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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部分阅读

    在舍内门口处抱刀假寐的壮汉注视中,小姑娘脸颊蓦然艳红,羞羞地垂着小脑瓜,往那昏灯捻上吹了口气,吹地灯火扑簌簌往对面倒,她脆声格格地笑,除绽花蕾般小脸上都是温柔,细细地道:“纵然,纵然再不得能见了,往后我长大些也嫁了人,那也要每ri里七八个时辰想着说说话,说这些ri子里说过的话,只要心里还在惦着,别人说甚么,纵然骂地那样狠,那也不妨事的,对不对?”

    她彷佛是在问人,又彷佛不想别人答她,说完又吹了一口气过去,吸吸鼻子跃起来往帷后榻上跳去。

    桃伯心情大好,教那壮汉自出舍寻地方歇息去,走出带门时笑问:“不想那样多了?”

    小姑娘侧着卧在榻上,将锦被裹住身躯,偏过头透过帷子瞧着桃伯,笑嘻嘻道:“我是在杞人忧天哩,这般年纪的我惯爱胡思乱想,莫非桃伯你不记着了么?我睡啦,一觉起来,甚么都好了呢!”

    带上门侧耳往北倾听片刻的桃伯皱皱眉,自言自语道:“该是夜袭的时候了,怎地出了岔子么?”

    更北之山错口处,自傍晚诸军扎定后,再无战事发生。

    依号令,呼延赞引原州军一部扎住左山,杨业引左卫一部挡在右山,两部成双翼拱卫当中。山口下,平阳引中军自挡,所谓中军,不过只是凤翼卫与豹韬卫前后护翼,只老罴营万五老卒堪为拱卫之用。

    而轻兵营,这一番却设在中军之后,倘若敌来袭营,几与轻兵营无干。jing锐的老罴营挡着,纵无凤翼豹韬两卫,一时片刻联军也休想突进到轻兵营这里。

    自然,若慕容延钊所守的洪德寨有失,首当其冲教歼的,便是轻兵营这不足两千人了。

    孙四海百思不得解,轻兵营惯来用作死士,那便是冲锋陷阵时头一个送上去作饵,好给主军以喘息之机用的。再危难时,也是情急中丢入敌阵暂且勾引敌军来用的,这一番着实古怪的很。

    只女郎主见甚不易变,他也不好自去请往前头挡着,闷闷地窝在军帐里闲看图子。

    寅火率是为骑军,正在轻兵营最当中的地段。

    入夜,卫央和衣正卧,外头周快三人求见,徐涣进来看一眼,出去将三人叫了进来。

    卫央侧卧着问:“不自在歇息待天明,黑夜里乱糟糟走甚么?”

    窦老大忙道:“军头教咱们做好准备,上头军令若下,即刻熄灭火烛——咱们觉着,今夜许有夜袭,纵不夜袭,那也趁夜恐怕有一场好战,如今战马未卸鞍笼,是不是教弟兄们不要沉睡?”

    卫央将军盖蒙住头脸,闷声闷气道:“杞人忧天,都回去好生歇着,教弟兄们也歇好,今夜不会大动干戈,灯火也不必熄了,好歹添些温度。”

    这三人狐疑不定,果然不片刻,中军传令偏将四处传令,不教作夜袭准备,不教熄灭灯火,只教好生歇息着,安排好值守查宿的便可。

    卫央早一步的军令传入孙四海耳中,孙四海惊讶至极,这小子怎早便摸准了平阳的心思?

    卫央自摸得准,只不过没那么早。

    白ri里那鞍马未歇水米未沾便作的雷霆一击,思来想去傍晚时正要安排作夜袭,卫央这才料定平阳的谋略心意。

    此番战,她不图谋的并非将这联军击溃,将失地收复。她所图的,最好全歼联军灭党项伪魏,一战而定京西局势。而止少的,她力求的是以霸道的姿态将这联军所属势力就此震慑住了——她要收四海一天下,最大的敌手自是契丹,纵是南韩北燕,那也比京西这小小几股力量要难对付的多,哪有jing力与这联军勾心斗角?

    以堂堂王道之师,奋戈作天威之击,堂堂正正稳扎稳打将京西这几路牛皮糖震慑三五年不敢异动,至少使之在灭北燕取南汉之时不敢乃至无力在后方捣乱,这才是她亲自东来的目的。

    既如此,何必夜袭?

