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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阅读

    吃了。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做菜了。”

    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她轻轻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凑过去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又张臂将他抱住,在他耳边道:“我想了一个晚上。你说的对,在朝中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胜谁负。我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感到她的手臂动了一下,似乎从身上取出了什么东西,大约是一把匕首。

    “我是个一旦认定就不会回头的人。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下手,我也下不了手。”她虽是在笑,声音中却带着哭腔,“我好没用对不对?我居然喜欢上了杀我全家的仇人,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也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只有杀了你……我才会真正停手。”

    她依然紧紧抱着他,目光却是一凝,手臂猛一用力,将匕首刺入了怀中。

    旋即,鲜血肆虐地涌出,顷刻染红了她的白衣,像一朵朵血花一般绽放在她的身上,美丽却又血腥,正如曾经的那一场大火,又如她曾经的嫁衣,夺目到有些灼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

    湘王垂下了眼,望着她扎进她自己胸膛的匕首,搂紧了她的身体。

    “你知道么,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哪怕我再怎么喜欢你也不会……”她的嘴角涌出了鲜血,却是在开心地笑,笑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要真切,比以往哪一次都要美丽。

    不是伪装出来的甜美可人,而是真真切切的解脱,第一次真正以他妻子的姿态与他微笑。

    从最初的名门千金,到后来将自己的过去全部抹去的女人,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仿佛是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身上,早已无法从中解脱。

    “唯一能改变的方法,就是杀了我……”她似乎已经看不清眼前了,只是缓缓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只要我死了,我就不会再想杀你了……我可以去陪爹娘,可以去陪我弟弟,我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地活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嗓子似乎有些干哑:“手还是这么冷。不管你会去哪里,你都记住——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在迷离之中听到了这句话,银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笑得那般温和美丽,喃喃道:“他们都说你没有弱点,其实……我最清楚。公主和慧王就是你的弱点,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但是你放心……我谁也没有告诉,谁都没有说……”

    她的手渐渐没了力气,而他却将她握得越来越紧,连自己的手也莫名开始颤抖起来。

    “天昊,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他不姓夏,也不姓闵,只是普普通通的,我们两个的孩子……”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划过,这便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所有的暗卫都退出去了,屋中寂静如死,他抱着她坐了许久许久,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讷讷道:“我,还有一个弱点啊……”

    宣定十二年冬,湘王妃薨,对外宣称病逝,无子嗣留下。

    出殡那日湘王府的人都去了,从外面归来的龙羽徐徐走进书房,禀告道:“殿下,当年将王妃从关外救回来的……已证实是云太师。”

    “……嗯。”他轻声答道。

    “臣不明白,分明一早就知道她是奸细,又为何……还要娶她?”

    湘王凝视着窗外,冷笑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才能以假乱真。”

    龙羽似懂非懂地点头,仍然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恭敬地退下了。

    待门关上,湘王依然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景象,然而那个喜爱在外读书的女子却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还记得最初让人去调查她的来历时,心中的疑惑解开的那一刻,情绪却出乎意料地复杂了起来。

    ……

    “她的母亲在被流放的路上险些遭人□,咬舌自尽。她带着弟弟逃进了一座山,但没有食物;撑了好几天,可惜年幼的弟弟没熬过去。”

    不知她是如何撑过去的。

    “后来她被人所救,学会了用剑,一年之内几乎没有合过眼。”

    那一定……很痛。

    “她在别院的那棵树下藏了一把短剑,从混进宫的那天起就是为了找机会潜入湘王府,殿下真的不杀了她么?”

    “……不必。”

    ……

    晚霞绚烂,将这一草一木映照出了不同的暖色,美到几乎不真实,可他的眼前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模糊。

    连他自己都有些发怔。

    一抬手,还未来及去擦,便有一滴水珠子落在手上,紧接着是一串,再后来整个手掌都有些发湿,连近处也渐渐看不清了。

    疏风拂过,吹起了放置在院中的一本旧书,书页“哗哗”翻了翻,随后便沉寂下来。除却这一阵晚风,再无人会去翻阅它。

    83「烟花折」

    岭南的气候总是很湿热,漫长的夏天中旅人来来往往。绿木常青,百花争艳,跟随商队入南之后,杂耍团终于抵达城郊,为的便是在下一座主城落脚。

    团队中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怀绝技,其中剑舞在岭南一带都小有名气。从淮州出发,沿途西行,一路下来赚的银两大约足够过冬了。

