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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部分阅读

    这天将明时,军堂下头,来人情不自禁地为冷风一激,教那无端弥漫着杀气般的堂中气氛一染,守不住心神一齐纷纷拜了下去,却无一人敢乱这军堂内外的寂静。

    杀人盈野的上将,不必假作姿态,不必咬牙切齿,只那么高高坐着,闲适地坐着,威势便已如此。

    这时不是笑脸迎人的时候,卫央手不释卷,目也不移分毫,曼声地问:“有几家愿协王师守寨,几家一心要从贼到死啊?”

    下头来的,自都是但凡有个定心丸,便必会以举家之里来助王师的。

    但这话谁敢说出来?

    不闻有声响,刘旄暴喝一声:“谁敢不奉将令?”

    怀中那刀,匹练似出了鞘。

    骇地下头纵有闻讯下山来的刘氏长老也一时想不起上下尊卑,膝盖处的软,传到了腰骨上,匍匐的姿态又低了三分,以头沾地,这十数人一起口称:“愿奉将令,某氏一族,皆愿为王师助力,戮力杀贼!”

    刘旄方收刀,卫央教他将刀挑着由贵将印服章遍传众人,放下手中军策略微显出些笑容来,自军案后双手平托虚扶:“诸位请起,且都看了,由贵已死,东西二寨皆为我所取,然毕竟人手有多寡之差,若贼虏倾力来犯,须仰仗各位方得其法,这既是卫国,也是保家。”

    有机灵的长老忙捧场:“是,是,将军所言不错。教由贵这贼反了,咱们寨民尚求苟活而不得,何况蛾贼胡虏乎?将军安心,将令之下,各族各户绝无藏私的心,有三分能,也会出五分力。”

    卫央这才笑出了些声来,和缓声称:“此番由贵叛国,本寨百姓多有损伤,待战后,我定上书朝廷,请免本寨一众所有人等赋税五年以上。另,zi you贵叛国之ri起,寨中有人员损伤的,战后大都督府将酌情予以表彰,凡前后出力甚重者,由大都督府出面奏请朝廷降天恩,或赐爵禄,或列入国书撰册,男子赐官爵,女子立牌匾,当时传扬天下。”

    这一席许愿,果然唐人真是建功立业的雄心冠绝古今的,纵然是人群里寥寥的几个皓首长老,也又惊又喜再番拜倒。

    一寨万户人免五年的赋税,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五年的光yin,但凡舍得出力气,足够此时的一个小户之家养成富裕人家。而大都督府乃至朝廷下诏夸赞,甚至还会赐官爵,一旦着落下来,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了不起的大事。

    想沙坡头这数十年里,无论军伍还是读书人里,得功名的有几人?

    朝廷的封诰,那是不要多想了,何等的珍贵?而大都督府的封诰,在唐人心里便是朝廷的封诰了,谁不知如今的京西大都督府大都督便是平阳公主殿下?

    就算封诰到头来是落在旁人家的,可那还是沙坡头的人不是?一家荣耀,万户沾光,只消能得大都督府的表彰下来,咱们不过出些力气,担当些凶险而已,有甚么打紧?

    有智慧的长老是明白卫央的用意的,以区区一寨要成就无论联军还是辽军都无法逾越的坚城之工事,若无举寨万户人家齐心协力那是不要想。以这天大的诱惑,利诱寨里有心为国家出力的团结一致将不愿犯险的少部分人家也拉上守城的队伍,岂不少了卫央的许多jing力承担?

    虽这是卫央的统一战线之方法,也算是在利用人,然这样的利用,谁不想?

    至于怕卫央会事后反悔,唐人是不会那样想的。

    就算这世道里有那样无耻的人,也绝不会出在公主殿下麾下。

    大唐万民,可以不信官府,可以不信朝廷,但不会没有人不信平阳。

    她承诺过的,从不曾食言。

    如今只一个问题,这许诺甚重的将军,他能代表公主殿下么?

    刘旄甚知人们的忧虑,大声道:“你们不知将军是谁,我告诉你们,前时南边有匹马冲阵,斩拓跋斛高继宗者,便是我家将军了。”

    他倒好,先占了“我要进轻兵营”的名义再说。

    听说是卫央,下头再无一人有异议了。

    在唐人想来,若非公主府,哪里会出那样的猛将?

