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仙侠修真 > 总有一个书生在见鬼 > 总有一个书生在见鬼 第 3 部分阅读

第 3 部分阅读

    长舌吞吐,死狀恐极。”

    而就在刚才,就在踏出那怡红楼的一时间,龟孙老爷终于记起了他先前在楼里见到的那女人究竟是谁,

    三年前在这间怡红院里猝然暴毙的当年怡红楼里的头牌名妓。

    ——辛娘。

    这夜的风又起,卷起一地秋日里萧索的落叶,冷风呼呼的钻进了龟孙老爷领口,龟孙老爷上下的牙齿都在打着颤儿,不住的在打着哆嗦,从背脊里泛起的一阵森然的寒意,龟孙老爷伸手扯着两边的衣领,裹了裹身上实在有些单薄的衣裳,缩缩身子,然后将自己的双手揣进了自己有些宽大的袖口子里。

    龟孙老爷深吸了一口气,“我带你们去找那两个老怪物。”

    龟孙老爷说道:“现在。”

    ……

    第8章 金鹏+骨女(五)

    盐城最红火的一间青楼里发生了命案。青楼里的老鸨死了,吊在青楼大堂里十几米高挂着吊灯的地方,晚上开楼的时候,打开门,这夜里的冷风一吹,明灯一晃,明黄|色的火焰随即便变得忽闪忽闪起来,这间青楼大堂里的地面上就隐隐绰绰地晃动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楼上的姑娘和客人抬眼往上去看,一具凭空被吊起的老鸨的尸首,远远看去,只模糊的见着头向着一边歪着,吊在房梁上的老鸨穿着一身火红火红的长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做工精良的红绣鞋。

    照着理来说,老鸨的年纪已经有点大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福,双脚已经变得臃肿,然而,那双绣鞋却十分的精致小巧,那身的红裙子和那双绣鞋穿在老鸨的身上看着也竟然说不出的合身一般。

    最恐怖的却要数这具尸体的一副模样,接到报案后的衙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悬挂在楼里十几米高的房梁上死去老鸨的尸体放了下来,然而将这具尸体放下来的时候,负责办事的好几个衙役捕快都近乎吓得哆哆嗦嗦,甚至近乎被吓得几近跌坐在地。

    那具被放下的尸体此刻已经全然不见人样了,能看见大睁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吐得很长的舌头,眼球凸起,眼眶几欲爆裂,然而脸上以至于身上却都已经是一片的血肉模糊的模样,红色的血块和白色的脓液便是在这具尸体上仅仅能见的物什。

    衙门前来的仵作判定死了不足一日,应该是昨晚刚死不久的,也有楼里的姑娘证实说昨晚确实见过老鸨,然而奇怪的却是,那老鸨明明死了尚不足一日,她的尸体却已经开始散发出一种恶心难闻的尸臭,那阵恶臭扑鼻而来,便是向来见过很多死人的捕快也忍不住皱眉,简直是一股臭到了极致的气味。

    那具尸体的脸上以至于身上更是已经零星可见一些白色的蛆虫在肉块之中钻来钻去,青楼里的姑娘们和好些恩客都被吓坏了,有些忍不住已经大声呕吐了起来,有哭爹喊娘的,也有吓得尿了裤子的怂人……大抵实在是因为眼前的这幅场景太过恐怖了些。

    那具尸体,简直……简直就像被人活生生的从身上扒了一层人皮下来的一堆红白相间的恐怖的血块。若非有人从那具尸体的发饰和手上的玉镯子上认出了是老鸨的物什,而老鸨也正正是昨晚开始不见的,只怕全然就不能确定这堆仅余下血肉的尸体究竟是谁了。

    那一身红色的长裙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安静的围了一个圈,红色的长裙很美,然而入目所见却是一堆模糊的血肉,刺目的大红色一瞬间似乎成了一个几近择人而噬的恶鬼,美得人晃目,也美得恐怖。那脸上的肉块似乎在缓缓的蠕动,血液也在缓缓的流动着,和白色的脓液夹杂在了一起,那血肉模糊的脸上更甚至似乎咧上了一个十足诡异的笑容,然而抬眼再仔细看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楼里的姑娘们和几个恩客都被衙门细细盘问了一遍,却一概都是不知。

