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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熄,烟灭,心已成灰。

    第 24 章

    浑身只有一种感觉,累,累,累,大脑里面却一直有个声音倔强着不肯停息,细细密密的声音在耳边似微小的电钻东凿西钻嘶嘶拉拉,又像是撵不走的蚊子顽强地依附着。“叮咚……叮咚……”门铃响个不停,她以为是在床上,挣扎了好几分钟才翻了个身,却不料整个人滚到了地上,手肘狠狠地磕在地砖上,麻木的钝痛快速地传达到她的大脑,痛得她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边“嘶嘶”地吸气一边揉着麻木的手肘。小阳台外的最后一抹阳光已经正正地晒进了屋内,没开空调,小小的电扇在沙发边摇晃着脑袋,发出“嗡嗡”的声音,抹了抹额上的细汗,看看钟,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门铃不屈不挠地继续响着,她连拖鞋都没穿就直接踩落地,绕开地上乱放着的一个个纸袋,游魂般踱到门口,打开木门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问,“谁啊?”

    门外的李汐左手撑着手杖右手支着墙,还微微地喘着气,大热的天爬上七楼已经是满头大汗心跳不已了,此刻居高临下眼睛上下扫射了一圈拉闸铁门内半耸拉着眼皮的容意,本就口干舌燥,此刻更一阵灼烧在身体中从喉咙一直往下蔓延……

    “你来这里干什么?”看着面前定定地盯着自己,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的李汐,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低头往下一看。眼睛忽然睁得铜铃般大,用最快的反应迅速转身关上门。“嘭”的一声响起,她贴着门背,几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心跳的声音,脑袋里乱得一塌糊涂只有一片空白。刚才穿着牛仔裤和简单的吊带印花衫和古悦逛完街回来后累得一塌糊涂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脱的裤子和……bra。低头再看一眼自己,低胸的V字吊带衫本已经是她的极限,如今半滑落的肩带让单薄的衣料仅仅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蓓蕾,整个|乳沟清晰可见……再往下看,衣摆处只勉勉强强遮盖住了大腿根……难怪刚才后面的风扇吹来时感觉一片清凉,再想想他刚才挑起眉头嘴边掩不住的笑意……

    她双手抱头呲牙咧嘴一脸悔恨地拉扯着本就散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只想奔向阳台从七楼直接跳下去……怎么能那么丢脸?闭上眼睛欲哭无泪,心里止不住的鞭挞着自己。就算只是一个交情淡如水的异性朋友,任是谁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家面前也会尴尬得不知所措得吧。

    十五分钟之后,穿着T恤休闲短裤的容意再次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开门,冷冷地横扫了一眼脸色已经归于平静但眼睛里满是笑意的李汐,“请问您有什么贵干?”语气僵硬可还是给他拉开了铁门欠着身让他进屋。

    “今晚没饭局,蹭饭来了。”他低头看着她板着的脸,没心没肺地笑着,看她一脸信你才怪的表情,又说,“真的,刚才从公司过来的。”眼睛澄亮,那目光真挚得跟什么似的。

    “难不成我还有义务安慰你寂寞的心灵兼填饱你空虚的胃啊?”她扯了扯嘴角,目露凶光。他公司和她家一个东一个西,差个十万八千里远,瞎扯也找个好点的理由,以为她真是扎着马尾吃波板糖的学生妹啊?

    “哎,那是你厨艺了得啊!多少星级餐厅的大厨巴巴地盼着我去点个菜,我还不搭理呢。”他一脸笑容地奉承着她,刚才承受了大运动量的左腿累得有点麻,他扶着右腿微微地斜靠在门边鞋柜旁的墙上。

    切,她又没请他,心里正鄙视数落着,看见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一脑门的汗,连衬衫都几乎贴紧了皮肤,又想起刚才第一次开门时他脸色苍白撑着墙喘气,终是不忍心继续堵着他,转身自己先走向客厅,“过来坐吧。”

