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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部分阅读

    钱小仪颤抖着摇了摇头。

    有意见才怪了,我要是她我也不敢对父亲发表意见。那篇中日夏令营的报道我看过,是由所谓教育学家孙云晓编造的假报告。该报道大意是说在草原探险中日夏令营活动中,77名日本少年们顺利完成了活动任务,并全部坚持到最后一天。而30名中国少年们几乎没人完成任务,并在父母的纵容下出现了很多逃兵。

    要知道报告中所说的夏令营活动标准是每人每日负重20公斤走100公里,这个强度连最老练的驴友都望尘莫及,要知道从bei京到天津才120公里。除非日本少年们是凹凸曼,否则绝对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事实上,这件事根本子虚乌有。但就是这么一篇有明显漏洞的假报告,成了某些父母对子女进行*管理的依据,荼毒了无数80后90后。

    钱爸爸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没主见吧还怪父母管你管得严。既然你不发表意见,爸爸就像朋友一样同你谈谈爸爸的意见。你们是垮掉的一代,为了拯救你,培养你成才。我和你妈会提出一些建议,你一定要遵守。”

    “我们提出的第一条就是朴素。学生只有朴素才不会有花花肠子,才会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习上。”指着钱小仪头上的粉红发圈,“像你这样整天想着怎么打扮是不行的,今天就把头发剪了。以后不许留长发不许穿裙子,一个人美不美不是看外表,是看内在。事不宜迟,现在就剪了吧。”说着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衣柜,“我找裙子,你帮她剪头发。”

    后面这句话是对钱妈妈说的。

    钱妈妈好像早就在等这句话,她飞快地从手提包中拿出一把剪刀,拉过钱小仪按到板凳上。没好气地说道:“坐好,说什么不爱你,不爱你养你做什么?”

    钱小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眼泪和煞白的嘴唇一起不停地颤抖,双手飞快地绞来绞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朝钱妈妈冲过去想夺下她手中的剪刀。可是到了她跟前伸出手,手里抓住的却只是一把虚无的空气。

    “替你省了五块钱理发费,将来你要付给我。”冷冰冰地说着话,剪刀“格拉格拉“两下。

    钱小仪齐肩的马尾,和那根粉红的发圈一起,被剪成两段。

    之后三人渐渐变透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眼睁睁消失了。

    这空间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它让我看到这些糟心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沮丧地在板凳上坐了下来,屁股下仿佛还残留着钱小仪的体温。心情很差,极端烦躁,想发火。

    “白霖。”

    耳畔突然传来老板的声音。

    心脏一阵急跳,已经涣散的精神瞬间重新聚拢:“老板……”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他的影子,“你在哪?”

    “听好,”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一起传过来的,“你身边有一只厉鬼,逼他现身,就能看见迷谷枝,你要抓住迷谷枝。”

    没听懂他的话:“我在哪?”

    “你的灵魂在炼狱,身体在易道堂。”

    “炼狱?!”从板凳上跳起身,我一头雾水,似懂非懂。迷茫地望着四周,“什么叫灵魂在炼狱?又怎么逼厉鬼现身?”

    “别细问,想办法。然后,抓住迷谷枝。”

    头一次讨厌他惜字如金的毛病:“怎么想办法啊老板,抓住迷谷枝又能怎么样?”

    “抓住就是了。”

    “可我想不出办法。”

    “白霖……”

    “什么?”

    “知道植物人吗?”

    “知道。”

    “想不出办法,你的身体会变植物人。医药费,不报销。”

    扔下这句话他就没了声音,任我怎么喊都没再出声。

    又急又气,这感觉就好象遇到海难的时候明明看到一艘救生艇朝你飘过来,还没等你上船它便转了个弯离开。

    怎能不生气?!

