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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2 部分阅读

    ,求而不得,却若饮鸩止渴一般让人痴迷,越陷越深!

    “你说什么?他要亲自带兵前往十方?”发觉自己声音过大,白少卿狠狠抑住了自己的惊呼,方文正看了帐外一眼,回身道:“不知为何突然有此变故,想来是有了不得已的理由,他才会改变了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宗奚昊带在身边一起走,所以,咱们现在还不能动手。”

    “十方城!”白少卿呢喃着那三个字,回身到了桌旁坐下,渐渐失了神。

    白山败军撤入了十方城中,也就是说,侯爷也在其中,而现在自己就算随着巨鹿军前往十方,又还有何脸面再见白山的兄弟们,再见侯爷呢。

    看他失神,方文正避让性的低下了头去。

    当初是他带着自己回到了白山,又带着自己前往的长野,自己利用他的信任杀了他那么多手下,又假装败兵混入白山做内应迎了赫博多的铁骑入白山城,这么多的后果当是他从来都未曾想过与料到的,如今大军前往十方,他必定不敢去面对白山那么多的将士,而这一切,却都只因为他当初信错了自己!

    愧疚感在心头翻涌,可是,却再无回头路可走,为今之计,就是帮助他将宗奚昊救出去,让他能有一个回到他所热爱的兄弟们身边的机会,就算再渺茫,再微乎其微,自己都将在所不惜!

    “你在看什么?”

    残破不堪的城墙,凛冽的寒风放肆的吹刮,并肩而立的两个男人皆抬头望着天空中难得出现的繁星,轻声说着话。

    “我在看,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缠绵带着笑意伸出手去,仿佛想要将那颗耀眼的明星摘下,皎洁的月光透过他的指缝洒下,映亮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以前在相思谷,奚昊常常会傻傻的看着那颗星,想象那便是他自己,正从天空对着我笑。”

    “你又在想他了。”明威叹息了一声,依然抬着头,突然也笑了:“你看,他对着你眨眼了。”

    星星本是不会眨眼的,可却因思念着的那人变成了它,所以,便有了喜怒哀乐。

    “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就去找他,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他找回来,若是……若是他已经不在了,我便追上九天,坠下黄泉,绝不让他一人孤孤单单,我答应要宠他一辈子的,还没做到呢……”从当初花轿外看见那张落泪的脸时,他的容颜就已经刻入了缠绵心底,无法再抹去了。

    生而同衾死同||穴,红绸相牵,花烛以对,从此,这世上有奚昊才会有缠绵,奚昊死,缠绵亡,不负君,不负卿!

    梦魇中的哭泣永远这般刺痛人心,纵然醒来不再记得内容,那种伤心欲绝却不会减去分毫,喉间发出不由自主的哽咽,胸口也因那种刺痛而闷得透不过气来,无瑕大声喘息着坐起身子,额间冷汗涔涔。

    他抬眼四顾,竟突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何方,昏暗的烛光随着船身的晃动而模糊不定,让人产生了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

    弦伊在哪?为何没人在自己身旁?

    本就偏冷的身子被冷风一吹愈发寒意难耐,却意外的清醒了过来,无瑕抹去汗珠掀被下床走了两步,想到白炎每日的提醒,遂回身拿了披风披好,才又走到了桌旁坐下。

    桌上的暖炉上依然煨着热茶,腾腾的冒着热气,他伸手倒上一杯,却在擎起之时突又顿住了。

    心突然跳得很急,仿佛要从口中跃出了一般,这感觉不对!他丢下茶杯抚住了胸口,努力的深呼吸着想要让自己平复下来,可那种噗通噗通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一如在他耳畔跳动一般清晰得可怕。

    白炎……

    伸手揪住胸口起身往床边一奔,然后倒入床中蜷缩了身子,无瑕狠狠一咬下唇,拼命忍受着那越来越剧烈的刺痛,可是,那疼痛并未因他的忍受而减弱半分。

    好痛!嘴唇开始发麻,呼吸受到阻滞,突然就过不来了!