    廖紫焉是在三年前加入这个队伍的,团长是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妇人,在一座乐坊里相中了她,便出高价将她带走。舞姬卖艺为生,但乐坊里人多事杂,难免有朝一日自身难保,她遂答应了团长的要求,于每年这个时候在岭南周围走访五个月,这样一年都不用发愁,日子过得也较为清闲。

    她自幼学舞,剑技也甚是出色,没过半年就成为了杂耍团中的主心骨,样貌艳丽惊人,其剑舞更是令人赞不绝口,曾有不少王公贵族要将她买走,但无一不遭到拒绝。

    下一个目的地在越城岭附近,廖紫焉照例准备上街舞剑,拿剑的时候却发觉绑在剑柄处的丝带松了。她微微皱眉,将丝带重新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离开了住所。

    ……又来了。

    她不是不知道,团中有许多舞姬都是从小跟在老板娘身边的,一下子被她这个陌生人占据了地位,自然会心里不悦。她从小便是孤儿,性格孤傲,不喜与人交往,对于这种事向来也是当作没看到。

    她舞她的剑,赚钱养活自己,这便是她的一切目标。

    那一日,城中天气大好,前来观看的客人们排到了邻街之上,老板娘高兴得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吆喝。廖紫焉却仍是面无表情,双剑脱鞘,剑身随着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柔美的曲线,纷扬的花瓣漫天起舞,俨然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夏日之景。

    围观之人的目光全部被她所吸引,一时竟忘了拍手叫好,直到一舞毕,掌声才6续响起,可人群之中却突然有人出声:“姑娘的剑舞,没有灵性。”

    廖紫焉一愣,自打卖艺以来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抬头向着说话之人望去,只瞧见一个闭着双眼的年轻男子,身着素色与玄色相间的曲裾袍,声音低沉好听。

    一见来人是个瞎子,群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廖紫焉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屑道:“这位公子连看都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我的剑舞没有灵性?”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丝毫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摇头,“有没有灵性,不需要用眼睛看。”

    “……”廖紫焉皱了下眉,转身收起剑,“无聊。”

    她只冷冷丢下了一句话,随后便上了马车,留下老板娘一人处理这尴尬的场面。

    ***

    她的剑没有灵性,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剑舞是她从小接触的东西,需要的当然不止是剑技,还要用心去演绎;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只是赚钱的手段。

    活不下去,什么都别谈;没有银子,一切都很可笑。

    她随后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可现实却往往令她出乎意料。

    自从那天之后,那个青年几乎每天都要来看她舞剑。一开始什么也不说,偶尔会在她表演完后提点两句。她不止一次嫌他烦,烦到想杀了他,甚至觉得连他的目盲都是伪装的,不过是因为贪图美色的而使的骗术罢了;然而,在发现根本摆脱不掉这个人的时候,她便开始了一次彻底的调查。

    这个青年名叫乔钰,老家在苏州,是刚从长安调来不久的右军将领,美其名曰升职。就算她不是皇城中人,也明白从京中往外调怎么看都是贬官;再一打听才知,左右二军斗了多年,右将军想将乔钰调到他麾下成为第一副将,谁知却在这关键时刻曝出了乔钰的生母实则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

    纵然士兵不论出身,但若要成为右军的二把手,怎么说也该是个身家清白的;允帝本就对此人的缺陷颇有微词,而今抓住了这么个把柄,自然是要把人调走,遂给了老将军一个下马威。

    乔钰的来历在城中不算秘密,而百姓们都对他很是赞赏,廖紫焉也很快明白他时常来看杂耍的理由,大约是觉得他们这一行很是亲切。

    自那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偶尔也会听从他的指点。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对于她的一招一式却了如指掌,眼盲却心不盲,很少见的一个人。

    每每她在结束了一天的表演之后,就会前往林中练剑;后来,乔钰也会随她一起。她起初会恶言相向,后来他若不来,她反而不习惯了。

    “为什么要帮我?”她质问道。

    他笑了笑,“我闲着也没事做。”

