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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总有一个书生在见鬼》

    第1章 桃花坞(一)

    桃花坞,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

    又摘桃花换酒钱。

    陆小凤踩着脚下枯枝遍布的小径寻着那阵似乎忽远忽近的竹杖声一路追踪而来,耳边是一阵类似小儿嘻嘻追逐打闹念来的儿歌的声音,此刻已至深夜,不知谁家的顽童三更半夜仍在这树林深处玩闹戏耍,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夹杂着几声“咯咯”的小儿的笑声,那“咯咯”的笑声忽然越变越明朗,变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半夜栖居在树梢的乌鸦发出一阵“嘎嘎”的声音,被惊起了一片。

    陆小凤皱眉仰头望去,习武之人的视力比之寻常人还要更出色一些,几近铺天盖地群惊而起的一大片的乌鸦,似乎一瞬间把这片树林的上空一瞬间遮蔽的变得密不透风了起来。这片深树林里竟栖居着这么一大片的乌鸦,这么一大片的乌鸦倒也是少见。

    陆小凤很快已经顾不上那群乌鸦,因为他更快的发现自己一路追踪而来的那声声的竹杖击打着地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连同那声愈发凄厉的小儿“咯咯”的笑声都已经隐去。

    而此时陆小凤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古庙,来不及细想这向来人迹罕至的荒郊深林之中竟然会存在一间看上去年代不算久远的破败的庙宇,他已经站在了这座古庙的门前。

    陆小凤几近传奇的一生之中见到过很多奇怪的人,奇怪的事,然而,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有见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脚下不慎踩断的枯枝发出一声意外清脆的声响,仰头向着那古庙的大门上面望去,仔细辨认之下,那一头落下一半的匾额上还能看清几个斗大的大字,陆小凤不由眯着眼喃喃的说道,“……桃花庵。”

    陆小凤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那首好似顽童嬉闹时念着的那首儿歌调子一般的《桃花坞》,想到了那声小儿凄厉响亮的“咯咯”的笑声,想到了附近正好有一个叫“桃花村”的村子……陆小凤并不否认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喜欢各种各样的麻烦,有时候却对自己身边各种各样的麻烦避之唯恐不及,别人送上来的麻烦他往往不想也不愿去管,但如果是自己遇上的本不想让他去管的麻烦有时候他却偏偏就要去管。

    推门而入之后,陆小凤先见到了一处院落,那院子里果真栽着一颗桃花树,明明是将近深秋的时候,那院子里的桃树却已经开着满树的桃花,那些粉色的花瓣随着夜风簌簌而动,如梦似幻,然而,风中携来的气味却并非预料之中扑鼻清雅的一阵的香气,却是一阵难闻的恶臭!

    陆小凤曾经闻到过一个几十年都没洗过澡的人脚底下的臭袜子的臭味,他曾经以为这会是他这一辈子闻到过最恶心的一股臭味,然而,他如今发现他错了,这世上原来还有比那只臭袜子的味道更臭上百倍的味道存在,陆小凤简直想要立刻冲出这个臭不可闻的院子之中,然后吐上他几天几夜,最好再洗上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而,陆小凤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他屏住自己的呼吸,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子,甚至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臭不可闻的院子里呆上片刻,他现在只能祈祷这间古庙的里屋里不会也是这么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然后找到他能发现的所有的线索,他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然而,正当陆小凤准备提气使着轻功掠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却忽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听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声音,类似于野兽咀嚼着食物的声音,“咯吱!咯吱!”,陆小凤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自己也会有害怕的时候,那咀嚼声出现的实在太过古怪,从那棵桃树的方向传了过来,然而先前他却分明没有在那棵桃树周围看见任何见鬼的东西。

