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唐国色 > 大唐国色 第 65 部分阅读

第 65 部分阅读

    赶进了大漠中的突厥人也有东返的意图。

    这些消息让她难以保持平静的心情,而原州城下教柴荣打地大败的老将萧达凛狼狈而还,更在心头的涟漪里又丢下一块石头。

    她没有奢望这一次把平阳公主的大军彻底断送在这里,联军没有那个能力。耶律休哥虽是名将,也没有那个能力。

    她只想拖住平阳的脚步,给伤痕累累的大辽一点休养的机会,给大辽攻取高丽王建赢取时机,可这一次,好像这种可能xing已经很低了。

    更让她心里一紧的是,约好共事的吐谷浑,教柴荣这一次将国中战力尽都一个不留歼灭在了断翅岭,接下来,她不必想也知道萧达凛既败,一时半会没有能捆住柴荣手脚的力量,吐谷浑灭国在所难免。

    没有了吐谷浑,大唐只需遣一支偏师扼守乐州,便断绝了吐蕃来侵的道路,北燕南汉,怎能抵挡平阳公主愈来愈善战的中军王师?北燕南汉一灭,江南这个教萧绰也垂涎不已的天下银库,必又添为大唐的国力,到那时,辽国拿甚么阻挡唐人的北上?而到那时,高丽处有东海那头恶狼,南边有唐人的千军万马,莫非又要像匈奴,像突厥这些原本草原上的主人一样逃进西地大漠里去么?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能比如今更教萧绰居然为一个人而生出无尽的杀机,哪怕是在秋时辽国乱局如麻的时候,面对千门万户的贵族头人,萧绰也没有如今这样想杀死一个人。

    夹道里劫营,登县中一把火,断送了她瞒过敌人,瞒过盟友,甚至瞒过了辽国上下的好一手算计,值此元旦之夜,唐军不会主动发起进攻,耶律休哥也不会,难得的安静,给了萧绰心平气和地想事情的天地。

    她在想,寅火率执意北上,这到底是卫央这个横空出世便教人侧目的家伙一意孤行误打误撞的行事,还是李微澜jing心算计之下故意为之?

    卫央与李成廷之间的龌龊,萧绰早就一清二楚,她觉着,卫央这个jiān诈的人引本部北上,必有躲开军里李成廷暗算的打算,也有他胆大包天为大军探路侦察的行事目的,可正因为这两个缘由太能说得通了,反而萧绰更绝蹊跷。

    世上自是有碰巧的事情的,但这碰巧的事情一旦实在太巧,而巧合又可以完美地解释,她便觉着那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巨大的yin谋了。

    当然,这只是她闲暇时候自己的猜测而已,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追究这么多似乎暂时无用,而她下定了一个决心,既然韩德让无法杀死这个坏了自己jing心盘算的配军,她便亲自出手。

    她知道自己擅长的是战略谋划而非战术对决,那么,接下来如何与唐军对峙厮杀,那自是耶律休哥的事情了,暂且没有甚么战略谋划要她勾勒,不如重执密营,先将不管巧合还是有意,终究是会很快成长为心腹大患的贼配军杀死才是最稳妥的事情。

    他到底是要成为李微澜的臂膀,乃至靠山的!

    北地之变,让萧绰隐约感觉到了后心里发冷的恐惧,不管是否李微澜在背后cāo控,区区数百人便能袭取雄城如登县者,世上能有几个?而在韩德让八百jing骑的追杀之下依旧能闲庭信步般先夜袭夹道,又设伏骗过党项三千jing骑突然杀入登县的,可有第二人?

    卫央在萧绰的心里,已由原来的不足挂齿,抑或轻轻小小升成了心腹大患,她笃定自己的肯定。

    试想,若有十倍的人手,这人又能做出甚么狂暴霸道的事情?

    汉人里曾有不少的名将,譬如南朝有个陈庆之,那便是天纵奇才的千百年只出一人的人物,当年的白袍将军取洛阳如股掌翻覆间,两月里百战杀敌如麻,焉知今ri大唐便出不了那样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只有彻底死了,或许才暂时不会成为威胁。

    莫非要等着他麾下聚起八千虎狼,忽有一ri骤然打破了中京才想起要用尽办法去对付他?

    天空里,有彩灯三盏莹莹如月,萧绰蜷坐在风里,仰着头瞧着,那是唐营里飘起来的,可能是哪家唐将在为他的国家期盼天赐的福分罢?