    老鸨的尸体被两个衙役抬着担子本准备送去衙门,抬出去的时候正是青天白日,那有些刺目的金灿的阳光照在尸体上的时候,抬着担架的两个衙役的耳边这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好似凄厉的惨叫声,其中一个衙役被惊得几乎放手了自己手中的担架。

    随后便只见那担架上分明已经死去的老鸨血肉模糊的脸上忽然扭曲了一个十分痛苦的表情,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尸体开始变得焦黑焦黑的,阳光一照上去,一阵肉眼可见的轻烟缓缓升腾了起来。

    负责来办案的衙役和街上的百姓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具实实在在的尸体转眼像消融的冰块一样化成了一摊浓浓的腥臭无比的黄水,惊得那两个衙役丢下手中的担架,跌坐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大叫着“他老子的……”像烧上尾巴的兔子一样跑了起来。

    “是……化尸水?”一个看去要年长也要更镇定一些的老捕快哆哆嗦嗦的迟疑着说道。

    化尸水不会遇到阳光才会让尸体化成一滩血水,化尸水滴在尸体上的时候也不会让尸体的面容忽然呈现出一种最扭曲不过神情,也不会有一阵似乎近在耳边凄厉的惨叫声。化尸水是蜀中唐门的至宝,蜀中唐门之人又缘何会对盐城一个小小青楼的老鸨下此杀手?

    事实上,化尸水的猜测却是极为不合理的,然而,就目前看来,“化尸水”又似乎是最合理,也最恰当不过的一种解释了。

    ……

    *

    夜已经深了。

    盐城的灯市上红火的彩灯映亮了半边的天,如昼。女人踩着极缓的步子一步步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翩然而来,柳眉杏目,面上半分粉黛也无,然而一挑眉一抿唇,一步一顿之间尽显几分绰约妩媚的风姿,发间的金步摇隐绰,更衬得女子的面容极尽妍态,那确实是个十分漂亮的让人瞩目的女人。

    “盐城里的灯市是江南最繁华的一处盛景。”那漂亮的女人从陆小凤的身边经过的时候,陆小凤正在笑着同花满楼介绍盐城的灯市,那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脂粉气不知怎的竟让他有了一瞬的恍惚,回头一看,便见到了一个体态轻盈,身姿曼妙的美人,这确实是一个让他感觉多少有些赏心悦目的女人。

    陆小凤随后便笑着向那个女人又看了几眼,陆小凤见到了那女人的怀里还抱着白色的一团绒球,是个活物,一只眼睛红红的白兔子。一个漂亮的女人总是不吝惜男人去看她的,陆小凤一直坚信这一点。

    那女人见了陆小凤看头,回头遂也看了陆小凤一眼,女人不由掩唇轻笑,眉目宛然,笑意清浅,转身不久后便又遁入了人群之中,遍寻不得了。

    花满楼将手中的折扇倏忽打开,不由缓缓摇头,温文而笑。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上的两撇小胡子,嘴角一勾,便又是一抹极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总是一个女人缘向来不错的男人,兴许便是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喜欢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

    陆小凤顿了顿,回头又道:“莫不然你继续听着我与你再说说这盐城的灯市?”

    久居盐城的分明应是常住百花楼的花满楼,然而,如今花满楼这个主人却不曾与陆小凤这个客人介绍起盐城夜晚的灯市,却是陆小凤这个客人自然的于花满楼这个主人讲起了盐城灯市如何的繁华如昼,人来人往的景象来。

    陆小凤向来居无定所惯了,没个可以落脚的去处,然而,这些年在外见到的盛景不可谓不绚烂,但却往往皆如烟云过眼散尽,见上一面不多久便会失了兴趣,然而却独独这盐城一年一度的灯市他已经逛了不下数回,每年赏玩的心境都不尽相同。

    而往往每年,近乎都是陆小凤一边同花满楼絮絮的说着灯市上的盛景,而花满楼便轻摇着手中的一把白色的折扇笑意晏晏的听着。正巧这一年的灯市将近,备马的马夫明个早上才到,陆小凤起了兴致,便拉着花满楼又逛起了灯市。

    花满楼遂也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他忽然说道:“每年都听你于我讲着这盐城的灯市如何繁华如昼,人声鼎沸,如今也该是腻了,不如我们来换个玩法?”