    那满树的桃花终于已经全部凋零,诡异得令人感觉从尾骨便泛起一阵寒意的却是,那些粉色的桃花瓣落到地上后竟然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化作点点光斑,消失了。感觉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令人胆寒的“咯吱”声,陆小凤下意识的侧过身,然后伸出自己的两根手指夹了过去,眼前的红色近乎一闪而过,两指之间夹住的竟是一小块大红色的布匹,而在转身之际,陆小凤也终于瞧见了那个在背后向自己出手的“人”,或者说,不是人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似羊非羊,似猪非猪,身手敏捷,所到之处,只余一片的残影,那鬼东西一击不成之后,又退回了那棵桃树的后面,那状似人手的爪子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红的白的夹杂在了一起,浓稠的液体顺着爪子缝流了下来,它便伸着舌头仔细去舔,那双细如黄豆般大小的绿油油眼珠子里闪过贪婪的神色来。

    那鬼东西对着那红白之物用鼻子拱了几下之后,张嘴“哼哧哼哧”几下之后便几口吞入腹中,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自己口中几近反胃之感,被那该死的鬼东西吞噬之物分明,那分明是……

    ——人脑。

    那清脆响亮的竹杖之声又在陆小凤的耳边,在这个院子中间响了起来,陆小凤下意识的仔细去听,他注意到,那鬼东西在听到那竹杖声之后分明警惕的向着四周望了几眼,那双绿眼之中甚至闪过几分的恐惧之色来。

    “咯咯!咯咯!”那鬼东西张口竟然就吐出几声听来诡异到了极点的凄厉的笑声,随后甚至竟然含含糊糊的吐出了人言,“桃花坞,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如同七八岁孩童一般稚嫩清脆的声音。

    陆小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先前那阵诡异的小儿的笑声和那首儿歌一般的《桃花坞》都是这鬼东西发出来的。

    “媪。”那声竹杖声终于又停下了,而院子里终于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的书生,一个盲书生。只见那书生手上拄着一根青色的竹杖,身后背着一个木头书箱,单只瞧着,像是一个赶考的举子,那书生闭着眼,向着那鬼物的一头偏过脸来,神色平和,那竹杖声便是盲人探路之时敲打在地上而发出的清脆响亮的声音。那书生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正在熟睡的小男孩,陆小凤见了,立时便认出来,是几日前桃花村中最晚失踪的那个喜欢吃桂花糕的小男孩,陆小凤记得就在几天前的功夫正是这个小男孩从他的手上抢下了他最后一块的桂花糕。

    “媪?那鬼东西是媪?”陆小凤指着桃树下的那只鬼东西,忍不住惊道。

    “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在地下食死人脑,能人言。用柏枝插其头方可杀之。古籍《搜神记》及《晋太康地志》中确有媪的记载。”那盲眼的书生顿上一顿,又道,“媪虽为上古奇兽,然而生性智力却极为低下,能以人言引来村中十数之人,杀之而取食人脑,恐非媪之智。”

    那盲眼的书生忽然作了一个在陆小凤看来十分古怪的举动,那盲眼书生看似在空中随手一抓,然后捻着右手的拇指和一根食指,凑至自己的鼻子底下仔细闻了起来,“怨气冲天,此处积下的怨气如此庞大,难怪竟能凝物成质,时令未至,满树桃花,有违四时节气,难怪平生一股冲天恶臭。”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对陆小凤说这世间确有喜食人脑的怪物,陆小凤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然而,陆小凤今天不仅见到了一只喜食人脑的怪物,他还见到了一只鬼。

    一只漂亮的女鬼。

    弥散在空气中的那股恶臭开始越变越浓,夜风簌簌的钻进了人的领子里,陆小凤下意识的开始打起了冷颤。习武之人少有畏寒,然而,这股寒意却似乎有些不同,有些……格外的刺骨。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盛极的红意,空中纷纷扬扬的散着一片漂亮的桃花花瓣,一身红色的嫁衣在空中翻起一阵的红浪,女人将那件大红色的嫁衣裹在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上,凝如玉脂,胜似白雪的肌肤,那女人“咯咯”的笑着从裙底伸出一条雪白的美腿来,右手顺着自己的腿弯处轻柔的慢慢摸上了自己的大腿根部,那艳丽如火尽显妖冶之感的脸上分明露出极为欢愉的笑容来。

    本该是一副美极了的场景,然而周围越来越盛极的一股恶臭却似乎平白于这幅好似如梦如幻的美丽的场景之中增添了许多格格不入之色。

    那纤白的玉足轻轻巧巧的落在遍布枯枝的院子里,女人忽而掩唇娇声笑道:“你这瞎子,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呆子,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岂不是极好?”