    夜中山里,那积雪已消的草坡上,形单影只的萧绰忽然觉着自己好像是一幅画,萧条而寂寥。

    没有人会为她放彩灯的,韩德让敬她怕她,耶律贤只当她是个刀子,而契丹国人里,知道她的那也惧而畏之,放眼天下,看她的也都是敬而远之的人了罢?

    伸出圆润冰凉的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珠儿,萧绰微微涣散的眸光,穿透了夜空似落在唐营中军帐处,她在想:“李微澜,你心里想的,许也与我相同呢,只不过,我却不必有你那更沉重的担子。平阳,平阳,齐平了天下阳刚的须眉又如何?我都疲惫了,你不累么?”

    她很想就此下去草坡,就在那飞凤大纛飘扬的军帐里寻那个同样了不起的汉人女郎好生叙叙话儿,她定是要杀自己的,可她恐怕也愿意那么一晌半夜的甚欢相谈。

    已经决定了来去,萧绰神清气爽,又身心俱疲。

    好像就此躺下去,哪怕草坡再冰冷,总也能教人挥去一些疲惫,可这一躺下,还能起得来么?

    拍拍肩上的泥土,萧绰将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深深望一眼夜空里久不熄灭的彩灯,她有刹那间难见的如水温柔,再移步时,心如坚冰钢铁。

    坡上有风,随走时,摇动馨香芬芳的腰间那一柄不大也不小的金刀刀柄处悬着的金铃,金铃儿叮当叮当脆脆地在响,渐渐声小了,渐渐声灭了,渐渐的,坡上萧绰的影子消失了。

    这片刻里,凝神望灯那一段温柔中,她叫萧燕燕,而不是那个连父兄都敬畏如神的萧绰。

    帐中灯火柔和似要酥了这夜一样,平阳偎着坐榻,拥着锦被细看《妙sè王求法偈》,偈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这是为俗语改过句读的偈子,平阳本不甚喜爱,今夜里翻出,无心细读,却教她心中安宁清定,由是难得摩挲半晌。

    帘音起落,外出的杜丹鸾回来了,前番乱战凶险,她虽是内卫将军,却也是公主府的典军,如今内卫办案倒也没有甚么要紧的,遂留在平阳身边贴身守着。

    蹲在榻边远远处的阿蛮忙作了个噤声的示意,勾着小嘴,瞥一眼竟未察觉杜丹鸾回来的平阳,小小的年纪,难为她真真切切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方惊动了平阳,转目瞧见杜丹鸾归来,眼眸里闪过刹那间的不自然,语音瑟瑟问道:“柴女郎她,她歇了么?”

    得知柴熙宁教柴熙和蛊惑着跑来了战地,平阳竟一反常态没有即刻召见,以不便之由教杜丹鸾安排在中军帐一边的舍里予柴熙宁歇息,她怔怔地进了中军帐里,那一册《妙sè法王偈》似看非看,非看又看地瞧到了这会子。

    杜丹鸾情绪也不是很好,没一时觉出平阳嗓音里的瑟瑟,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一路疲惫,已趁早歇了”便不再多说。

    阿蛮又叹了口气,平阳一惊,飞眉稍蹙不悦道:“你又叹甚么气,可断了你的供奉么!”

    阿蛮撇撇嘴,拎起火筷走开了杜丹鸾身边。

    “你又怎的了?出门一趟,回去尥着个脸子,教我好看么。”鼓气了勇气方瞧着杜丹鸾,平阳到底还是闪烁着眸光打破了这里难耐的静谧清冷。

    她坐正了身子,将手搭在锦被上,十指交叉着,稍稍些些地咬着唇。

    杜丹鸾也叹了口气,半晌轻轻道:“原来乱糟糟的战地里走了这么远,她竟只为在他最近处放个彩灯来,难为端庄秀雅的这么好个人儿,可难怪了。”

    提起彩灯二字,平阳将将端起的镇定一时破了湖面的涟漪般,刹那间泄了下来。

    啊的一声,正要岔开过了这个话时,杜丹鸾又好奇地多了一句嘴:“可怪了,柴女郎手放彩灯一盏,我,我也做了一盏,又不知是谁的一盏,竟是在中军营西头放起来的。”