    白炎……你在哪……

    你在哪……

    门被轻轻推开,白炎疲惫的揉着脖子转动了几下,今夜是他当值,所以他一直在四处巡视,然每隔一个时辰,他都会悄悄来到无瑕的房间看上一眼,只为了那一丝丝的安心,勿需无瑕知道,就算只是远远一眼,只要看着他睡得安稳便已足矣。

    脚步轻柔的靠近,慢慢到了床边,伸手抚了抚无瑕柔顺的发丝,见他双眸轻闭睡得正香,白炎不禁唇角一扬,然后俯身向下轻轻吻在了他的发间。

    奇怪,无瑕身上的冷香较往日浓烈了许多,是出了汗吗?

    手伸出,想要探入被中摸一摸,却被无瑕的一动逼退,白炎笑了笑,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掖好,然后悄然离去。

    当门被碰上之时,无瑕大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回过了头去。

    白炎,对不起,无瑕不能让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因为这会让你分心,不管怎样,在无瑕最后的日子里能陪在你身旁,无瑕便死而无憾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谁的伤 被伪装

    更新时间:2013-05-06

    天气转暖,地处建州与巨鹿之间的盘龙关在四月的最后一缕春风中露出了绿衣,赫博多十万大军此刻便驻扎在此地,气候的变化,对于生活在极寒之地的他们来说,纵白雪依然覆盖,却已经足以让他们脱下了厚重的棉服,开始了血液沸腾的掠夺之举。

    战线在全面推进,九原防军已经做出了回应,然大规模的对抗却仍未爆发,于对战双方,其实他们都知道彼此在等待的是什么。

    赫博多因地势偏差,冬季国库匮乏,往年进犯大晋在十一月左右便会退回自己的土地,然这次有了相国府的鼎力支持,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向前推移,可是,粮草总有告罄之时,相国府允诺的粮饷至今未曾送到,催促武飞云的信函如石沉大海,信讯全无,吠承啖又岂是一味好战的蠢笨之徒,他的十万大军在此奋战,为武氏父子打开局面,最后却讨不到任何好处的撤回赫博多去,笑话,如此赔本的买卖,谁人会做!

    他当然知道九原军在等待朝廷派来的后援,可他也知道,武凡中必定不会让后援军轻易到达九原,如今他等的不过就是能够足以支撑他的人与九原军对抗的军需后备,东西没到手,休想他再迈出盘龙关向前一步,大不了招架不住撤回珂布拓去,武氏父子想要坐享其成,当真是做白日梦。

    盘龙关附近的村落已经杳无人迹,战争对于百姓便是如此,若要保住性命,便只有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无论环境有多么恶劣,主子的待遇终究是不会变的,好酒好肉,软玉温香。

    当帐外士兵前来回报之时,吠承啖才刚从侍妾身上爬起,昨夜喝了很多酒,不同于归云庄所酿造的梦回,这是从附近的一家大户搜出的窖藏了多年的漠北紫云亭,那种烈性好酒让人喝了血液都在燃烧,看他身下那已经疲惫得扶不起腰的侍妾便知道了。

    “何事这么早。”酒的后劲依然未曾散去,吠承啖显得有些不耐烦,那士兵见状急忙将身子一伏,喏诺道:“铁穆耳将军的大军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吠承啖闻言一惊,酒也醒了大半。铁穆耳汗居然亲自带兵前来了,看来是自己这次拖得太久,父王已经等不及了。

    “通知清风先生,整队迎接。”

    “是!”

    赫博多是马背上征战的民族,有实力便有最大的发言权,铁穆耳汗便是如此一人。当年他带兵南征北战,为赫博多的版图扩张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而对于吠承啖这种崇尚武力与实力的人来说,铁穆耳汗无疑是他最尊敬的一人。

    “殿下……”

    昨夜的疯狂在那两侍妾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见吠承啖起身,她二人带着一丝撒娇意味拉住了他的衣摆。若是没有记错,王子殿下昨夜在耳畔的呢喃是如此亲昵,那么,是否便能任性一番,缠上他的身子,再承泽雨露一番。

    侍妾虽然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却因那人从来不给予真情,所以卑贱得可以,试想如果王子殿下的态度改变,那么,她们是否便能不再低人一等,被人随意践踏。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两侍妾在床上半跪着,以丰满的身姿贴向了那人的身子,企图再次撩拨起他野兽一般的欲望。

    吠承啖没有说话,不可否认他昨夜失控了,怪那酒,也怪……想起的那人。

    “宗—奚—昊!”