    陆小凤随口便也就应道:“怎么个玩法?”

    花满楼道:“早听得你总是说盐城的灯市上花灯千盏,几近映红了半边的夜空,我无缘一见自也是可惜,只是你再怎么说着,一个瞎子也不会当真看见,不如你将这灯市上的花灯数一个确切的数目说于我来听,我大略也好有个模糊的印象。”

    这方法简直实在是太好,也当真太妙了。陆小凤瞪着眼睛仔细的瞧上了花满楼好几眼,随后便只好摸着自己的胡子苦笑着说道:“我现在倒是可以肯定,想来我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将你给得罪狠了,才会让向来温文和善的花七公子说出这般的话来。”

    花满楼却只浅笑不语。

    陆小凤究竟有没数完这灯市上上千盏的花灯已经无从知晓了,然而,或许就在他正在数,或者正准备开始数这晚上的花灯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书生经过,手上拄着一根青色的竹杖,背着一个半人高的书箱,气度闲雅,清俊而自有风骨,一个在长相上让大多数的男人羡慕嫉妒,让大多数的女人倾心垂怜的俊秀书生,只可惜,却也是个瞎子。

    陆小凤想着,是不是这世上有一些的瞎子都是这般模样的,因为本来的他们实在是太过完美了,完美得近乎让天下的男人和女人们嫉妒,容貌,气度,风华,品性……也许也正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完美了,上天才甘心剥夺了他们的一双最明亮不过的招子,比如花满楼,再比如……苏折。

    苏折与花满楼本自相熟,便与花满楼稍稍颔首打了招呼,笑道:“花兄同友人也是雅兴,有兴致在这盐城的灯市上逛上一圈。”

    花满楼遂也拱手道:“苏兄若有兴致,不妨同路?”

    苏折缓缓摇了摇头,却是忽然问道:“你们方才可见到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从此路经过?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

    这灯市上多是一些穿着素净的女子,穿着像大红透紫一般颜色的姑娘实在不多见,不论是对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已嫁作他人的人妇来说,这种俗艳的颜色其实都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大红之色,所以,一身红衣的女人其实已经是个十分明显的特点了,更可况,还是个抱着兔子的红衣女人。

    然而,陆小凤关注的却远远并非这个,他确实方才见过这样一个女人,可他如今却对另一件事远远更有一些兴趣,“你莫不是……看不见吗?你又如何知道那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知道那女人还抱着一只兔子?”

    陆小凤的眼力一向不错,回头看第二眼的时候他便已经认出了这个古怪的书生,毕竟在他自认为传奇的麻烦不断的一生中,那般鬼神魔怪之事实在少见,容不得他当真轻易忘记,那食人脑的似猪非猪似羊非羊的怪物,一身红衣面目狰狞如恶鬼的女人,一股滔天而已的成千上百的鬼魂聚集而成的怨气,在有一段的时间中,陆小凤甚至觉得自己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些那些面色实在可怖的鬼怪。

    陆小凤在花满楼的小楼的对面远远的已见过这书生,而现在又再面前真正遇到了,而每次遇到这古怪的书生的时候,他总是抑制不住的的想去想一些古怪的怪力乱神一般的脏东西。

    陆小凤觉得自己忽然浑身上下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那一身红衣的女人……也是鬼?”

    苏折指了指自己的紧闭上的一双眼睛,笑着说道,“你们,通常都是用这里看的。”苏折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小凤觉得自己盯着那额头去看的时候,那两眼之间约莫两指以上的位置忽然闪过了一线刺目的红光。

    苏折道:“我的这只眼睛看不到你们能看到的俗世的一切,却能看到一些往往你们不能看到或是看不真切的东西,我的这只眼睛……便是我的法眼。”

    “并非怨鬼。”苏折随后又缓缓说道。

    陆小凤顿觉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随后又听得苏折依着一种绵长幽深的调子缓缓的说道:

    “——皮肉不存,骨无所附,杀人而取皮,画皮而披之,是为骨女,名之亦为画皮。”