    何况传言里说那时的卫央不过小小一个百将,如今能坐军堂,敢坐军堂,那必是升作大将了,若非公主,谁敢在这里升他的官儿?

    一时群情昂扬,卫央安排就近的人家组织青壮在外头等龙旗高起时杀将进府来,竟无一人不从,距离此处甚远的,已扭头拔腿便跑。

    想必是为了诛杀由贵这狗贼的逆党,使族中子弟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机会就在此时已开始,还不快抢,更待何时?

    刘旄可想不到卫央这片刻里一番利诱的深意,他只欢喜的很,旁人尚未及准备,他便随在将军身边做了许多大事,这功勋们,抱歉,某先取头一份了。

    遥想受公主册封衣锦还寨光大刘氏一门的荣耀,刘旄心神澎湃,他舔着干裂的嘴唇,目光盯住了大开的府门——贼必自彼处入,该先挑甚么人物砍他鸟头来呢?

    天sè大亮,后处徘徊的由贵心腹jing锐们终于回来了。

    小小的镇守府,本立足不下这千百个甲士,谁教由贵怕死,宁可府上水泄不通,他也教天明之后众军归府。

    洞开的门内,一跨步进来便瞧见军堂前叠放整齐的数十具尸体。

    再往迎门而设的军堂上望去,有人高坐,白天亮sè里还亮着烛火,他还在瞧军策。

    四下一瞧,不见熟悉的由贵家将仆役,只看到堂上军案之左咧着嘴舔着唇如待猎物般往这里憨笑着看来的少年。

    那厮是刘旄!

    本不狭窄的府门,前头进来的军官教府内的境况怔了那刹那,后头未得将领蜂拥而入的军卒,登时前头的撞上军官的背,后头的撞上前头的肩,一时微微乱起,有本寨的军卒踮着脚往前一瞧,当时叫道。

    再细看那军案后的,又有人惊声大叫:“啊,是你——”

    那是昨ri外出捉拿刘氏子弟们,亲眼瞧见卫央在屋顶上连珠箭法的甲士。

    “真吵。”卫央摇摇头,将军策放在军案上,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揉揉眼往发声处一瞧,笑吟吟挥挥手,“原来是你们哪,竟识得我?”

    见他伸展双臂,忌惮那神shè无双的甲士惊恐往后退,劈手先要撑起盾牌。

    “昨ri忘记通令姓名了,我叫卫央,难为你还记着,你好啊。”卫央靠着椅背,笑容愈发可亲。

    听是卫央,甲士们又一怔,不知谁先想起传说里的事情,前头的军官有拔出刀剑要抢上堂来火并的,脚步顿时一滞,回头伸手先夺左右手里的盾牌,尖声厉喝:“快结阵,杀了他!”

    卫央一皱眉,闲适地自案上取弓箭在手,不悦道:“未见惊扰雅客如你等鼠辈者,着实该杀!”

    弓箭在手,教传闻与昨ri亲见骇地心胆俱裂的甲士们,哪个敢由上司将盾牌夺去?教夺去的,纷纷劈手又来要抢回,涌入府门的百余甲士,愈发乱了起来。

    更有后头尚未进门的,耳听前头一惊一乍,不知到底发作了甚么事情,拥挤着又往前推进要来瞧,jing锐的一支军,自乱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便在此时,卫央方扯弓搭箭,未有盾牌的军官,教他一箭一个点名似应声而死。

    军官们恼恨至极,这人jiān诈无比,他只捡没有盾牌的点名shè杀,有盾牌的哪怕只护住头脸露出大半个身子也置若罔闻视如不见,怎能不教为他威名所慑的甲士们越发争抢起盾牌来?

    你争我抢,这片刻竟无一人想起冲进去,冲上军堂便教他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死死握着盾牌不教抢去的军官有素质,一面掩着面目作聊胜于无的防护,一面叫道:“不要怕,不要怕,咱们冲过去,那只两个人……哎哟……”

    一开口,失了气,马步不稳,教后头将他连人带盾牌推将了出来,踉踉跄跄收不住脚步扑过了府门与军堂之间的数十步距离,扑上了军堂下的石阶。

    卫央不理他,收拢的箭支颇多,只管瞧定未有盾牌的军官shè杀,至于那不由自主扑过来的,不见刘旄一柄刀已饥渴难耐了么……

    直刀又一次出鞘,这次却是要真杀人的。

    刘旄雄壮堪比chéng rén里壮士的身躯,小山似往堂外扑去,狞笑厉声暴喝:“狗贼,你也是寨里人,附逆由贵时候,可曾料到今ri么?”

