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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部分阅读

    锦娘子侧目,飞凤纛下,中军帐前,呼杨那样的老将恐怕也须规规矩矩于这一众女校尉亦步亦趋才是,这人怎地这样大胆?

    那女校尉几个却不作sè,余者只等里头教见,那立在卫央左手侧的却拿明亮的眸光瞧着卫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卫央好不无趣,悻悻背起手仰着脖子踮着脚打量这中军帐,这可是真的古时中军帐,与他曾见过的或真或假的军部十分不同。

    少顷,中军帐里退出两人,打扮也是校尉,也是女子。

    那两人手持长剑扯过早有备好的骏马,飞身而上直奔左右两营而去,想是传令于呼杨的。

    卫央腹诽:“真浪费官秩,护卫军都是校尉级别的。却若让出,岂非大唐又多十来个折冲府?”

    只不过,宰相门房里也是七品的官儿,平阳是为公主,又是天策上将,若她真将卒子来卫帐守门,那也不好说,更不好看。

    教卫央稀奇的是,这女郎是不是满天下尽挑美人来作护卫的。阿蛮不必说了,那是个盛开便动人的美人坯子,单只这些女校尉,一个个神情冰冷稍有转眸睇目时便风情无限的都是千里选一的人物。

    若大唐女郎的质量都高到这地步,卫央便须心中想了:“难不成历史越发展,美人便越稀少?想这女郎的护卫女军,当是如汉时羽林郎一般,在千万人里jing心挑选出来的。”

    帐帘挑起一条缝隙,阿蛮探出半截身盯着卫央瞧,将目示意快去击鼓求见。

    卫央正要迈步,忽然想起这半晌不教他进去的用意——原来自初见至今不见他有合该有的姿态,女郎这是要与他煎熬来着。

    顿时停下脚步,卫央冲阿蛮龇牙咧嘴一番,索xing往地上一蹲,四处寻不到草根,有些不满意地拔出直刀撩起衣摆擦了起来。

    阿蛮吐吐香舌,冲一时发作要将长剑教卫央知礼的校尉们摇摇头,她也不翻身回去,只一手抓着帐门框,一手揪着那帘,扭过头冲里面使过询问的眼sè。

    锦娘子又回过头将卫央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诚然是个不知死活的!

    据她所知,天下闻名的周丰到了这中军帐前也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逾礼之处,身为武将竟敢这样肆无忌惮,这人纵能成大事,也是个不得善了的。

    “看我作甚么?我又没将你自马背上扑下来侵犯身体!”卫央一瞪眼,毫不客气地指使起了锦娘子,“去,击鼓求见去。”

    锦娘子忙转过头去,她算是瞧明白了,这人决计是个不要命的荤张,不知教纵容成了甚么田地,到哪里都敢使他的规矩,也便是肆无忌惮不要脸了。

    心中却奇:“这人传闻里枪法无双神shè了得,又这般年轻,莫非真是陈礼去后,朝廷里又培养出的大将人才?这应不能罢?若是朝廷里培养出的,中军帐前怎敢如此无礼?可若不是,怎地只在这时方教世人传诵起名望?”

    沉吟不定,那帐帘又教阿蛮揭起,这一番是大敞开着了,怀抱龙雀立在左首的阿蛮脆声喝道:“上将升帐,诏令进见!”

    当时抢步一推锦娘子,卫央喝道:“快走,你个俘虏还恁大的架子,要咱们请着你进去么?”

    锦娘子厉声道:“你这贼胆的人——”

    叱言未毕,联军营里号角陡然起,三军整顿器械衣甲,掣开营口抵挡的鹿角木柴,远远看有中军处旗号飘扬,传令者快马飞驰,高继嗣竟要来攻?

    帐内无声无息,将敌军动静竟又听而不闻,阿蛮又喝:“上将升帐,诏令进见!”