    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最近还是不要去见一些漂亮的女人了,尤其是穿着红衣的女人。

    这世上的女鬼好似都喜欢穿着一身的红衣。

    第9章 金鹏+骨女(六)

    一个在客栈里的晚上点灯的瞎子。

    玉罗刹见到过很多的瞎子,然而,他眼前的这个瞎子却与他见过的所有的瞎子都要不一样。

    瞎子的手里点着一盏灯,那盏灯不是客栈里的油灯,也不是床前的烛灯,却是瞎子面前的一盏长明灯,烛火摇摇曳曳,窗外的冷风钻进了客房之中,那明黄|色的火焰眼看着便要熄了,瞎子右手的一根手指向着那长明灯的灯芯上一点,火舌顺着那瞎子伸出的一根手指舔舐了上来,房中倏忽便是一瞬晃眼的明亮的火光,晃神过后,长明灯中的火光竟似已是稳当了不少,窗外的冷风仍是不止,那长明灯中的烛火却诡异的半分也未见摇曳吞吐的火光。

    那长明灯中的火光看上去似乎那么的亮,那么的漂亮,然而,却似乎不仅半分也让人觉不出暖意,越向着那盏长明灯靠近,竟越能觉出一种令人从骨子里泛起的一阵森人的寒意,这是盏能让人感到森寒心悸的长明灯,它的烛火是幽寒而冰冷的。

    床边白色的帷幔飘飘忽忽的晃动着,只听得忽然咯噔一声,那床边的银钩子便忽然被卸了下来,白色的纱帐无风而自动,耳边叽叽喳喳的响着一阵像是啮齿一般磨来磨去的既森然又诡异的声音。

    “骨头……骨头……人骨……”“兔……鬼兔……婴灵……”“我的头……我的头……”“舌头……缠上了……缠上了……”“见过……骨头,怡红楼……”“新鬼……不……旧鬼……骨女……吞了……新鬼……”“西边……西边……往西边走了……”“……”

    竟原来是个吞了新鬼魂魄肉身现身阳间肆虐的怨鬼,难怪新鬼成年不过一二年,本该难成气候,却如今怨气冲天,宛若实质,竟原来是旧鬼融了新鬼,怨气三生,封入气海,膻中,三阴三||穴之中,鬼气难消,人骨犹存,遂成骨女。

    ——今日之事,多多麻烦诸位,故而在此多谢了。

    ——只是日后,若得见骨女原身,还望诸位能允告知。

    “人……好新鲜的人气……活人……”忽闻房中一老鬼喋喋怪笑了几声,脖子像拧上的麻花一样在空中凭空拧了一圈,在房中绕了一圈后,那脑壳子上少了一块的鬼头凑近了那处房门,只见其飘飘忽忽的从口中吹出了一口气后,那房门的门栓啪嗒一声,竟然当真随着那阵阴冷至极的寒风应声而断,两边的木门像是忽然被一阵大力撞开,随着一阵让人从骨子里泛出寒意的阴冷至极又诡异至极的冷风而被撞在了一边,在两旁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

    玉罗刹是成名于近二十年前的西方魔教的魔教教主,在中原的名声向来也是不小,传闻之中更是个能让小儿夜啼的十足可怖的人物,然而,这个在江湖传闻之中如何可怖的魔教之主在斟酌了几步之后,瞧上几眼那似被一阵诡异的寒风所撞开的大门,深吸口气,方才一步一步的踏入了此间房门之中。

    房中只见一人,一灯,一个正在点灯的瞎子,一盏明亮却不够温暖的长明灯。

    那瞎子不仅是个睁不了眼的瞎子,还是个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然而在他见到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的第一眼的时候,玉罗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再长长地吐了出来,“果真是你。”

    那瞎眼的书生向着那笼在了一身灰雾之中看不真切面容的身形飘飘忽忽的黑衣人,顿了顿,随后便迟疑着说道:“阿狸说……你踩到他的头了。”阿狸是一只没有头的鬼,一只几百年道行的狐狸,生前已经生出了几分的神智,若是再过上几百年,说不定便真能化形成一只真正的狐妖,只可惜,在它还只是一只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小狐狸的时候便为人所逮,当时当地的百姓正值饥荒,时有人为了吃他的狐狸肉,割下了它的狐狸脑袋,然后再将他的狐狸肉在篝火上烤上了百回,怨愤难平,故在当地成了一只横行百年的厉鬼。