    他高高跃起,凭着那直刀的锋利与一身的力量,生生将骇然支起在头顶的盾牌劈为两半,刀势不减,又劈入那军官肩窝里,微微斜着劈下,将这好好一个人,一刀自右肩切入,裆下破出,竟劈成了两个半片。

    如此凶狠,又有那例无虚发的神shè,甲士虽众,谁敢冲锋?

    将混乱里shè杀死最后个军官,卫央喝住要趁势扑出去的刘旄:“升龙旗,成军!”

    呸地一口吐掉口中的血水,刘旄将横刀塞入腰带别在腰里,大步而出将迎面甲士如无物般视,自墙脚扛起本为镇守府纛杆的旗杆,那旗杆好生长,细碗口般粗,横着也有五丈余长度。

    又自军案上捧起卫央带来那面龙旗,小心翼翼郑重地将旗挂上了杆头,奉一时之里,将这高高的龙旗挑将起来,迎空挥舞处,蓦然沙坡头寨中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呐喊声。

    恍如那龙旗起乃是一声号角,又似是两军对垒处敌我撞在一起的第一声金铁交鸣声,这讯号一起,四野震动。

    中寨龙旗飘扬,眨眼间东寨里一杆龙旗飘上了当空,紧接着,西寨也撑起了龙旗。

    与此同时,中寨里那一声呐喊声起,渐渐向着镇守府聚拢,先是镇守府周围在聚拢,继而四面八方在聚拢,终于在呐喊声最激荡处,似整个寨子都在将一个“杀”字,两个“报仇”的字,两个“杀贼”的字用尽全身的力气暴喝出口,洪水般的,那喊声聚拢,便是教卫央施勾连之法聚拢起的寨民在往镇守府处聚拢。

    那是寨民么?

    不,从中寨那龙旗高度的高空往下看,密密麻麻似蝼蚁一样的寨民,他们有的持猎刀,有的张硬弓,有的索xing握着棍棒,有的却只拿着菜刀甚至夜壶,可他们没有人不当手里的物什儿杀不死人。能杀死人的,那便是兵器。

    握着兵器的,要么是匪,要么是军。

    沙坡头里教一杆龙旗聚拢起了有杀贼报仇的反抗之心,也有建功立业的豪强之心的唐人,保家卫国的怎会是匪?

    刘旄高举龙旗,一步一步往骇然惶然倒退着退出府门的逆贼甲士们迫去,到了如今,他不再神sè狰狞地暴喝怒骂了,脸上只有讥诮的蔑视。他不知寨民们突然爆发起来的力量有多不可阻挡,但他知道,自己身后那个能三言两语聚拢起寨民的人,只要有他在,胆小怕事的人都会抄刀子跟逆贼拼命,何况自己这样的壮士,还怕甚么?

    卫央没有跟着出去,从眼下开始,沙坡头是属于沙坡头百姓的战场,他没做甚么,只是将百姓抄刀子跟强盗拼了的勇气稍稍带起来了而已。

    不应该有人忽视大唐这看似懦弱的却有数千万乃至上万万的百姓的力量,没有任何一样物什能抵挡我们的无敌和浩荡。

    抬眼往,彤云稍稍淡薄了些,将将才是天光大亮,想必晴天里时,如今方是旭ri东升出山坳的时候,手中正军虽不过王孙与徐涣二人,卫央却无比的自信,沙坡头中寨,这沦陷为贼地已数十ri的大唐一城,至此彻底收复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夕凝铁城

    平明时分,惨淡云层外依旧腼腆地不肯露面,地上的人却沸腾着油锅里扔进去一滴水似。

    开天辟地以来,除了闹造反的时候,谁见过成千上万的百姓高举着各样的物什儿作兵器冲击官府?