    “啊,那是阿蛮的,她,她说是要为谁求平安哩。”心中一慌,锦被上搭不住那佛偈册子掉落在了地上,平阳以手去压眉头,将脑后对着杜丹鸾,她也不知瞧着塌上甚么,口中只这般辩解地解释似道。

    杜丹鸾不虞有他,听说是阿蛮的彩灯,心中略有一些的jing惕一时松驰,瞧着灯火芯儿又发起怔来。

    她与柴熙宁并非初次相见,但这一次柴熙宁竟偷偷跑出原州到了这里,实在教杜丹鸾原本心中总在告诫自己的那段关于勇气的比较之意不攻自破,她迷茫的很,又怕的紧。

    门口轻手轻脚在火盆里取余烬的阿蛮不高兴地皱皱鼻子,她没亲没故的,放彩灯给谁求平安哩?

    哼,当了大人物的人,心思果然多的很,按照卫校尉的话说,智商都自动降低了!

    想起卫校尉,阿蛮又哼地一声,这个坏人,没事好好打仗不行么,招惹别人做甚么好玩,可真是个害人的哩!

    突然,阿蛮想起一旁的军舍里那位秀雅端庄,这一次却做出这等大胆事,连柴使君都不告知竟会只为了靠卫校尉近些放一盏彩灯而偷偷在战地里跑出数百里的柴女郎,她是端庄典雅,可绝不是傻,杜姊姊的心意明摆着的,她会没心没肺在这里的第一夜里安安稳稳地这么早睡着了?

    真当她是柴使君家那个二郎么?!

    阿蛮所料不错,洗漱过后,见肌肤已有皴裂,昔ri水灵灵的脸蛋儿也觉粗糙些的柴熙宁在杜丹鸾前脚离开军舍后,安详方阖上的双眸渐渐张了开来。

    她既不是傻的,又非没心没肺,数百里的奔波,又是偷偷离家,这样的行径,若非她心中情愿至极,柴熙和舌灿莲花也休想说得动她。

    平阳能骗得过杜丹鸾,却骗不过柴熙宁,别人的彩灯,谁敢绣飞凤旭ri在上头?而那真凤凰的心事,既与天子无干,又绝不与那个教卫央数番羞辱的才子有关,那会是谁?

    千怕万怕,这一怕最大,虽然疲倦的很,可柴熙宁还是没能睡着,人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在柴熙宁心中,她不怕从此萧郎是路人,可她猜到了天子的屠刀本是为周丰准备的,那刀倘若转了个头,从今往后盯上了他的脖子,普天之下,谁能救他?

    昔ri钩弋夫人的故事,柴熙宁还是读到过的,没有第二人能猜到的天家事天子意,她彷佛看到了,原本不甚在意,毕竟她不待见周丰此人的为人,不过替平阳叹息过一把。可如今,好像叹息已不足够了,这猜度,要与他说么?

    辗转反侧,又恐教隔壁的中军帐里听到,小心翼翼大半夜,新榻锦被里难坏了柴熙宁。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昏沥鬼影

    ps:今ri继续至少三更一万五,唔,投黑票那兄弟,你狠!来,把红黑比例拉到一比一,这还差得远呢。

    所来马队已能见头尾,前头三个远离马队数十丈的打头,后头又是三个拦尾,中间簇拥着十辆大轮车,果真是铁皮包着的轮子,车上载着巨大的木桶,那是固定在车上的,双辕马车行走在并不平坦的地上,那木桶也不滚动。

    卫央掣出羽箭十支放在手边,他眼光歹毒,瞧出这五十余人里最为老辣的并非前后那六骑,挽车的双马并非劣马,那是上等的骏马,车头挥舞长鞭的那十人,恐怕才是行走江湖的老辣人物。

    这是一行小心翼翼的唐人,看模样是押运车上木桶内载物的,从头到脚,这五十余人打扮均非寻常江湖里跑腿的汉子,短打虽是粗布织就,裁剪十分量体,远远看去没有寻常大户家里家丁护院的趾高气昂,行走间只马蹄得得,车轮毂毂,大声说笑的也没有一个。

    甯破戎有见识,低声道:“定是长安来的,我看那木桶里决计是美酒了,不过,这些汉子行止从容稳重,非寻常押运货物的店铺能有,大抵是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他说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而绝不说便是高门大户里的人,这十分有讲究。