    房子虽小,可是布置得挺别致的,地砖看得出虽然年代久远也依然光亮,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横七竖八乱放在地上的袋子才终于坐到椅子上,瞥了一眼袋子上的商标,戏谑地笑着说:“哟,这还真是“新生活”了。”

    她本想在他未坐下前让他先换鞋,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袋子,暗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冷笑自嘲地嘀咕着,“人家的新生活是农奴翻身做主,我的新生活是翻身做了卡奴。”今天古悦一大早就来吵醒她的美梦,拖着她打车直奔南京西路,一边还碎碎念着说终于等到了季末打折,这回可无论如何都得血拼到底。容意一直对逛街买衣服兴趣缺缺,不过是因为要还清当年欠下姑妈的钱而隐忍不发罢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天生购物狂》里张柏芝扮演的方芳芳似的病态热爱着疯狂购物,但女人啊,心底都爱慕虚荣,哪个不爱漂亮不爱美的?即使是孤芳自赏,也拔不开那在心底扎根的欲望!

    CK简洁明亮的店里,她看到那个黑色牛皮拎包的第一眼就爱上了,想了又想,犹豫不决的时候,在BA的甜言蜜语和古悦的推波助澜下,终于鼓起勇气玉手一点那个标价四千多的包包。自此是一发不可收拾,又试了条牛仔短裙和直筒牛仔裤,刷卡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最后拎着大大logo的袋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后来又在H&M挑了条裙子,打了折也一千多啊,连古悦都惊讶地大呼,“容意,我终于相信你是想通了。”容意瞪大眼睛点点头,又直奔化妆品专区,在专柜前扫回兰蔻的眼霜和雅斯兰黛的精华液。

    到现在,一想起月末的信用卡账单她心里就滴血,生平第一次花那么多钱在置装上,豁出去的感觉心痛又爽快。因为坚信着可以放下所有包袱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计较。

    李汐瞄了一眼她皱眉咬唇又爱又恨的表情和平时一脸正经骂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觉得装模作样,却喜欢看到她小女子的一面。不经意看到茶几上的照片,目光一定,拿起来看着照片,“清华园”牌匾下,一个男人戴着硕士帽愣头愣脑地笑“莫靖彬,36岁,青岛人,清华大学机械电子工程硕士,任职于某外企亚洲实验室……”他越看越觉得好笑,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拧过头对她,“你真去相亲啊?”

    她懒懒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喃喃自语,“条件挺不错的啊,看着人也还凑合……”

    “前一阵子不是让我帮你留意着给你介绍几个金龟婿么?怎么忽然转口味了?”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都流行经济适用男去了。”

    “什么是经济适用男?”

    “性格温和,有支付住房首期能力,工资无偿上缴给老婆,不抽烟,不关机,不赌钱……从物质需求、感情归属、能力品质、生活情趣等等方面来看,“经济适用型男”都有优势。他们会是好儿子、好员工,最具潜质好老公、好父亲,当之无愧的“潜力股”……”她握着拳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神情无比坚定,仿佛希望之光就在面前似的。

    “那我也算挺经济适用的啊!”和他相亲还不如和我相呢!他笑开眉,秀长的眼睛分外的好看。

    “你是和人家三低相反的三高,我啊,适用不起……”他这种人正是应该敬而远之的金龟婿类型——“绩优股”,无福消受啊!没等正要说点什么的李汐说出口她便站了起来走向厨房,边走还没好气地嘀咕着,“先声明,这儿可没鲍参翅肚,为了还卡债,今天开始只吃斋……”只留下一脸疑惑的李汐盯着照片中的愣头青,三低?三高?

    ……

    淮海路临街老式茶餐厅里,落地玻璃窗外人来人往,穿着校服却不再稚气的女生,拖着闹别扭的孙子回家的老人,各种色彩的男男女女在阳光下穿行。一脸淡漠的容意不顾杯中咖啡已经凉透,看着窗外出神。

    风风火火赶来的古悦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人都还没喘过气来就安慰她说,“这种级别的街上一捞一大把,你可千万别灰心,再接再厉。”

    “行了吧,这样一个就已经是够呛了,还敢来第二次啊?”