    那盲书生将怀中的稚童向着陆小凤递了过去,陆小凤伸手便抱了过来。

    “多谢。”那盲书生笑着向陆小凤所在的方向偏过头来,稍稍颔首示意。手中的竹杖在小径上一再探了几下,那盲书生向前又走上了几步,便是轻叹道:“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人你也已经杀了不少,百年的恩怨,至今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该了的也早该了了,你又何苦再揪着不放?”

    “咯咯~”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这院子里声声似乎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那笑声飘飘忽忽的,很快,又好像有很多声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恍如一盏盏被点亮的河灯的红色的怨魂慢慢的在空中一个个的腾起,那些红色的魂光围绕着那女人转着圈而,一副极为依恋的场景。

    那红色的魂火也照亮了院子里那棵桃树周围的场景来,陆小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棵桃树之下遍布的哪是什么枯枝?分明便是一堆人的白骨,一堆森然的白骨,仔细看去,陆小凤甚至还能瞧见正对着他的一个头骨那空洞洞的两个眼窟窿,陆小凤觉得自己许是眼花了,因为他竟然觉得觉得那个正对着他的那颗头骨正在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竟然能够从一个浑身都已经化作森然的白骨的头骨的身上看出来,这颗头骨在笑,这简直,简直……

    然而,更惊骇的事情却又发生在了陆小凤的眼前,那个看起来长得还算不错的美人,不,鬼姑娘忽然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发出一阵诡异非常的笑声来,然后,那女鬼便散下了一头本该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秀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陆小凤看见那个女鬼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非常的笑容来,忽然伸手猛地拨开了自己散在一边的长发。

    红的,白的,血淋淋,不,血肉模糊的一张不能被称之为人的脸,红的是血,拨开那一层伪装的人皮之后,便露出了里面一块块的血肉,白色的是皮肉下的白骨,那女鬼笑起来的时候,森白的牙齿一直蔓延到了将近耳下的位置,上下颚之间甚至隐约可见几条红色的肉丝。

    红颜白骨,陆小凤从未有过这样一刻清晰的认知到这个词所代表的……真正的意义所在。

    第2章 桃花坞(二)

    桃花村谷三家的三儿被救回来了,村中秋日里却诡异的开满了满树桃花的桃树几日后也终于谢了,那些谢下的桃花瓣触地不到盏茶的功夫,便会枯萎,然后散发出一种让人十分作呕的臭味,桃树上生了血斑,好好的桃树的躯干上长出一块块红色的像血块一样的玩意儿,看上去实在可怖的很,凑近去闻,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十分的味道。

    村里的老人觉得这些桃树不吉利,便差着村里的年轻人把村里的桃树全部砍了,没有了桃树的桃花村自然不能再叫桃花村了,桃花村在几日后便成了杏花村。

    陆小凤再醒来的时候便出现了桃花村的一家客栈的客房里,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长的梦,一个十分荒诞的梦境,然而,摸着几下那两撇与自己眉毛一般无二的小胡子,陆小凤却半分也不为自己的这个荒诞梦境,为自己或许奇妙不过的想法而感到自得或是好笑,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前好似被压着一块百斤,不,千斤重的石块,沉重得几近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陆小凤想到了他一晚上做的梦,一个穿着火红色嫁衣的女人,女人被绑在一个高台上的十字桩上,高台周围堆积了满满的干柴,女人的全身光/裸着,白花花的身子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人的面前,高台的周围聚着很多的人,人影飘飘忽忽的,看不清他们的面孔,随后,一个男人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点燃的火把……

    明黄|色的火舌吞噬了女人的身体,火势越烧越旺,最终舔上了女人的脸,女人的脸是垂下的,过长的如同海藻一般的长发掩住了女人的脸,火舌舔上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女人发出一阵凄厉不过的尖叫声来,那阵凄厉又怨恨的尖叫声惊起了这晚上一片栖居的乌鸦,“嘎嘎”的怪叫着惊飞了一片,那阵凄厉又怨恨的尖叫声越来越响,从一个人的凄厉又怨恨的尖叫声恍惚间竟好似化成了很多女人的凄厉又怨恨的怨诉声。