    朝廷待文臣武将王孙贵族十分优待,论俸禄奉养为历朝历代之冠,更绝于大唐立国到武宗朝改制那两百年的供养,兼且如今朝廷富裕,天家赏赐丰厚,而掌着监察百官既贵族品xing的御史台对官员经商查地十分严苛,因此朝廷里无论多位高权重的人,公然经商则必为御史台弹劾。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天子圣明,御史台铁面无情,谁也不敢冒丢官弃爵的风险经营买卖。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情况是没法杜绝的,朝廷也知道总有法子绕过律法,且如今天下纷乱,但凡高门大户必有沟通南北连接东西的手段,这暗地里的生意么,高官显贵自然有经营,但凡有些手段的,谁家没有点买卖在做?

    只是,这买卖可做,可千万不要教御史台逮住,这些天不怕地不怕只以律法为大的人,那是真的圣人遗训教导出来的人物,死都不怕,还能有甚么教他们在反贪肃贪上却步?

    当然,如今的大唐,御史台但要以金钱上的由头弹劾官吏,必要有确凿的证据,吴王改制后,在这方面定法最为明确,风闻奏事的御史台,已基本上从这时消除了。

    有确凿证据在手,御史台便可金殿之上弹劾任何人,无论高官上将,无论贵胄王孙,乃至天子用钱,哪怕是赏赐,但有不分明处,御史台必定弹劾且公报天下。而后,在证据面前,朝臣当请天子夺犯官职位勋爵,而后交由刑部或大理寺,在御史台的监督之下一一明确犯官罪行。及罪行彻底明确,大朝之上各部尚书侍郎联名签署,天子加玺,犯官罪行公告天下,而后收监理事。

    这繁琐但郑重的问事步骤,基本上在律法上杜绝了上层人士与庶民公然争利的途径与后路,须知,一旦教御史台掌握了确凿证据,哪怕是天子犯了错也要遵照律法发落,何况群臣。官做到了能进入朝堂的地步,谁没点面子?这吃相太难看的,已经十数年没有发现过了。

    但毕竟是大唐,律法自然了不得,所谓国法无情,但既有特权,则必有人情,御史台也只能最大可能地防止过度的贪腐而不能根绝。

    所以说,如今的大唐,当官的最怕的事情就有被御史台盯上,那可是些只要不犯罪就能牢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的人,任何政治斗争别想牵涉到他们,这是在国家律法上的关卡。

    至于另一件最怕,自是内卫了。只要不干涉御史台,天子这唯一在很多时候能高于律法的统治者,在对朝臣的控制上自然离不了无孔不入的内卫。尤其当今的天子,朝臣争斗他自然不会动用内卫,但教他盯上的官员,御史台或不能知其罪过,内卫必定能查得到。

    以往的御史台不过风闻奏事,而内卫却有但有诏令在手便可径直抄家灭祖的权力。教御史台盯上,大多不过丢官弃爵的反贪肃贪结果,而若内卫盯上了,差不离也该落个叛国的罪名,所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教内卫盯上的人。

    不过,内卫在反贪肃贪上一般是不插手的,好歹这些年来与御史台相安无事各司其职,若夺了御史台的饭碗,那些硬骨头是决计会拎着笏板寻天子拼命的。

    当然了,若御史台有意,也可在天子的诏令下寻内卫联手,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当初李成廷爵封魏王,那才是一等一的亲王,正是因为他欺故太子早薨而天子膝下无子行事刚刚过分了些,御史台便逮住了魏王府的内管家,但由于魏王府上下铁桶一般御史台撬不开那人的嘴,只好请内卫出面,两厢联手,方将李成廷自魏王府赶到了会王府。

    也是天子不忍对亲叔父下手,只教内卫在会王府的绸缎生意上下嘴,御史台差点忽略过去的小小一处绸缎庄只一夜工夫教内卫挖了出来摆在御史台里,若不然,三五天挖出足够教李成廷死千百次的证据那也不费力气。

    正是自那次之后,御史台对内卫的态度稍稍好了些,而后平阳公主开府,内卫转而将很大一部分jing力投在了对外上,这些年内卫和御史台才算真正相安无事并存了下来。

    解答了卫央对那句“大抵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疑问,马队已又走进了一两里路。

    卫央好奇问甯破戎:“原来李成廷这厮也在内卫手里吃过亏,老甯,你说这一伙会不会跟这老小子有干系?”