    “可别啊,人家爱迪生都失败了多少次才发明电灯啊?你不就一次相亲失败嘛。”古悦有点激动,高高的调子引得旁边桌子的人向她们看了看。

    “别在这大声嚷嚷行不行啊?”容意瞪着她,都说成功是失败之母,她却是完全调转的。其实这次相亲也不能说失败,只能说太成功了。她本就没想过是真正靠相亲去认识个男朋友什么的,一时脑子热了又不想古悦一片好心落空才去的。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莫靖彬居然如此认真,在餐厅里聊天时每一个细节都向她咨询着意见。

    “容小姐想要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妈的思想比较保守,总想着早日抱孙享享儿孙福,所以,还是得尽快了……”“现在住着的房子两厅三室,虽然不是豪宅,但空间还是挺宽阔的。我就想着结婚之后可以把爸妈都接过来住,照顾孩子也放方便……”“摆酒席还是得分开两地摆,因为亲戚大多都在青岛过来这边喝喜酒还是麻烦了点。你家乡亲戚朋友多的话,我们也可以回去再摆。当然上海这边是免不了的,毕竟大多同事领导都在,结婚了不请他们也是说不过去的……”仅仅穿着白衬衫没系领带也要把领口扣紧的男人喋喋不休地和她讲着关于结婚生子的事,不时还有点紧张地用手托了托黑框眼镜,那镜片的厚度几乎让她觉得讶异。

    “等等。嗯,莫先生,那个,现在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聊结婚孩子还是早了点吧!”她终于忍不住打住了他继续讲下去的话头。

    “不早,我今年虚岁都36了,平时总待在实验室里都没机会出来认识女孩子。不过现在能认识到容小姐是很开心的,我和你也挺适合。”

    “适合什么?”

    “当然是结婚了,不然来相亲干嘛?我打算明天就让父母过来一趟和你谈谈准备婚礼的事……”

    ……

    回想到这里,容意已经摇摇头翻着白眼看向天花板了。古悦却笑眯眯地翻着婚宴礼服的册子,“现在不都流行闪婚了吗?从这个角度说明这位莫先生还是挺跟紧潮流的。”

    “问题是这太闪了,我已经被雷得面目全非了。”她也拿起古悦放在桌面上的一大叠楼盘介绍和婚礼策划公司的宣传册子看,“你那边看房看得怎么样了?”

    “别说了,昨晚差点才又为这事杠起来了。地段不错的又大大超了预算,这价钱适合的,地段真是没法看……”

    “你这不是废话吗?那到底有看合适的没有?两家父母婚期都定下来了,还为这事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

    “当然已经有心水的了,可那价钱也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再看看这楼市一天天地涨,心里没底啊!”

    “那就先结了婚再算咯,兴许迟点儿楼市就冷下来了。”她那点预算,哪能说买就买啊!

    “可陈同志不这么想啊,不买就不结婚了。这人一根筋愣到底,我能有什么办法?”古悦愁眉苦脸地翻着册子。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最近为了结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无精打采,人家当新娘是神采飞扬,满脸幸福的,哪像她啊,灰头土脸地挣扎在泥土中,呛得面目全非。这么下去,非得婚前抑郁症不可。

    容意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底,可却有心无力,帮不了半分。“你别想太多了,总会想到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古悦用力地叹了口气,“贫贱夫妻百事哀啊!”看看表,忙站着起来说:“我下午还要见个客呢,你先帮我把这些给拿回公司哈,我先走了。”拿起包包迅速消失在眼前,来去如风!再拧过头看着她舍不得招手打车,神色慌慌地穿过马路走去另一个路口坐公交……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最终会如古悦一样找着那个能一起面对琐事的归宿?还是在以后每一天觅食求生的日子里,小心翼翼地面对着工作上扑面而来的风浪,最后像莫靖彬一样,在还能绽放人生最后一点光彩时,急忙找个还不算讨厌的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过一辈子呢?