    陆小凤眼生生的瞧着那被缚在高台之上的女人因着大火灼烧而仰起的脸不断的开始变换着,火舌没吞吐一次,那张脸便要变上一变,从一个女人变成另一个女人的脸,最终,这成千上百张女人的脸变作了那晚上在树林里见到的那女鬼那张妖异的过分的艳美的美人脸,女鬼诡异的在吞吐的火舌下发出咯咯的怪笑声,那张漂亮的妖异的人皮一下又变成了那张鬼见鬼惊,形如鬼魅的血肉模糊的鬼脸……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推门缓缓走出了客栈,那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自己的身上的感觉好似竟然格外的舒服,一瞬间,恍如隔世,他从前觉得自己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一种他的一位至交好友对于生命美好的憧憬感恩的姿态,他一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混蛋,一个从来只会享受不会去自寻烦恼的混蛋,然而,陆小凤现在却觉得,他已经体会到了那一种单纯对生命感恩的滋味,一种……十分新奇的感觉。

    抬眼望去,只见村中好些老人搬着竹椅聚在村头在树下晒着懒洋洋的日头,几个正在嘻嘻追逐打闹的稚童,村中偶或有几声鸡鸣犬吠之声,小儿诵着孔圣人满篇所云之乎者也的朗朗之声,村中几处通达的小径延至视线之外,通向了几处茫茫的田野……陆小凤不由的想着,若是那一晚他未曾起了兴致去了那竹林之中走上一回,他或许也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好似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的小村落。

    然而,陆小凤很快又想到了更多的东西,想到了他昨晚的一个梦,他想到了一个盲书生,又想到了一根青竹杖,他想到了那个似梦非梦的梦境中那个凄厉的女鬼撩着头发露出的那半张脸,想象着那张原本漂亮的近乎妖冶的脸被大火灼烧褪去人皮之后露出的层层的血肉,想到了那个女鬼周围围绕着成百上千的怨魂。想到了那个盲书生所言百年的恩恩怨怨,想到了那阵让他觉得冰冷刺骨,窒息而亡的几近凝成实质的冲天的怨气。

    这个看似平和宁静下的小村落又何以会成为这成千上百的冤魂冲天的怨气的聚集之所?

    一阵清脆的竹杖声顺着一小径似从远处缓缓趋近,陆小凤犹豫片刻,便很快循着那竹杖声顺着那小径一路寻了过去,在村头一处堆着一堆草垛的地方便果真又瞧见了那盲眼书生。

    好奇心不仅能害死一只猫,有时候,还可能会害死一只好奇的小凤凰,让一只唤作陆小鸡的小凤凰心甘情愿的钻入一个他可能闻所未闻的不小的麻烦之中。

    陆小凤的脚步在趋近那书生的时候,下意识的顿上一顿,那盲书生探着手中的那根青竹杖,每在自己面前敲上几下之后,方才会小心翼翼的迈上几下极小的步子。

    陆小凤见着那书生闭着自己的双眼,青丝高束,以一青色方巾系之,面皮子温良,尚且俊秀,笑意清浅。尽管陆小凤的朋友之中尚有一个眼盲的至交好友,而那友人却只怕是他识得的人中最不像瞎子的瞎子,至于眼前这书生,他看上去却是陆小凤见过最像瞎子的一个瞎子了,一个平凡的瞎子,若是平时,陆小凤定然不会吝啬于对一个一般的瞎子热心几分。

    那盲书生在乡间小道上探路的青竹杖崴了一下,带着脚下的步子一时间也虚晃上几分,整个人便不由向着一边晃上一晃,待到直立片刻之后方才堪堪稳住了自己脚下的步子。

    陆小凤不由的顿住了自己正要走上前去的步子。

    ——这人当真正便就是自己昨晚在古庙里遇见的那盲书生?