    譬如当年商鞅引秦军与魏战于河西之时,要的是敌手举国胆寒万户恸哭,小打小闹,未免有失战略局面的布置。

    甚至卫央已将来ri灭北燕取南汉时,平阳心中用以镇守西北震慑契丹蛾贼的人选也都猜知了。

    慕容延钊,此人老成稳重,用兵只求一个稳,任你百般折腾,我只坚壁清野,诚然是个镇守边塞完成配合灭国大军的理想人选。

    待这一番战后,恐怕这本该便是个良将的慕容延钊该升官了。

    “原州刺史?辖原、渭州刺史并京西诸军节度使?”拿开军盖,卫央翻身坐起心下盘算暗自猜道。

    摇摇头,将这无聊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又将那图子拿来铺在地上,持灯火细细查看,卫央想知道,在接下来必然会发生在联军与如今洪德寨内外的唐军之间的搏杀里,轻兵营到底会被摆在甚么位置。

    他敢确定,等联军和洪德寨内外的十余万唐军拼成疲惫之师的时候,不知隐藏在哪里的十六卫jing锐,如老罴营另万五人马便会从高继嗣等人料想不到的地方杀出,彻底终结京西的冬季战事。

    那么,已建国号依旧为辽的契丹,如今在作甚么?

    卫央可以人为战争就只是战场里这些所能见到的,这只是真刀真枪的厮杀,彼此背后里的软刀子,那恐怕早就使地霍霍作响了罢!

    这么年轻的女郎,这样大的天下,当真难为她了。

    心下一叹,卫央将目光又往北移,落在原本的党项与大唐时时搏杀争夺的那个地方,他总觉着,平阳所图谋里的决战,必将发生在那里。

    到了那时,契丹也该有动静了,而真正的决战,也就开始了。

    那个地方叫沙坡头,有平川,有深山,有林地,也有河谷,党项最jing锐的莫过于重骑重步,伪魏蛾贼别无所长有骑有步,倘若契丹加入战局也是轻骑,他都有长有短,唯独大唐的大军论平川可出骑军,可出陌刀军,论山川林地有轻步有弓弩军,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方最能发挥长处,将敌手的长处又都最大限度地限制在地理环境里。

    似乎这已成了一种本能,卫央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在战场里自己活下来,带着寅火率乃至轻兵营活下来,可面对着图子,身处大唐锐士之中,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放任思维考虑到更多的地方去。

    帐外取未消的冰雪扑在脸上,卫央回头去补觉,自嘲道:“虽知不在其位谋其政是一种得治的病,可到现在还是没能治好,愈来愈严重了,怎么破?”

    明星启,天sè亮,这里的天空最是善变,入夜时尚yin沉沉的,天明便一片晴朗,只天上无云,这地上便愈发的冷了,晨初的风,夹着雪层下的寒冷一个劲地往军帐里钻,卫央好体魄,也熬不住那寒冷只好爬将起来,又挂起一枚大钱持枪打熬筋骨。

    一夜未眠不知平阳心思的将士们,此时方正经都入睡了。轮换的锐士小心踢踏着脚步,将瞪着眼将敌营瞧了一整夜的同袍们替换下来,以手遮着嘴巴,打出教掌心发热又教手背越发冰冷的呵欠,对面敌营里也同一样,定是他也不料唐军竟不曾趁夜袭击。

    孙四海揉揉发红的眼睛,挥手教来送讯的老罴校尉自去,展开纸卷一瞧,荷地一声苦笑,摇摇头哼道:“还真给这小子猜到了——”

    自是李微澜教人送往心腹各将面前的密信,果然她yu以霹雳之势震慑京西诸路诸侯,因而这一仗,她jing告诸将勿信巧妙。

    孙四海所言,自是卫央。

    一夜轻兵营上下不敢合眼,偏这寅火率只遣游骑随凤翼卫老卒去学侦哨,余者尽都钻在火堆一旁蒙头大睡。孙四海自不甚高兴,使人暗取甯破戎来问,方知卫央料定一夜不会夜袭。

    烧掉纸卷,孙四海踟蹰半晌,捧出一方红木雕金泥的印盒,使短刀撬开四壁自底座里又撬出一层暗格,将手指在明晃晃摆在里头的一层明黄绸缎细细抚摩,犹豫片刻,一咬牙教孙九看住舍门不教有人进来,提笔在那绸上规规整整写出半片文字,方教孙九:“白ri开关,你亲往长安,将此卷交红珠手中,待焦南逢归都,请他自决。”