    走出了茶餐厅,站在路口,没看到计程车。低头看了看,淑女的米色连衣裙,金色高跟鱼口鞋,一手挽着那天血拼败回来的牛皮拎包一手捧着古悦的册子,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挤地铁和公交,反正下午她约的客人临时有事取消了见面,回公司又没事干,只好慢悠悠地闲晃荡着回去。

    这条路上只有三五个行人,很静,听不到汽车鸣笛的嘈音和人声鼎沸的喧哗,更让人觉得慵懒。手机声音响起,她好不容易才腾出手来接电话。

    “喂。”

    “一整个周末没找着人,相亲就这么愉快啊?”李汐那轻浮的语调中,半真半假地竟然含着一丝着急。

    “是啊,生平还未曾有过这么有意思的周末。”

    听着她有气无力地自嘲,嘴角微微上扬,“在哪儿?”蓝牙中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震动着耳膜,他皱着眉问。

    “淮海东路上闲逛荡着。”大卡车经过,吹动为了相亲郑重其事地去弄的卷发,淑女的中波浪,妖娆的金棕色,微微飘荡在风中。

    “你在交叉口那等着。”说完那边便断了线,皱眉,扭转车盘转头后向旁边的人说了句,“下车。”

    “你别开玩笑啊,李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猝不及防地听到李汐的话,许俊恒愣着看他的侧脸。

    “要我送你回去吗?”他的脸微微地向右边转,语气平静,眼睛温和无害。

    许俊恒凝色,大大吸了口气,扯着脸笑了笑,“我叫司机来……”下车,挥手。心里那个叫委屈说,可又觉得讶异,他从不亲自开车载女人,不仅是他们几个知道,之前那些个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心知肚明而不敢逾越,听李沁说就连她也还没坐过。今天早上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这回竟然亲自接送去了?转头又笑笑,这容姑娘,还真是有戏了。

    容意看着黑屏后的手机,他那句“交叉路口等着。”还清晰地留在耳边。心里疑惑着他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不过走了一小段路,这脚还真是有点痛了。不管了,反正他说了来便肯定会来的,等着就等着呗。

    高大的法国梧椆和四季常青的香樟树遮天避日,古色古香的老房子沁透出旧上海遥远而朦胧的浪漫,其实她更喜欢这里,浦东再怎么繁华夺目,比不上这里上每一块石砖每一棵树所细说的历史与故事,浓缩了一整个时代的记忆。她站得脚有点麻,中午又什么都没吃,便走进街边的小便利店买了支酸奶。酸奶很稠,凉凉地滑过喉咙,小店门前的藤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抱着熟睡娃娃,看样子应该是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着和站在旁边的容意瞎聊。

    “宝宝真可爱。”她低头看睡觉还在吮奶嘴的孩子,小嘴动啊动的,真想亲一口。

    “是啊,五个月了。你等人啊?”老板娘很善谈,仰起头,容意看见她不施粉黛的脸上点点雀斑。

    “嗯。”

    “男朋友?”

    “吖?不是。”她听出老板娘口中的暧昧,忙低头解释,耳边却听到对面马路传过来熟悉的声音,老板娘也抬起头看向对面。她瞥了一眼那边,就他那骚包的车,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我先走了。”身后却传来老板娘雀跃的声音,“你这男朋友够有钱的啊,可得好好抓紧了。”她尴尬地一头黑线,一阵小跑到他车旁。

    “还特地为那愣头青换了新造型啊?”他笑,眼睛里却看不到笑意,眼角余光扫到她捧着的婚礼策划还有楼盘宣传,眼里的寒意骤露,嘴边的弧度仍在。出了路口一打转弯便换挡,车速飙升。

    刚扣好安全带的容意被加速度推得直贴着椅背,右手紧紧握住了车门的扶手,“你疯了,前面有交警啊。”

    “这第一次见面就又是策划婚礼又是买房了,还真是神速啊。”说出这些话,他连自己都觉得酸气十足,却没办法抵挡心脏看见那些东西一瞬间收缩的疼痛。

    “放心,我要结婚了,第一个通知你。”她没注意到他刚才一瞬间的醋味翻天,胡乱地回他。

    “周末的相亲还就那么愉快啊?”都快到这个程度了?他的语气稍稍平静,只是心里还是翻滚不已。

    “呵呵,愉快。”她扯了个极牵强的笑容,又没好气地说,“别再在我面前提周末和相亲,谁再提跟谁急。”