    陆小凤瞧着这人合上的那层眼皮子,眼前却忽然晃过那日夜里在桃花庵所见到的那一双空洞洞黑黝黝的骷髅眼眶,每想到一遍,身后便不由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陆小凤有很多的疑问,他觉得他有必要都问上一问,毕竟,无论是谁,莫名被卷入这灵异扑朔的鬼案里,又经历了一夜的惊魂之后,总会希望自己能够了解几分前因后果的,最好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何况,他是陆小凤。然而,如今人已见到,陆小凤却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他开始疑惑眼前这看似寻常的盲书生当真便是他遇见的那一个盲书生。

    然而,这种疑惑在陆小凤的脑中也不过一闪而过,青竹杖,木书箱,盲书生,陆小凤自信在他所见之人中怕也就独此一人了。

    “这位兄台。”晃神片刻后,陆小凤伸手便欲拦住此人去路,然而那伸出的右手顺着那人一边的小臂抓了过去,明明看上去似乎近在咫尺,然而,那手掌过去,却竟然连那人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那人脚步虚浮无力,分明不是个习武之人,然而,陆小凤似是忽然一阵恍惚之下,最后竟只抓了一手的空空如也,陆小凤便只好随后又无奈的说了一句道:“兄台请留步。”

    听得那阵清脆的“啪嗒”竹杖声似乎终于在耳边顿住,陆小凤这才大觉松下了一口气。

    眼前之人这虚无缥缈的存在感于他陆小凤而言实在太过古怪,便是向来自诩胆子极大的陆小凤这会子也不由觉出几分的压力来,这盲书生实在古怪得太过有些过分了,眼前虽然看得真切,然而若想伸手去碰上一碰,往往便只能觉出一团空空如也的空气。陆小凤小心的打量着这人的身后,直到瞧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之后才松下了口气,但回头又不忍暗暗唾弃自己,虽已见了一回的鬼,然而如今这青天白日的,又哪来的什么鬼魂,自己竟也疑神疑鬼了起来。

    又听得一声嘶哑的嘶鸣声在耳边忽然响了起来,陆小凤下意识的抬眼看去,便见到了一大张的血红尖嘴,是一只海东青,凭着陆小凤的眼力,他几乎立刻便认出了那只凶禽的品种,海东青在中原都是极为少见的,即使这是只看起来有些发福的过分的肥鹰的身材早已经走形,然而那与它的身材全然不符的敏捷的身手,那异于寻常家禽的长翅和利爪却是再容易分辨不过了。

    然而,让陆小凤更觉惊异的却是那那只胖得有些离奇的海东青腹部一块血色的绒毛,血红色的一团,却诡异的给人一种活生生并且正在蠕动的肉块的恶心感。

    那团缓缓蠕动的血红色的肉块迅速占据了他视野之中一大片的光景,连同那只身材走形,肥硕的有些过分,像老母鸡一般的海东青向着他迎面扑了过来。

    “——嘎嘎嘎嘎。”那只肥鹰口中愈发变得古怪的嘶鸣之声。

    陆小凤面皮子上忍不住便是一抽,一只叫声难听的像鸭子一样的海东青。

    陆小凤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住那只俯冲而下的肥鹰,指尖便是挥出一阵劲气,那肥鹰闪躲得倒也是极快,陆小凤倒也并非存心想去伤它,那阵劲气也不是极重,只见那只肥鹰又是怪叫几声,陆小凤便只能干瞪着眼,瞧着那只肥鹰凌空飞起,掠入空中之中再不见了身影。

    陆小凤回过神来的时候,莫说是那盲书生,周围此刻怕是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

    第3章 桃花坞(完)

    你可曾听说过巫蛊?可曾听说过千万怨气所化的怨鬼?可曾听闻常以人脑为食的异兽?