    孙九大惊:“这怕是不妥,前些ri子里,不还犹豫不决的么,会不会……再说,卫率正待焦南逢可怨气不浅,这两口子会不会……”

    孙四海把眼一瞪,低喝道:“你懂甚么,眼睛瞧见的,未必是真,速去,不可教人知晓。与红珠联络,你须如此这般……”

    附耳交代罢了,孙九自不敢怠慢,走到舍门口回头望,孙四海已老态毕露,念起他抱必死之心来到这里,心中大恸眼眶也红了,嗫嚅着却没有敢说出一个字来。

    孙四海怒道:“教你去,自便去了,哭哭啼啼成甚么模样?某一生惭愧,临了只这一个眼光,须你留着瞧某看地准是不准,莫再聒噪,滚!”

    孙九走出门来,回头望这舍中跪倒拜了一拜,往随身行囊内取一块玉牌,叫来孙四海亲卫好生嘱托已毕,挑一匹快马如飞般往东去了。

    孙四海又教亲卫里本家侄子,秘嘱道:“挑几个不怕死的,分作两头,一头往长安去,撞见那yin妇,代周快一刀杀了,将这所谓的长和四才子,能杀的杀,不能杀的,作龌龊腌臜都往他身上泼。另一头,你自觑周丰这狗才,趁有空子,冷箭暗算,只消砍了这厮狗头,算你功劳。”

    这话说的十分杀气腾腾,别的不说,只那所谓的长和四才子,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年轻俊杰,一个有失,必要震动大唐,孙四海与他无冤无仇,杀他作甚?

    而所谓那yin妇,本是周快结发。周快本为老卒,果敢悍勇,年过三十时仍为孤身,后有朝臣做媒,弋阳侯家下嫁给他的,便是那妇人。

    此中恩怨情仇,孙四海亲卫自然有闻听说,以孙四海的老资格,纵然他离朝十余二十载,若他要与这弋阳侯府撕破面皮,恐怕偌大个弋阳侯也只好忍气吞声才是,那妇人,杀也杀得。

    而这周丰,更教亲卫们不解了,此人与孙四海有何冤仇,竟要千方百计yin谋杀他?何况,这周丰虽文名尚在所谓四才子之上,孙四海哪里会高眼看他?

    孙四海厉声道:“这是最后一道将领,莫问情由。待战后,卫央必为轻兵营校尉,彼时他自有言语分教你等,不必多言,都去做事!”

    如此,孙四海方将那印盒摆上案,焚起香作了三跪九拜,收起后教亲卫:“去看卫央在作甚,无事教他来这里一趟。”

    不片刻,亲卫回转:“卫率正引少年者十数人早往高处探看敌营,已到门前。”

    孙四海笑道:“说是个不安分的,果然不安分——教直来便是。”

    详细地细嚼慢咽用完早膳,外头卫央求见,孙四海将图子铺在案前,教卫央:“察看敌营去了?不错,合该如此。你来看,高继嗣这厮这一番用意何在?”

    卫央不看图子,反而皱着眉疑道:“军头,有一事我甚不解,我方才高处查探敌情,这所谓联营里倒是四方齐备,直面我军的是党项大纛,左为伪魏,右为蛾贼,后头又立住高继嗣中军护卫,但从人数上来讲,这不符合咱们已知的,敌营军舍灶火表现出来的敌军数量哪。”

    孙四海手往案上一拍:“不错,昨ri晚时,贼埋锅造饭我便瞧过了,咱们对面的敌军,最多不过七八万,其余大部何在,难以知晓。那么,依你之见,这是何故?”

    卫央皱眉缓缓摇头,将目光在图子上昨夜里百般瞧过的沙坡头处又打量许多来回,半晌不自信道:“昨ri突营咱们没有亲眼见过,更不曾问突营三卫敌营里主将究竟是谁,我总觉着,敌主帅并不在眼前这营里,而这营中的人马,似是诱敌之用。”

    孙四海倒没想过这么多,听卫央说地不仔细,也在图上瞧了片刻,再问卫央:“方才密令传到,咱们理想的决战之地在沙坡头,你的意思是说,高继嗣这厮也瞧准了这里?他的胜算何在?须知,这一片复杂地形里,咱们有步有骑,更有防御最好的弓弩,他等怎会自往这罗网里来投?”