    “没瞧出来,这高继嗣待你还真着紧的。”偏着头瞧着锦娘子,卫央话里有话地谑道。

    锦娘子已懒得理会这人了,剪着手大步往帐内一进,待卫央又入,几个校尉分往门内一扎,定住了出入的路,那帐帘也已教阿蛮顺手落了下来。

    虽是白昼,帐内燃着巨烛,里头布置,又与在马家坡子镇时舍里的不同。

    最上处设军案一张,这军案大的出奇,比之寻常的案几,宽出一半,长出一倍,烛火光明下,暗sè的油漆闪着光芒。军案之后,设有将位一座,座后挑着清晰巨大足有三五丈方圆的图子——在这里,该称坤舆图了,只是京西诸路的而已。

    军案设在高出地面一级的平台上,虽无白虎遮挡,却也是白虎节堂。

    级台之下,两厢分设立地,这帐内甚是宽大,足可容十数人宽容立足,看是地毯的地面,却是木板之上蒙了皮子,战靴踩上毂毂做声。

    入账来,校尉便将锦娘子腕上绳索解了,躬身立在军案之下的军吏打扮医师疾步上来,教锦娘子忍着疼将那骨接上又敷了草药,退着步方这医师自高悬坤舆图的后头出去了。

    后头还有空间?

    卫央东张西望,果然见那教杆子高高挑起的坤舆图下露出眼熟的卧榻,只教他颇有些口干舌燥的是,那卧榻之下,竟教烛光显眼地耀出一双轻巧缎鞋来。

    那素地粉边的绣鞋,上头竟分明绣有牡丹花上轻取蕊香的彩蝶蜜蜂,果然卫央眼尖,又在那卧榻下首瞧见轻薄chun衫般的一领阑缮。这衫儿不穿上身,卫央便能想到身材美好至极的女郎若是秀足拖绣鞋,曼躯着chun衫之后温暖的大帐里甚么chun光。

    一时没忍住,将目光往军案下隐约不能为案蒙全然遮盖住的秀足上一瞥,凤头军靴紧贴着,描出足弓微微饱满小巧的轮廓,女郎这时着着一袭贴身的蝶翼裙,靴靿收着得当的小腿,那裙下着了素sè薄裤的小腿与秀足,因她正坐着,丰腴的大腿翘臀压在那腿肚上,压在那秀足上,纵是军务百忙里偷得暂且的闲,纵然她丝毫也没有撩拨挑逗的姿态,也将卫央瞧地刹那间失神。

    没发现这女郎比杜丹鸾可要丰腴呢,便是柴熙宁,至少她两条长腿可没这女郎这样的纤长——这是骨与肉险险便分不出彼此的丰腴,是天地造物最奇妙的雕刻之下的丰腴,须与往而生厌的筷子腿,瞧见便要转头的大象腿是绝然不同的。

    若是个高明的琴师,卫央只想将在那彷佛不必挥指便已是彩云追月的纤腿上指肚点点落出个醉英雄骨酥壮士魂的美妙曲子来。

    如今的卫央,倒颇类个中得道了灵通开了的,他目光闪烁,众人瞧他都是在一本正经地与平阳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说软话,只若教满帐女郎都猜知这厮心中所想,以腕处疼痛力气不足的锦娘子,怕也当先一口咬死他。

    锦娘子神sè淡漠,只眼眸里有见了亲人组织般的轻松与解脱,她往军案拜了下去,声音已显哽咽了,缓声道:“密营锦娘,拜过殿下。”

    女郎将目光自卫央脸上移开,瞧着匐在地上渐渐泣不成声的锦娘,叹了口气,怔怔愣了刹那的片刻,自军案后扶着军案站起,走了出来,走到锦娘之前,将手轻轻放在她满头乌发里,拍了拍,张了张口只叹出了一句:“这几年来,苦着你们啦。”

    再见之后,教锦娘在下首坐了,平阳要先问些近况时,锦娘抽抽鼻子,她年纪在平阳之上,如今却她似是阿妹,平阳才是姊姊,将手背在眼下抹了几抹,径道:“在高氏兄弟处,可证实契丹确发生了内乱,耶律贤把持朝政不住,萧氏教密营撩拨,愈有篡权之图,因此此番京西之战,契丹轻骑只好在边境徘徊不知所处。”

    未待再说,外头一声高唱,有女校尉沉声报道:“殿下,会王来了,正在后辕门外待见。”

    卫央皱皱眉,平阳抬眼瞧了他一眼,道:“卫央,不许胡闹,就在这里不可出去。”

    这人太会惹事了,放他出去,大战之时不知又要闹甚么乱子来。

    眼见不能真出去惹事,卫央眼珠一转便往外走,道:“我去借三五件物什来。”

    第七十三章 愿为同袍;君意如何?

    走出帐门,卫央折身又转了回来,向平阳伸出手。

    “要甚么?”李微澜甚为jing惕,待这人,一个不小心便要心惊肉跳,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卫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雁门雪啊,左右你也暂且不用,先借我,取了物什即刻还你,放心,不贪你的坐骑。”

    本当这是是要回轻兵营里取甚么物什,既如此,那倒也无妨,孙四海自然不会任由他突然间的胡闹。却要借雁门雪一用,他又要作甚么去?