    早年的桃花村便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巫蛊之村,然而几百年来相传下来的巫蛊术都已经断了传承,巫蛊之术有违人道,年以活人为祭,明火焚之,以祭神明。

    百年之前的桃花村里出了个老道士,遇媪,以为助力,欲供养之。遂以唤巫蛊之术为由,祭以活人,再挖其脑,以啖媪口。媪日食其脑,戾气日益,遂反噬其主,食其肉,啖其脑而去。

    另有言,活祭之女,尸骨埋于桃树三尺之下,怨气森森,越地气而出,遂至六畜不宁,鬼门大开,日难休止,怨气化人,遂成一怨鬼。百日后,媪复返,怨鬼遂以人脑为饵,诱其供己驱使。

    百年前的老道士已入媪口,然因怨鬼执念,怨气冲天终究不止,旧怨难平,媪为老道所饲,算其百年之后再堕轮回,再入桃花村,恶念顿起,欲寻其转世,灭其三魂,攻其七魄,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现身阳间,遂生祸乱。

    *

    这日里,

    村中的年轻人说在后山见到了一只死物,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几个年轻人合计着是个稀奇的东西便绑着抬了回来。

    “这是头猪。”“明明是头羊。”“……”村中的几个年轻人拎着那死物嘻嘻哈哈的讨论着,那死物是在树林中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死在一棵桃树下,前后脑被一根柏树枝洞穿,奇怪的是,那树枝头好似也不是特别的尖利,不知是怎么将这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死物后脑洞穿的,那柏树枝的一头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浓稠的浓绿色的液体。

    一个年轻人伸手去掰开那死物的眼睛,然而,随后却被生生惊退了几步,那死物的眼睛竟是一双绿油油的竖瞳,“咯咯!”那年轻人近乎惊恐的跌坐在了地上,“它,它在笑!”刚才……就在刚才,他分明瞧见了这个那似猪似羊的死物的嘴角向上诡异的提了提,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甚至于,那个年轻人的耳边还隐约回想起一阵小儿清脆如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的小了?”又有一个年轻人笑着走近了那死物,伸手拔了插入那死物前后脑的柏树枝,那先前惊骇得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注意到了那抽出的柏树枝上沾上的一圈黏腻浓稠的几近让人作呕的绿色液体,空气中忽然开始散开了一阵淡淡的腥臭味。

    ——……找到了。

    “不管它是羊还是猪,今儿个晚上便拿着它作下酒菜了。”拔出柏树枝的年轻人的左脸靠近鼻翼的地方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痣,身旁一同起哄的年轻人从家里拿了一把杀猪的刀出来,左脸长痣的年轻人忽然带着一脸诡笑将手中的那把杀猪刀插入了那死物的肚子中,开膛破腹。

    ——终于……找到了。

    忽然,空气中那阵隐隐的恶臭终于在这一刻冲天而起,那一阵冲天的臭气熏得人几近作呕,那伙年轻人下意识的离着那死物退后了几步,然而,那个左脸长痣的男人却似乎仍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正在给那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死物开膛破肚,仔细看去,那年轻人的眼中此时竟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绿雾。

    “桃花坞……桃花庵……”那男人一边解剖着这死物的肚子,忽而一副茫茫然的模样喃喃的念道,眼中似有一道的诡异的青色一闪而过,嘴角一边却已经扯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怪的笑容,嘴角咧得很开,几乎拉扯到了眼角的扭曲的笑。那男人一边笑着,一边唱起了一首儿歌……“桃花坞,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那死物被剖开的肚子中流出了一地绿色的散发出恶臭的粘稠液体,随后在那怪物的食道之中才寻到了一些红白之物,等到周围的年轻人发现不对,准备四散逃逸开的时候,却已经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此时竟已经半分都动弹不了了。

    男人从那死物的肚子里刨出来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红白相间的脑,那脑的中间长了一只绿色的眼睛,那只眼睛的眼珠子上下的转了转之后,忽然弯了起来,看起来就像在笑的样子。

    这情景看上去实在太过诡异,明明仍是青天白日,却无端感到了一股几近深入骨髓之中的森然的寒意。

    随后,那几个年轻人便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个左脸长痣的男人忽然伸手向着自己右边的胸口抓了过去,脸上仍带着一阵古怪而扭曲的笑容,那弯曲的五指随着指尖一阵暴起的青筋竟然直直的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浓稠鲜红的血液从男人的胸口流了出来,男人却好似浑然不知,在自己的胸口摸索几下之后,掏出了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血红之物来,再将那血红之物周围的红白的肠子一下撸了个干净。