    甯破戎摇摇头,十分肯定地否定:“绝不会,会王有没有将绸缎生意改到酒上咱不知道,但这支马队里的护卫队,一个没有军权的会王是没法子调教的,就算能调教出来,也不会用在小小的贩运美酒的马队上。”

    卫央一想也是,听说李成廷现在混的也不怎么样,偌大个会王府也只有个朝廷恩准的会王卫队作扈从,马全义从前是会王府的护卫队长,转到正军里也不过是个百将,想来人数也就那么三五百,唔,是明面上瞧只有三五百。

    想想他和李成廷化不开的龌龊,卫央一直在想先下手为强,如今内卫的小杜将军在自己这边,还有个不怕死的御史台专门盯着这些王公贵族下嘴,是不是在这方面主动点,比如查一查李成廷到底养了多少私军?

    将这个念头暂且放下,卫央细细打量已经能瞧清楚面目的马队,将行止与自己所见过的正军一比较,竟真有那么一两分相像。

    看来,这老甯的眼光也是不差的,这厮不定见识比周快这个正经的原主军校尉还要高明。

    卫央遂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很可能是有军权的人家调教出来的?能不能肯定?”

    甯破戎再看片刻,点点头十分肯定:“决计不会错了,咱们的骑军,虽由于没有产马良地确实无论数量质地都比不上胡人,可到底有咱们唐军自己的高明之处,一是装备,二是cāo训。校尉你看,这些马背上的汉子虽是短打装扮,骨子里却脱不开曾有铠甲兜鏊的残留。你看那前头三个,带刀的部位根本就是我骑军压甲的位置。无论cāo训还是战时,将刀子压在那个部位,一则临战可挥手拔出且迅速自左手交到丢掉抬枪的右手,二则能压住随战马颠簸而起落打疼大腿的战裙,没有骑军里为卒的经历,做不到这样。”

    卫央摇摇头:“不定是骑军里退伍的也难说,老卒保留军中的行为习惯这也讲得通。”

    甯破戎冷笑道:“校尉欺我,这些人最多三十来岁的年纪,都在壮年,又无伤病,如今又是战时,怎会轻易教他退伍?当然了,能退的怎也有些,可小小一个马队,五十余人尽是退伍老卒,这会正常么?殿下军法森严,无论高官显贵贩夫走卒,战前敢怯战退伍的,轻则配军重则掉脑袋,谁敢冒此风险?何况你看这些人,虽捡偏僻无路处行走,端得一副并不太怕教发现的样子,这里可是战区,若说惧怕上阵而退伍,怎会回头又孤零零五十余人敢在数十万大军混战的地方来押运酒车?”

    徐涣也开窍了,嘴里咬着草根,偏过头赞同道:“不错,公主殿下一贯谋定后动,这一场战争,少说也在一两年前便开始谋划了,自谋划时起,军中当打之年的将士一概延缓退伍,而若这些人是军中老卒退伍的,那该至少是三五年前的,且不说二十来岁的骑军,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同时退伍,便是有手段能做到,三五年后,寻常人家的ri子早消磨了军中的习xing,怎会依旧正规地依着军中教授,行止竟不偏几分?而若退伍后还在继续着军伍里的行事,一家一户的寻常人家,焉得军中那般骏马?而若是这些人退伍后教大户人家聚拢起来继续军伍中的行为,内卫早端了他的窝子了。”

    依两人所说,也只有有军权在手的大户人家,才能暗地里养得起每ri教军中老卒调教的这样的马队。

    说话间,马队已到眼前,甯破戎问卫央:“校尉,打不打?”

    卫央正要下令准备,忽见马队骤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并非jing戒,三个打头的转头叫道:“头儿,再往前走,夜里风可大的很,不是扎营的地方,不如在这里被风处先安置下来,教弟兄们往山里给送进去一桶就算完事?”

    徐涣奇道:“莫非发现了咱们,这伙想给咱来个两面夹击么?”