    喊了几十声仍没回应后,我怒火攻心,气得高举双拳朝天跺脚尖叫:“易道,你这个有交流障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可耻冷血资本家!”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虽然本节由真实故事改编,但绝对是个别现象,当故事看啦。

    绝大多数父母是值得尊重的,祝各位亲的父上母上身体健康。

    下章继续防盗。(喵喵……)

    81第十一章

    骂完老板心里稍稍舒坦了些,我强迫自己定下神仔细琢磨刚才易道说的话。他说我身边有一只厉鬼,谁是厉鬼?答案仿佛显而易见,在之前出现的虚假场景中,有一个人始终在场景里面。

    钱小仪。

    所以她最有可能是厉鬼。

    多亏本小姐有先见之明,准备充足。从斜跨的包里掏出一张驱鬼符夹在两指之间,回忆胖子神神叨叨的咒语,练习怎么将符咒甩出去:“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还没等我练熟,钱小仪推开门走了进来。这次看到的她头上顶着一头狗啃似的短发,深深地低着头,身上穿着六中的蓝白校服。

    我夹着驱鬼符,小心翼翼朝她身后走去。心中忐忑不安,担心她变成鬼样子后会十分可怕。

    和“正常”的幻觉一样,她自顾自做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我。只见她拉开书包,偷偷往客厅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专注地看着书包里东西。

    书包里装着什么?她专注的情绪迅速感染到了我,我不由自主踮起脚往书包里看去。

    原来她手里拿着一面小圆镜,镜中映着钱小仪年轻的容颜。

    “钱小仪,加油,考上大学就自由了。”她小声对镜中的自己说道。然后将镜子藏夹到一本书中,拿出练习册开始努力学习。

    见她如此专心,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驱鬼符往她身上一丢:“般若波罗蜜。”

    驱鬼符穿透她的身体,打着旋落到了地上。

    如果她不是厉鬼,那么厉鬼就是钱爸钱妈中的一个。我拿着符守在门边,准备等他俩一进门就往他俩的脸上招呼。但在之后的场景中,钱爸钱妈没再进过卧室。因为卧室周围有三扇窗户,他们只需时不时在窗户外看一下,监视钱小仪在做什么就可以了。不过就算能从屋里看到他们的身影,真的推开窗,他们的身影又消散了。

    只有钱小仪不断在卧室进出,自从卧室变成玻璃屋,她连内裤都得拿到卫生间去换。通常她进卧室只做一件事,就是学习。她学得很刻苦,遇到不会做的题便用圆规刺自己的手心,时间长了扎得手心手背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点,看得我都替她疼。

    我从没这样学习过,因为一直打算读完高中就去比利时追随小提琴大师,日后像lben dnilov一样成为vienn stte oper的女首席,我的高中生活十分逍遥。后来发生变故,我用十天时间狂攻高中知识,竟走狗屎运考了五百多分,稀里糊涂被c大哲学系录取。所以看到钱小仪拼命地学习,我觉得很无聊很枯燥,连要面对厉鬼时那种恐惧都没了。钱爸钱妈再不进来,我不被循环空间困死也要无聊死。

    在钱小仪在卧室中刻苦学习的场景出现过几百次后,站在窗边昏昏欲睡的我突然透过窗户看到钱爸钱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一张大学通知书高高兴兴地看。

    钱小仪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怯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

    在幻觉中,这是钱小仪的身影第一次在客厅中出现。我精神一震站直了身体,仔细打量着他们,不知道这个循环空间接着又想让我看些什么。

    “爸,妈,为什么去学校换掉我的志愿表?”片刻听见钱小仪开口质问。即使是质问,她的语调和眼神仍然怯生生的。

    钱妈眉头紧皱,抬头没好气地看着她:“小仪,家里的经济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到外地上学,每年多花多少车费生活费?在本城上大学住在自己家,连住宿费都可以省了,平常还能帮家里做点家务,多好的事儿?”

    钱小仪的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去外地,可以锻炼我的独立能力。”

    钱爸爸猛地一拍茶几:“锻炼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一进大学就乱搞,读到大四就没个雏了。知道你表面上对我们恭敬,实际上心早花透了。我告诉你,别说读大学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就是你结婚和谁日x也得听我们的。”

    这话让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心,是父亲该说的话吗?