    阿狸不仅是只没有头的狐狸,还是只没有狐皮的无头的狐狸。

    那瞎眼的书生在百年之前遇了正在找头的鬼狐,寻到了鬼狐的头,化解了它身上怨气之后,那鬼狐便在他的身边留下了,自此,鬼狐便成了阿狸。

    幸好玉罗刹尚还是个见不了鬼的普通人,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个真正的人,然而却也大抵不过是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过偏门了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笼在一层灰雾中的飘忽的幽魂,本质上他却还是个普通人,所以他也看不见那只好不容易歪歪扭扭的把那只被他像踢着球一般踢到一边的头颅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的狐狸,只见那狐狸直立而起,似人身,却有着狐狸爪子,狐狸尾巴和一颗毛茸茸的尖嘴的狐狸脑袋。

    那只鬼狐像是一条无骨的蟒蛇一般从地上缠上了他的身体,那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贴着玉罗刹的肩窝,那吐出来的鲜红的舌头顺着耳廓子一下一下的舔舐着那人的耳根子,微微大张着的狐狸嘴边上涎着幽绿色晶亮的涎液,露出了尖嘴里血色的牙床……

    玉罗刹顿了顿,随后便近乎狐疑的说道:“你方才有没有觉得,一阵刺鼻的难闻的腥臭之味……一阵忽来的凉意?”

    那瞎眼的书生闻言,伸手掩在唇边忽而轻咳了几声,尾指倏忽的一勾,向着自己腰间那只拧开了的青色葫芦一指,一道红影便从玉罗刹的身上收进了那只青葫芦里。

    那瞎眼的书生向着玉罗刹偏过了头,随即便缓缓言道:“不曾。”

    玉罗刹深深地从心底压下了方才那阵心悸的感觉,随后又深深的看了那瞎眼的书生一眼,长长的吐出了他进入房中以来的第二口气,又叹道:“果真是你。”他的声音嘶嘶哑哑的,像破开的风箱一样磨厮的声音,不算好听,却有一种悠长不绝的近乎魔性一般的意味。

    “苏云丛,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苏折愣神了片刻,随即,面色一缓,稍稍偏过头去,一只青色的类人型的耳语虫小妖站在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苏折便缓着脸色倏忽笑着唤了一声道:“玉兄,好久不见。”

    二十年前玉罗刹见到苏折的时候,苏折不过也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二十年后,他已过天命之年,苏折却还是当年的苏折,玉罗刹随着近乎复杂的眼神看向了苏折,幽幽地叹了一声,“你果真还是一点都没变。”

    第10章 金鹏+骨女(七)

    若是你有一个儿子,若是你已经成了一方魔教之主,若是明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在自己无暇估计下成长成一个他本不乐意见到的模样,作为一个父亲,你可会放任自己唯一的儿子在一个复杂浑浊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个软弱无能的,衷于吃喝玩乐的蠢蛋,一个废物?

    在江湖之中,魔教之主玉罗刹的名声早已扬名塞外中原,在势力遍布中原以至塞外的魔教之中,他是魔教万人之上,至高无上的存在,然而,即使是作为魔教之主的玉罗刹也有自己的烦恼,是人都该有自己的烦恼的,即使是魔教之主也全无例外,而玉罗刹仅有的烦恼,便是他唯一的儿子。

    有时候他总是不禁对着自己早年之前的安排而感到有些自鸣得意,而有时候,更多的时候,他也在为着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十分的懊悔。一座百日之内平地而起的山庄,上百个识趣知礼的丫鬟仆役,一个剑术名师,一柄二十年前最有名的铸剑大师一生的封炉之作的乌鞘长剑。

    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玉罗刹总不会去吝惜去给予他认为最好的一切,而他的儿子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的儿子成长得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好上许多,正是因为他的儿子实在成长得太出众了些,他反而不是很确定日后他的儿子是否当真能如他所愿一般的继承他亲手创立下的西方魔教。

    即使他的地位再如何高高在上,从某一种方面而言,他岂非也同样只是个寻常的父亲?父亲关心自己的子女岂非也是人之常情?