    卫央没有说话,但没有阻止甯破戎教两人悄然往北面潜去观察的动作。

    中间赶车的马夫停住大轮车跳将下来,在马蹄印凌乱的地上来回瞧了片刻,令教马队移在一边,稍稍避开了有战马踏出的小路,当时下令扎营。

    这一行将十辆大车,另分出一辆来,另外九车置在当中,外头圈起十来个帐篷,那领头的马夫安排道:“我看这马蹄印凌乱的很,当是契丹逻卒时常途径这里,须小心着些——陈四马五,这一次你两个带二十个弟兄,须记着这一车美酒要送到吴王桥北张将军帐下,到了那里,当已是元旦了,不必回转,等着咱们回去的时候,一道在这里集合最好。”

    那一辆车上的车夫奇道:“头儿,你这是作甚?契丹与党项争他的吴王桥,须与咱们有甚干系?三五个人一发到了就好,此去兴庆府不远,只要稍待片刻咱们回来,赶明晚能到就行了。”

    那头儿喝道:“教你去便去,聒噪甚么!”

    顿了顿,这头儿哼道:“不看地上马蹄印有多乱么,这是契丹马蹄铁的形状,少有党项人的,可知此处恐怕契丹人已不少,须防着教这些狼崽子坏了xing命——路上快些走,前ri张将军书信到,单点咱们的将军醉要在年夜享用,这酒甚烈,不会起,走快些也无妨。”

    而后意味深长地拍拍点到那两人肩头交代道:“记着,见了张将军替某问个好,就说咱们这次北来百人,一路上多有磨损,病倒了小一半,咱们急着赶年夜一顿酒,又有葛平催得紧,只好暂歇片刻夤夜往兴庆府里走,别的一概不提,记着了么?”

    卫央心头一跳,低声道:“老甯,去教弟兄们都回来,不必提防背后了。”

    甯破戎心领神会,却不自去,点了个人教他往北追去了。

    那边交代完毕,五十余人围成一圈,点了火烤着包子就了肉干,车上取下酒囊,一时酒足饭饱后,那头儿又摸出个钱袋子递给那陈四,笑道:“要过年了,咱们没法回家,我们在兴庆府还算繁华,你等要在王桥镇过十余ri,不可少了钱财。都记着,能花钱少麻烦的,不必拘谨着,出门时东家有交代,这一份碎花银,在张将军处足可换十数贯大钱,敞开了用,都是你们的。”

    陈四马五惊喜的很,点起二十个合伙的,赶起挽车的骏马,将两桶将军醉径往西北去,众人都知道,过了前头的斜坡,绕往东北再走,今夜人定之前定能抵达吴王桥了。

    目送这一行远去,马背上护卫里有个虬髯的粗豪汉子拽着那头儿走远了些,却在那头儿有意无意的乱走下,两人竟距卫央等人近了些。

    那汉子低声道:“赵大哥,敢是有甚么不对劲么?怎地不教小五他们快些走,请张奎久那厮快些引人来救援?”

    这赵大哥故作不解,扯住要往更远处走的汉子奇道:“你发现甚么了么?我看好好的很啊!”

    汉子恼道:“赵大哥,你我是奉令离开折冲府了,可吃饭的本事还在不是?空中里蚊子苍蝇飞过去你也能一下子分出公母,难不成这地上的凤翼卫专用马蹄铁花印你认不出来,这还新鲜的很,必是刚离开不久,当是有兄弟部队的斥候在这里经过不远,你是担心契丹游骑是不是?”

    卫央一笑,这赵大哥是个人物,这人心思缜密行事仔细,他先发现了地上十八骑掺杂在联军马蹄印里的痕迹,而后根据马蹄印新鲜度判断出十八骑就埋伏在附近,看样子几乎已经肯定就埋伏在他旁边,如今借着这虬髯汉子的口,他是在给自己递话呢。

    这人必判断出身边埋伏的人就是寅火率了,连凤翼卫专用的马蹄铁都能注意到,如今出尽风头的寅火率他怎会不知。

    果然,赵大哥笑道:“倒不是担忧契丹游骑能将我怎样,毕竟快活林的生意通达四海,他契丹的贵族也在这里头占不小的分子,有诸国贵人的印信,别说游骑,千军万马能将我怎样?”

    那虬髯汉子气结,骂道:“赵子长,你这厮好不利索,老子是说,怕是契丹游骑在追杀凤翼卫的弟兄,你死与不死,干老子鸟事?”