    卫央倒不在意,想当年,他还曾是被发动的人里的一个来着,如今他成了发动者,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也不对,拍拍脸,卫央转身回了军案后,不成想侯化反正,连焦赞孟良也跟着弃暗投明了,看来,这聪明人是不少,未必个个都跟由贵一般。

    想必不出些时候,待规整了中寨里守军,东西两寨都会来见。

    却不知那契丹胡儿跑到哪里去了,想想藏军洞里牺牲的那累累将士,卫央总想须杀了那厮们才甘心。

    刘旄持大旗迫出府门去,从贼者步步倒退,终教万千寨民困在当中,方将那旗往府门口一座,高声叫道:“王师已定沙坡头,今ri起,沙坡头,又复为唐所有。”

    水泻般围来的百姓就只凭那大旗鼓舞着,由贵叛国之前,这龙旗也高高飘扬在沙坡头的上空,然无一时,这一面寻常的国旗能教人敬爱如今ri。

    有这一面龙旗在,彷佛人的胆气都足了八分。

    有年迈的长老,仰视着那龙旗泪如雨下,没了龙旗的唐人,那便譬如没了腰杆的壮士,心中向往要做些甚么,胆子不足。只有这龙旗飘扬处,唐人方不惧贼,不惧寇。

    青壮的得了这龙旗的鼓舞,又心念许下的那光宗耀祖的愿,眼看着这些ri子以来耀武扬威横行无忌的从贼者两股战战势为所夺,有人高叫一声“打死他”,纷纷千人往上涌,万人脚跟不稳为这一股势所裹,一齐纷纷往前。

    贼众骇然,他等何曾想过这砧上鱼肉般的寨民竟蜂拥而来密密麻麻彷佛一座山似的,他等与寨民有血仇的并不甚多,却终都是贼,层层下意识背靠着背挤成对阵,无力的手握着器械面朝外头,分明瞧见这些ri子里如蝼蚁般的寨民一个个仇恨面面鄙夷满目,纵有想高喝一声弱下他势头的,谁敢?

    乱往外戳的步槊,教寨民们愈发愤怒,前头的汉子们纷纷都叫:“死到临头还想反抗,果然是一群贼心不可改的,杀死他们!”

    若寨民里真有好学问的,当吆喝一声:“贼心不死,国难不已,诛杀反贼,正在其时。”

    刘旄可没这好学问,他只摇着大旗止住寨民,叫道:“这些贼,反了国家,叛了祖宗,那是要受王法判决的,咱们不可胡乱伤了。你们等着,我去请问过将军,是杀是剐有个令,咱们再搞死他。”

    卫央是个重信诺的人,怎会胡乱开口许愿?

    怎样对待这些待宰羔羊般的贼众,他教刘旄传令出去:“由贵当时势大,勉强从贼倒也不失是保身之道,关于附逆从贼的罪过,可按三种法子区别对待。其一,在从贼以及之前有较严重的前科者,自然要抓起来等中军到了设专门的有司判决。其二,在从贼之后迫于无奈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寨民的人,视罪行轻重而定。罪行较轻者,可弃暗投明在接下来的战事里争取立功,表现突出者非但不罚,且ri后封赏与清白的人相同。而作jiān犯科比较严重的,那就得出点力气了,若不然,当场搞死。这最后么,虽然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迫于无奈才跟着由贵作乱的,但事情已经做下,要脱掉叛贼的帽子,那就得看表现,比如说各司其职为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战事付出努力。”

    贼众听罢面面相觑,这还分三六九等?

    刘旄撇撇嘴,按他看来,索xing一股脑都抓起来,杀了人的偿命,抢过钱的打板子,哪来那么多道道。

    然军令之下,他也不能违逆,何况本心还想去寅火率里当军,若自先断了路子,这心思往后怎能如愿?

    遂喝令犹豫不决的叛军:“咱们将军宽心仁厚,你们还不想领情么?好好的人不作,偏要一心当贼,好得很,咱们搞死这群死不悔改的贼罢了!”

    “慢着!”既分三六九等,自然有不愿与必死的混在一起,中高级的军官已教卫央尽数shè杀,便有最基础的几个,略作商议公推个出来谈判的,丢掉刀剑盾牌越众而出,那人问刘旄,“这将功赎罪,又是怎讲?未将真的害人贼挑出,恐怕王师也不尽信咱们这些从过贼的罢?”