    钱小仪突然哭了,双肩不断耸起,哭得很伤心:“你们太过分了……”

    “你说什么?!”钱爸爸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瞠目结舌地望着女儿,仿佛忘了该怎么反应。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钱爸爸猛地回过神,大声呵斥道:“有客人来了,不许哭。先滚回你屋里去,一会儿再收拾你!”

    于是钱小仪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抽抽嗒嗒回到卧室,拉过被子蒙头躺下。

    听钱爸钱妈和客人之间的谈话,好像那几个客人是专程来向请教钱爸钱妈教育经验的。宾主相谈甚欢,钱爸钱妈大侃自己为女儿的辛苦付出,不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原来他们也会笑,真稀奇。等客人走了,他们会进卧室教训钱小仪吧,那时我一定快准狠地动手。

    等待的时间太长,我越来越焦躁不安。正无聊地哼着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忽然无意中扫见蒙在被子中的钱小仪正奇怪地抽搐着。狐疑地走过去,绕过钱小仪的后背朝她正面看。钱小仪仍蒙着头,橙色床单已被鲜红的液体染得一片通红。

    愣了一下,我赶紧冲客厅里那几个谈笑风生的人喊:“快打120!”

    虽然那几个人同我就隔着一层玻璃,彷佛一喊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他们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仍快乐地聊着天。我急了,冲到门口拉开门,尽管耳边还回荡着客厅里几人的笑声,但门后仍然是那个陌生的房间。

    ……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的人停止了抽搐。床单上的血液渐渐凝固,颜色转深。

    我明白钱小仪已经死了,流那么多血没人能存活。就在她的父母坐在与她一窗之隔的客厅里与外人大谈教育经的时候,她躺在三面透光完全没遮挡物的卧室里,用被子蒙住头偷偷地死去,走得无声无息。

    客厅里的人们还聊得热火朝天,满屋都弥漫着青色的烟圈。

    我的心堵得慌,眼圈发热。但自己糟糕的处境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她的同情,夹着驱鬼符,抖抖地想贴到隆起的被子上。

    刚才的钱小仪不是厉鬼,那此刻已经死去的钱小仪呢?

    终于,驱鬼符碰到了被面,我飞快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可还没站稳,发现贴在被面上的是老板的旺符。鼓起勇气回到床边想换上驱鬼符,冷不丁被子里的人直直地坐起身。低着头轻声道:“姐姐,你的符让我不舒服。”

    与此同时,不远处客厅里的人影和笑声忽然消失了,又变回了那间冷冷清清的客厅。

    钱小仪坐在床上,和平常一样依旧深深地低着头,短短的头发遮着脸。只是左手手腕上多了一道刀口,刀口很深,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白色肉筋。

    虽然明白这会儿我面对的是什么,但最初的惊吓感过去后我并没有多害怕。大概是一个人闷了太久,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小仪,是你把我困在这的吗?”我问。

    “不知道。”她怯生生地说了句,突然揭开被子下床,低着头朝门口走去,“我不想呆着这边。”

    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迷谷枝。又害怕她再次消失,我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走进旁边只有一扇窗户的房间,她站在窗外视线看不到的角落里,头垂得很非常低,双手不停地绞着。在昏暗白炽灯光的笼罩下,这个姿势显得很卑微,卑微得可怜。

    “小仪,你能放我出去吗?”我再问。

    “我不知道怎么出去。爸妈疯了,把我关在这里。姐姐,救救我,我想出去。”她声音实在抖得厉害,说到后面几乎哭出了声。

    愣了愣,我想到了什么,小心地问:“小仪,你不记得自己因为高考志愿的事和父母吵架,已经自杀了?”

    微弱的灯光里,我看见她的肩膀激烈颤抖起来。两滴眼泪从她下巴上滴落,还没落地便散开化成了两团青烟。

    “不是因为高考志愿,”她小声抽泣着说道,“爸爸说一会儿再收拾我,我怕挨打,割伤手他们就不会打我了。看见血我好害怕,我吓哭了。又不敢大声哭,怕爸妈听见骂我。后来我缩在被子里睡着了,醒来就被关在这。我不想死的,姐姐你救我……”

    我努力不让同情心冲乱自己的思维:“那你昨晚是怎么出去的?”

