来若是被老皇帝听见,静姝还有活路吗?

    此时皇城外,一家马车奔驰而去,车上坐着一袭黑衣的齐晦,他扯掉面罩和衣衫,露出里头风流倜傥的锦衣,边上庞世峰不屑地嘲笑:“逛个青楼,穿得人模鬼样,天那么热,你不怕捂出痱子。”

    齐晦理了理衣襟,漫不经心地说:“这是针线房刚给太子做的常服,我借来穿穿。”

    世峰眉头一皱,却只有叹:“你啊。”

    不久后,马车停在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温柔乡闭月阁门前,这里十步之内都是烟花之地,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方才马车从皇城门下出来,马蹄声还嫌张扬,一到这里,就淹没在丝竹嬉笑声中。

    齐晦和世峰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去,才绕过巨幅的四美屏风,就听见一把细柔亮嗓在笑骂:“放你娘的屁!”

    016姐弟

    骂人的,正是闭月阁头牌花魁曦娘。一袭玲珑薄纱衣,肌肤赛雪酥胸半露,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用银丝缎懒懒一束,鬓边散发飞舞,不知正与哪个斗酒,双颊绯红细汗如珠,眼波婉转间嬉笑怒骂,自有她的风流韵味。

    世人只当京城最负盛名的头牌花魁,是云端上仙子一般的人,偏偏曦娘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却没几个人能真正成为她的座上宾。

    齐晦和世峰径直往他们常去的屋子,正在男人堆里笑骂的曦娘抬眼瞧见,顺手一巴掌把伸出爪子要来轻薄他的男人打翻在地,那男人却捂着脸痴痴傻傻的回味着这一巴掌的甜蜜,曦娘骂着“贱骨头”便扬长而去。

    她再出现时,身上的酒气淡了,换了一身清爽的绸衣,只是头发依旧散在背后,齐晦笑问:“怎么不梳头,今日起晚了?”

    曦娘坐下斟茶吃,揉着发胀的脑袋说:“好几天没梳头了,常来给我梳头的姑娘有阵子没出现,那几个丫头笨手笨脚我不喜欢,正在找新的梳头师傅。”她媚眼轻瞟,朝齐晦柔柔一笑,“我的二皇子,曦娘披头散发的模样,不好看吗?”

    齐晦笑悠悠,晃了晃手指头:“颇有魏晋之风。”

    曦娘欢喜道:“只要二皇子说好,便是好。”

    庞世峰在边上不屑:“你们姐弟俩见了面就互相吹捧,腻不腻歪?”

    齐晦却上前来,将曦娘柔顺的发丝轻轻打理,小心地为她系紧丝缎,满不在乎地说:“女人就是要哄的,何况我姐姐?”

    谁能知道,堂堂二皇子竟和一个青楼女子义结金兰,可他们相知相识的日子,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宫外有曦娘,一直是齐晦心里的慰藉。

    世峰是来办正经事的,认真地问曦娘:“我爹他们前几天来过?”

    曦娘点头,仰着脑袋回想,一个激灵想起个名字,忙问世峰和齐晦:“莫娴是谁?”

    世峰看了齐晦一眼,皱眉道:“是皇后的名讳,我爹他们提到了莫家?”

    曦娘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那个莫娴怕是活不长了,我听你爹的意思,最近就会要她的命,看样子你爹,是真的要铲除莫家的势力了。”

    世峰忧心忡忡道:“怪不得皇帝突然去打猎,他从不在夏天打猎,只怕不仅是我爹的意思,我爹也许就是奉了皇命,要先解决了皇后。”

    曦娘懒洋洋地说:“皇后不是六十几岁了?还等不及她再活几年?”

    齐晦在旁轻笑:“怕是丽妃想要让三皇子做太子,已经等不及了。”

    曦娘搂上齐晦,爱怜地摸着他俊美的脸旁,笑道:“这太子之位,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

    齐晦笑:“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还想做什么太子?若非母亲不愿离宫,我早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曦娘却笑:“今日不知明日事,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弟弟是天子之命。等你将来做了皇帝,可要封我做长公主。”

    017随时可弃

    世峰在边上说:“哪个皇帝愿意有个青楼女子做姐姐,你也不怕名声不好听?”