    “看来还真有故事哦。”他的心缓和了一下,车速也逐渐恢复正常,嘴瞥向她放在膝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帮朋友拿的。我要有钱买房,做梦都要笑醒了。”她翻了个白眼。

    “那你嫁给我,我让你每晚都笑醒。”

    “呵呵,多谢了,我怕乐极生悲!”看着膝上的东西,脑子一转,“对了,你肯定有朋友做房地产的,对不对?让他给我介绍个不错的盘吧。”

    “怎么了?真想买?”

    “不是我,朋友要结婚了,不过预算有限,烦得要命。”要是他真有朋友能说得上话的,就介绍个方方面面都不算差的,能拿到内部折扣价那就最好了。一套百来万的房,打个9折都挺了不起了吧。

    “到时候我让助理再和你朋友联系吧。”

    “行,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没交错你这朋友。”忽然放下了心头大石,豁然开朗,掏出刚才那支酸奶,一饮而尽。

    “我帮了你大忙,该怎么谢我啊?”一看见她的酸奶,计从心生。

    “怎么?想我请吃饭还是怎么着,告诉你,我可以是山穷水尽了,今晚……”她举起手中的空瓶子。别说她真没钱,就算有钱也禁不起他折腾啊,待会儿进个随随便便的餐厅又坑她几千,月尾还有数不清的账单,她真要跳黄浦江去了。

    “你就心疼钱,是吧?”

    “那是,按道理就应该是你这种不心疼钱的人请。”

    他不说话,右手离开方向盘扶直因为转弯而歪斜的右腿,又撑着座椅调整了一下极不舒服坐姿。车里因为他忽然的寂静而变得异常的压抑,她看了眼他的右腿,竟然有种很明显的心痛,从心底往上窜,膨胀……

    “我待会要回公司。”她在安静中忽然开口,却听不到回答,“好歹我收留过你在我家蹭饭啊!你得救济贫困户啊!”

    “没门儿。”没笑,脸色平淡,不肯妥协,却让她觉得更加心疼。

    “你是好人!你是新时代的雷锋叔叔!不,雷锋哥哥!最重要的是你是无产阶级的忠实拥护者——李汐同志。”她把在大学里跟室友学的那套抗日时期我军的战地播音员典型腔调说得惟妙惟肖,抑扬顿挫,两手握拳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汐。

    他没忍住,“吱”地笑出了声,看了一眼她也受不了自己那肉麻劲儿的样子,笑意占满了眼睛。

    第 25 章

    “都是你惹得祸,别净是在给我笑。”茶水间里古悦盯着趴在小圆玻璃桌上,头埋在臂间但肩膀却抽着一动一动的容意,心里却是已经放下了这长期压在身上的大石。

    “呵呵,我就说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呵呵……再说,我这不是未你高兴来着吗?”她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笑意不减。

    昨天宇天地产的业务经理开车亲自去接陈伟和古悦去看房,本就已受宠若惊的两人却没想到经理是带着他们直奔超高层的大户型去了,陈伟吓得脸都白了,忙说,他们要的是经济实用类的小户型。那经理还不相信,为难着说,“老总吩咐了要好好招待两位的,听说还是崔先生特地打了电话过来关照过的,两位就不要为难我了吧。”弄得小夫妇好不尴尬,好说歹说才最后让那业务经理明白过来,最后介绍了一个下个月发售的新盘。看了样板房又去实体楼逛了一转,虽然还是毛坯房,可房子座向和实用率都不错,南北通透,进深小,楼距也不密,就是价格还是贵了点。可最后拍板要的时候竟生生打了六折……

    “陈伟昨天在合同上签字时还低头问了我一句,使劲掐掐看是不是做着梦来着……”

    “呵呵……”容意此刻更是笑得难以自抑了,“那陈同学究竟有没有掐啊?”