    吠承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自己昨夜想起的竟然是他,居然是他!

    “啊——”

    两道身影被凌空抛出摔在了帐外,门口的士兵皆目瞪口呆,眼见那两侍妾衣衫不整的狼狈爬起,然后丝毫不顿的跑掉,大家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屏息静气的不敢出声,生怕大早的便惹了晦气,招惹到了那人。

    “顺杆子便想往上爬的东西,来人,将人抓回来,各打二十大板!”生气不是因为那两女人不识好歹敢撩拨自己,而是……

    “宗奚昊,别让我再逮到了你,否则,否则!”否则怎样,他身上的毒性自己领教过了,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人儿就算摆在面前都无法动其分毫,实在是让人恼火。吠承啖烦躁的踢开了面前的凳子,扬声道:“人都死了?赶紧给本王更衣!”

    “嚏——”连打了几个喷嚏,奚昊有些泪眼朦胧,寅时刚过他便被武飞云带出了小竹楼,裹上轻裘架上了马背,现在已近辰时,他身子单薄,在冷风中吹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承受不住。

    “冷吗?”武飞云双臂一紧,将奚昊往怀中搂了搂,奚昊下意识的便要挣开,岂料身后那人却似故意要做给谁瞧一般不松反紧,愈发用力的将他一抱,道:“别乱动,否则等会掉下马儿去,不然,咱们改乘马车?”

    乘马车,避开了众人的双眼,不知那人还会做出怎样过分的举动来,奚昊心头一悸不再挣扎,脸色却愈发难看。武飞云面露微笑,似不经意的扫了身后一眼,然后低声道:“再走两个时辰就停下来歇息一下,慕容默就在后面,你大可放心。”

    听他说起慕容默,奚昊的身子微微一挺,回头向后张望,武飞云料定他会回头,竟侧头俯身等着他自投罗网,当奚昊意识到自己上当之时,已被武飞云一个轻点吻住了双唇。

    这是疾行中的巨鹿大军,四周围着成千上万的士兵,武飞云这一举动无异于将奚昊置于了众目睽睽之地,奚昊一张脸窘得通红,他却透着诡异之色笑了起来。

    “将军!”

    云岚扬手制止了鬼翼的话,然后示意身后众人离去。

    巨鹿大军突然连夜离开驻扎之地,向着西南方行进,看他们队伍整齐,粮草充足,想来不是匆忙之举,只是奚昊公子竟也被带走了,由此也让他们不得不跟在后面一同前往,可是,那是几万之众的军队,他所带的这一点虎贲根本不是其对手,所以,只能先跟着,然后再做计较。

    “楼船要到十方,鬼翼,你看这队伍行进方向像什么?”

    鬼翼低头沉凝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道:“大晋咱们不熟,可是楼船是由南至北走水路到十方,如今这巨鹿大军所去方向……竟似乎……”

    “你也是这想法?我猜测这大军也是要前往十方,或许,他们还在跟小侯爷与公子抢时间,所以咱们暂时不要动手,你瞧见那武飞云的举动没有?”

    “从昨夜看到那竹楼之时,我便已经感觉到他对奚昊公子的感情绝对非同一般,北方寒气极重,那竹楼之内虽然简朴,却样样俱全,由此可见武飞云十分用心。”

    云岚点了点头,返身上了纤离,一勒缰绳道:“咱们从旁抄过去,务必不要与他们起了冲突,若果真大军是前往十方,那么待到了十方阵前咱们再想办法。”

    “好。”鬼翼回身示意了一下,紧随着飞身上马,与云岚带着人马改走旁道,直奔了前方而去!