    玉罗刹忽而磨着像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就着一种忽远忽近,飘飘忽忽,阴阴冷冷的声音言道:“你认识陆小凤?”

    苏折向着玉罗刹稍稍偏过了头,腰间青色的葫芦口的塞子终于还是被顶开了,隐约飘出一阵肉眼不可见的白雾,恍恍惚惚的绕上了苏折一圈的脖子,须臾后,化成了一只皮毛纯白得近乎发亮的狐狸,狐狸在人的脖子上圈了一圈,趴在一边的肩上,随后再小心的将尾巴圈回来,似在人的脖子上围上了一件狐裘大衣。那双狭长的勾人的狐狸眼眯着瞧上玉罗刹片刻,便闭上了眼,似在假瞑,化成了原身的狐狸瞧上去竟然全无半分人身之时可怖狰狞的模样,单只一眼瞧去,只觉得是只极为乖巧可爱的白狐狸。

    玉罗刹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那只将尾巴围在了苏折脖子上的白狐狸,那狐狸出现的莫名,只觉得自己尚还不曾回过神来,那狐狸眨眼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再环视四周,随着一阵扑棱扑棱的声音,窗椽子上竟也忽然出现了一只看上去身形其肥无比的黑色肥鹰。

    这只鹰实在太肥了,那只鹰的爪子抓住窗椽子的时候,它的肥肚子便软趴趴的贴在了两只爪子之间,在窗椽子上被挤压下了看上去油水十足的一层肉,然而独独让人觉得心悸的却是那只肥鹰露在肚皮上的一层血色的绒毛,粗粗看去,只觉得那层血红色是缓缓蠕动着的,随着那只黑鹰喉咙口一阵咕隆咕隆听上去像在笑的声音,竟诡异的在那片缓缓蠕动的血红色之中挤出了一个奇诡无比的笑容。

    玉罗刹随即缓缓迟疑道:“你手下的几只活物都是生得这般……诡异的吗?”

    鬼头鹰能通阴阳,天生阴气不绝,生人勿进,能凭空让人觉出一种极为心悸森然的寒意确实不假,而至于那只白狐,那只白狐本就是一只已经死了经年的狐狸,一只鬼狐,鬼狐生前已为灵狐,化为原型之时,妖气凝实,红色的怨气散尽,魂体便化作了寻常人肉眼可见的妖身,它本就是一只白狐,而不是一只红狐狸,红色本该是包裹在白狐身上一层几成实质的怨气。

    苏折沉吟片刻后,忽而拧眉奇道:“陆小凤?”

    玉罗刹道:“几个时辰前在灯市上遇上的那长着……一个无时无刻总在惹麻烦的,一个无赖的总让人觉得讨厌的混蛋。”玉罗刹本想脱口而出道,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然而,视线一经触及那双合上的眼皮子,便很快的改了口。

    你与一个瞎子说道一个脸上长了胡子的男人,瞎子既然都看不见了,又怎会知道他遇到的一个人是不是真正长了胡子?

    苏折道:“……一个混蛋?”

    玉罗刹道:“你好似对着这个混蛋并非一般的在意,你已经跟着这个混蛋走了近乎一路了。”

    闻言,苏折却是近乎有些怔愣的眨了眨眼,好似他对于自己竟然跟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混蛋一路也感到十分的诧异。随后,苏折便曲着自己的右手的手指忽而凭空捏了几个极为古怪的手势,沉默片刻后,苏折终于是忍不住叹道:“我现在好似有点明白你方才说过的话了。”

    苏折随即便又缓缓叹道:“他似乎确实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招惹着不小的麻烦的混蛋。”

    隐在那层灰雾之中的玉罗刹的口中忽而发出一阵类似极为古怪又十分畅快的怪笑声,“我虽不知你口中的麻烦是个怎样的麻烦,可一旦是你口中说来的麻烦,想必定然会是个极为不小的,寻常人许是应付不来的大麻烦。”

    苏折不由奇道:“你看上去很高兴那个混蛋遇上这样一个极为不小的麻烦。”

    “我为什么不能高兴?”只听得玉罗刹又是低低地诡笑了几声,道:“莫不是看在他与我儿的交情的份上,我岂非迟早该杀了这个总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的混蛋?”