    “桃花坞,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男人的左手捧着那只长着绿色的眼睛的脑,右手捧着那颗正在跳动的血红之物,那颗脑上绿色的眼睛一弯,男人的眼睛遂也一弯,“换酒钱吗?”随后便是一阵像是从胸膛里喉咙口发出的古怪诡异至极的笑容。

    那地上被开膛破腹的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死物此时在那日头的照射下忽然散开一阵青烟,像被烫在火炉上的冰块一样慢慢的融化,最后被蒸发成一阵青色的水汽。那男人的头顶渐渐也开始散发出一阵肉眼可见的青烟来,那脸上的脸皮子开始慢慢变皱收缩,最后化成了一缕一缕的血水从脸上流下,那脸皮子像是在脸上一层慢慢的被揭开的白布,那张脸皮被卸下之后,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血肉,脸上却仍带着嘴角一直咧到耳后根子的诡异到无法形容的笑意……

    “咯咯!咯咯!”如同幼儿稚童般稚嫩请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忽而,从空中突然扑下一只肚子其肥无比的飞鹰来,那只飞鹰就着与自己的体型似乎极为不符的敏捷的动作抓着那长着绿色的眼珠子的脑便飞向了空中。

    爪子一抓一收紧,空中很快便传来一阵凄厉非常的惨叫声,然而那凄厉的惨叫声中又夹着张狂舒展的笑意。空中随后便洒下了一片绿色的腥臭无比的绿雨。

    一阵青烟于那肥鹰的爪下倏忽的散开,又有一阵微风而过,便已悄然弥散。

    ……

    村头小道上,

    一个白衣的盲书生拄着自己面前的那根青竹杖小心的在遍布石子的小路上探着路,书生的身后背着一个简易的木头书箱,撑开的遮盖遮在了这书生的头上,书箱里放着几卷画轴,几条柳枝,几根柏树枝。

    又见天上那只在书生头顶盘旋几转的飞鹰怪叫几声之后,很快便冲入云霄之中,不见踪影了。

    盲书生闭着眼睛,脸上却始终随着几分既温和又亲切的笑意,几个路经的小孩调皮的绕着这个书生打着转儿,“是个瞎子!竟是个瞎子!”“看不见!看不见!”“他看不见我!”“一个瞎子!”“瞎子也能读书吗?”“……”

    随后,一个似乎尾随着那书生而来,看起来脸上随着几分机灵劲儿的男孩向着周围起哄的几个小孩子做了几个鬼脸,再忽而怪叫几声,举着自己两边的拳头,看上去倒也颇有几分孩子山大王的气势,奶声奶气的说道:“……要打你们了哦!”那几个小孩子听罢,随后便都又一再一哄而散了。

    那盲书生向着那小孩儿弯了弯自己一边的眉角,那小孩儿挠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瞧着那盲书生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红了脸。仔细瞧上去,这书生虽是个瞎眼的,一张脸皮子却是无端生得极为俊秀,让人瞧着第一眼便不由生出几分的好感来。

    小孩儿拦住了那盲书生,最后终于大着胆子张口道:“我记得……那晚便是你救了我。”

    正是那谷三家平素最喜桂花糕又贪嘴的三儿。

    ……

    百花楼,

    “再后来,我再去那桃花村的时候,桃花村就已经不再是桃花村了,而成了杏花村,问起村中的老人,他们竟然都不承认就在一年之前,这还是一个叫桃花村的村子。”陆小凤摸着自己上颚上的两撇胡子忍不住叹道。

    陆小凤抱着他的酒坛子转头又看向了身旁终于止住不再抚琴的花满楼,忍不住挑眉道:“你不信我说的话?”