    “昨晚?”她的声音困惑起来,微微抬眼怯生生地看着我,“昨晚是什么时候?”

    这个循环空间里没有昼夜变幻,只是分别处在白天黑夜的两个房间,她不知道时间也正常。

    我解释道:“就是认识我那个时候。”

    “认识到你?”她喃喃自语,“我是什么时候认识姐姐的呢?是啦,是很久以前。我听见鞭炮声,竟然顺着声音从门口逃了出去,逃了没多远看见两只鬼要抓我。后来碰到姐姐,姐姐把我送了回来。姐姐能同爸爸妈妈说话……”

    她的声调猛地提高:“你为什么不救我!”

    而就在一秒钟之前,她的声音还是颤颤的,抖抖的。仅仅一瞬间,她突然就变得怒气冲冲:“我等了你好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

    “什么好多年,我们昨晚才见面,你爸妈今天下午才打电话让我上你家。”我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再说只是见了一面,我怎么知道她需要救助?

    “假话,假话,都是假话!”她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辩解,愤怒地自说自语,语速越来越快,“什么爱我,什么为我好,都是是假话!你为什么不救我!

    意识到情况不妙我连连后退,一边掏出驱鬼符挡在身前,一边打量那什么他妈的迷谷枝在哪。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钱小仪像野兽一样扑了过来,将我狠狠地扑倒在地。后脑勺撞上衣柜,“嘣”的一声脆响,两眼直冒金星。

    定神一看,钱小仪正掐着我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色死灰,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没有瞳孔和黑白,黑黝黝的溢满了怒火。牙齿恨恨地咬在一起。身体硬邦邦冰凉凉,沉得像一块铁。就算她生前正值花季,此刻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厉鬼。

    喉咙被掐住,我连呼吸都困难,大脑疼得快要炸开。惊惧中,僵硬的手居然还知道本能地拿着驱鬼符往她脸上一按。可根本没有用,反而将她激得更加恼怒。

    她猛地张开嘴,下巴兀地拉到了脖子下方,没有说话的动作,黑洞洞的喉咙里却传出了哭泣着的尖叫:“不救我,就陪我永远困在这!困在这!困在这!困在这……”

    我觉得自己身体的热量瞬间直冲大脑,隐隐约约变成了白色的薄烟溢出,又被她的喉咙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眨眼间,犹如被一盆带着冰渣的凉水从头浇到脚,全身忽的打了个寒颤,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到发痛,耳朵已闷闷地听不到声音,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片悬浮在空中的翠绿树叶。

    迷谷枝?

    来不及多想,拼上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握住那片树叶。

    片刻呜的一阵风从我鼻尖掠过,卡在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我急促地喘着气,通过朦胧的视线,我看到自己冰凉麻木的手还死死地揪着那片树叶。树叶连在一桠树枝上,树枝的一端被老板捏在手里。

    老板的另一只手像鹰爪一样,牢牢地扣在钱小仪的头顶上,将她整个人斜斜地举起。无数黑白相间的烟雾正从钱小仪剧烈扭曲挣扎的身体中争先恐后渗出,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翻滚着朝老板涌去,不断融入老板的手掌。而随着烟雾的溢出,钱小仪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老板……”我想说点什么,可身上实在太冷了。喉咙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根本发不了声。

    这时老板转头蹲□,揽住我的头,嘴唇贴上来封住了我的唇。紧接着一股暖洋洋的液体被他的舌头卷着推进了我的喉咙,温度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五骸。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会,这个月5块钱全勤奖米有了。老板争点气哦,多赚点金子养活白馒头,顺便给我打鸡血。

    下章本节完结,继续防盗。(喵喵……)

    82第十二章

    等老板放开我的时候,我身上的温度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不仅如此,脸上还火辣辣的烫。心脏嘣嘣乱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喉咙。

    怔了怔才注意到,这时身边的墙壁像在狂风挣扎的单薄纸片房一样,正扭曲地晃来晃去。

    “别怕,你先走。”老板轻轻说了声,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往天花板一扔。

    这一下猝不及防,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子弹,重重地撞向天花板。根本来不及害怕,只能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半天,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边反而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睁眼一看,正对上墨九那双专注的蓝色眼眸。再定定神,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大腿躺在易道堂的沙发上。急忙飞快地坐起身打量四周:“老板呐?”