    你的儿子若有一个朋友,一个总在无时无刻总在给你的儿子带来很多麻烦,甚至于置人于一种极为危险的境地的朋友,作为一个儿子的父亲,你可会喜欢自己的儿子有着这样一个朋友?

    “他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总喜欢给人惹麻烦的,一个让人讨厌的混蛋。”

    第11章 金鹏+骨女(八)

    苏折伸手一下一下的揉着自己的眉间,“你想杀了那个混蛋?”他的神色很平静,向来的一副温文如玉的模样,那启在唇边的字句极淡,好似在他口中说来的“杀了他”“想杀一个人”在他看来分明是件最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很不希望他会再给身边的人带来更大的麻烦。”玉罗刹从嗓子里磨出来的声音绝对算不上是好听,嘶哑刺耳的,随着一股子让人从心底泛起的阴森的寒意,“这对于很多人来说,莫非不是一件极为让人庆幸的好事。”

    “只要有人死了,总会有人会感到悲哀的,更何况……你口中的这个混蛋似乎并不是一个足够十恶不赦的混蛋,杀人总是一件不怎么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围在脖子上的白狐蹭着他的脸颊边亲昵的蹭上了一蹭,细腻纯白的皮毛扫过肌肤上带起的一阵柔软的痒意,伸手轻轻按下了那只向来不怎么安分的白狐的尖脑袋,苏折缓缓说道,“你恐怕不能杀了那个混蛋了。”

    玉罗刹周围一层飘飘忽忽的恍惚的灰雾渐渐揉散开,那散开的灰雾之中终于慢慢显出了一个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轻的中年人的形象,那人的面目看上去至多不过而立之年,那双因为长年未散功力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眼睛里却似乎沉淀了一个老年人的从容睿智,那尖利嘶哑的阴森的声音也渐渐变成了一种听上去低沉好听的男人的声音。在一个瞎子的面前,他岂非已经无需再掩藏自己的音容笑貌了?更况且是在一个经年未见的老友的面前。

    玉罗刹不觉稍稍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莫非当真以为我杀不了这个混蛋。”

    “你若想杀一个人,便定能当真杀了这个人。”苏折叹罢,随后又缓缓道,“可你还是杀不了他,我也不会让你杀了他。”

    玉罗刹仔细看上了苏折几眼,忽而吐出了一口的长气,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个混蛋交朋友的本事向来不错,这本就不该值得奇怪。”

    “我的朋友向来不多,而恰好,你要杀的这个混蛋本是我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若是死了,我的这个朋友想必定然会觉得十分伤心的,所以……”苏折瞧上去似乎有些苦恼的继续一下一下的揉着自己的眉间,随后便只好苦笑道,“我还是不会让你杀了他。可我还是觉得十分苦恼,你本该知道,我也不愿为了我的一个朋友而对上自己的另一个朋友,这岂非是人世间一件最让人苦恼不过的麻烦事?”

    玉罗刹缓缓迟疑道:“……江南花家的花七公子?”

    苏折稍稍颔首,随即又笑道:“更何况,你口中的这个混蛋会帮我找到我想要找到的一个……东西。”苏折又道,“所以……他还是不能死。”

    “我可以不去杀了这个混蛋。”玉罗刹忽而缓缓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意,随即双眉稍稍一挑,眼中似是倏忽闪过几缕的幽光,“我要你帮我算一件事情。”

    苏折眉间的神色一松,似是终于放松了须臾,然而随即眉间又一再拧上。

    玉罗刹道:“你可知陆小凤此回去塞北却是为了找一个人。”

    苏折道:“他此次招惹上的麻烦本就不小,他确实该去找上一个本事不小的帮手回来仔细应对才是。”

    玉罗刹缓缓道:“可他千万不该,都不该去找上这个人,招惹上这个极为棘手的麻烦。”

    苏折奇道:“竟是一个于你都觉得极为棘手的麻烦?”

    玉罗刹道:“这个混蛋或许自己暂时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人对付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折道:“哦?是怎样的一个人?”