    刘旄将手一拍,赞道:“你是个聪明人——不错,咱们将军有万人敌之能,收取失地那不过反掌般容易的事情,然要于高继嗣贼军十数万手中守得住沙坡头,那便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比如说,能够检举揭发真害人的罪行者可折算为一功,当然,各位怎么算也是军伍里的老卒,将功折罪的法子那是自己心里也能想得出来,这里不一一赘述。”

    问明了法子,谁都不是真糊涂人,怎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本在千重万层困里惶恐不安的贼众们一下子似乎迸发了无尽的力气——丢掉手中器械,先揪住人缘本不好的,又揪住势单力薄的,再扯出些陈年旧事,恨不得将彼人祖宗犯过的事儿都揪扯出来。

    只有几个聪明的,时时都聪明的,闪身往一边站着,冷眼瞧着彼此攀扯越发卷入更多人的昔ri伙伴们,冷笑不言语。

    刘蛟在人群里瞧的清楚,将这几人细细记住了容貌,挤开人众与刘旄合在一处,附耳低声道:“你瞧见那几个人没有?我看这些是行事谨慎仔细的,纵有作jiān犯科之徒,恐怕旁人瞧他等势大也无法攀扯出来。”

    顺眼瞧见那几个局外人似的,眼见明情本是一伙来的,刘旄xing子鲁莽,怎能容有真作jiān犯科了反而置身法外的,当时要拔步去拿,刘蛟忙扯住低声教他:“糊涂,这里是将军主事,但凡有赏罚,必经他手,你怎能私自决断?若依军法,这是要杀头的,你快进去请示,有军令下时,是杀是打才好下手。”

    刘旄深以为然,若这样鲁莽断了前程,那可不好至极。

    当时转身要走,那几人瞧见,这时方慌了神,拿眼瞧到刘蛟,心中俱道:“果然是这小子,听说这是个没读过多少书,心底却聪慧比他那些兄弟都出众的,咱们早早zi you贵反叛时便打定的主见,眼见不妙再端着拿着,若教这小子故意破掉,岂非自绝生路?”

    攀扯起来的贼众们,将寨民纷纷瞧地瞠目结舌,从不见有无耻如此,为求活命,竟往常平安时候有来寨民家里勾过饮水吃食的,也教同伴攀扯出巧取豪夺,天下岂能有这样的事情?

    那几个冷眼旁观的,分出几人前头拦住要进门去的刘旄,迎头拜道:“两位小郎有礼,烦劳在王师面前美言,咱们是带着十分的诚意来将功赎罪的,必肯为王师效死力,但有差遣,绝不敢违逆。”

    刘蛟冷笑,他瞧出来了,原来这几人是早料定由贵不能成事,索xing委屈附逆着只等王师到来好在这“将功赎罪”里抬举自己的。

    只这几人的打算,他料必不能躲过卫央的眼目,由是只看着刘旄,听他裁决。

    刘旄将信将疑,却也想起这不是由贵叛国之后寨子里胡作非为的那一泼。

    想想十数万联军便在左右,此时必定多一人便多一份保寨的力气,遂道:“也好,你等在这里候着,我去请示将军。至于见不见,那便不归我管了——再有,你几个最好保证没有要紧的罪过,若不然,这里我能替你几个传话,回头也能亲手杀你。”

    不片刻,刘旄自里头转出,传卫央军令:“将军说了,看你几个还算聪明,左右都需要人手,暂任你几个权为你等原军的头头,分辨清浊按扎岗哨,不可怠慢。”

    几人一时大喜,这又颠倒归唐营的贼军如今正是没头没脑的时候,但凡有了领头站出来的,纷纷都往一处聚拢,竟不片刻,这几人分派出力气,这个分辨清浊,那个宣扬军令,将个乱糟糟的新军,一时整洁成好歹有些jing锐的样子。

    刘旄倒瞧那几个顺眼了些,他就心服有本事的,能这样的片刻里规整好乱军,那也是本事。

    刘蛟心中却想:“听说卫校尉是轻兵营的出身,今ri一见,果然不假了。只能使反正的贼人自相管制,这片刻里理顺军心,莫非是轻兵营里的惯用规矩?”

    在刘蛟看来,轻兵营那便是以拳头说道理的地方,今ri先乱贼军心,又连杀贼将,此时群贼堪成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挑这么几个有些本领的,岂非便是以贼治贼的手段?

    刘蛟心知这数千的贼,既是原来的jing锐老卒,又是能快速进入战事的有秩序的队列,若不用之以助御敌,岂非天大的浪费?因此,贼里必要有人受重用,只是他没想到,这几个竟能在早先便不看好由贵,虽附逆,并未作乱,这一段时候了,渐渐指认起贼军里造过孽的百姓越来越多,无一人一户攀扯于他几个,岂非早有打算?