    想想自己也觉着不解,索xing又将一张图子弥在这图子之上,那是大略的契丹坤舆图。

    孙四海手指与战地颇近的契丹地带:“你想想看,会不会是这些土鸡瓦犬想将获胜的打算都托在辽人身上?至今未见辽骑踪影,说实话,我这心里也不安的很。”

    卫央接来亲卫递过的热水干粮,一边啃着,心中奇怪于孙四海寸步不离的孙九去了哪里,口中道:“昨夜想了半宿,虽无北方坤舆全图,但想来若契丹有直突长安的道路,朝廷也早该查探到了。如此一来,契丹轻骑作用,会不会是要突袭原州渭州,一来截断咱们退路,二来围困着咱们这十数万大军,他也可趁机蚕食不断往这里来援的援军?”

    孙四海一呆,这思维跳跃太快,正说沙坡头,他忽而间便到了百里之外的原州渭州乃至长安,如果契丹举国来犯,或尚能合联军之力达成这目标,可倘若契丹敢舍却关东的符彦卿沧州大军不顾,恐怕以符彦卿的威名,待此处战事毕,契丹也灭国了。至少,北燕定能教符彦卿拿下,直逼契丹王城。

    于是摇头:“有符彦卿在关东,契丹安敢举国来犯?柴荣虽是文官,却是自军伍中为天子拔擢起来的,如今提调京西诸州军政,契丹安敢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你许不知,你这泰山公转渭州刺史之前,那可是军中威名赫赫的善守良将哪,当初以一万弓弩手,不足八千民夫,硬将天水一座城把守半月,李继捧合西域诸国联军近十万,到底没有将那小城破下,反而契丹逆渠李继捧教柴荣shè杀城下,成就了你这老丈人赫赫的威名哪。”

    卫央好不稀奇,原来柴大官人还有这么厉害的防御天赋?

    孙四海笑道:“当时,柴荣不过渭州折冲府区区一个副尉,战后便转为渭州长史,三月不到,升渭州刺史。休说他手里仍由原州数万步军,渭州一个折冲府并万余步骑军,便只那数万民夫,柴荣也能坚守京西至少半月,小子,你可不要小觑了你这老丈人,能得很哪!”

    卫央挠挠头,他自知柴荣有勇武知兵略,但牛到这程度,那可真始料未及了。

    难怪这人待当今的天子死心塌地到这地步,试想一个小小的中等折冲副尉,一战定神威能蒙拔擢为一州之长,一身才能有了用武之地,怎能不生报效的心?

    只不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天子也是个妙人,将柴荣的才能并不认为只在军略之内,如此大力拔擢,以这些个诸侯王的德xing,卫央自忖白身如他也能视如仇敌,何况当时的柴荣?

    这也是个有魄力,有手腕的帝王,绝非看似甚么事儿都任由他那能成的女儿勉力担当的深宫之主。

    “不过,李继捧是谁?怎地取这么难听的名字?李继迁的兄长么?”卫央很不解,不是说古人都很有水平么,取阿猫阿狗也比这名字好听啊。

    “你这厮!”孙四海笑骂道,“战局如此不去想,偏寻这没由头的事情着急——自是李继迁兄长,哼,一样的狼心狗肺之徒。”

    不待卫央问,孙四海解释说:“此獠先祖,本为吴王招为唐将,世代尽忠也倒算称职,先帝时,彼时逆渠上表奏称族人思念故土,求赐贺兰山为祖坟,遂得一地,经三代蚕食,勾结契丹趁咱们大唐内忧外患之际吞银州,方有至今之势。”

    卫央倒不愤愤然,自古以来狼心狗肺的多了,一个个怎能骂得过来,耸耸肩道:“管他狼子野心不灭还是狼心狗肺秉xing,敬酒不吃,那便罚他醉死。左右事已至此,待斩了这李继迁狗头,或灭其族,或尽散其民放逐中原各地,千百年后,以咱们汉唐消化的能力,还怕区区党项不根除?倒是军头,咱们正议战局,怎地又扯到甚么李继捧甚么狼心狗肺处去了?”

    孙四海瞠目结舌,扯开主题的,似正是你这厮罢?

    帐外有轻笑之声,这一声轻笑出,方闻孙四海亲卫们甲胄响动的拜见,帐门一卷,笑吟吟进来一人,却不正是李微澜?