    平阳蹙眉,怀疑而jing告的目光下,语气甚不善地道:“只是去拿物什,又不往敌营里冲,要雁门雪作甚么?”

    提起这个,女郎心里甚来气,这人到底有甚么好,教他用了雁门雪冲阵半晌,那马儿竟远远见了他便响鼻连连意甚奋勇,将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都不有那样地亲近过。

    莫非这人天生便是来引诱人的么!

    “倒也该有个上将的战马,雁门雪配得起他了。”想起马家坡子镇前那一撞,平阳方正要答允,陡然又想起这人的处处不好,既有柴熙宁,又冒犯杜丹鸾,如今更将个周嘉敏引得每ri念的都是他,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倏然转了口风,“战将起,骏马也须好生休养方能战地奋蹄,不可。”

    卫央倒不显得怎样失望,耸耸肩心里话:“这也能难倒我么?”

    转身出帐,也不回寅火率里去取白马,便在左近寻个青骢,只说是奉令行事,他自中军帐里出来的,又没人在后头跟着照看,何况在唐军上下心中,谁敢冒领平阳公主军令?当时信以为真,将青骢备上鞍鞯辔头,抢一条马槊架在肩上,催马泼刺刺地飚出阵营,直冲已整好队伍大开营门往出摆的联军军阵。

    中军帐里平阳闻报,这人胆大包天,矫诏那等事儿恐怕他也随口干得出来,何况假托军令?只她甚是疑惑,这人是闻听会王驾到方起心要取三五件物什儿去的,联军阵里,能有他甚么存放的?

    联军既动,唐军自不必高挂免战牌,遂令左右两营闻大纛传令而动,又令中军里众将点齐军马待战,一面静候李成廷来见,等着瞧这卫央到底要做怎样的胡闹。

    卫央却无心胡闹,驰青骢直奔联军处来时,得知马家坡子前一战的联军早扎住阵脚,当这人又要来冲阵,俱各心中都想:“又是个不怕死的——看咱们乱箭shè杀这厮!”

    马到军前,远远尚有百丈之外,卫央便勒缰不前,策马只在上下游走,瞧着严阵以待的联军,他也不进,更不退,只在眼前晃荡着,似在瞧着甚么物什儿。

    卫央确在瞧着物什儿,联军里的箭支,独党项的与大唐制式不同,步卒多已可破甲的狼牙箭,而骑卒多使唐制的轻羽。

    自然,狼牙箭是以硬立步弓发出,其shè程远杀伤力远非轻羽箭可比,正是以为破大唐步卒乃至陌刀阵的器物,也最与天下各箭支与众不同。

    卫央便将主意打在了这狼牙箭上。

    弓壶里取自拓跋斛手中得来硬弓,这拓跋斛既是猛将,他这硬弓自非寻常骑卒可能使,便是步营里的猛士,寻常也开不得这弓。

    风正自北来,卫央猜测阻碍,打马又往北行十数步,贴近了这联军里党项步卒一方,陡然发箭如连珠,逆面而来的风里听得清楚,他这一连三箭,咄咄地都中在了目的。

    ——一为党项彩纛,一为持纛摇旗,一又为步营号骑。

    三箭既出,卫央竟不立时便走,大枪并不在手,他敢拔出腰间直刀来,望着教这三箭引得大怒的党项步骑军,轻佻地作抹脖子的挑衅。

    纵然顺风,骑卒马背上寻常弓须杀不到他面前,命人将摇旗尸身抬走,却终不敢再教人悬起旗号,党项步营将弯刀直指前头:“shè杀此獠!”

    一时,千人发硬弓,箭如飞蝗般直往卫央扑来。

    卫央一声叫,飞马往后退数丈远,纵借了风势,那大多的狼牙箭也只堪软绵绵落在他马前,倒是也有膂力出众的,将那狼牙箭直冲卫央而来,有一刀在手,数箭怎能突破?