    偶尔停下来歇息时,廖紫焉会与他讲述一些自己的过往,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比如他在京中时曾担任过一个王爷的贴身近卫;深宫之中太过复杂,有些事她想听也听不懂。

    渐渐地,她比原先要开朗许多,连剑舞都比起初更有灵气。她自然发现了这个变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久而久之,那个笑容温和的男子已然成了她的习惯,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才能安下心舞剑。

    团长知晓了此事之后并不高兴,起初为她拒绝那些王公贵族的提亲要求,也是为了给杂耍团带来更多的利润;倘若摇钱树就这么跟人跑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此后,在老板娘的要求之下,廖紫焉被禁止了外出,只有表演剑舞的时候才会露面,而在结束之后就会被立即带走。

    这是她为了赚钱而与老板娘定下的约定,除非离开杂耍团,否则不能反悔。而在那时,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世上竟然有除了钱之外,能让她在意的东西。

    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她的功夫在乔钰的指导下愈发出色,可见他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只得偶尔在台上之时瞥到他一眼,但也不过是稍纵即逝。

    心中的感情难以抑制,她甚至动了离开杂耍团的念头。团长得知此事大怒,冲进她的房间里,指着她的鼻子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都是骗你的。你要是离开了我们,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廖紫焉怔怔地望着她,心里动摇不定,她当晚送了一个信物去乔府,想让乔钰前来他们时常见面的地方。如果他肯带她走,她便走;倘若不肯,她会继续她的人生。

    那天她早早地到了,月光之下的秋氅闪烁着银辉,美到让人无法移开双眼。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她惊喜地转身,可来人却不是乔钰,而是乔府的一个管家,送给她一块玉佩,苦着脸道:“廖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将军前日就带兵出城了,楚国大乱,边关猝不及防,陛下下了加急的诏令。将军告诉我,如果你来找他,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这是老夫人留下的,只会送给将军的夫人,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说完便走了,留下廖紫焉一个人怔怔地拿着那块玉佩。前路一片迷茫,她甚至连未来的方向也看不清,但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块玉佩——她要等他回来。

    之后的日子,她几乎每日都是在等待中度过。随着她的剑技越来越出色,在她身上出价的王公贵族们也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出到了上千两。

    老板娘知道这个价格还有提高的余地,遂将此事一直拖着,直到有一天,在一场表演结束之后,有人将老板娘叫去了隔间:“我出一万两。”

    不止是老板娘,听到这个价格之后,连廖紫焉本人都惊了。这简直是……可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价格啊!哦不……就算将团队里所有人都养活也不在话下!

    她有些吃惊地打量起了眼前的锦衣男子,比她大不了几岁,似乎是从京城来的,出手极为阔绰,目标就是将她买走。

    老板娘一听到这么个天文数字,眼睛当即放光,想也不想地答应,廖紫焉却是断然拒绝:“多谢公子美意,我已心有他属。”

    男人不紧不慢地抬眼望她,嘴角一勾:“一万两你都不要?”

    “不要。”

    “有意思。”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决意,男人带着随从离开了,老板娘却是气得火上眉梢,恨不得和她拼杀起来。

    廖紫焉最终被团长软禁在了房间里,看这情形怕是不可能再合作下去了。她知晓此地不宜久留,遂准备趁夜离开,可当天团长却前来找她,要她去城中一处府邸再跳最后一次舞。

    毕竟相处了三年有余,她与早年丧夫的老板娘还是有点感情的,遂答应了此事。她要前往的地方是在城北的一座宅院,想来是个大户人家,可出行的却总总只有她一人。

    往常上门舞剑,最少也是三人结伴,从未出现过一人登门的情形。她心中添了几分警惕,遂在袖子中另外藏了一把匕首,随后孤身赴约。

    顾主是谁,又为何只要看她一人的剑舞,廖紫焉想不明白,谁知在进宅之后遂被人包围了起来,而坐在离她不远处的青年男子,正是前日要以一万两买下她的人。

    “廖姑娘,一万两我已经付给你们团长了,你现在回去也没有意义了。”也许是怕她不明白情况,男人打着扇子冲她笑道:“我叫傅连锦,从今往后就是你的相公了。”

    廖紫焉冷冷地望着他:“我与团长只是雇佣关系,我不是卖身给了她,你就算给她十万两也没有意义。”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傅连锦幽幽一笑,“这只是封口费而已。”

    ……封口费?