    “公子该起了,咱们要过第四道弯口了,小侯爷说怕颠簸不平,让公子起了防备着为好。”弦伊端着铜盆一瘸一拐的进了门,见无瑕面向床内躺着未动,不禁有些奇怪。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公子最近虽然因身子倦怠而贪睡,可也不会睡到这个点上都未见动静,莫非是生病了?

    将铜盆放下返身便往床边奔,却因双脚烫伤未好着力不匀差点跌倒,弦伊一个趔趄撞在床沿上,痛得直吸冷气。

    “公子?公子!”伸手抚住无瑕的肩膀轻轻一摇,发觉入手火热,弦伊惊得一跳,手中加重了力道,声音也大了起来:“公子醒醒,怎么这么烫?”

    无瑕感到乏力之极,从下半夜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发热,自己挣扎着起床找了一回药丸,吃下之后倒头又睡,一直到了现在。听到弦伊的声音,他急急的睁开了双眼低声喝道:“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就是犯了寒症,去煎了药喝了就好。”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白炎的声音,因为船要经过第四道弯口,所以全船都已经全面戒备,将士们也都严阵以待,以防遇到突发情况措手不及。他担心无瑕未醒,防备不足,所以才叫了弦伊来唤醒他,可巡视完毕之后却又不放心,遂自己也跑了过来。

    “去拦着,不许他进来。”无瑕知道现在不能让白炎分心,他若是知道自己生病必定心神不宁,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晓。

    “拦?”弦伊傻了眼,这船上还有谁能拦得住那人,且公子不见他,他立马就会知道情形不对,又怎么拦得住。

    “怎么了,无瑕为何将头蒙住?生了谁的气了?”看弦伊一脸心虚的左顾右盼,白炎眉头一挑,几步便到了床头。

    “无瑕,出来说话,别闷着。”他说着伸手便去拉被角,岂料无瑕在内用了劲,他一拉之下竟纹丝未动。

    “你出去,我便是跟你生气。”

    “跟我?”白炎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昨晚上临睡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便惹了他生气了。

    “便是生气也给个由头,否则我连是怎么犯的都不知道。”

    “生气便是生气,有什么理由,你走不走,不走我便不出来,反正已经出了汗,一会儿着了凉便要你全权负责。”

    “这——”白炎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无瑕好使小性子,且拗起来当真让人头疼,怕他果真闷出汗犯了寒,只好向后一退,道:“好好,我出去,你别使性子,起床洗漱了吃点东西,船要过弯道,你自己要小心,我要去舱室,回头就来看你。”

    “还不走。”被子里瓮声瓮气的传来了三个字,白炎颇为无奈的看了弦伊一眼,然后返身离去,待到门被关上,无瑕才将被子一掀撑起了身子。

    额头汗珠已经凝聚,他抬头看了一眼舱门,然后沉声对弦伊道:“去熬药,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公子——”

    “还不去!”少有如此严厉,无瑕说完将身子靠入床头,疲惫的闭上了双眼。这身子已经撑不住了,若果真如此,自己是否应该在此之前离开白炎,因为生离……总好过死别的永不相见,留下一丝希望,才能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第六百四十八章 睨云卷 云散

    更新时间:2013-05-07

    夜很沉,夹杂着一股闷热的气息回旋在林中,厚重的铠甲让皮肤总是湿哒哒的透着汗珠,感觉十分不好。蚊虫已经开始肆虐,只要是无法裹住的肌肤,在每个夜里都会突起一个个小红疙瘩,瘙痒难耐,让人心烦意乱。

    前往九原的东都援军在此地驻扎已经两日了,前方小镇发生洪流宣泄,导致道路泥泞不堪,马匹难行,作为统帅的粟楠便以此为借口让大军滞留于此,每日饮酒作乐,无视军规,手下很多士兵皆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行为太过,便连跟在他身旁的承建侯李永德所派亲信高勄都已经看不下去。