    墨九没回答我的问题,探过身将我手中无意识攥着的迷谷枝抽了出去,嘴角一扬:“此行玩得可好?”

    “你说什么?”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我刚才不是在钱小仪家吗,怎么眨眼就回易道堂了?还有,老板刚才还在我身边来着,现在去哪了?

    掏出手机一看,2010年2月26日16:40分。不可能,我在钱小仪家被困了那么久,不可能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

    墨九微微一笑,迷谷枝在他的指尖优雅地一转:“听说过炼狱么,小平凡?”

    自尽的人会被罚入炼狱,炼狱里没有刀山火海油锅,只有受罚者最害怕的记忆。炼狱一日,人间3750年。在这漫长的光阴里,魂魄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亲身体验自己最害怕最怨念的场景,直至被日积月累的怨念迷住本性变成厉鬼。

    阴司黑白无常的工作,就是将厉鬼抓回冥界。其实对很多厉鬼来说,这是唯一的解脱机会。但也有极个别死得不甘的厉鬼不愿离开人世,逃避黑白无常的抓捕。

    墨九说,昨天晚上我就遇见了一只不愿离开人世的厉鬼。那只厉鬼为了躲避抓捕,借着我对他的注意力,趁机躲进了我体内。自然,由厉鬼怨念构建出的炼狱也一起躲进了我的身体。

    如果不及时祛除,厉鬼会将我的魂魄拉入炼狱完全吞噬。刚才,我的魂魄就是被厉鬼拉着到炼狱走了一遭。

    听到这里,我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头晕。那么大两间屋子,居然藏在我的身体里?

    墨九故作高深地晃了晃脑袋:“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相信吗小平凡,在你鞋底的灰里就有无数个运转有序的宇宙。”

    似懂非懂,站在厨房门口,见他正将迷谷枝凑在煤气灶火焰上灼烧,我又问:“迷谷枝是什么东西?干嘛要烧它?”

    他眼睛一弯,笑得有点得意:“迷谷树长在神魔之井的中央,它的枝桠能连接现世与炼狱。为了偷迷谷枝,我……”

    连接现世与炼狱?闻言我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墨九,我家老板呢?是不是还在炼狱里?”

    墨九扭头瞥了我一眼,眉毛微挑:“咦,他没在客厅吗?”

    一个激灵,后背一阵发寒。

    “老板是不是还在炼狱?!”几步冲过去想夺下他手里的迷谷枝,“不准烧!”

    轻轻一挡便将我往后推了好几步。

    敛住笑,冷冷的目光很陌生,一种无法说清的陌生:“不困住他,他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见迷谷枝已烧了一半,想也不想,我顺手端起身边的水盆朝炉灶上一泼。

    墨九嘴一咧,无数大大小小的水珠便停在半空中,还一颤一颤地抖动:“哎呀呀,人家昨晚才为你出生入死呐,竟用水泼人家,真无情。”忽然眉头微蹙,“都怪你,分心了。”

    话未说完,将迷谷枝从我头顶上方掷进了客厅。

    回头一看,就见老板单膝跪在客厅中央,低着头,双手握拳,右手紧紧地攥着迷谷枝。头发上,衣服上,正丝丝缕缕往外腾着墨黑色的烟。

    “白霖,”一开口,嘴里也不断飘出墨黑的烟雾,“随我去见鬼吏。”突然抬头看向墨九,一双暗紫的瞳孔猛激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老山猫,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眼梢一弯,墨九笑得越欢:“多谢提醒,我会当心的。”