    好歹迫退了这胆敢独骑来羞辱的人,联军方教他连珠箭shè杀摇旗,shè落纛旗的军心顿有些回升,联军当中一声喊,骑卒尽举弯刀长矛呼一个壮胆的“杀”,步营将刀子拍在盾牌之上,又将盾牌举起尺寸落地,砰砰的响中,军心好歹回到了当初。

    策动青骢绕阵前飞快一圈转过,将这狼牙箭捡取个三五十支,远远离开了硬弓shè程,卫央回马冲联军阵营拱拱手,笑道:“昔有草船借箭,今ri虽无赤壁,这里也合该落个美名传扬——多谢送我狼牙箭,看我shè杀诛心贼。”

    原来他只是来取狼牙箭的?

    联军正中,枣红马驼定名将高继嗣,正是壮年时候,颌下生三缕柳须的上将极目往南而往,目光里yin晴不定的沉吟又重了许多。

    方才锦娘子教唐将拿走,她那极忠心的扈从随去同生共死,这本也是能想得出来的,然高继嗣不能决的是,这遂她往唐营里去的扈从尽都是平ri教她笼络成心腹的那一拨,有意耶?无意耶?

    而如今这可恶的贼配军竟独骑出阵,这人的身手,确能斩拓跋斛杀高继宗,这样的上将,怎能只是个轻兵营的百将率正?从未听说唐廷有这样一号人物,高继嗣不敢大意。自传言里这人的临阵冲敌本领来看,这诚是个狡诈的人物,他若出阵,李微澜焉能不知?既知,如何不有后手?

    “扎住阵脚,待唐军来破。”教卫央又一番戏弄,联军里也都是上阵杀人的,怎会甘愿眼睁睁瞧他一骑绝尘归本营里去?登时有本部将校,也有党项伪魏的将校都来请战,虽始终未与平阳战阵交手,高继嗣不敢有丝毫大意,心中只盼稳重为上,知晓将这一支唐军引入彀中便最好,乃交付将领,教上下俱不可乱动。

    卫央可管不得那许多,将一捆狼牙箭夹在臂下,转回营时寅火率里众人围窜上来,看看打扮,当时教王孙解腰带来用:“将你腰带取来!”

    王孙大吃一惊,骇然捂住腰腹忙道:“率正,你要绳索那也容易,咱们往一处寻取便是,这腰带便罢了,好歹留些面目给咱们可好?”

    卫央哈哈一笑,将狼牙箭里挑三支拿在手中,有甲士来领回了青骢,又教众人自回轻兵营等候军令,卫央捉刀持箭往中军帐来。

    他那一马冲去好生快,这番李成廷方带了巡边事使行辕有数的人物自后辕门转来,两厢见面,李成廷笑道:“这不是卫百将么,多ri未见,听说你冲阵杀敌好是出了一番风头,已为率正了?那好得很,还盼往后多为国出力,且莫可滋事胡闹了。”

    卫央笑吟吟地也拱手还礼,道:“劳烦会王惦念,倒也杀了些胡虏贼寇,不当如此夸奖——会王是来见平阳公主么?先请!”

    李成廷笑道:“军中不比衙门,有功者为大,卫率正先请。”

    两人三番五次你推我让了一番,卫央哈哈一笑:“他妈的,会王殿下好客气,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罢,大跨步先进了帐,后头巡边事使行辕几个人物尽相忿怒,李成廷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这卫率正为国出力奋不顾死,理应他要事先请。须记着,中军帐不比小王府下,仔细不慎吃军法从事!”

    几人立时心头凛然,这上头就那么回事,谁人不知?

    他几个既是巡边事使行辕幕僚,自是诸侯王的爪牙,倘若真敢在中军帐里有一个不慎,果然便是杀了也白杀的下场。

    当时整起衣冠,里头去通报的阿蛮走出来教人揭起帐门,平阳自军案后已转了出来,眼见要跨出帐门,李成廷怎肯落这口实?一时率他的人手都拜了下去,口称上将军不迭。

    这李成廷乃是先帝真宗孝皇帝的幼子,当今天子的亲叔,辈分足量乃是诸侯王里头一个,李微澜哪里敢当他果真的大拜,闪身避开这一拜,只好不出帐门来迎,立在槛内右侧笑容亲切道:“叔祖有礼,儿当不起哩,快请进帐说话,外头可冷的紧。”

    李成廷就势止住下拜的姿势,依东宫见銮驾的身段正sè道:“国有国法,上将军既为边线统帅,自有约束的规矩,不可坏了。”

    平阳背后闪出卫央,假模假样惊呼道:“啊也,都怪我,都怪我,光顾着念和会王已是老熟人了,忘了这国法无情了,快,会王你快站直了,站好了,容我正经拜你再说。”

    李成廷一时踟蹰,他本要将话来降住这胆大包天的卫央,因此方说出规矩国法的话来,只盼着李微澜一时不察而后他方将彀来装住这中军帐里的人,可卫央这人狡诈至极,他话音方落,人家便跑出来称以不察方方才未曾正经拜过。

    这若勉强,三军眼前会王的宽宏大量怎显得出来?