    卫央别过头假装认真正瞧图子,偏不屈膝拜她,你倒是赶紧将我逐出军伍丢回原州去啊!

    孙四海怒叱:“卫央,你又作甚么鬼?”

    卫央充耳不闻,口中嘀嘀咕咕道:“啊呀,这不妙的很哪,军头你来看……咦?你甚么时候来的?阿蛮呢?敏儿……哦,她在城内来着。”一拍额头,卫央十分抱歉状,一面双手在鬓上按,一副劳苦功高鞠躬尽瘁的样子,大大打了个呵欠,“哎呀,夙夜忧叹,说的就是我啊,我找个地方先歇息着去,要用寅火率时,教老窦来喊。”

    女郎悠然噙着微笑,静观卫央装模作样毕了绕过她要出门,这才轻笑摆手止住孙四海果真的怒喝,抬起手臂,将晶莹的小手挡住卫央去路,递过手中带来的一卷书册,对卫央又装傻充愣的模样,忍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略显无奈地道:“偏你膝头贵重,罢了,当不起你一拜,不必这般作戏给人看。这是讲武堂最好的军术卷册,你拿去自看,不可遗失教外人见到。”

    她并未瞒着孙四海,那卷册没有封皮,四指厚的纸卷里只带着图印刻着的蝇头文字,卫央不知贵重,孙四海怎不知?

    这是举国合军挑选出的可培养的上将之才方可知读的军策,便是寻常的四品将军,那也休想见得一见。其中不乏历朝历代将军名家遗留下来的战策兵书,更有吴王改制之后大唐涉及军事的最详细注解。

    最难得处,这卷册里墨sè印刻之外,尚有朱笔细细地密密地在页眉页脚处,在字里行间中标注出的用兵心得,这可是平阳数年将兵之道的jing髓。

    李微澜俏脸微醺,抿抿唇别过眼sè轻声又道:“这是我平ri时常翻看的,有些心得,都记在里头。于呼杨符等老将请教的,也都记在里头,你拿去看,有所得,也可记在上头。待都记熟了,将书来还我便是。”

    卫央连忙接过手,翻来覆去一目十行先瞧了几页,哗啦啦抖着书问:“这书本的质量可以不?要翻阅时候弄破了,会不会你问我要赔偿?”

    孙四海气结,一脚踹在卫央小腿上,破口骂道:“不知好歹的小子,敢不敢分个时候不正经?”

    卫央哈哈一笑,将卷册小心揣进怀里,拱手便要作别,李微澜却走到地上那图子旁,头也不回道:“我听你们论起战局,颇也有新颖独到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不吝赐教?

    卫央犹豫了一下没走,但也站着没动。

    他认为平阳是在请教孙四海,不听前两天人家当面称呼军头那么亲近么,可能还是亲戚。

    啪——

    孙四海重重一巴掌砸在卫央后背,将他往前推到了图子边上——孙四海本意是好的,他对战局的看法,女郎自然一清二楚,这不吝赐教么,自然是卫央,这小子该糊涂时聪明的很,可对这人情世故似乎有些没资质,这样好的时机,他怎不好生把握住了?

    而女郎面皮甚薄,她既开口请教卫央,以这厮素无品行的德xing,恐怕说不得又要装模作样拿捏一番,或甚索xing装聋作哑,将他推往出去,既是教他把握这样的好时机,说得好了得女郎青眼果然成大事,又将解了女郎再番请教的降尊纡贵——她何等的人物,怎能教卫央这厮再三捉弄?

    去不想,卫央待孙四海并无防备,这一巴掌推出,止不住势头眼见踩上那图子,连忙收脚,身子在图前弯成一张弓。而女郎教这厮一惊忙要闪身躲开,却哪里来得及,她本是低头瞧图子的,要让开时,自要稍稍躬身取力——

    双双躬身往案头方向,自后头瞧,便似拜堂般。

    孙四海一时失神,这可不得了了!

    第七十章 虞人

    “啊——”女郎尚未叱责,卫央死死闭上了双眼,仰着脖子凄厉地大叫一声,如避蛇蝎往一边跳开了去。

    女郎怒极,只是孙四海无心之失,这倒也罢了。教他占了便宜,那也须怪不到他头上,那也罢了,可这分明自己吃这样的大亏,他倒鬼嚎叫甚么?