    “凤翼卫是为殿下亲军护卫,如今正在沙坡头西与耶律休哥对峙,怎会将游骑洒到兴庆府境内来?你也不好生想想,倒反怪我不利索。”赵子长也不着恼,笑吟吟地瞥眼往卫央藏身之处看来,口中说道。

    虬髯汉子一愣,一排双手喜道:“是极,是极,是我想错了——不过,若非凤翼卫的弟兄,怎会有半月状的马蹄铁?啊,莫非是党项人要鱼目混珠不成?他妈的,凤翼卫是那么好假扮的么,这伙送死的,该杀头!”

    赵子长陡然正sè,低声道:“你这个人哪,就是太过焦躁,分明能独当一面的本领,偏不肯收敛着xing子多往深处想一想——我问你,如今将契丹图谋破于登县,远扬北地千里之内无影无踪的我军里一支队伍,那会是谁?”

    “轻兵营校尉卫央?”虬髯汉子大喜,教赵子长一把拽住好悬将这一声喊没出喉咙,遂鬼鬼祟祟四下里一打量,弓着腰低声笑道,“是了,是了,这是一伙好男子,出征之前,所需用度必是军中最好的,这凤翼卫的骏马么,那自然用得!”

    而后低声问赵子长:“赵大哥,你说咱们会不会撞到他们?他妈的,十来个人敢踹皮室军的营,三军上下,也只有这个疯子校尉敢这么干了!”

    “你想见么?”赵子长神sè古怪。

    汉子点头如啄米,连声道:“那当然,那必须当然想见一见,赵大哥,你出了名的能掐会算,你算一算,咱们回去的路上再过这里,还会不会看到这伙疯子?”

    赵子长连连咧嘴,一口一个疯子,这可不是他愿意让卫央听见的。

    顿了一顿,这一次颇有些工夫。

    卫央知道,这人是在通过等待来讯问自己的意思。

    是要借用他这马队,还是不想让人知道就在附近,这两个人,必定出自密营,看来,本不想去兴庆府里走一遭,老天也不答应哪!

    于是,卫央放下大枪,手提龙雀悄然站起身来。

    一刹那,赵子长后背上的寒毛也倏然直立起来,而背对这边的虬髯汉子觉出动静猛然转身时,一声惊叫噔噔地连退数步,脚下一拌,仰面朝天摔倒在泥土里。

    夕阳残照,枯草丛里悄然立出十数个人来,多ri未清洗,面目已黑幽幽的模糊了,尤在这阳气下落yin气往上翻的时候,那悄然冒出的人,只一双眼眸骨碌碌转着盯住马队瞧,譬如鬼影,刹那间骤然见了,好不骇人。

    赵子长嘴里发干,他笃定自己猜测的没错了,果然是那一伙疯子不假。

    呆滞地转着脸一一瞧去,又一一瞧回,当中那个提刀迈步走出来的,身形高大教契丹人的外衣罩着,突然冲他咧嘴一笑,白生生的牙齿,与黑幽幽的脸庞在那风帽遮出一片yin影里相映相辉,恍惚中,赵子长又有点不敢承认这会是唐人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羌笛新发羌地声 上

    元旦这ri,难得天晴云淡,碧空彷佛水洗了般,分明深冬,偏似盛夏里一场暴雨过后,唯独地上的枯萎萧瑟了些。

    党项伪夏都城兴庆府之东,逶迤来了一行五十余人的马队。

    近ri来,教唐廷骤然冒出的那该死的贼配军校尉闹得北地人心惶惶,想想雄城如登县,拥兵数万不说,城池坚固雄厚不在兴庆府之下,论兵力,非但有联军万余,更有号称无敌的皮室军,不也折在这人手里了么!

    李继迁毕竟多久未亲自上阵去了,兴庆府的繁华,党项贵族的富庶,将这一代雄主的气概淹没在了酒池肉林之中去了,登县事发之后,已不能冲阵斩将的李继迁第一个动作并非遣jing骑四处追杀那区区数百的唐军,反倒在兴庆府里安排了双倍的逻卒,将远哨放出在城外百里的地方。

    如今的兴庆府,寅火率在登县那一闯的风声尚紧,太尉拓跋觥负伤,魏国上将拓跋雄身死,四国联军败退二十里的惊雷般消息又传了来,若说卫央那一率将士乃是猛虎,席卷而来的平阳公主中军便是苍龙。猛虎尚可缚,苍龙怎奈何?