    老板说的鬼吏竟然在古街里一家露天汤圆摊吃汤圆。

    幽深的小巷中,这家挂着仿古幌子的汤圆摊飘着甜香的热气,熏得冰冷的夜色也柔软起来。见到我们,古装打扮的女摊主站在莹黄灯影中,一边搓汤圆,一边用软软糯糯的东南口音招呼道:“过来啦,现在有位置的,快来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老板没理女摊主,穿过氤氲的水汽,径直走到一张八仙桌前。

    桌边坐着一个男人。身穿紧身皮衣皮裤,脚蹬高跟长靴,亮红色的沙宣短发在昏暗的小巷中突兀得有点耀眼。

    拉普韩赛思的领班黑雾?!

    看清楚这人,我忍不住往老板背后缩了缩。倒不是因为他就是传说中的鬼吏,而是因为我的脸。大概是在炼狱中走了一遭影响情绪,从炼狱回来后我一照镜子,差点没尖叫出声。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痘,连鼻尖都没能幸免。大痘上还长着小痘,小痘上还长着脓包。一眼望去红彤彤油光光,犹如被开水烫了似的,说毁容都不过分。

    女人的虚荣心,即使在面对的是个牛、郎时也不会减弱半分,哈……

    幸好黑雾只是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看着老板,并没有朝我看。

    老板对他说道:“你们要的鬼……”说着左手往地上一掷。

    就见钱小仪模模糊糊,烟雾一样的影子,缓缓从空气中凭空出现。她看上去不知所措,环顾四周,忽然朝我冲了过来:“姐姐救命……”

    可还没等她跑到我面前,黑雾衣袖中兀地窜出一根墨黑的粗壮铁链,将她的脖子紧紧缠住。

    用力抠着脖子上的铁链,钱小仪惊恐地看着我,泪如泉涌。声音嘶哑得像从铁链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不想死……爸妈……救我……”

    话音未落,黑雾一抬手,铁链扯着她淡淡的身体,箭一样缩回了衣袖。

    “账了了。”黑雾轻声一笑,“易老板,白小姐,我们今晚在拉普韩赛思兼职,要不要跟我们过去坐坐?”暧昧地冲我抛了个媚眼,“白常今晚出台。”

    想起钱小仪消失前绝望的眼神,我的心微微有点酸,根本没兴致和他打情骂俏。装着没看见他的媚眼,将头瞥向一边。

    老板又走到正叉腰看好戏的女摊主面前,眼中紫光闪烁:“请问我们有何仇怨?”

    闻言,女摊主收起笑容,举起右手将手背凑到老板面前,险些碰到老板的鼻子:“看见末有?看见末有?手背上的伤。”

    仔细一看,她的手背上确实有三道并排着的浅浅的伤痕。

    女摊主说道:“你女人抓滴。我煲的红豆汤是冥界第一美味,喝过愁云即散前尘尽了。看她死得惨我还特地多给她加了一些红豆,但她死活不喝,四个鬼差按着都灌不下去,还抓了我一下。凡事都有因果,她抓坏我的手,我毁她的脸,很公平的啦。”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只隐约听出老板和这个女摊主在谈论老板女朋友的事。

    老板依旧冷冷地看着女摊主:“内子的账,我替她还。”说话间左手指尖突然伸出利爪,一下将自己的右手手背扎穿,紫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然后他飞快抓住女摊主的右手,紫色的血液哗哗地被女摊主的手吸了进去。

    我看得心惊肉跳。

    老板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老板的手背已自行愈合,只是手背上多了三道浅浅的伤痕。

    而女摊主抽回手,手背上光滑白皙,再无一丝痕迹。顿时眉开眼笑:“螣王就是大方哦,多谢多谢。”

    轻轻抚摸着手上的伤痕,老板轻声道:“她的脸……”

    “好的啦好的啦,”女摊主笑眯眯地瞥向我,“姑娘,以后你来喝红豆汤我一定给你多加糖啦。”