    廖紫焉心中一震,顷刻明白了什么,立即飞剑转身出去,却遭到重重围堵。

    该死,这府邸之中少说有五十人,她的剑技在于灵巧,硬拼肯定会出不去;然而现在除了硬拼,却没有别的办法。

    ——“你作为女子,力量不足,但双剑的敏捷却占了优势。既然单挑对你有利,就尽量把敌人分散,再寻找逃脱的时机。”

    乔钰的话语回响在她的耳边,她微微闭眼,平心静气,快步朝着大门冲去,可由于人实在太多,竟是寸步难行;再看傅连锦那边,正在得意地打量着她。

    此人看起来游刃有余,但从身法看来应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廖紫焉心下一横,飞身直去,而对方没料到她会突然攻来,顷刻有些发慌。

    银月一般的双剑被突袭的护卫打落在地,她奋力冲到傅连锦的身边,递出袖间的最后一把匕首,朝他的左眼刺去。

    “哗”地一声,鲜血四溅,傅连锦的惨叫声顷刻响彻了整间院子。护卫们全都傻了眼,而廖紫焉也趁着这个空当逃了出去。

    “——还不快追!”

    傅连锦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叫,护卫们亦是穷追不舍。廖紫焉受了轻伤,本就跑得不快,知道城中全都是他的眼线,遂往山上跑,想要躲在密密丛丛的树林里。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她的体力也到了极限,迷迷糊糊间被逼上了山崖。傅连锦捂着被刺瞎的一只眼睛,怒然指着她道:“把她给我扒了,带回去!”

    护卫们得令,纷纷向她逼近,而廖紫焉也干脆,忽然不往后退了,只是转头望了一眼山崖之下的沟壑,只看到了茂密的树林,不确定究竟有多深。

    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傅连锦立即命人将她拦住,可廖紫焉却在他们出手之前,纵身跳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果断而决绝的人,一个决定花不了她多长时间,哪怕是要死也一样。只是……那块玉佩现在还挂在她的胸前,那个约定她也没办法再坚守下去了。

    断枝割破了她的脸颊与手臂,急速的下落令她遍体鳞伤,整个人都感到仿佛在灼烧。可笑的是,正是这一道道伤痕使得她的急坠产生了缓冲,最后倒挂在了树上。

    ……呵,居然没死成。

    脸上、身上皆是惨不忍睹的划伤,她竟奇迹似的活了下来,这大约是老天与她开的又一个玩笑。

    尽管意识尚存,廖紫焉却早已没有力气,只得拼尽最后的力量让自己摔在地上,希望路过的行人看到她。

    既然没有死,那么……她想见他。

    ***

    当廖紫焉醒来的时候,她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走来走去,可她却虚弱到无力辨识,只是动了动身子。

    身边之人听到了她的动静,惊喜地上前将她扶起,唤道:“紫焉,你没事了?”

    这个声音……太耳熟了,耳熟到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淌在绑着纱布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她没有花多久便反应过来她毁容了,原先那张美丽无暇的脸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一切……都毁了。

    “紫焉你别动,我喂你喝药。”

    乔钰心疼地摁住了她的手,将汤药端来,却被她一掌拂开。

    “你走开,我不要你救。”她冷冷地望着他,“我与你随便玩玩的,你不要当真。”

    乔钰怔了一瞬,也不去捡被她打翻的碗,只是默默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打了胜仗,本想回来就娶你,可是我却来晚了。”

    廖紫焉的目光依旧冰冷,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他拉住:“对不起,我们成亲罢,明天。”

    “不要。”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毁容了。”

    “我看不见。”

    “你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她漠然放下了他的手,可乔钰却再一次抓住了她,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死也不愿放手。廖紫焉急了,气急败坏地大喊:“你放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是想娶我么?好啊,没问题!”

    她咬着唇,将他的手摁在胸口,作势就要扯去自己的衣服。乔钰霍然明白她想做什么,冷静地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啪”的一声,廖紫焉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撞在了床上,吃痛地捂着手腕。她不可置信地转头,而眼前的男子却依然闭着双眼,神色严肃,显然是生气了:“你就这么喜欢作践自己么?”