    “大人,虽然相国大人跟侯爷都说过让咱们拖延行进时间,可是这粟楠行为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其余人还好说,那慕枫跟苏翀可不是好惹的主,万一他们按捺不住有了什么动作,莫家军有五万众,苏翀带着的是左将军李穹池的旧部,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如此一算,可就跟咱们与相国府的人数持平了。”

    高勄听了石进迁的话,禁不住低头沉凝了一下,然后道:“前两日在帐营中我看那慕枫跟苏翀未曾打过招呼,苏翀心高气傲,虽然他老爹在朝上老是跟相国府作对,但想来他不会主动去找慕枫,所以,他俩是否会联手,也未可知。”

    石进迁听完点了点头,对于苏翀其人,只要是接触过的全都知道,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傲得可以。他爹爹是当朝御史大夫,他自己本身从小就跟在左将军李穹池身边,上过战场,立下过功绩,所以一般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慕枫虽然是莫寒身边的得力干将,可是要苏翀主动去找他,绝对不可能。

    “慕枫那边呢?会不会背着咱们跟他搭上线?”

    “慕枫每日如常,倒是他身边的傅超,看着火气大得很。”

    “一个御林军能翻起多大的浪,吩咐下去,让人盯着点苏翀跟慕枫,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一个御林军的确翻不起多大的浪,可是这御林军加上莫家军,再加上苏翀手中的三万人马却足以掀翻这整个后援大军!

    天空闷雷响起,热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轻响,愈发催人入睡。夜已中天,便连巡防的士兵都三三两两的靠着身子打起了瞌睡。这里不是战场,也没有别国势力存在,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如此还需要防备什么呢?

    整个军队被分成几块分布在这蓥华城前后,本依照惯例应是兵分几路行进,由此可以疏解道路的压力,也可加快速度,但现在因要拖行程,这么多人竟被粟楠下令走了同一条道,如此一来虽然便于了他的掌控,却也埋下了他难以预料的隐患——他低估了慕枫的手段与胆色,也低估了苏翀在大局面前的谦让。

    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又似乎,是庞大的人马在悄然靠近。巡逻的士兵们隐隐的感到了几分不安,他们警惕的睁大了双眼,举起火把照向了篝火难及之处,声音突然停止了,因为风儿也停下了,树叶静止在了树梢,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士兵们舒了口气,看着彼此紧张的神色,皆忍不住互相嘲笑起对方来。

    这么多的人马,何人敢有如此胆量前来偷袭,这二十万众便是一人一刀都足以将他们剁成肉酱。身子松懈了下来,精神也就松懈了下来,惺忪的睡眼因方才那一下而清醒,漫漫长夜再难入眠,有人开始调笑,有人则凑在一处赌上一局,打发难捱的时间。

    黑暗隐藏了一切,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寻常的夜会发生什么,当闪电撕裂夜空,大雨铺天盖地的落下之时,一张满弦待发的弓箭从黑暗中慢慢露出了锋芒。

    营帐内亮着烛火,能够清晰的倒映出人影,可是现在帐内之人已经睡下,所以——

    响箭冲天而起,对于连睡觉都需提高警惕的行军之人,这种响动无异于是危险的信号,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而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人所等待的,也便是如此。

    “有刺客——保护将军!”喧哗声顿起,营帐内顷刻之间便映出了人影,贴身护卫们一拥而上,用身子护住了惊惶失措的那人。

    “来人!给我调集人马杀出去——”惊惶之后是无限的愤怒,粟楠抓起榻旁的铠甲胡乱的一扣,然后抽出长剑扬声一吼,道:“通知各路军前来剿灭匪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了。”

    除了方才那响箭声后外面并未再出现任何动静,粟楠因此愈发恼火,他知道这大军之中有众多人对自己不满,可他却不觉得他们敢冒大不韪动手夺帅,听外面没了声音,他只道是有人心生不满故意整他,遂将长剑往那地上一抛,又将方才乱扣的铠甲扯下狠狠一摔,咆哮道:“去,将高勄给我叫来,谁敢让我不好过,我便要剐他三层皮肉,让他生死不能!”