    听他这惨痛的叫,这世上恐怕教贼凌辱了的女子,也比不得他如今的百般恐惧。

    虽知这惧怕恐怕非是真的!

    却听卫央怒道:“军头推我作甚?这好好的图子教我踩坏,岂不可惜?又教一干歪读孔孟的说我失仪浪费,那岂不天大的冤枉?”

    女郎飞霞渐去,轻哼一声心里话:“你也知失仪二字?”

    倒是教他这样真真假假地一糊弄,那片刻的尴尬与忿忿,俱都冰消雪融了去。

    孙四海情知失手,心中懊悔不迭,教卫央这无赖地一说,竟没想起立时苛责于他,小心拿眼先觑女郎,不见怒容更甚时,又瞧卫央面sè,细细推察未见有待方才那不是拜的一拜放在心里的情sè,这才松了口气自先暗道:“是了,这厮虽无赖,却是个未经红粉的人,又一贯不知礼节,想来他也未将那事想在心里。”

    便搓搓手一笑,再往卫央后背上轻轻一推,虽这次卫央有了防备没有推动分毫,免去先番尴尬的籍口却有了:“有甚么好见识,快些说来,莫要啰嗦。”

    卫央虚推女郎:“借光借光,让一让。”

    女郎没好气道:“这么大的地方,容不得你一个人么?要教我往哪里去?”

    卫央一拍后脑勺:“抱歉抱歉,都怪孙军头,我胆子本来就小,现在更小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说的就是我。话说,孙军头以为咱们面前这些人手恐怕连联军的主力都算不上,他们好像并不满足只将咱们从洪德寨诓出来,你怎么看?”

    女郎自不会答他标准的神探体回话,绕着图子走了一圈方负手点头:“不错,面前这联营么,不过虚张声势而已,除却高继嗣在这里,伪魏的,党项的上将都不在这里,探子回报,这两人如今已在沙坡头分左右将那一片围住。”

    卫央很是不解,但还是确认了一句:“能确定是那甚么拓跋雄还是拓跋觥么?”

    女郎点点头,淡淡道:“虽各自打着副将旗号,排兵布阵须骗不了人。”

    卫央很是自信地判断:“那这么说,这沙坡头里定安排下埋伏等咱们上钩,嗯,我敢打赌,一定是这样。”

    这番话出口,孙四海都翻起了白眼。

    你这不废话么,若无埋伏,分左右钳住那里作甚?

    女郎却顺着他的话问:“那么,依你之见,这埋伏圈我军钻是不钻?”

    “钻,当然要钻,白送我军那么好的战地,凭什么不去吞了?”卫央一扬眉,拍拍手直起腰嘿然道,“以图子上规格,这沙坡头虽只是个镇甸,但地域不小,林地平川山谷应有尽有,贼yu引以为图我之圈套,我何不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孙四海却不这样认为,用兵之道,首在扬长避短,明知前头有未知的凶险,却本可以不以身犯险偏要前去,那岂非有违兵法么?

    遂大声反对:“不可!纵要去,将一支偏师也便足够了,何必为区区地域甘冒如此大险?我倒以为,只消扼守住洪德寨静观其变,以不动算万动,贼必自溃。何况,沙坡头距辽地太近,越贺兰山便可长驱而入,以契丹轻骑本领,旦夕可自东北杀来——卫央,你不看沙坡头距大同府不过那些许路程么?”

    卫央将刀往沙坡头与兴庆府之间一划,哼道:“我倒看咱们使轻骑杀奔兴庆府的路程反而更少呢——如今以霹雳之势扫荡京西诸地,当在立chun之前至少平定联军,使来年无犯我之力,如此扼守洪德寨,安稳倒是安稳了,区区党项蛾贼,放眼天下,只一方疥癣耳,如此疥癣尚不能一鼓作气捣毁贼巢使三五年不敢东顾,北燕南汉,契丹高丽,甚至隔海相望的恶邻倭寇,何时方定?”

    女郎喜形于sè,止住孙四海的辩解疾问卫央:“如此,计将安出?”

    “无它,犁庭扫|||||||穴而已。”卫央刀鞘点在兴庆府,又点在夏州,最后点在唐辽接壤的长城一线,“如今党项居兴庆府以为首都,夏州盘踞蛾贼,长城一线活跃伪魏余孽,若使上将引轻骑一部绕过洪德寨直扑长城,自北而一路南下,不须斩获甚多,只要惊贼内部使之惧怕,前线将士必然无心死战,至少有归家之心,如此,沙坡头处有甚么安排,那便清晰了。”

    李微澜喜道:“不错,这是最理想的作战计划——那么,依你之见,沙坡头处会有甚么安排?”