    刘旄一心想成个猛将,刘蛟却不同。

    他深信善将兵者必善将心,yu将人心,必先要知人,这几个的人心,岂非自己原本没有想到的?

    转而刘蛟又钦服起卫央的将人之道来。

    他未入寨前便能认定寨中民心可用,因此方有只身来的底气。入寨后又以神shè先慑这数千人的胆,再顺水推舟取其中明智者暂且统辖。如此一来,寨民要不愿再为贼所胁,必然要倾尽全力以己为主力死守沙坡头,数万人之力,怎地也能坚守着中寨急切间不为联军所破。而这原本的贼军,如今已反正,有寨民们监督,又有卫央在上头坐镇,守寨之时,谁敢不尽心尽力?有这一泼正军,凌乱散漫的寨民便有了榜样,一人之力比不得联军里的贼卒,合十人之力,又凭借沙坡头的地形,更不必担忧主军那般的ri耗粮草,把守中寨以待王师主力到来,岂非已见着了盼头?

    刘蛟自问自己是做不来这样算无遗策的,他愿从军为将,如今所好奇的只一件事,纵有数万人,恐怕凭借眼下的沙坡头是不能抵挡联军尽力来攻的,卫央想用甚么法子来为己方添加助力?

    一时片刻,反正的军剔除掉罪大恶极民愤极重的,其余合约两千之多,把守寨子的,分派人手往东西两营寨门关隘上防备联军突然来袭的,一时安置妥当。

    卫央又请寨中有威望的长老与有勇略的猎户百余人,在镇守府军堂里发付下军令。

    教各家各户出壮力,自寨中起贮藏的军械,合四人与反正的军里一人,选知守之法的,无论军民,以之为伍长火长,再以军民皆愿服从的任为队正百将,计如此:寨民四人挟军卒一人为一伍,寨民八人合军卒二人为一火,如此类推,片刻间得军万人。

    沙坡头地处边陲,素为战地,寨中猎户多有曾从王师为民夫向导的,何况一家一户只出一两人,竟无一家不满,当时寨中烟火起,都是家户里埋锅造饭为家中青壮守寨而备,待联军里使探子往城下来察时,三处寨头刀枪森森旗帜鲜明不算,连接三寨的地段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往寨后去窥,那天杀的竟布置了三五百人手在开阔高处一刻不停地监视,但有yu自寨后山下图破寨的,不消器械,只山里的石头,那也千万躲避不开。

    往归告知本家将领,东头出拓跋雄,西头来拓跋觥,远远眺视不辨明确,遂引亲军一部靠近了来瞧,陡然寨头万人破口大骂齐叫杀贼,零落却凌厉的羽箭出巨弩,掀翻了贼军数人,乃远遁,在巨弩shè程外窥伺寨头。

    寨上见这一番打退了来窥的贼,信心顿足了不少,在久经战阵的老卒们喝叱下,这军民合起的新军方稍稍有了些守军的样子。

    卫央教人不留一个在镇守府内外,只取七八个联络内外交通东西的,在府内搜出假冒由贵家眷的婆子小儿,听说走脱了由贵家小,他也无心过问,正要教传令军往东西二寨取侯化与焦孟二将来见,一声令传,那三人已到了府外等候。

    先撞进来个王孙,他可不愿钻进这守军里去,身是配军,再能得功劳,能与常人比?何况有率正这胆大包天的在,王孙可不认为只取了沙坡头便足够了,有更大的只属于寅火率的功劳,干嘛要跟寨民争锋?

    见面王孙便问:“可惜贼太不经杀,咱们率尚未抵达,沙坡头便收复了,而后该往哪里去?西去么?这个好,打破兴庆府,斩了李继迁,那才是泼天的好事。”

    卫央教他在堂内站着,笑骂道:“你倒贪心,兴庆府何等雄城,岂能是咱们一率人马便破得的?不要不谨慎,我看这沙坡头若不战便万人无一损失,若战,恐怕最好是与联军十数万人马一起葬送在这里,那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毕竟会是怎样,还要看高继嗣这厮怎样盘算,契丹jing骑是否要以沙坡头为中转站与我军主力决于寨前。”

    徐涣腼腆一笑,将龙雀捧上军案,自按剑柄在王孙对面站了。

    卫央教传令军:“请三位进来说话。”

    若无龙雀在手,他自然不能在上下等级森严的军里稳坐等他三个来见,然龙雀在手,若他要出去迎接乃至起身相侯,恐怕这三人心里便要犯忐忑了,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待咱们这三个从过贼刚反正的人不放心?