    侍卫们见状皆往旁一闪,垂首后退,就着那一个间隙之间,泛着寒光的利箭发出啸响破空而过,只电光火石之间,便自粟楠的后颈射入,从喉结处穿出,将他整个撂倒在了帐营之上。

    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帐帘,那些侍卫们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全都愣在了原地。

    喷溅的鲜血带着腾腾热气渲染了整个地面,粟楠的双眼瞪得老大,到死都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动手了,他们竟如此便动手了……

    喉间无意识的“咯咯”作响,粟楠的身子抽搐着,双手因痉挛而握得紧紧,却已经无力再挣扎,待到侍卫们反应过来,蹲身想要扶起他时,才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色彩,咫尺之间,便成了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寂静的黑暗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当震天的厮杀声响起之时,整个蓥华城皆在为之颤抖。

    晋历二十一年四月,晋文帝派往九原的北征军于蓥华城发生内乱,副将军慕枫联手先锋苏翀,带领士兵八万众诛杀主帅粟楠夺取帅印,一夜之间灭其部属及同盟军四万多人,高勄率剩余人马从康德道仓皇逃跑,溃不成军。北征军中其余各路人马慑于慕枫之威,一致推举其为新任主帅,统领剩余十二万人马日夜兼程,直奔九原;此役被后世广为传颂,与小侯爷孟白炎澜沧江夺帅之举并称为双龙夺珠!

    “公子快来看,这两岸的崖壁几乎触手可及了。”水面突然变得狭窄,两边的崖壁悬着藤蔓,于白雪覆盖之下露出了葱郁之色,让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

    第五弯道已过,却有楼船在转过之时发生了碰撞,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水流平缓处,简玉德下令抛锚整修,这几日日夜未停轮流划桨,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此刻趁着间隙众人全都抓紧时间休息。因发热怕白炎担心,无瑕已在舱内避让了一天一夜,此刻听得楼船要停下休整,他知道自己再躲下去白炎必定起疑,所以带着弦伊到甲板之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天气依然寒冷,纵然轻裘在身,狐皮大氅簇拥,无瑕仍然感到凉意飕飕,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早就不比以前,可是,却贪恋这清新的气息,不舍回身。弦伊扶着船舷伸手拉扯着崖壁上的植物,回头笑道:“咱们可有好久都未曾见到如此绿油油的植物了,北方冬季如此长,还好咱们不是常住于此。”

    无瑕没有说话,只带着一丝落寞抬头看向了仿若延伸到天边的石崖,看着那一线洞天之上不时盘旋的苍鹰,慢慢的痴了神。

    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从未好好为自身活过一回,若非遇到白炎,或许此刻还在不停的奔波与勾心斗角之中,冷漠如昔,无情如昔。人都说冷公子无心无泪,又可曾想,自己竟也会有为情哭,为情疯的这一天。

    纤长的指尖慢慢抚向了绿意盎然的藤蔓,眉目间溢出万般柔情,肆意蔓延,无瑕扬着头,透出了甜蜜的笑意。

    不,自己已经在追求这一生中想要得到的东西了,柳大哥说得对,一个人心中有了爱,那么,仇恨便会慢慢淡去了。从小到大,自己想的做的都是怎样才能立于不败去打垮所有敌人,要复仇,要不顾一切的去巩固势力,对抗大晋;可是现在,自己想要的却如此简单,只是想要陪在白炎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被人笑痴笑傻也毫不在乎,因为现在的自己双眼所能看见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大人,小人有冤要申。”两个捏得极其难看的小面人儿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无瑕没有回头,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身后那人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捏声捏气的言道:“公子的气可有消了,若是没有,小人再去捏一个你,不过可不一定会比这个漂亮了。”

    看着眼前那皱巴巴的面人儿,无瑕轻叹了一声,道:“这世上如你这般脸皮厚者,除了缠绵或许便当真没有了,李大叔不知又受了你多少折磨,才让你做出了这么两个难看的人儿来。”

    “错,我这么聪明自然是一学就会,我还怕再学下去,李大叔就该没事做,丢了饭碗了。”白炎笑嘻嘻的探出头来,将面人儿往无瑕手中一塞,然后从身后将他环抱,轻声道:“不跟我生气了吗。”

    无瑕怎会跟你生气,无瑕只怕自己为你做得不够,永远都不够。

    “今晚上陪我喝药我便不气了。”

    “又来?无瑕,咱们打个商量,那药能不能加点糖膏……”

    “自然……不行……”

    “……那减半。”

    “不行,你又拽着我做什么……放手……放手!”