    曦娘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来娇滴滴地看着齐晦,问:“你愿不愿意?”

    齐晦笑眼温和,连连点头:“愿意,怎么都愿意。”

    曦娘嘿嘿一笑,心满意足,起身晃悠悠缠上世峰,挑逗着他的下巴,柔声问:“庞公子,听说为你说媒的人,快把宰相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你不是许了奴家做庞家少奶奶么,怎么又要找别的女子?你且等我弟弟将来做了皇帝,你就是国舅爷了。”

    世峰被曦娘摸得面红耳燥,口不择言地说:“你是我爹的女人,怎么做我的少奶奶?”

    “呸!”曦娘怒骂,在世峰耳朵上重重拧了一把,抽出他的折扇扇风驱热,哼道,“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我几时就成了你爹的女人了?这京城里哪个男人敢说我曦娘是他的女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配。”

    世峰揉着耳朵,恼道:“我认得你可比他还早些,怎么他就成了你弟弟,我就总不受待见?”

    曦娘往他腿上一坐,扯开衣襟露出春光,把他的手往里塞,吓得世峰哇哇乱叫,曦娘咯咯直笑:“我要做你的少奶奶,你不肯答应,还想我待见你?”

    世峰跌坐在地上,指间还留存细腻肌肤的触感,明明从孩提时就认识的,十几年来世峰还是怕曦娘。自然曦娘虽然只当齐晦是弟弟,世峰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恩客或男人,只是世峰好欺负,她乐意逗着世峰玩,心里对齐晦,则是百般的疼惜。

    他们离开闭月阁时,已经过了子夜,烟花之地的热闹也渐渐散了,夏夜的风此刻才微微有些凉意,上马车时世峰再三问:“不去我家住一晚,这么晚还要回宫。”

    齐晦笑:“你妹妹,我实在消受不起。”

    世峰气道:“我妹妹怎么了,还有比曦娘泼辣难缠的女人?”但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听说这几天,你总在宫里晃悠?你稍微收敛一些,好像连我爹都在意了,你看你这身衣服,沾染了脂粉气酒气,针线房的人会不疑心?”

    齐晦慵懒地躺在马车上,酒足饭饱让他犯困,满不在乎地问:“怎么了,你爹是决定要帮丽妃,连我也容不下了?”

    且说世峰能和齐晦成为情同手足的兄弟,是宰相庞峻在二十年前就安排下的事。

    庞家没有女人成为后宫,也就少了莫家以皇亲国戚自居的底气,当年贤妃生下二皇子后,为皇后和年轻的丽昭仪所不容,庞峻想法设法保下了这对母子把他们养在冷宫,为的就是将来颠覆莫家。

    如今丽昭仪已是丽妃,且生下了三皇子,朝堂和后宫的格局早已大不同,齐晦心里很明白,他是庞峻的棋子,庞峻随时都会抛弃他。

    世峰却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和贤妃娘娘。”

    齐晦微微扯动嘴角,扬了扬手说:“走吧。”

    马车回到来时的宫门前,也是那一日湘湘入宫的地方,齐晦进门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正站在湘湘摔倒的地方,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总时不时会想起那姑娘?

    018皇后暴毙

    见齐晦站在原地发呆,虽然很快就消失了,可即便是瞬间的犹豫,也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庞世峰都看在眼里,看着这地方,不禁想起他前不久提起过的那个姑娘。

    与齐晦分别后,世峰回宰相府,进家门就见妹妹从远处跑来,心想这下有得缠了,齐晦说消受不起也不是没道理,幸好下人赶来,说老爷要见三少爷,世峰冲妹妹挥了挥手后,迅速就跟着跑了。

    而庞峻找儿子,除了询问二皇子的事外,就是提起了今晚他们刚刚在闭月阁听说的事,当父亲亲口说,莫皇后命不久矣时,想到父亲连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都不放过,世峰还是心寒的。而他在父亲眼中一向不是最优秀的儿子,他心里明白。