    况且,此獠既敢当面刀劈自己,倘若他正经地三跪九磕,那可真是僭越的大罪,而他李成廷方才并未阻止反而默许,传出去怎了得?

    一个不好,这千军万马里那些个忠君爱国的当时一刀砍了他脑袋,无非落个诏令叱责的下场,战场里天子哪里会做那自毁长城的故事?

    为着小命着想,李成廷心中痛恨,只道果然打定主意将此獠扑杀的主见不曾错,面上一团和笑,伸出双手眼瞥面sè温和文质彬彬却在目光里掩不住仇恨的帐中周丰,虚扶将果真撩起战裙大步退后许多远地卫央,和声道:“卫率正不必多礼,咱们确不是生人,彼此谁不知谁?上次已深深见识过了,这便不必。”

    卫央干脆利索地绷直了微微稍稍有些弯曲的膝窝,随意拱拱手笑道:“还是会王明事理,我早说过,这不干不净的作揖跪拜,那真是施者无耻受者无礼的事情,既然会王这么明白,那我也不好不明白,是?”

    李成廷面sè不改,指了指卫央向平阳笑道:“这卫率正,我也是熟知的,如今出入上将军中军帐也不必请叩拜谒,看来果然教上将军降服了的,这好得很哪。”

    随后方与周丰见过,笑容可亲道:“听闻周翰林作得幕府里的要紧职司,小王尚未恭喜来着,本当以周翰林的才能,纵不能成张良陈平之才能,也须有本朝郑国公之秉直能见,战事已至此,竟不闻有周翰林才能之显著,看来,小王是期望过高了些。”

    这话乍听来是讽刺的味道,然在这里的众人,谁能不听出这言外的三分挑拨味道?

    卫央一再掌掴周丰,圈子里消息灵通的谁不听说过?这里处处只惋惜周丰未能发挥本领,能不教周丰对将他门牙也掴掉的卫央更生切齿的恨?

    周丰乃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又是年轻一辈里名望最高的仕子头面人物,天子更有以之为公主府半个主人的意思,这等耻辱,他怎肯罢休?这个人,轻易不能为诸侯王所用,但李成廷心想,若能挑拨平阳的麾下先内讧起来,往后有他等添油加柴,能不成水火之势?如此,两败俱伤之局既成,李成廷自忖这渔翁之利非他不能有别人接手。

    也正念着这一点,天子定已知钦点的得意才俊竟教一个轻兵掌掴侮辱,至今却连命教平阳斥责麾下的诏令也未发来。

    女郎不必转身便能知这挑拨更教周丰仇恨,她倒不去想两厢解劝的行事。

    卫央既jiān猾,又是个桀骜的家伙,要他与周丰这等人为伍?恐怕ri头自西山上起,那也瞧不到这结局。至于周丰,此人一贯的目高于顶,以他的秉xing名望,纵能忍一时之恨,与卫央必不会善罢甘休,何必做那无用的行事?

    何况,平阳心中隐隐自竟也未明地并不对卫央掌掴周丰之事感到应该去调节,她倒明情觉着,能教周丰一时安分休来聒噪着耽搁国家大事,卫央再掴他几掌那也无碍。

    自去岁年罢,平阳待这周丰的反感是愈来愈甚了,这人有名望,也有些本领,心胸倒算得上不是忒狭小,然则,这样的人若要为她的眷侣,此时瞧来,当时的那些许的默许,倒显得荒唐了。

    当时俱各怀心思,帐内校尉们分布好了坐榻筵席,一个个入帐来上下左右坐定,李成廷道:“我看贼军一时俱发有南图的勇气,不如升帐,教左右两营呼杨二将兵马尽出,就此与联军决战于此地,早些收复失地直取河套最好?”

    女郎娥眉微蹙,无偏师主将,收复河套她也只敢想一想,纵有偏将在眼前,那也须数年十数年方可徐徐完善恢复河套征战四海的完美主张,这会王一到边线便直言要取河套方可称功成,莫非不能取河套,自己这一番隆冬里的战事便算无用么?