    什么意思?我一愣,正想回话。一块巨大的东西突然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不仅堵住了声音,连呼吸都被堵住了,一时间噎得我直冒白眼。顾不上失礼,我转身扶着墙使劲一咳,用力咳出一块绿油油的果冻一样的东西。三指宽那么一大块,带着股浓烈的腥臭。落在地上就扑的一下没了影子,然后就觉得胸口一阵顺畅,脸上火辣辣的热气迅速褪去,非常舒服。

    老板轻声喊道:“白霖,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女摊主不是普通人,此地不宜久留,我跟在老板身后就要离开。

    女摊主忽然又道:“螣王这么大方,我也送螣王一件礼物。”只见她伸手笑眯眯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朝老板身上一丢,“你女人留下的一滴泪,泪里还有话呐。”

    明明我什么都没看见,老板却一把接住了什么。小心地捏在右手手心,然后朝巷外走去。

    我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没多问。

    老板一向很冷静,平时绝不会失态。但每次只要有人提到他的女朋友他就会反常,看得出他真的很爱那个女人。唉,真是个好妖怪,可惜是别人的。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呢?老板的女朋友嘛,说不定是只美丽的女妖……

    正胡思乱想,忽然看到前面的老板停住了脚步。

    “老板?”我不解,走过去小声喊。

    他没有回答我,慢慢张开了右手。

    一粒水珠在他掌心缓缓腾起,慢慢地升上天空。折射着透亮的银色月光,晶莹剔透。接着从水珠里飘出一道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夫郎,对不起,答应你的事良因办不到了。”

    然后水珠便兀地四散开来,化成无数粒细小的水珠,消失在淡紫色的夜色中。

    那就是老板女朋友的声音?真好听,落在人耳朵里软软的连心脏都快要化掉。这样女人自然比我这个倒霉透顶,脸上还是满是痘的雌性好太多……

    忽然目光一转,老板看向了我。一双眼睛很亮,晶亮的紫,在夜色中灼灼闪烁。

    被他少见的眼神看得发毛,我呆在了原地。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轻轻发出:“你……自己先回去……”

    接着他一跃而起,身体在半空兀地拉长,化成了一条金黄|色的蛇。很庞大……的蛇,蛇背还长着一对金黄的……翅膀?没等我看清,他便一个旋转冲向天空,在没有杂色的透明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就那样消失了,过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来。

    打电话给秦相容,那厮忙着同老家的哥们儿打麻将,叫我别担心。说老板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不会有事。

    老板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自称是妖尸,而我却看到他化成了一条巨大的“飞蛇”?我问厚脸皮赖在易道堂,赶都赶不走的豹子精墨九。他笑得很暧昧:“妖怪的尸体也是尸体,可不管是人的尸体,还是妖怪的尸体,都是被六界摒弃在外的死物。好了,不要为肮脏死物担心。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狗熊撒欢,正是春.情萌动的季节,咱们来做点应景的事。”说着他就伸手抱我。

    我冲他笔挺的鼻子来了一拳,在他哇啦哇啦的呼痛声中溜之大吉。

    出门后直奔四厂小区,虽然钱小仪差点没把我的魂魄吞了,我还是想帮这个小姑娘做点事。至少告诉她爹妈,帮她烧个发圈扎头发……

    同炼狱中的四厂小区不一样,现实中的四厂小区刚刚修缮过一遍,楼房粉刷一新。我搞不清方向,向几个站在路边聊天的大妈钱家怎么走。

    一个老妈想了想:“老钱家啊,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是钱小仪的朋友。”

    “小仪的朋友啊,转眼小仪都死了4年了,那姑娘真可惜。”忽然她抬手朝那边一指,“真巧,那不就是老钱夫妇?”

    我顺着大妈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只见钱爸抱着一个小男孩,钱妈拎着一袋青菜,三人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忙迎上去:“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小仪的朋友……”

    两人猛地敛住笑,对视了一眼。

    “我们没有女儿。”钱爸爸冷冷地说了句,越过我朝前面走去。

    钱妈妈看了我一眼,嘴巴张了张彷佛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也默默地走了。

    “爸爸,明天给我买铠甲勇士!”钱爸爸怀中的小男孩大声嚷道。

    “昨天不是刚买吗?”