    那三人入内,卫央举目打量,前头的侯化沉稳厚重,这不是个能匹马冲阵的猛将,然这人身上有一股子攻城拔寨的剽悍与坚韧,看来锦娘所言这是个善守之将,朝廷以他为由贵左右手镇守沙坡头这等要地,那是不假的了。

    卫央不得不自认侥幸,那由贵贪生怕死将中寨jing锐都收拢在榻边,这侯化却不同。

    前ri看他寨头的布置,巨弩与滚木炮石搭配地甚是周密,寨头又多设叉枪铁锅,中寨里飘扬起龙旗他也只远远摇旗呼应却不贸然使军来探只将本寨守定,如若要自外头强攻,抑或由贵放心地使这人镇守大寨,恐怕要混进来便不会那样容易了。

    又看焦孟,侯化身后略后一步处,左边那个黑面虬须,右首那人枣红面目昂扬身躯,这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个生死结义,却不知谁是焦,谁是孟。

    踏足进了军堂,不见卫央来迎,三人顿时果然放心,眼瞧在落案的龙雀,侯化领头,三人叉手齐喝:“大唐奉节校尉、果毅都尉侯化,镇将焦赞,镇将孟良有礼,问上将军安。”

    卫央略略一抬手,至于假惺惺地朝东拱手那就算了,在平阳面前他也没那样过,背后何必。当时教三人左右两厢分站了,卫央方道:“上将军甚安,传令军说联军已有来窥视者,想必大战就在眼前,敌众我寡镇守一寨甚是凶险,因此闲话少叙,三位无从贼之本心,想必中军自也知晓,至于怎样赏罚,那是战后的事情,我只问,守本寨,三位有甚么高见?”

    侯化心里一突,他本想借杨延玉与呼延必兴先来探探这名声在外的轻兵营假校尉到底怎样个人,谁想这根本果然是个常规无法约束的人,他先断了这套近乎的话,莫非是个不讲人情的?

    然来时杨延玉说过,这卫校尉为人颇亲切,想必杨延玉不会骗人,那么,这人是在避嫌,甚至他在推脱。

    细细一想,侯化恍然,这是轻兵营里的假校尉,以这人的本领,定是博取功名的好手,若不能以大将之能而用困守在这寨里,须取怎样的功劳,才能还得个清白名声,无量的前途?

    再想想呼杨二人,中寨里事既成,两人便全然不再管东西二寨里的境况,分明要归中军的架势,那是回归中军,这两人方能得本职而尽功,若教这守寨之事困住手脚,怎能显他的本领?

    想到这里,侯化颇是忧心,若卫央也要遁出寨子挥军作别用,谁来守寨?关键的更在,若代表王师的卫央一走,寨中人心必然要乱——不能不难为军民心中乱想如此:王师来人又走了,莫非寨子坚守不住?

    遂抢先道:“天使合一寨军民,轻易已聚人手过万,我军凭山寨艰险,再为难也不过全寨皆兵,人人抱定与敌同归于尽的壮烈志向,定能守得本寨,待中军主力到来。”

    孟良挠起后脑勺,焦赞却立刻明白了侯化的意思。

    于是也大点其头,一脸忠厚地称赞:“卫校尉的名声,咱们上下人等可佩服的很哪,有卫校尉一人在,省却千军万马。只要咱们戮力同心,天时地利之便都在咱们手里,高继嗣虽有兵马十数万,奈何他不齐心,以焦赞看来,我寨定不会再失于敌手。”

    卫央失笑,这两人一唱一和莫非当咱们要逃走不成?

    但他打定的主意怎能改变,正要细说时,侯化又恨声道:“高继嗣虽兵多将广,只消不出去与他决战,他也奈何咱们不得,然由贵处本有个契丹人,这厮唤作韩德让,煞是狡诈诡谲,恐怕还藏在寨中,若天使有动,贼必会出来蛊惑人心,全凭天使威名统摄的军民人心,彼时恐怕会轰然倒塌。”

    卫央没着意侯化苦口婆心里的劝,他只牢牢记住了一个人名。

    韩德让?