    “不放,就是要抓着你,一辈子都不放——”

    直到青丝白发,埋骨于地,都不放!

    第六百四十九章 蹁跹的誓言 摇晃无边的永远

    更新时间:2013-05-08

    梅花早已凋谢,幽香不复,廊灯轻晃间影影绰绰,竟似那人还在一般,依然白衣素裹,倚阑颦笑,书香满园。大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孤寂的影子被烛光拉得长长,曾经矫健的身姿带着一丝蹒跚,慢慢从梅林穿行而过,顿在了那紧闭的房门前。

    十多年了,从当年一别,这里便是自己与他再次交集之处,虽然短暂,泪水多于欢乐,可,也只有在这里,他依然是他,而自己,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个许徵棠。

    “身子尚未好透,更深露重,何苦巴巴的又跑来这里。”将手中披风覆在了许诺肩头,冷绯柔带着一丝苦涩轻笑道:“从未见你为了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他在庄上的时候我不在,也未曾见过其模样,倒是听下人们说,是个仙儿一般的人儿。”

    “你已经知道了,却为何要为我圆谎。”许诺抬头看着雕花门楣,似在询问,却又似在叹息。那夜冷秋之相逼,他以死明志,只是为了不让手中势力暴露,可冷秋之是什么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若非冷绯柔跑出来作证,只怕他便是死了,也依然无法换取冷秋之的再次信任。

    “人这一生可以做很多选择,可是,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他做什么,是个怎样的人,他都还是我的爹爹。许大哥,当年的那一把大火是我们归云庄欠了你,我也知道你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可是求你答应我,留我爹爹一条性命,我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今后还能孝敬他,让他安度晚年。”话语哽咽,冷绯柔抬头望着天边,喃喃细语,许诺收回眼神,回身望向她,然后伸手拂去她颊边碎发,轻声道:“柔儿,无论我许徵棠有什么理由,我都欠了你十多年的兄妹之情,大义大理在你面前我都说不出口,我答应你,你的爹爹,我会让他活下来,就算归云庄自此消失,我也定不会让你颠沛流离,受人欺凌。”

    冷绯柔昂着头,努力的扬起唇角,发出了一声轻笑:“听的誓言太多,多得分不清真假,可是你说的,我便信,但是他说的,却为何就不算数了呢。许大哥,他为何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掉,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也会痛吗。”拼命的想要维持笑容,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多日来麻木自己的借口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想到白少卿那般决绝的离去,冷绯柔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许诺伸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心疼她付出却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却无奈这乱世之中难以两全的情爱,只能轻拍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抚慰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情若如此,奈何,奈何……

    “皇上,夜已经很深了,皇上是否要摆驾回宫了。”小六子小心翼翼的提醒着那人,看他依然望着满园的桃花发呆,遂喏诺的躬身再请道:“夜晚寒气太重,皇上还是回宫吧。”

    眼眸一动,那龙袍加身的男子回过了神来,没有回应,却伸手捻下一朵桃瓣放入口中轻轻一嚼,然后才带着几分怅然轻声道:“这桃花都要谢了,往年这时便是他最开心的日子,桃瓣虽苦,他却偏爱,总是这般摘下便放入口中,年年如此;这桃树是朕亲手种下,只是为了能看到他展露笑颜的模样,只可惜,花开了,他却……不在朕的身边了。”

    “皇上又在想公子了。”

    “想又如何,他知道我的心,却,从不接受它。”郑澈轩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一声,然后回身向着园子深处走去。