    至此,她方陡然明白,自己终究教卫央与周丰之间的恩怨搅扰到了心智。

    若在往常,李成廷一来中军帐她便能知这人要将甚么彀设下待自己去钻,何能入帐后一言不发生将主动交由了他?

    一时间,女郎左右为难,若接下李成廷的话头,那不能复河套,以这些诸侯王在一件事上的同心协力,数年十数年乃至天子数十年的图算尽得的威望一时大跌,而若不应,恐怕这些个诸侯王又有甚么图谋紧随而来。

    恍惚中,女郎恨地将龙雀刀柄也握紧了,她只是恨那个分明是己用的却费尽心思只要全天子观儿与虎争之心,千方百计生出千般万般的波诡云谲来阻挠自己的该杀之人——当今天下,正合大唐扫寰宇而握九州之时,波澜壮阔盛唐眼见可开篇再续,焉能与这些蝇营狗苟之徒勾心斗角于庙堂之中?荒废光yin,若一时天下有边,北燕为契丹所吞,南汉与海外贼子沟通,大好的时机,岂不就此错过?

    与那些个只重宝座皇冠的诸侯王相争,呕心沥血能得甚么结果?平阳所图者,惟唐卒踏足即是国土,万国来朝当是中华之事,强汉盛唐时也未尽的功业全于己手,那才堪堪算是不负平阳之名,不负大唐之号!

    沉默里,巡边事使行辕来人本要趁胜追击教平阳为难间卖出破绽,眼见她怒气勃然而发,登时噤若寒蝉不敢有一个字的聒噪。

    周丰觑这空挡正准,一张口便要应下李成廷的搦战——在他看来,以己之能,若能教平阳依为臂膀尽付大权,区区联军何所惧?取区区河套之地有何难?

    李成廷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卫央一介配军,何德何能竟能出入中军帐不必通报?

    这便是个误会了,卫央果然何德何能,出入中军帐也不必通报?

    只他要求古怪,竟匹马单刀直冲敌阵而去,又只取狼牙箭而还,平阳不肯在他面前落下身段——这天下,怎能有她琢磨不透的人?当时便只想等卫央回还探查清楚他的用意,因此周丰进帐时上下通报,而卫央归来却长驱直入,她只念着这人素来胆大妄为惯了,一时不曾面子上也做功夫,教这心中本便不满的周丰当成她待卫央怎样的另眼相待了。

    只是,若这话也说透了,平阳果真不曾待卫央另眼相看?

    世事的奇妙,多是这样了。

    “会王殿下……”于是,周丰睥睨李成廷便张口。

    于是,教卫央无所顾忌地大声打断。

    “会王——”将狼牙箭取一支锋利的捏在手中,觑眼瞄着李成廷的脖颈,卫央笑吟吟地将手在案上一拍,“听说国家yu得一偏师主将,引一支骑军深入北地草原行霍骠骑之故事,我听你有自荐之意,对么?”

    李成廷一皱眉,又瞥一眼一口气卡在脖子里涨地白脸通红的周丰,心中得意,却不敢大意,沉吟着道:“这国家图谋么,小王自然是知道的,至于这自荐么……”

    不待他想出推辞的籍口,卫央将那狼牙箭转回,放在嘴边呵一口气喷在上面,笑容灿烂道:“我觉着你这个自荐很好,你想啊,你若不引偏师去竞霍piáo姚之功业,所在之处,这是战场,若战阵里这党项的贼将,哦,是党项里无名的小卒,比如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乱军中瞧着你光鲜亮丽好不顺眼,突然福至心灵一支狼牙箭直扑而来,果然shè杀,我是说假如,假如果然shè杀了你这德高望重的诸侯王,你说,我卫央手里也有狼牙箭,等朝廷的有司侦查下来,是不是我也脱不开谋杀你的干系?”

    李成廷心中一紧,紧盯着卫央,想要叱责他威胁国家勋略,却教那笑容里透着真诚的目光瞧地遍体发寒,当时一言也不敢再出。

    倒是他手下有不是真智慧的,卫央这威胁的话一出,当时有人拍案喝道:“贼配军,你敢威胁国家勋略?”