    “那你要我怎么样?!”她大吼了出来,眼里噙满泪水,“我要银子,我要报仇,可是我什么都没了,我被人出卖了,我什么都没了!”

    乔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向她走近,凑到她的眼前,徐徐将双眼睁开。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宝石一般深邃,却是黯淡无光的,不夹杂任何感情。廖紫焉怔了,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眼眸。

    “我从小就瞎了,我生母过得也很凄惨,不比你好多少。”他慢慢将她推进了怀里,语速愈发轻缓,一字一顿道,“有我在。”

    有我在。

    这短短三个字,或许就是她守望了一生的承诺。倘若二人在当初能够表白,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是命运弄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之时,竟会是此情此景。

    她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嫁给了乔钰。乔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夫人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却并不知晓这背后的故事。

    廖紫焉每日除了为乔钰烧饭洗衣,偶尔还会前去他的书房,取一些银票和地图出来,或者去翻一翻他的文书。

    关于傅连锦的事,她只字未提,而杂耍团也在不久后离开了岭南。不拖累乔钰,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她不止一次嘲笑过自己是个人渣:她有了丈夫,却还是想着报仇,她要报仇。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全都是乔钰留给她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打听到了那户傅姓人家的去向,才知道傅连锦是从京城来的,家在岭南,出事之后不久便回了京,而对方的身份……却是当朝帝师的门下弟子。

    据说这个傅连锦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声名远扬的老首辅为何会收这样一个人为弟子,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但既然此事牵扯到了皇城,再查下去,乔钰必定会受到牵连。

    她下定了决心,收拾好了包袱,决定在一个雨夜前往京城,然而还没出门,人却晕倒在了房里。

    大夫说: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她笑了,却又哭了,笑笑哭哭。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拥有孩子,可是老天再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下定决心,就是想趁乔钰不在的时候逃走,可如今……却是想走也无法。

    之后的近九个月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除却有一次乔钰莫名中了蛊毒险些丧命,其余的日子都是无比温暖。

    右老将军得知她怀了身孕,遂又派了一名大将前去岭南,让乔钰安心呆在她身边。

    阿旭满百天的那日,乔钰的故友一个个前来祝贺,甚至连远在京城的右将军与慧王都来了。她抱着儿子笑着回到了房间,正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快乐,提笔写了一封信,换上衣服拿起包袱,连夜赶往京城。

    我不是个好人,别了,勿念。

    离开岭南之后,她找到曾经认识的大夫,用包袱里的所有银票换了一张脸,钻心的痛令她生不如死;但至少,她不会再牵连到任何人。

    ***

    京城之大,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是以廖紫焉便将目标放在了博书斋身上。

    傅连锦究竟在不在老首辅的居所里,这还是个疑问,但总比守株待兔要强。她将能牵扯到乔钰的一切信息全部抹去,装扮成一个小书童潜入了博书斋里,打听到老首辅一共有三个门生,其中有两个都是下落不明。

    博书斋是个比她想象之中要清净的地方,一座主阁两座别院,便是此地的布局,里面住着的人只有若干书童,甚至连烧饭都是值日。

    她的厨艺是不在话下的,又因常年在乐坊里读书,文采虽然平平,却写得一手好字,很快便融入了这群人中,却始终没有找到傅连锦的存在。

    一个大活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她实在没有头绪,而书斋里目前还没有探查过的地方,也只有西边的别院,据说住着一个姓傅的少年,老首辅平时不让外人接近。

    尽管年龄对不上,廖紫焉还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遂在晚间偷偷潜入了别院,只是人没见到,自己却被一柄刀架上了脖子。

    “我博书斋不是这么好潜入的地方。”一个老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慈祥和蔼,却是令人不容置疑,“小姑娘,你处心积虑调查博书斋的情况,究竟想做什么?”