    玉罗刹道:“青衣楼的总瓢把子,独孤一鹤便是严独鹤,严独鹤便是独孤一鹤,他们准备对上的青衣楼的总瓢把子便是独孤一鹤,几近成名于二十年前的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

    苏折道:“你在担心……一个人?你担心他胜不了这个老人”

    “这莫非是件让你觉得十分奇怪的事?”玉罗刹道,“独孤一鹤虽然是一个老人,他的身手却远远胜于一个少年人,更何况是胜于四十多年的一股雄浑刚强不过的内劲。”

    苏折又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已经放出谷外的雏鹰,即便是日后遭了生死大劫,你也绝不会回头于一人顾上一分一毫。”

    “我确实说过。”玉罗刹缓缓颔首道,“我绝不会干涉于他的一举一动,可不代表我不可以杀了那个将我的儿子卷进一个已成生死之数的大麻烦里的混蛋。”

    苏折沉吟片刻,缓缓叹上了一口气,“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不如你帮我算上一算……”玉罗刹随即回头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像不像是个会中年丧子的命格?”

    苏折回头似是向着玉罗刹嘴角似笑非笑地一弯,“……你所担心的本就是件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荒诞之事。”

    玉罗刹笑着终于缓上了自己面上似笑非笑的笑意,然而,他随后却又迟疑着问道:“你已准备这一路上都跟着那个混蛋?”

    苏折随即似是极为无奈的缓缓叹道:“我好似已经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

    苏折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青葫芦,围在脖子上的毛茸茸的白狐狸忽而一个窜身从苏折的肩上一跃而下,“吱吱”的叫了那么几声,像在钻洞一般,扑棱着两只胖白的后腿便钻进了他的怀里,将狐狸尾巴再团吧团吧团成一团,团成了一个似乎看上去自觉比较舒服的姿势,随后狐狸眼那么一眯,便是极了一副心满意足的逗趣模样。

    “我方才才知道,那只近日来吞噬了新鬼在城中为恶的旧鬼……”苏折随后一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在年前于我倏忽之下我手中逃出的一只……骨女,一只披上了新皮的……画皮鬼。”

    苏折不由由衷地苦笑道:“此事责任本应追究在我,也确实该在我的手上得以了结才是。本该是这么个道理不错的。”

    ……

    第12章 金鹏+骨女(九)

    陆小凤的朋友若是现在再见到了陆小凤,说不得已经认不出他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已经成了秃毛的凤凰,嘴上的毛比刚出生的婴儿的嘴上还要干净,还要滑溜。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是一件十分让人惋惜的事。”花满楼打开了手中的一柄白色的折扇,在胸前缓缓地摇晃着,嘴角噙着几分倒是难得玩味的笑意。

    花满楼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常见,只剩下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却不是常能见到的,若不能亲眼一见,岂非是件十分让人觉得惋惜的事情。”

    陆小凤下意识的想要摸着自己嘴上两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宝贝小胡子,然而却只摸到了一片光洁溜溜的肌肤,随后便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陆小凤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花兄你竟也会有这般让人觉得可恶的时候?”

    花满楼缓缓摇着自己胸前白色的扇面,笑道:“陆兄却是我的朋友之中,第一个觉得我是个可恶的坏心的人的朋友。”

    陆小凤道:“也许那只是因为能让你在面前露出坏心的一面的朋友其实本就不多,而我恰巧却正是你这样的朋友其中的一个。”

    花满楼笑着颔首道:“你说的似乎很有一番的道理。”

    陆小凤叹道:“我觉得我日后少不得要挑剔一些自己交朋友的眼光了。”

    “我的一个朋友迫着我刮了我最宝贝的两撇小胡子,而我的另一个朋友现在却在为了我少了的那两条眉毛正在取笑于我,这两个朋友岂非都是我的朋友之中十分不够意思的两个朋友?”陆小凤叹了一声,随即又道,“我决定日后的一年里我都绝不再踏足万梅山庄了。”

    花满楼笑道:“为了你的两撇胡子?”

    陆小凤道:“为了我的两撇胡子,为了我不会一再变成一只秃毛的凤凰。”

    ……

    冷月,无风。

    这是老林子里一间看上去十分破旧的( 总有一个书生在见鬼 http://www.xlawen.org/kan/2424/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