    卫央慢慢地将那狼牙箭收入箭囊,将直刀横在案上冷笑道:“是么?我有威胁国家勋略么?倒是你这厮张牙舞爪,我瞧你不顺眼的很哪,片刻战起,战阵里定要与党项那善使弓弩的指点个明白,倘若有人能遂我心意shè杀你这奴婢,卫央大枪之下,饶他不死。”

    周丰一张口,平阳心中便是一紧,不及阻拦喝叱,卫央那明目张胆的威胁竟将李成廷威吓地不敢出声,心中一酸,她知卫央是在帮她解围,正在这咄咄逼人的会王面前,平阳再不能生出恼怒的心思——若在往常,放眼天下谁敢为她解围?谁配为她解围?

    如今,边事芸芸,国事纷纷,天子立嫡诸侯逐鹿愈加明朗,这内忧外患,女郎渐渐觉有难生三头六臂的艰苦。当此国家取生地之时,她一心思都是战略排布,李成廷来势汹汹,这些都称是太宗皇帝血脉的腌臜,这些年来不顾大势地再三阻挠大计,本便一身疲惫的平阳,刹那间委屈险险化作一股愤懑脱口质问这些个太宗的子孙为甚么都是这样的不肖——这可真是委屈极了。

    便卫央这胆大包天的围魏救赵之解围,教她心中突然竟觉彷佛有个可依的金柱,能泊的良港,往最下头最靠近门口那位上的一瞥,当真是眉目中都是风情,闪亮的yu决眶而出的委屈的cháo气里,便都是yu说还休的知心。

    这人骤闻会王至,往外去取狼牙箭时他恐怕只是想着要打击这枉为太宗子孙的泼才,纵心中明知自己的志向,那也都教他懒散的xing子冲淡了——然则方才那开口的一番话,他是怜惜自己的。

    因此,他是知道自己有多么难的。

    若非他是个真的知己,以巡边事使行辕门下那些走狗的满肚子yin谋论,回头怎会不知这人临阵只取羽箭,中军帐中把玩狼牙的用意?如此,更能教李成廷惶惶不可终ri——他的神shè之术,李成廷怎能不知?这人的胆大包天睚眦必报,李成廷怎能不知?

    卫央已自案后站起了,将刀拔出,拄着军案瞪着双目,他身量本便修长,这虎视眈眈的蓄势一迫,李成廷这些个只好在朽木官僚里算计的人等怎敢直视?

    咄的一声,那直刀刺入军案直抵地面,卫央厉声喝道:“会王殿下,我说你若在战场里张牙舞爪,纵你身在后方,也定有党项一支狼牙箭穿透你的咽喉,你敢与我作赌么?”

    他明知李成廷不敢点头,更没脸当众摇头,音毕便又手指在巡边事使行辕这些个要人里一一点过,高高地昂着头,目光只在这些人脖颈上一扫,轻蔑地哼道:“至于你们,还是那个赌局。若你等身在洪德寨之北而能躲过乱军里一支狼牙箭,那么,倘若有一ri战阵相见,我一言既出,饶你不死,请问,尔等敢有一人与我作赌么?”

    周丰只看教卫央慑住了会王李成廷,这偌大的风头俱都为他抢了,瞥眼见平阳手扶军案眼望那厢里面目中都是温柔的微笑,情急之中也顾不得那许多,张口喝道:“卫央,你敢……”

    “周翰林,我天生姓卫名央,合起来便是守卫zhong yāng之国的意思,也便是汉唐故地,中华国土,在这还算值得浴血守护的大唐时代,这样做那也是痛快至极的事情。你当知的,我这人待你这样的人,心胸那是十分狭小,平阳的大计既为我所赞同,那么,你这样敢坏这争使我国中华再续天朝辉煌之机的人,我问你,以我这种胆大包天之人的行事,你说,我能容你么?”哪肯与这等人物饶舌,卫央提刀在手跨过军案走到当地立住,再不有装模作样的颜sè,神sè肃杀手拂刀刃轻轻道。

    周丰一滞,不知怎样说话,原想的喝叱的话,一个字也想不出来,满心都在这样忖:“若果真如此,此獠敢将李成廷这样的国家勋略也会shè杀,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幕府秉笔?”

    将这诸侯翰林尽皆俯首,卫央刀归鞘中,又笑容满面向女郎摊摊手:“你看,这等一众鼠辈,有何惧之?”