    廖紫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首辅的身边……果真有暗卫。

    她终究还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在明,对方在暗,就算她极力探查暗卫的存在,也终会有遗漏的时候。

    “杀了我罢,我是来复仇的。”

    “复仇?”老人有些奇怪地望着她,指了指对面点着一盏灯的屋子,笑呵呵道,“那孩子是偷了你的鸡蛋还是在你家发了酒疯?如果真是,老夫先替她道个歉。”

    廖紫焉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朝她颔首的老人,冷笑道:“傅连锦将我害得几乎丧命,我自然要来杀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老人的面色沉了下来,竟是忽然叹了口气:“连锦……竟然是连锦。”

    廖紫焉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叹气,但心知她今夜是逃不掉了,索性看开了,不惧生死地望着他。而老首辅只是向她摇了摇头,摆手道:“我不杀你。”

    “……?”

    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只闻对方又道:“我留你性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随我进来罢。”

    廖紫焉半信半疑,但此刻别无他法,只好跟着老人走进了屋。她本以为能看到傅连锦,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只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正手握四只毛笔同时写字,不知道具体在干什么。

    那少年似乎没有察觉到二人进屋了,而老首辅也并未出声,只是站在那人身后端详了片刻,捋着胡子道:“我说你怎么每次抄书都这么快,原来是旁门左道。”

    少年闻言,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边,尴尬地嘿嘿笑道:“老、老师……你怎么来了?”

    这少年也就十五岁的模样,长得清秀可爱,双眸明亮,根本不是傅连锦本人。

    廖紫焉愣住了,不顾暗卫还在她周围,冲上去问:“你叫什么?”

    少年一惊,打量她片刻:“咦,没见过你啊。我叫傅茗渊。”

    廖紫焉皱着眉,余光瞥见这少年向她爬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你叫什么啊?”

    她一时心烦意乱,随口应道:“了尘。”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法号?”傅茗渊吃惊地提高了声调,“你是和尚?”

    “不是。”她没好气地应道,“苏了尘。”

    “噢……原来如此。”傅茗渊晃着脑袋念了一句,眯眼笑道,“那我叫你‘阿尘’好了,比法号好听。”

    廖紫焉忍无可忍:“我说了不是法号!”

    傅茗渊被她吼了一句,也不生气,小眼神往老首辅那边瞟了一眼,赔笑道:“老师,今天……不抄了行不行?”

    “不行,继续抄。”老人断然拒绝,向廖紫焉使了个眼色,遂将人带了出去。

    “他不是傅连锦。”院中冷风飕飕,廖紫焉的眼中寒光一闪。

    “她当然不是。”老人抬头凝视着远处,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连锦与你的恩怨,我大概能猜得到。你走罢,我不杀你。”

    “我不走。”她说着跪了下来,“求你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

    “他早就失踪了,据说是遇到了伏击,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老人摊开手,“连锦做的坏事太多,就算被人寻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廖紫焉不可思议道:“既然你知道他不是好人,又为什么要收这种人为徒?”

    老人听罢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笑笑:“这与你无关,你走罢。”

    “我不走,不能手刃仇人,我不会走。”廖紫焉愤然指着他,“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到这里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冷冷望着眼前的老人,哪怕在下一刻就丧命也没有了畏惧,只是……她抛弃了那么多东西,她受了那么多苦,她需要一个交代。

    “我可不会放任一个刺客在身边。”老人面色幽沉,直视着她,“你若要留下也可以,刚才那个孩子见到了吧?你若能舍命保护她,老夫可以让你留下。”

    这个条件令廖紫焉有些吃惊。舍命保护一个刚见面的人,这对谁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纵然出再多的钱,也不会有人愿意把命搭上。

    “为什么是我?你不是有暗卫么?”

    “能够被钱雇来的人都不可靠。”老人摊开手道,“暗卫听我的,却不会听她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廖紫焉缓缓闭上了双眼,“呵,大人对你的小徒弟可真是好。他没有人脉,你却肯为他培养。这样的金丝雀,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金丝雀?”老首辅似乎对这个比喻感到很是新奇,但并未解释,只是摇了摇头,“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走,要么留下保护茗渊。”

    ***

    廖紫焉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傅茗渊身边,也了解到博书斋里更深一层的人和事。

    这座书阁虽看起来清净和谐,但大多数书童都对傅茗渊嗤之以鼻。据她所知,傅茗渊是六岁那年被带回来的,之后一直住在别院,总体来说来路不明,老首辅对她的管教也十分严厉。

    书童们的梦想便是成为老首辅的门生,是以对这个小徒弟有诸多意见,有时会把他的茶水换成醋,或者是吃饭的时候故意不叫他,而傅茗渊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地读书。

    这让廖紫焉感到很好奇。

    以老首辅看人的眼光……竟然瞧上了一个书呆子?还是一个迷迷糊糊,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书呆子。

    虽说如此,既然是约定,她便会遵守下去,一方面住进了别院,另一方面继续调查傅连锦的下落。一日她在给傅茗渊斟茶时,忽闻对方问道:“阿尘,你很想家么?”