    “我信。”花满楼笑道,“我信我的朋友不会骗我。”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说,你更信你朋友中的那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这样我说不定会更高兴一些。”

    顿上一顿,陆小凤又说道:“我于你说起这个故事,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原来竟真有怪力乱神之物的存在,有时候对鬼怪多存上几分的敬意总也是不错的。”

    花满楼沉吟片刻,又笑道:“你可是想说,若是很多人对鬼神多存上几分的敬意,到最后才不至于做出太过混蛋的过分的事来。”花满楼的脸上总是随着几分既温暖又亲切的笑意来,比春风还要软,还要醉人的笑意。

    陆小凤一直觉得,那正是源于只有当一个人对生命,对身边的一草一木由衷的热爱才能表现出的一种最温暖不过的笑意。而在他认识的很多的朋友之中,他却只见过一个花满楼。

    陆小凤揪着自己的一边的那一撇小胡子,眼珠子很快的转了一转,便以着一种听上去古怪的文绉绉的腔调笑着说道:“知我者,唯七童也。”

    “我很庆幸,我虽然是个混蛋,却还不是个坏到了骨子里的混蛋,所以才不怕有朝一日会被鬼怪缠上身来。”

    花满楼道:“你虽然是个混蛋,确是个可爱的混蛋,而更恰巧的是,你还是一个好人。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应该更担心一些,毕竟你不知道你日后会不会被一只漂亮的女鬼给缠上,想必于你来说,那定然是个十分甜蜜的烦恼。”

    陆小凤单手托着他的酒坛子往自己的口中便是一倾,便喝完了一整坛的好酒。陆小凤随后又忍不住说道:“这件奇事还告诉我一个真理。”

    花满楼便也顺口问道:“什么真理?”

    陆小凤努力苦着自己上边的那两条眉毛,缓缓说道:“永远不要小看一个看上去不像瞎子的瞎子。”

    临走之前,陆小凤顺走了花满楼百花楼里最后一坛子的百花酿。

    “我并不是故意要于你说起这一桩鬼怪吃人的惨案的。我只是想说……”

    “近来我在你的小楼里又见到了那个盲书生。”

    ……

    第4章 金鹏+骨女(一)

    百花楼的大门一年四季正对着盐城最长最热闹的一条长街大开着,百花楼的对面的一座阁楼半月前被一个书生盘下住了进来,花满楼的新邻居从住进那座小阁楼的每一日的早上都会友好的于他打上一声招呼,“花公子,早。”“花公子,今儿个又起早了。”“花公子好。”多是些寒暄得很的问候,花满楼却很享受这种近邻之间近乎闲话家常的亲近,每日清晨也会回上几声寒暄的问候。

    花满楼在他的新邻居搬来的第三天渐渐打听到了新邻居的消息,花满楼的新邻居是个盲书生,从每日花满楼侧耳听见的那阵时断时续的竹杖敲击着地面的清脆的响声已经不难推断出一二,是个同他一般目不能视物的年轻人。

    那盲书生苏姓名折,草字云丛,确实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名字。

    苏折养了一盆四季花开不败的奇花,花香极淡,若非仔细辨别一番,极难察觉到的一股子独特的清香,百花楼的主人爱花如痴,是个爱赏花,喜爱侍弄花草,颇有雅兴的温文公子,在整个街道上,早已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半月前,苏折便将那盆奇花寄在花满楼的小楼里,只身出门了,苏折想着,花满楼既是个爱花之人,那盘奇特的花在花满楼的小楼里自然会得到极好的照顾,而事实上,那盆奇花也确实被照顾得很好。

    这日里,

    小楼外的长街上竟是难得的一番热闹,花满楼的百花楼里来了一个客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莽莽撞撞的闯进了百花楼里。一个手持着大刀的大汉从长街上一路追至了小楼里。

    那女人的年纪看上去不大,一双明亮的眼珠子更是明亮非常,女人的声音又清又亮,像摇坠的银铃一样好听,相貌也是一副极尽秀丽妍态,只可惜,站在那个漂亮的少女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要追杀她的恶人,而另一个,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瞎子。

    那拿着长刀的正是花刀太岁崔一洞,崔一洞追着那个女人跑了整整十二条街,因为这个女人偷了他的腰牌( 总有一个书生在见鬼 http://www.xlawen.org/kan/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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