    “不过功劳还是得归你啊,没你那金龟婿的开金口,哪能有这样的便宜占啊?所以,我是占了你的光呢。”

    “你可别乱讲,被人听到多难听啊,再说,我和他也就是朋友罢了。”

    “容意,说你聪明其实又最傻。人家都待你到这个份上了,瞎子看不出来也能感受到吧?”

    “你就看上他有钱罢了,他要是没钱,你还乐意看到我和他一起。”

    古悦一愣,想起李汐那腿,又语气深长地说,“你没到我这阶段兴许还感受不到,这钱啊,还不是一般的重要。”叹了口气,看进她眼睛,“年纪渐长,谈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虚的。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少女情怀聊感情?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也知道你一直没放下过。可是,终将是要面对的啊!趁着韶华未逝还有本钱的时候,好好再看看吧。”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古悦实在心里是太多感慨了,从计划要结婚到现在的准备婚礼,发现,心真的老了。其实她也不觉得李汐有多好,只是想敲醒容意那傻子,别傻了吧唧地为着不可重来的感情浪费时间。

    她没想到古悦竟然是说了这样一番话,愣了下,“别老气横秋了,多恶心啊,容姑娘我年年芳华十八。”笑笑便拿起茶杯走开了。穿过走廊和开放办公区的一格格工作间,心头忽然瞬间窒息般难受,她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的,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踏出那一步。那天在大榕树下以为已经埋葬过去开始未来了,可未曾想到,泥土掩盖了笑容灿烂如花的照片,盖不住岁月中溃烂在心的爱与痛。

    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看着文件,目光散涣,以至于手机一直震动着都没有听到,旁边的同事戳了戳自己才回过神来了,忙扯开脸笑了笑。

    “喂,你好。”

    那边是长久的静默,然后才慢慢出声,“是我。”声音低沉中带着浓厚的疲倦,沙哑得几乎让她要在脑海中寻找着这个声音的来源,嗡嗡响的脑袋里重复着的都是他在大球场大声吼着:“我爱容意。”宏亮,清澈得不含一点杂质。她晃了晃神才回了句,“哦,有事吗?”

    “今晚能出来一趟吗?”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让人心疼。她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去拒绝,又是长长的静默,“嗯,我……”

    “只是喝杯咖啡……”

    没法子忽略他话里的卑微和恳求,“我五点下班……”

    洗手间的灯光很足,没有暧昧,一切都无所遁形。镜子中的自己苍白泛黄的脸,凝郁的眉头,一幅凄凄惨惨戚戚的怨妇模样,从手袋里掏出化妆包,抹上红得烈焰般的唇膏,为了让眼睛更有神,描了很浓的眼线,扫了眼影,微微的黑色烟熏加深了双眸的深邃感,衬着略提高的眼线,大大圆圆的眼睛竟生出了妖媚而神秘的优雅。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早已戴上了成熟性感的面具……面前陌生的自己让她觉得惊讶,心底却在说服自己,应该是这样的。早已不是穿着碎花裙子把辫子麻花般盘在脑后脸上泛着红光的小女生了,早就已经不是了。

    还没到时间就翘了班,今天出门稍晚了点,只穿着一双平底圆头的公主鞋。在街上招手打车,去买那双已经相中很久,一直都舍不得买的鞋子。九公分的尖头细高跟,凌厉的高贵,每次逛过那店面都要停下来看看,觉得特别好看,奢侈的牌子,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狠下心来买的一天,可是,今天却什么都没想,连挣扎都没有就进去了。店员半跪在地毯上给她穿上,站起来的那刻,看着璀璨灯光下的自己,又尖又细的高跟在脚下更衬得她又长又直的双腿匀称,她听不见旁边店员的赞美,笑容却慢慢绽开。

    落地玻璃窗外看着外面冷清的路面,天没全黑,路灯已经亮了,透过梧桐树交错的枝叶打在地上,再温暖的昏黄也带着说不出的清冷,这条路一直都很静。约得是七点,低头看看表,还是早了点。

    门口处传来侍应生的声音,“小姐,请问几位?”他抬起头,看见她,挥手,拿在另一只手中的咖啡杯晃了晃,面前黑幽幽的液体中散发出来的味道竟让人如此难受。她穿着一身职业装,连笑容都只略略扯动嘴角,淑女而淡漠。他极力追寻着脑里她笑的痕迹,那些咧齿大笑的清脆,如今都化成机械的应付了吗?