    卫央哈哈一笑,他可不会自己往刀口上去送。

    方才已经打好前站了,须一上将引骑军做此勾当,明情将他脱开了身,如今再掺和进去,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遂笑道:“不是朝廷设此战幕府了么,那都是有才学知兵法的人,咱一个小小的轻兵营率正,就不在关公门前卖大刀了——不过,引一支轻骑袭取三地的,定要上将才行,唔,其实都尉也可以,三五万人马,也就够了。”

    他这分明脱身的言辞,女郎哪里猜不到这人的心思,轻笑嗔道:“瞧你这将自己先摘个干净的行径,当你好大的才能么。”后又徐徐叹道,“只可惜,这样能懂轻骑之用的上将,如今尚且没有呢,因此,你这算计恐怕是不行的。战火只能在咱们大唐境内燃起,有甚么法子呢。”

    她是感叹也好,激将也罢,左右卫央不肯再多说,乃问孙四海:“军头,这几ri吹的甚么风向?这里惯吹西北风,是?”

    孙四海恼他撩拨女郎的急切,瞪着眼哼道:“不会自去看么?门外便有军旗,望之可得。”

    女郎听出卫央的言下之意,蹙眉细细一想,又问:“你的意思是,这三股联军有乘天地之力的打算?”

    卫央咂咂嘴:“以彼实力,无论怎么打这一仗都没多少胜算,若不借风向,如今他劫不得我军粮草,暂且看断不得我军辎重,凭什么会来打这一仗?可别告诉我说,这一仗他们是被逼无奈才奋起自卫的!”

    女郎忙察图子,孙四海惊疑不定也走了过来,扯着卫央道:“你说说看,怎么个借天地之力法?”

    图子上标注地很明确了,洪德寨以北,越过脚下的山口再往北处,那也都是平川教环山围着的地势,这样的地势里,风向确大致与别处相同,然风自西北方来,卷入这平川里时,小了许多不说,风向也飘忽不定起来,一时往东走,一时又倒卷往西吹,偶尔甚至还往北涌,就是不肯往南走上一走——前头依山而筑的洪德寨高达十数丈,自挡住了大股的劲风。

    而两方平川里,有水却不甚汹涌,水攻火攻倒也堪一用,纵然天地助力不倒卷往北联军自家营地里去,河流纵横可很快熄灭火势,而聚土为坝以水来淹时,又三五月也攒不出偌大的足够一用的水坝,怎能行?

    沙坡头却不同,彼处山谷低矮,东边林地葱茏,南边河水涛涛,西方平川如镜,北方便是党项的老巢兴庆府,若真有心用天地助力,那里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沙坡头处能最大限制联军,最大限度发挥唐军的锋锐,倘若天地助力未能借到,那便是联军的死地。

    “若非彼处人和这贼军占据不到,倒真是个决战的风水宝地了。”卫央赞叹不绝,“以地利诱我军入彀,以天时设好埋伏,至少将敌我双方的实力拉地均衡了。”

    女郎目光不断在卫央所点那三处徘徊,闻言轻道:“谁说彼未占人和之利?”

    卫央挠挠头,拿目光询问孙四海,这沙坡头不是咱们的国土么,难道那镇甸里的唐人未撤到洪德寨的都是带路党不成?

    孙四海待卫央好不着恼,拂袖哼道:“蛾贼本为唐人,伪魏余孽与党项俱有虞人部队,莫非你不知么?”

    卫央十分好奇这里头的内情,比如说,蛾贼是怎么形成的,再比如说,这个时空的大唐又没有被割据的藩镇灭国,反而蒸蒸ri上大有国力军力加强后的富饶北宋时期的景象,怎地这似乎很是久远的拓跋一族,应该说是鲜卑一族还残留着成了今天称国的气候?