    她一愣,“为何这么问?”

    “为什么你一个姑娘,要跑到博书斋来?”

    “……!”

    关于她是女子这件事,应该只有老首辅知道,对于别人只字未提,莫非……

    “是老首辅告诉你的?”

    “不是啊,有一天我走错了房间,看到你的一些东西,猜出来的。”傅茗渊抬头望着她,微微一笑,“我还经常看见你拿着一块玉佩不说话,应该是你家人的东西?”

    “那你怎么不惊讶?”

    “我为什么要惊讶?”傅茗渊奇怪道,“你就没发现,我也是女子么?”

    “……?!”

    见她如此镇定,廖紫焉不可置信地扯过她的领子,不由低呼一声:“你走错房间……是故意的?”

    傅茗渊冲她嘿嘿一笑。

    “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能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但你既然留在我身边,早晚会发现这件事,女人的直觉嘛。”她目光明亮,“况且,既然要交心,不拿出点什么怎么行?”

    廖紫焉漠然直视着她:“我可没说我要做你的暗卫。”

    不知不觉中离开乔府已有半年,她时常会梦到刚出生的乔旭,每到这时就会忍不住在手心划上一刀。自她来后,书斋里的许多书童都不敢再找傅茗渊的麻烦了,可还是时常会丢了书或者少了笔。

    一日她举着一支被折坏了的笔冲到傅茗渊身旁,而对方正在睡午觉,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惊然道:“怎怎怎……怎么了?!”

    廖紫焉一把揪起她的领子,将毛笔递到她的面前:“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支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你给我个名字,我去帮你把人给教训了,你还想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

    傅茗渊慢悠悠地接过她手里的笔,忽然笑了笑,喃喃道:“都第十支了啊,老师还真是坚持不懈。”

    “……什么意思?”

    “没什么。”傅茗渊冲她笑,“阿尘,你去再给我买几支新的来罢。”

    对于她的容忍,廖紫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上街去买笔,路过长街的时候听说有个卖艺的团队不久前来了京城,遂好奇地前去一看,竟是那支让她熟悉的队伍。

    她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将她出卖的团长,不由怒火中烧,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冲上去,可当她看到那个正在舞剑的少女时,却倏然顿住了脚步。

    青春年少的美貌女子,令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今看来,却是恍若隔世。

    她终究没有冲上去,只是默默离开了人群,在巷口却发觉有人正盯着她瞧,一转头,正是傅茗渊。

    这个与她朝夕相伴的少女正与她憨憨地发笑,目光往杂耍团那边瞥了瞥:“阿尘,你喜欢看卖艺啊?”

    她一顿,“不喜欢。你怎么出来了?”

    “我很少出门只是因为课业繁忙,老师又没有软禁我。”傅茗渊撅了撅嘴,“你明明就喜欢看卖艺嘛……刚才听说那个杂耍团也是岭南来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廖紫焉冷冷答道。

    傅茗渊闷了一会儿,低着头道:“那好,我不问了。你想说自然会说,我等着你。”

    廖紫焉蓦地停步,有些无可奈何地打量着她,咄道:“死老好人。”

    傅茗渊叫着追上了她的脚步,“我那叫尊重你!”

    “那就什么也不要问。”她说到一半,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但笑笑之后,神色却渐渐冷了下去,“我……是个人渣,我比那些坏人好不了多少,不如说……我比他们更狠毒。”

    傅茗渊站定,凝视她片刻,叹口气道:“你以前如何,与我无关;我认识的,是那个时常会出去帮助人的阿尘。”

    廖紫焉心中蓦地一震,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前行,半途忽然撞见了一个中年妇人,正要将人扶起,却忽然愣住:“团……”(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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