    果然,两日后,就在静姝以为这悠闲自在的日子还能持续几天时,宫外传来噩耗,皇后娘娘在出猎途中引发旧疾而暴毙,年迈有旧疾,一切都仿佛合情合理。

    静姝在听到消息时,只傻傻地问:“我们要做什么?”她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也不会去可怜那个年迈的妇人,相反她反而怨皇后如此脆弱,因为皇后的死,老皇帝要提前回宫了。

    直到后来湘湘在侍奉静姝穿戴缟素时,听底下人嘀咕,才知道如今最可怜的是太子,他一向很弱,二十多年来都是皇后为他撑起一片天,如今皇后仙逝,丽妃正当盛年,她膝下有玲珑可爱的三皇子,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静姝恨道:“那个坏女人的儿子,也配做皇帝?”

    自然这话,是姐妹之间才说的,湘湘早就提醒静姝,指不定宫女里就有丽妃娘娘的眼线,往后她做任何事都要小心。

    又过了一天,老皇帝带着妃嫔返回皇宫。好在国丧当前,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且皇后外戚权倾半朝,皇帝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搂着女人寻欢作乐,那几天静姝跟着其他妃嫔在皇后梓宫前哭灵叩拜,就没做其他的事儿。

    这一日,湘湘随静姝去哭灵,她头两天还会因为所有人都在哭而感到悲伤,如今也跟着麻木了,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静姝。

    她像其他宫女一样,搀扶着静姝跪下站起,不敢有半点闪失,可今天湘湘总觉得周遭哪儿不对劲,静姝再次不耐烦地跪下后,湘湘稍稍抬了头,竟然那么巧,第一眼就让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齐晦?他怎么在那里?

    一身缟素套在侍卫铠甲外的齐晦,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上首太监唱礼,所有人都跪拜下去,湘湘比别人慢了一拍,顿时有些显眼,虽然她迅速地趴下了,可再抬起身去找齐晦的身影时,人家竟然已经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身份变化多端,任何地方自由出入,湘湘实在是想不透,齐晦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天下午,丽妃娘娘召集后宫去训话,静姝没带湘湘同往,她拿着笤帚打扫院落,正回忆着早晨齐晦的身影发呆,后背突然被人一点,她顺势转回身,可人影却从另一个方向绕到身前。等她再回过身,一只色彩斑斓的毽子出现在眼前。

    齐晦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捧着毽子说:“给你。”

    019那么点出息

    这鲜艳的色彩,安逸的笑容,湘湘好几天没见过了,毫无疑问,齐晦的出现不合时宜,至少他这样出现,显得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算不算特立独行?反正这个人一向很古怪。

    “上次看你用石子当毽子踢,还是这个好用。”齐晦把毽子塞给湘湘,湘湘惊慌地朝四周看了看,反被齐晦笑,“安心,我不会让人发现自己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看到我的时候,就不必担心会被别人看到。”

    “可你今天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到,还说不会被人发现。”湘湘皱着又粗又黑的眉毛,手里捧着毽子不知怎么才好,可想起早晨的事,后怕不已,来不及弄清什么状况,就劝人家,“你小心点吧,我不是就看到你了?”

    齐晦笑:“那里不是不该去的地方,我当然可以出现。”

    湘湘迷茫地看着齐晦,想到那天静姝将太子的俊美惊为天人,而自己却淡淡的,后来才明白过来,因为她见过齐晦了。如果静姝看到齐晦,是不是也不会再把太子放在眼里?可她不能被外貌迷惑,她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和这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打起交道了。

    “你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下次就不和你说话了,你都不知道这宫里有多难,前天玉屏因为在外面笑了笑,被罚在宫道上跪了一整天,到现在都站不起来。”湘湘越说越沉重,低头看着做工精美的毽子,“我们是很难的,将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既然能自由出入皇宫,做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齐晦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不是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湘湘一愣,不过刚才那些话,还真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说,可她却对齐晦说出来了。

    齐晦道:“我也想离开,但我娘在这里,她不愿走,我只好留下陪她。”

    “你母亲?”湘湘更糊涂了,但她多聪明呀,之前就觉得,齐晦若是国姓,必然就是皇家的人,如今又说他的母亲在宫里……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皇子,我没回答你,可我也没有否认。”齐晦很平淡地说,“我和我娘住在冷宫里,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皇子,不过我娘既然认定我是皇帝的儿子,我愿意顺从她的意思。”

    湘湘呆呆地望着齐晦,虽然她一早就瞎想齐晦是不是皇子,此刻听他亲口说,反而显得不真实了。他那么平静淡漠,哪里像一个从冷宫里出来的人?