    在他恍然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座位上,他站起来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她微笑点头表示感谢,而拉开椅子后的人却又愣神了。什么时候她长高了,从前只到他肩膀的人转头时,气息都触及他颈窝了。

    没翻餐牌,也要了咖啡,黑咖啡。抬头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笑着问,“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点堵,所以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凝望着她眼睛中的红血丝,良久才问,“工作忙么?”

    “还好,做市场的都这样,没订单做也还是要跑客户的。”她笑,若无其事地带过。

    “累吗?”心是疼的,无奈只能一句带过,不着痕迹。

    “习惯了就还好。”她还是微笑,很放松,很自在,心里却纠着,放不下。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纯音乐,咖啡厅中的客人又不多,徒生着很微妙的气氛,两个人说话极慢,竟觉得找不着话题了。

    “最近身体好点了吗?那天在医院里下楼时有碰见了晓婉,她很担心你。”

    “已经好很多了……”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停留,又开口说,“有想过换工作么?朋友的传媒公司新成立了,正缺着传讯总监。”

    她拿着勺子扰动杯中咖啡的动作顿了顿,竟有点颤抖,“现在的工作很好,暂时不想换环境。”连眼睫毛都微微颤动着,补偿?转而又笑了,眼睛里竟然蒙上了雾气。

    “我和晓婉,下个月订婚了。”思量着这么久,再怎么难以启齿终究是说出口了,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麻木得失去了感觉。

    她没有任何动作,呡了呡嘴才又说,“哦,恭喜你们了。”相邻座椅坐下了人,亲密地耳鬓厮磨着,她都看不到了,耳边的音乐声继续流淌,心里的某一块却无休止地往下坠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刷了厚厚的睫毛膏的眼睫快速地眨了好几下,不知道是不是隐形眼镜也会像有框眼镜那样粘上浓雾,她只觉得眼前都是模糊一片了。

    “容意。”他叫她,还像以前一样,连名带姓,以前的干脆利落如今却缠绕在喉咙,“对不起。”

    “别傻了,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在心上啊?”她故作镇定地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我还约了朋友,要先走一步了。”低头看看表装出一副心急的模样。

    “我送你。”他想拿起旁边的外套,却听到了她的声音,“不用了,我就在路口等他。”想要站起来,却不料他的手掌盖在她手背上,她愣住了。

    “是李汐吗?”

    “啊?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李汐,胡乱地应了。

    “他不是好人。”他有点担心又带着焦急,是怕她不懂他的意思。

    “我们是朋友。”她的声音很低,想要挣开杨勉的手,却不料对方死扣着。

    “他可以为了捧红个刚出道的小明星让电影公司砸个几千万甚至上亿开年度大戏让她拿影后,也可以在香港拍卖会上拍个几百万的钻石项链给名媛当生日礼物……他这种人……”

    “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理的了。”手离开他温暖的掌心,心骤然结冰。

    走过冷清的小街,在人潮汹涌的路口,看着无数和她一样化妆拎包的白领女子,无数戴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熙熙攘攘地和她摩肩擦踵,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目的地都有着人等待,妻子,丈夫,家人,朋友……只有她,没有目的地游荡着,累了,把鞋脱下来搂在怀里,赤脚踩落地面,不再像刚才穿着高跟那么飘渺梦幻了,回到现实的世界,她却无端地生出了无数的幻觉。

    人间六月天,忘记了是哪年的盛夏,空气中弥漫着粘稠酸酸甜甜的气息,那么多的年轻男孩子在打篮球,闪亮亮的汗水挂在飞扬的脸上,那么多人拿着饭盒,拎着水瓶来回穿梭……她看到杨勉在女生宿舍楼下门神般默然等待着,穿着露出锁骨的碎花连衣裙的自己,奔奔跳跳地跑下楼来,马尾在身后跳跃飞扬……她站得很远,看着他们一点点模糊,远去。