    阿蛮咭的一声笑,倒教周丰有了出气的对象,回头骂道:“你这贱婢,又作……”

    不必多想,那刀鞘又砸在了他脸上。

    只是这一次倒不甚重,那刀鞘只将末端捅入周丰的嘴巴,既未捣落他的门牙,更未教他口齿流血。

    只在撤刀时,亮晶晶自周丰口中扯出一串的口涎,卫央失笑道:“啊哟,我倒周翰林这等小白脸,啊,不,口误了,应该说,是像周翰林这样的人中神仙般的,那就该甚么也与咱们这些常人不同,原来你也会流口水哪——羞愧么?来,借你刀用,拔出来横颈一拽,便能成全你刚烈的名声。”

    眼瞧递到手边的直刀,周丰羞愤yu死,本想一口气逆上心头,趁此便碰死在这中军帐中,却彷佛打水的桶正到了半空中,那晃晃悠悠绞着轱辘的顽童来了兴致偏不肯绞上去,也不愿丢下来,便在那半空中摇晃着嬉笑着闹,这寻死的心,顿时也消了。

    “果然鼠辈!”卫央将那刀头的涎水又捣着周丰的白衣擦拭干净,微微一笑摇摇头,将手指一个一个在李成廷周丰这等人物眼前点过,笑吟吟地道,“若真须一死,我且不惧,尔等敢不惧死如此獠乎?”

    教这人再三羞辱,村野匹夫也该无颜见人了,周丰蓦然悲呼一声,仰面朝天扑出帐门去,眨眼间那呼声愈去愈远,终于再不可闻。

    片刻,有军来报:“周翰林回归本帐闭门不出。”

    又将目盯住李成廷,女郎心中一叹,这些时候里,她早换好了心思,只看卫央得寸进尺要将李成廷这巡边事使也一并赶回后方去,她怎肯教这没志向的诸侯王在后头有机会坏自己的大事?当时心中又羞又赧,暗想:“这死人,他便是算准了纵与周丰再不睦,有自己在那也不能落到天子惩罚的地步,这天生来欺负人的死人,将这得寸进尺的嘴脸教谁看?不信你这死人不知朝堂里争斗与妥协的尺度——偏就来欺负我的!”

    心中绮念起,双颊一时红如艳花彤果,娇声道:“不许再胡闹!”

    卫央笑嘻嘻耸耸肩,跳进自己那案后蹲着去了。

    “将入沙场,叔祖也要亲眼目睹将士们奋勇争先么?”稍稍收了些情怀,平阳笑容里便洋溢了十分的真诚,转面来向着半晌无声的李成廷问道。

    李成廷下意识去瞧卫央,卫央笑呵呵颠倒着手中狼牙箭玩,一眼也不瞧他。

    怎敢与这人作赌?

    李成廷闷哼一声,摇摇头不说话,心中道:“是为国家勋略,怎能与区区贼配军作赌?”

    找足了籍口,他顿觉心里顺畅了许多,身子也又挺拔了起来,点着头笑道:“军阵大事,我也不懂,便不来指手画脚了,周翰林今ri多受委屈,我去解劝解劝他,都是年轻的人,不必有久远的隔阂,何况……”

    感受到这厮壮胆般假作的鄙夷目光,卫央抬起头来一挑眉:“怎么,这么快便不想活了?”

    李成廷哈哈一笑,道:“小王怎会与你一般见识……”

    “那么,我亲手以狼牙箭shè杀了你,你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了是?”卫央回头便自弓壶里掣出硬弓,转眼便搭箭上弦。

    李成廷眉心一跳,再与这人纠缠下去,他自己都要觉着犯贱了。明情没那个胆量,能强打出甚么jing神?

    这人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出帐时,平阳动也不动,更不必说相送了。

    卫央抽抽鼻子:“怎地他正事儿也不说便跑了?我去追着他问问,回头教人传话给你回来。”

    方才一时心软,这女郎也是个瞅准了茬子便吃人不吐骨头的,若她真要将自己为将偏师北去,那怎么行?说好的柴女郎还没过门,定好的凤凰儿还没洞房,那活儿忒地危险,谁乐意去谁去!

    当时便要出门,后头女郎未强行留他,只幽幽叹道:“卫央,你这天生欺负人的坏人,若没有这样的一身本领,没有这洞彻争斗的智慧,只是大唐的一个匹夫,李微澜命里一个过客,那该多好。”

    这,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教人不明白?

    卫央忙转回来,瞅着平阳瞪眼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很不明白,甚么时候欺负过她了?

    不对,咱甚么时候欺负过人了?

    “我是以理服人的人好不好?何曾欺负过人?”卫央义正词严地纠正女郎对自己的认知。

    平阳吃地轻笑,双颊晕红嗔道:“亏得(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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