    这些往后都会了解到,现在知晓了,也与战事于事无补。

    知道这人对细节堪称一无所知,李微澜将眼光自图上挪开,缓缓踱步一边道:“虞人,本是党项作乱之后收买以为密探的唐人,长和三十三年,李继迁仿我朝吴王改制,将党项军组成明暗两部,一部为军,一部为侦知。所谓军,譬如众所周知的以贵族男丁为jing锐,战马铠甲兵器均世代相传的铁鹞子,极善走的步跋一部为主组成的步跋子。而侦知,便似本朝的内卫与兵部缇骑司,只不过党项人丁稀少,这侦知多为收买的唐人男女组成,其首领唤作领事,秩与咱们的内卫统领将军、大统领将军仿,内部行内政事的唤作行走答应,这为党项军带路,混入我国境内破坏秩序散布流言祸乱后方的,便是所谓的虞人了。”

    卫央好不稀奇,真是历朝历代都不缺少带路党啊,这些虞人,一般情况下都是甚么身份?

    见此问,女郎微笑直视着他问:“曾记灵源县里有个财通四海的财主么?”

    卫央眼角一抽,女郎叹道:“这些个商贾买卖人,生xing便是逐利的,为钱财,只要足量便可xing命也不顾。这些人手握财富,收买贪官污吏最是应手,又有这些个贼部作为后援,只消教他们瞧准的目标,威逼利诱甚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卫央,你不要小看灵源县里那个张财主,今ri我若抓了他,明ri朝廷里便会有三五十大臣为他求情,财能通神,此言不虚。”

    这话可有见识的很了,红sè伟人曾说过,叫甚么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商贾就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商是好物什,一国无商不得富,一国不富何谈强?

    这女郎,大道理她见识都丝毫不偏差了。

    “这沙坡头,我朝以为边陲蛮荒,图子虽描地准确仔细,若论待真实地域里一草一木的熟悉,恐怕高继嗣比咱们熟知的多,由是我虽也知须一鼓作气与联军决战于沙坡头才是最理想的选择,可彼处凶险,咱们一知半解,着实不敢大意啊。”女郎瞧着卫央,少见地露出丝丝疲乏,请求道,“马家坡子镇一战,镇民三五十家受损你便能奋丈夫之怒,逞上将之能,如今我军十数万,京西百万黎民,倘若一旦为贼破此一路军,哀鸿遍野怕也是轻的,难道卫君不信这只知烧杀掳掠的贼众也知治境安民的道德么?”

    卫央意甚踟蹰,这女郎人不坏,说的话也全在理,身为唐卒,理应帮她才是。

    可不要说他还不想稀里糊涂被重重yin谋诡计弄死在战场里,就算这些事情不会发生,他不过一个率正,心中纵有千谋万策,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的简介理论,担负重任,一旦应了那便不能出差错,这担子,自己担当得起来么?

    一时踟蹰,女郎又叹道:“卫君不必薄看自家,当ri坡前那一战,身处千军万马里,旁人都杀红了眼疯了糊涂,而你却愈发清明知甚么时候该强击甚么时候该远遁,这样蓄力一击鹰扬千里的本领,都已明情显露了出来,有的人,天生就该是上将,正与有的人生来就是贵胄公侯,国家勋略的道理是一样的。”

    卫央又挠头,这说的跟真的一样,咱自己怎么没发现原来还能得这么高的评价?

    “那好,有事你招呼一声。”觉着既已在局中,躲也躲不开,何况就算自己不答应,人家是上位掌权者,要用自己一个小小的率正时,一道军令还不是就地征发?卫央犹豫着应下,左右都是兵来将挡将来军破的战场,能混个脸面上过得去,那也不错。

    只是话一说完,卫央又立马加了一个条件:“帮忙行,不过别把我从寅火率弄走,好不容易有了点家底,上下也算熟悉,而且比主军更有可塑xing,更能发挥我的用途,你可别把我弄到别的营里去。还有,我这人胆小,经不住恐吓,万一哪天你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对我下手,不好意思,我可得提刀子跟你玩命,这一点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先得讲明白。”

    孙四海心里一沉,这厮忒地大胆了,这样一言不合抄刀子造反的话都敢说出来,他到底自忖长者几颗脑袋?

    女郎伸出虽生了茧也不减其美地小手,笑吟吟道:“那是自然,你自放心便是,咱们击掌为证,若有一天李微澜真生那龌龊的心,卫君将刀来见,我也不怪你。”想想又添了一句,“谁也不怪你。”

    卫央看看惊诧莫名的孙四海,又瞧瞧女郎,伸出手与她啪地一声对了一掌,而后才笑嘻嘻道:“开玩笑,开玩笑,你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做那么不正经的事情,对你(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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