    地铁站里,她在某个明星的巨幅灯牌广告前停驻,“童话触手可及,公主的梦有你实现。”她笑,豆大的眼泪滴落,他以前惹她生气的时候叫她“容公主”,尖尖小虎牙,清脆的声音,都已经丢失在漫长的时光中了。

    今晚,她的梦醒了,公主,从不曾住在城堡里;童话,从来都是只能看不能演的。

    第 26 章

    昨晚下了场大雨,只是她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中,昨晚她做了很多梦,非常非常多,她都数不过来了。

    梦里,一个女人背着丁点儿大的她穿过小镇的街道,走在石板路上,胶鞋走在石板路上踏得特别响。丁点儿大的容意竟然叫那女人妈妈,她觉得很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也不知道妈妈是谁,只是觉得好奇,想要努力看清楚那女人的样子,可她背着她,只能看见她穿着意见浅灰色的连衣裙,上面有很色的点子,路灯昏黄,小小容意伏在她肩膀上,看到她裙子上竟然是阿爸的烟灰烫出来的洞……

    梦里,F大偌大的操场中,只有她一个人奔跑着,一圈又一圈,没人理她,她也不知道累,汗水湿尽了衣服,她还是在跑,一边跑一边呐喊着什么……旁边的同学冷眼看过来,她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嘲笑,却听不到是说了什么来着……

    又一个梦里,她□泡在玫瑰花瓣的水池中,像个孩子一样只想在谁的怀抱中安睡。她的头都完全浸没在水中,如同不会呼吸一样。旁边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要洁净身体,洗净灵魂,她太脏了……

    乱七八糟的梦里千奇百怪的东西不断地在重复,她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又有人掐紧她的脖子,丝毫动弹不得,口微微张开,连瞳孔都在慢慢放大……

    下班高峰期,下了辅路就开始堵着,长长的车龙如蚂蚁般排着对移动着,心烦气躁,皱眉,拿过手机拨了电话,还是重复着“对方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公司说是请了假,她的手机一直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隐隐担心着,却又无从知道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她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淡下去了,小区的里很静,从车里看上七楼,灯没亮,她不在家?疑惑着还是下车了,撑着手杖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这两天都是阴雨,潮湿的空气中飘浮着他讨厌的气息,上到五楼的时候,他闭着眼斜靠着墙壁许久才让疼痛中的自己意识渐渐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发抖,知道上去以后就根本下不来了,知道她不在家的可能性,还是咬咬牙爬了上去。最后筋疲力尽地到达七楼时,不仅仅右腿在抖着拖不动半分,连左腿都只能一点点地蹭着往前挪,整个身子只靠着左手那根手杖支撑着,微微倾斜。

    她睡在床上,冷汗连连,整个身子蜷缩在被子中,连头都埋进去了,却还是听到有声音传过来,有人在叫她,是谁?还有人在用力地拍门,她依然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心脏忽然的抽搐让她痛得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天花板。她只觉得浑身都疼,头疼,骨头都在疼,汗水湿透了睡衣,摸摸额头,是感冒了吧,喉咙干得吭不出声音。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究竟是几号了,她这样睡着已经是几天了?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的生活。外面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她赤脚踩落冰凉的地砖,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兴许是躺得太久了,一站起来整个世界都是摇晃的,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他满头是汗,还算是凉快的雨后天气身上的衬衫竟然都湿透了,倔强地咬着牙又是按门铃又是拍门的,却没想到木门吱呀地一声开了。整个楼层里静得几乎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看到门开了,满肚子的火气是不打一处来啊,可抬头看到她脸色发青的呆滞状态,又只是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了两字,“开门!”

    任是整个脑袋处于模糊状态的容意也听出来这人冲天的火气,可手上是真没劲,推开铁门用尽全力连汗都捂出( 惜意绵绵 http://www.xlawen.org/kan/21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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