    心中翻覆揣测,卫央倏然立起,道:“原来是她!”

    当他早知韩德让,侯化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果然是这厮,天使既知此人名姓,当知……”

    “不,不是韩德让,这狗汉jiān虽然有两把刷子,但充其量不过是将相之才的人,提起这人,我倒想起另一个恐怕能力不比平阳公主低的一个人来。”卫央摇摇头,径问一头雾水的王孙与徐涣,“在吴镇时,咱们在引仙庄里见过的那女郎,你二人可记得?”

    王孙奇道:“自然记得,这女子的气质……果然出奇的很,不过,她真能比得上公主?”

    “当然,这个女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叫做萧绰,小字儿燕燕,这个女人,手段心机城府无一不是千百年才能出那么一个的人才能具有的。”别人不知,卫央怎能不知这女郎的厉害,只在历史上,她有个响亮的代号叫做萧太后。

    与杨家将三代鏖战,熬地天波府只剩下孤儿寡母的是她。

    使北宋引以为傲的檀渊之盟,是辽国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竟得了最为有利的便宜的背后推手也是她,推动辽国向中原文明递进的也是她,这样的女人,怎能不是大敌?

    看如今的萧绰,她竟能以女子之身南下似为辽军情报有司之首,很可能她的才能要提前被运用,而且这个心狠手辣大局观非常出众的女人就在我军眼皮子底下放肆地窥探着我们的情报,而唐营对她却似乎一无所知,这岂非不妙?

    至于怎么会由韩德让联想起萧太后,卫央会告诉别人,他对这两人的那段秘史曾经特别关注么……

    “去,教杨大哥来镇守府代我为主将。”想想这个祸害就在百里之外的引仙庄,卫央有一种赶紧将她抓起来拷问拷问到底跟这韩德让有没有某种不得不说的秘密的冲动,当然,如果她要反抗,卫央可不认为他会怜香惜玉到脑残的地步,遂教徐涣快步去叫杨延玉,自与侯化三人吩咐,“不瞒你们说,原本我便没打算在这城里死守,如今又添了个萧绰,不先除了这个女人,我看就算咱们再多十倍的人手守寨,恐怕也挡不住人家的算计。你们不要多问,遵令行事便可,至于这里,百姓不曾见过我面目,教杨大哥来坐镇,只消能代表我军主力便可以了,军心民心必不会为动。”

    侯化犹豫再三,实在想不出这人将一个契丹女郎忌惮到这种地步的理由。

    和公主能相提并论的女郎?

    侯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能比得上平阳公主的人,男子里当今世上也没有一个,何况女子?

    然卫央的信誓旦旦与笃定不是作假,侯化只好作罢,只盼杨延玉到来时,能将这人阻拦得一拦。

    岂料杨延玉来后根本未对卫央的行事有质疑之处,反而听他要往北地里去百里,竟千方百计帮他先出谋划策起来。

    杨延玉是清楚的,大战之中,卫央怎会轻易这样以身犯险?以他的xing子,此处必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何况真当卫央要逃地人里,那决计不算杨延玉一个。

    且不说这不是个没义气的人,纵只是旁人,只消不是诸侯王的爪牙,如若果真沙坡头中寨不可守,怎敢将呼杨家的至亲诓留在这里?

    又教取呼延必兴来此,听说事后,呼延必兴沉吟再三,建议卫央:“兄弟以半率人马敢往北地里去,那是定有把握的了。只是契丹军必已南下,恐怕一个不慎撞着了面,那可真是硬碰硬的打法了,不如这样,寨中善骑马的猎户你再选六七百凑成千人,我们再快马使人往中军处通报,兄弟忌惮如此地人物,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再有一军北上接应,那才最好。”

    如若那样,恐怕更要误事。

    卫央婉拒道:“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情,若真碰到了辽军jing骑,人少我一率必能掩杀,若万幸撞见了主军,休说千人,万人也不够玩。”

    见他固执如此,众人便不好再说,教收拾好军马甲具,一时寻人少处,自西寨下要送三人一行北去。

    寨下杨延玉问计卫央:“兄弟既托大事于我二人,轻身南归是不行了,须遣快马才可。然取寨兄弟有法子咱们没有想到,守寨也必有法子,(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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