    “可他们说你是疯子。”湘湘心里颤了颤,再仔仔细细地打量齐晦,这个男人除了行踪诡秘一些,哪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齐晦笑:“你信了?”

    湘湘连连摆手:“怎么可能,你要是疯子,那天底下……”但她心里一个激灵,突然狐疑地看着齐晦,“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你是皇子,我就要信?”

    说起来,从最初相遇到现在,湘湘一直都很被动,她到底还是被齐晦的外貌吸引了吧,怎么就那么点出息呢。

    齐晦则指了她手里的毽子说:“你不是都收下我的礼物了?”

    020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一只毽子?”湘湘立刻双手奉还,一脸正气,“我不怪你小看人,但我没那么轻浮。”

    “你想得太复杂,什么小看?轻浮?”齐晦无奈地笑,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回毽子,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湘湘知道他没那个意思,是自己有些激动,见齐晦往后退,也不好意思追上去,可她总不安地往四处看,生怕哪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你很警惕。”齐晦道,怕湘湘又误会,忙道,“我是说你对外面的人,不是对我。”

    “对你我也很警惕。”湘湘不服气,不经意地摸了一把毽子的彩羽,水滑柔韧色彩艳丽,是她见过最好的羽毛,心想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她未必该收下,便再问齐晦,“你真是冷宫里那个皇子,你不是疯子?这毽子看起来很贵重,我恐怕不能要。”

    “这毽子是我母亲做的,何况宫里的人都拿珍珠宝石把玩,谁来在乎一只毽子?”齐晦淡淡笑着,“你若实在不想收,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那这个毽子就当做是我的谢礼。”

    湘湘皱眉,忍不住把心声说出口:“你真是很不客气。”

    齐晦却道:“本就是不客气的事,还假惺惺客气做什么?我来就是想请你帮忙,想麻烦你,往后皇帝到芙蓉居来,若与静美人说过什么话,静美人告诉你的,你就都转告我知道。”

    湘湘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你肯定知道静美人和我从前是什么关系,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要为了你,一个才见过几次的人就去背叛她?你觉得可能吗,你怎么会开得了口。”

    湘湘是真的生气了,这次一下冲上来,把毽子扔给齐晦,指着门外道:“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你现在就走,我不会对别人提起你,你要是不走,我就……”

    话音未落,齐晦的身影迅速从湘湘眼前闪过,带起一阵风,把她刚刚扫起的尘土吹得满天飞。低头揉着眼睛的功夫,脑袋上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她吃痛睁开眼,灰尘渐渐散开,漂亮的毽子稳稳落在地上,意识到刚才一定是齐晦用毽子砸她的脑袋,湘湘顿时怒火冲天,抓起毽子吼了声:“你给我出来!”

    可是门前却闪进来芙蓉居的小太监,反而把湘湘吓了一跳,她明白齐晦是肯定不会再出现了,而那个小太监则以为湘湘在找他,气喘吁吁地上来说:“湘湘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出事了出事了,丽妃娘娘传了板子要打咱们静美人,这会儿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湘湘登时把齐晦忘得一干二净,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小太监一把拽住说:“湘湘姐你知道丽妃娘娘的殿阁在哪里么,你往哪里闯啊?我回来是出门时美人就交代,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给你报个信,叫你千万别冲出去,老实躲在芙蓉居里,等美人回来。”

    “静姝她会被打死吗?”湘湘一时慌张,直接喊了静( 敢为天下舞 http://www.xlawen.org/kan/2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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