    然而,耶律休哥屯兵十里坡前拒住了唐军兵锋半月,兴庆府里的民众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那么强大的辽国已经出面了,四国联手最起码也能保党项不至于被消灭,上头的都已经重新开始灯红酒绿了,黎民百姓管那甚么多?

    在兴庆府的党项人看来,这些天的战事已经进入对峙状态,魏国与蛾贼也已遣使者到了兴庆府,待这几ri真正联起手来,兴庆府的安全,便又多了一重保证。

    魏国来使,那是与大唐有杀父之仇的拓跋先也,战死的太尉拓跋雄的长子,这是个有风雅的将军,风流倜傥名震西陲,据说魏国上下,论兵法无人在他之上。既有这般能耐,又与大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能不在联手之事上用心?看他进城是金甲白袍的模样,分明是戴孝出征的姿态,魏国的诚心,由此可见也。

    蛾贼里这一番来的也是个名士,却是个道人。这道人不同寻常道人,他是蛾贼首领刘承祐的授业恩师,他的俗家大兄的女儿,便是刘承祐后立的王妃。在蛾贼境内,素有“文看守业安天下,武赖高二定乾坤”的大言。

    所谓守业,便是这守业道人了,因高继嗣有个早夭的兄长,家中行二,又叫高二。

    守业道人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这人心狠手毒,步战的技艺又高超的很,虽有与高继嗣不合的事实,高继嗣却对这个人比较宽容。若无本领,手握蛾贼十之七八兵力的高继嗣焉用对他这个外戚客气?

    而这一次拓跋先也与守业道人的到来,李继迁特意使族叔平南王尚书令李光睿出城迎接,而后辽帝耶律贤使特使南院大王韩知古抵达兴庆府,李继迁的契丹王妃,便是今秋娶得的辽国义成公主耶律汀出城迎接。

    这三路使者,因党项立国未及一年,诸多官府尚未明立,礼部连个尚书令也没有,自然不会有鸿胪寺,只好都安排在了平南王府安身。

    今ri元旦,念着那一伙神出鬼没的配军凶悍,兴庆府里虽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外头洒出的侦骑jing兵,比平ri又多了一倍有余。

    由是兴庆府之东来的这五十余人的马队,免不了要在距离兴庆府数里之外再一次接受更严格的盘查。

    这一路来,折猛不住眼地打量盘踞在大轮车上始终神sè如常的那传说中千军易辟的配军校尉,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可距离兴庆府越来越近,党项人盘查越来越仔细的时候也免不了有失sè之时,可这个人,与他的十七个锐士竟没有刹那的惊慌,十数次盘查,哪怕一次也没有。

    他不敢忘记昨ri黄昏里野狼豹子般自草丛中静悄悄钻出来这十余人时自己的惊骇,这是一伙真的亡命徒。

    原本他怕这些面对百倍于己的皮室军也敢挺着胸膛往上冲的锐士不能接受党项人盘查时的苛刻,可这些人也真怪了,真是三教九流里出身来的,该弯腰时便弯腰,该沉默时便沉默,活脱脱是个密营里杰出的暗士。

    难道如今的轻兵营专门出人才么?

    党项的关卡内,全神戒备的五百人主盯着这五十余人,一边戒备着,一边凝神注意每个人在接受盘查时的神态。

    卫央就站在折猛的前面,对身后那个虬髯的汉子他很放心。这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粗豪的,这一伙押运酒桶跑天下的汉子,在他手里服服帖帖,一路来丝毫没有暴露自己这十八骑的痕迹。

    密营里出来的,果然都是人才!

    往自己赶着的大轮车上以余光扫了一眼,车下就藏着他的大枪与那柄龙雀刀。

    显眼的白马本就不雄骏,染了风尘后,与挽辕的驽马没有甚么分别,至于那套太扎眼的铠甲,那是定不能带在身边的,离开驻处之前便藏好了。

    赵子长在和党项军卒交谈,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分店开遍天下的长安快活林的押车护卫,作为长期来回往返于西域到兴庆府,兴庆府到长安的马队队长,赵子长有他的一套。

    他的党项话契丹话十分流利,又有天下皆知的快活林东家的签押通关文书,党项人不会为难他。

    因为快活林这个奇葩的高级享受去处,不惟在长安开的红火,兴庆府里,中京里,乃至北燕南汉这些小诸侯国的王都里也生意旺盛的厉害。

    整个快活林,大东家自然是明面上的巨商施百岁(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