    “昨天买的是刑天,我要飞影侠,人家别的小朋友都有飞影侠,我不能比别的小朋友差。”

    钱爸爸哈哈大笑:“我儿子真有志气……”

    ……

    看着那家三口越行越远的背影,听着他们开心的笑声,忽然感觉胸口闷得有点难受。

    墨九说,厉鬼被抓进冥府也算是一种解脱。就算坐在忘川边看风景,也比在炼狱中被怨念反复折磨要好。

    或许,钱小仪现在真的已经解脱了……

    回到易道堂,才走到楼下,就见墨九趴在楼梯上对我笑。

    我说:“死豹子你还没走?”

    他从身后端出一盘碧绿的糯米糕:“走了谁给你做苦艾糕,祛痘养颜哦。”

    (易道堂第六话 玻璃屋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精雕细琢地写起来舒服,全勤奖神马是浮云。

    和玻璃屋不同,下个故事很温暖哦,男主很温柔滴。请大家继续支持我,╭(╯3╰)╮。

    83第一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春节过后,易道堂原本应该开门营业,但老板不知所踪,店里又多了只厚脸皮的豹子精墨九。这让乐呵呵带着生意订单回店上班的胖子十分痛苦。

    这只鸠占鹊巢的豹子精不仅霸占了胖子休息的房间,霸占了胖子的麦兜拖鞋,还恬不知耻地宣布自己从此就是易道堂的新ceo。从今往后他将带领我们两个没本事的人类员工,把快倒闭的易道堂吉祥饰品店经营成华北第一风水大店。

    发表完新年祝词,墨九命令胖子将订单交给他。仔细查看后,墨九得意地说新年第一宗生意将由他接手,然后就带着愁眉苦脸的胖子到邻城办公去了。

    胖子宣称自己忠臣不侍二主,之所以与墨九合作,是因为他觉得墨九对我有非分之想。

    “见过春天发、情的公狗没有?整天围着母狗转。你瞧那墨九的样,活脱脱就是发、情的公狗,整天围着你淌口水,恨不得爬到你身上去。作为易道堂二老板,我有责任牺牲自己,替女员工引开危险分子。”胖子对我说。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真是牺牲自己,是谁腆着脸跟在墨九身后,求墨九分自己十分之一酬金?默然片刻,我鄙夷地看着他,轻声唱:“菊花残,满地伤……”

    胖子恼羞成怒,气得脸庞发紫:“我是在保护你,你还取笑我。要是你被墨九占便宜,老板回来我怎么交代?”

    我被占便宜关老板什么事?老板现在说不定正和他生死不明的女朋友柔情蜜意,早把易道堂忘了,哪里还会惦记店里这个刚发过一脸大痘的员工?

    虽然只出门两天,临走时墨九却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手把手教我怎么用电饭锅煮米饭,在冰箱里塞满了灌肠卤牛肉和拌好的蔬菜沙拉,还把煤气总闸给关了。他说我笨手笨脚,没有监护人在,万一一时兴起烧煤气玩,把他新置的洞府炸飞可就大大不妙。

    易道堂,他的新洞府?

    我无语,流氓会妖术,谁也挡不住……

    于是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反正老板不在,下午我早早关上店门到网吧上网。打开邮箱一看,喜出望外。电子邮箱竟躺着一封名琴演奏会邀请函,邀请我于今晚8点到亦词公馆参加活动。

    名琴演奏会是某些大收藏家定期或不定期召开的私人prty,目的在于炫耀他们的绝世藏品,也是社会名流的一种交友活动。

    这次的名琴演奏会将展示几把世界顶级大提琴和小提琴,届时还会邀请几位世界级音乐大师为众人演奏。为了培养zg新人,主办方决定在国内一干小提琴精英中挑选五名青年演奏者,与音乐( 易道堂吉祥饰品店 http://www.xlawen.org/kan/2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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