    “皇上?皇上——”小六子叫苦不迭,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也不知皇上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带人直奔了太子府,进了这西院之后,便这般呆呆的站了许久,现在又往了当年公子所住的房间而去,这太子府已经闲置许久,屋子虽然打扫,却总是萧条,皇上思念公子,来了之后岂不更睹物思人,暗自伤心。

    屋内十分冷清,那人在时便喜好清净,摆设装饰一概从简,如今不在了,愈发显得瑟瑟,冷火秋烟。

    “来人,赶紧的让人去生了火道的火去。”屋子久不住人,连空气都是凉的,怕皇上被寒气冲撞,小六子回身便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去生火,小太监急急的应着去了,京天则带人将院子走廊的灯全都点亮,刹那间,整个园子被灯火笼罩,竟生生让那人产生了错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因为这屋子还在等着他的主人,桌上的砚墨笔架,暖炉茶杯,还有那满满一屋子的桃花图,那一切仿佛在说,无瑕根本就未曾离去,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自己在这里等他,他便会回来了。

    “小六子,让人将床铺好,朕今夜便歇在此处了。”

    “皇上,明日一早还需早朝,这府邸许久未住,湿气重,皇上若是想住等过几日奴才让人打扫好了再来不迟,皇上不如——”

    “不必了,朕今夜……就想住在这。”这里有太多回忆,痛苦的,欢乐的,悲伤的,愤怒的;在这里,自己痛过,爱过,失去过,却从未得到过。无论怎样的付出,都未曾得到过……

    叹息声在空中回荡,看着那人挺拔的身姿透着萧瑟慢慢坐下,小六子难过的躬身退出了门去。一国君王又如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算拥有一座江山,也不过是枉然。

    卯时刚到,整个大军便已经拔营,伙头军将食物分发之后,武飞云才挑帘入了营帐,来到了奚昊身边。奚昊依然在沉睡之中,行军太过辛苦,他根本就已经吃不消,晚上武飞云与手中将领商议事宜,所以并未与他同眠,他落得清静,松懈了防备,所以睡得极其安稳。

    “奚昊,该起了,大军便要出发了。”

    “唔……”感到颊边瘙痒,奚昊于梦中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拂开武飞云的手指,然后一个转身继续睡去。武飞云看得好笑,俯身向下准备再唤,却在看见奚昊脖颈后露出的那粒珠子时顿住了。

    那珠子自己在白山再见他时就一直戴在他的颈间,缠绵人称天下第一妙手,如此精细之物,必定出于他手。

    手伸出,慢慢探向奚昊颈后,将珠子轻轻捻入了手中。

    昊。

    就着帐外篝火余光,从那流光溢彩的珠内看到了一个忽隐忽现的字。

    那珠内镌刻着奚昊的名字,所以,这是缠绵送给他的情物吗?

    “谁!”奚昊终于醒来,天色尚早,他乍醒之下有些视物不清,却也已经知道了身后那人是谁,身子骤然而起间被串住珠子的绳子拉扯,他吃痛的低呼一声,又倒了回去。

    武飞云将手一松,转而扶住了奚昊的手臂,急声道:“弄疼你了?”

    奚昊轻轻甩开了他的手,警惕的望着他,问道:“你来做什么。”他说完便去摸颈间,发觉那珠子还在,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莫非连这么一个死物你都不肯放过,武飞云,我宗奚昊虽然是你的俘虏,却不是你的奴隶,你若是——”

    “大军已经拔营,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会让人来收拾东西,你去洗漱了吃东西,寡着胃总是不好的。”武飞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一挑帘子走出了帐去。奚昊有些发呆,他本以为武飞云会借机寻事,岂料他竟说了这么一番话后便离去了。

    “请公子更衣洗漱,早膳已经备好。”随营的一个小兵端着一个小铜盆进了营帐,奚昊愣愣的应了一声,穿好衣衫洗漱了之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响鞭声。

    奚昊心头不由自主的一个咯噔,他下意识的想到是否自己方才惹恼了那人,所以他拿了旁人去出气,思及此,他疾步出了营帐,直奔了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轩城绝恋 http://www.xlawen.org/kan/24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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