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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部分阅读

    佛祖如此看重?不料五十三参罢,佛祖仍令观音菩萨携童子四处云游。而无一句交待。”

    “直到佛祖失踪后的今世,童子再现人间,似乎这一遁一现之间,隐隐有何关联,所以我须弥山众人,才将寻找佛祖去向地重任压在童子的肩上。”

    老祖宗自嘲笑道:“便是俺家,似乎也将脱困之事,全数压在这可怜徒儿的身了。”

    叶相僧微笑说道:“大圣与童子师徒情深,即便没有观音菩萨暗中筹划,只怕他也见不得您长在草舍之中受苦。”,当

    老祖宗沉默少许。忽然寒声道:“怕只怕,这师徒情份。也是观音菩萨暗中设计出来,若……若真是如此,这情份不免有些凶险,俺家一世,最恨他人利用这两个字,若真是观音菩萨有甚旁地凶险念头,俺家……俺家……”他忽然住口。因为发现,即便自己是在被那菩萨利用,似乎自己也动不起什么狠心来。

    毕竟一千多年前地取经路上,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过一次了。

    ……

    ……

    “南无我佛。”叶相僧恭谨礼赞道:“前有五十三参,后有五十三参,如此庞杂之事,定然是佛祖亲自设计,大圣无需多虑,只需与小僧共看此事如何了局。”

    “不看了。”老猴轻轻撮撮手指。装着青色果酒的酒瓶子被他下意识里撮成了一片淡白色地粉末,“再等几个月,如果天上还没什么消息。俺家要再试一次。”

    “也好,到时候若我在省城,我来看住这天袈裟。”叶相僧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天上一直飘着的,明明有清心宁气之能,却让人们无比烦恼的青色光影大袈裟。

    轻描淡写间,一猴一菩萨,便定下了数月之后的那场惊天之事。

    “若在省城?”老祖宗额上乱毛一耸,哼哼唧唧道:“你又不上天,还敢到处跑?小样儿不会打架,离俺家太远,当心被大势至活吞生吃咯。”

    叶相僧呵呵笑道:“童子一人在天上,我总得做点什么。虽然不上去,但总能诱些人下来的。”

    由省城坐火车到了太原,然后找到乱嘈嘈的客车站,在站外坐上了一辆依维柯,叶相僧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患了感冒的旅行者。

    如今世态炎凉,一旁的旅客们也不会投来多余地关注目光,而是在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和躲避的感觉。倒是客车上地服务员问了他几句,还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叶相僧忙不迭地谢过,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车旁看着窗外的风景,以他如今的神通,想在须臾间游遍中国,其实也是很难的事情。但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在意此行,刻意与世俗人群一起,坐着世俗的交通工具,看着世俗里的景致。

    像是在对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人间告别一般。

    直到此时,他才深深了解了易天行为什么一直顽固而执着地将自己嵌进俗世地生活里,不到最后,决不放手。

    世俗之中,亦有真趣。

    看那道路两旁野花点点,蒙尘灰树颓然无力,偶有面相各异的路人或坐或行,或赶着驴,在那并不宽阔的道路上行走着,为着生活里的具体事由忙碌,道路上洒着一些叶相僧不知道名字的谷物,他有些诧异,如今是五月,难道就到了收获的季节?

    世俗之上,是思考的方式同。而佛家一向讲究渡化世人,便是因为觉得世人活在当下,却不能超脱出来,看清楚事物的本质。而事物的本质又是什么呢?叶相僧这样问着自己——他是佛祖座下文师利菩萨,号称最有智慧之人——然后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似乎也有些惘然了,生命地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活在当下,若说只是表面的幸福安乐,而没有看到轮回之中的无数苦楚,那又何必惊醒这些或繁忙或闲适地世人们?难道让这些没有能力改变一切的人们,知道更多的真相之后,他们当下的生活就会更安乐一些?

    叶相僧轻轻呵了口气,北地气候偏冷,一团白雾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凝在车窗之上。他伸出手指,细细地在那片水气之上写了几个字。

    正是此时,他想到陈三星梁四牛这两个老爷子,天界来人被人间的力量全数狙杀之后,这两位老爷子又回卧牛山薰腊肉去了。

    “如果人们认为死亡便是终结,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叶相僧微笑着想着,把自己的手指从车窗上收了回来。

    车窗上的水气被细细的手指涂抹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脸,脸上有五官,却看不清模样,不知道先前他写了些什么字。

    来到五台山,这个叶相僧无比熟悉的地方,舍车就步,他缓缓向山上行去,沿路只闻钟声阵阵,焚香处处,他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险些打了个喷嚏,苦笑道:“许多年没来了,怎么空气也变得差了许多,还有这些焚香的香气,真是恶的狠。”

    如今的五台山,仍然在五座山峰上供奉着各式文殊菩萨的宝像——东台望海寺供聪明文殊、南台普济寺供智慧文殊、西台法雷寺供狮子文殊、北台灵应寺供无垢文殊、中台演教寺供孺童文殊——然而当叶相于数百年后再次来到此处时,却免有些惘然。

    此山供的便是自己,为何自己的感觉却如此陌生,如此排挤?似乎这山这水这寺这些香味,都想将自己从这五座山峰里驱逐出去。

    叶相不明白,五台山早已成了旅游胜地,山上的僧人们仍然在拜,拜的却是孔方兄,这气息自然不大美妙。他看着如织的游人,摇着头,举步往中台演教寺去,他目前的境界便是孺童文殊,往演教寺去自然是理所应当。

    但入山之时,却遇着件大障碍。

    这障碍便是:门票。

    ……

    ……

    五月是旺季,进山的门票要九十元钱,而听旁边的“黑导”们说,入山之后,逢着大庙什么,要进去还要另收门票。来之前,叶相僧一共只从小书店的柜台里取了五百,除了路上花费,他细细一算,居然有些捉襟见肘。

    他站在山门处,遥望上方青烟遮蔽的山峰,苦笑不已。

    文殊菩萨五百年来第一次回家,看来只好逃票了。

    第四章 叶相的旅程(下)1/2(朱雀记)

    五台是我家,人人都爱她,若你没有钱,哈哈哈哈哈。——叶相僧游五台偶感

    “冬同学,除了白云寺不收门票,其它的寺庙基本上都要收,全部加起来,怎么也得一百五吧?……一百五?那是折扣价,当前旺季,没个小二百,怎么也拿不下来!”围在叶相僧周边的几个黑寻游不停地劝着他,在这些人的眼中,独身一人,看着像个初中生的叶相僧,很明显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

    “跟着我走,我带您进,进山门票五折,其余的门票全送!我收多少?怎也不能多收,就这个数。”一个黑寻游在叶相僧的面前伸出拇指和中指,分的极开,就像螃蟹的两只大螯。

    叶相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些俗人一眼,忽然微微一笑。

    此时的他早已除了面上的口罩,清俊童稚的容颜忽然一笑,就像是幽静山谷半山腰上那朵最洁净,最嫩美的小黄花骨朵忽然绽放,丽光四射,顿时扰了那些黑寻游的心神,让众人呆在了原地。

    而等这些人醒过来的时候,场间早已经没有了叶相僧的踪影。

    ……

    ……

    取下头顶的帽子,叶相僧摸了摸帽子夹层里的一百一十六块零三角的钞票,笑了笑,在人间这几十世,虽然遇见过少风险。也总被那无趣又凶又恶的大势至一次一次打死,但他始终还是保持着菩萨地风范,只在各处寺庙里修行,像今天这般胡闹。倒是极少见的。

    逃票?或许易天行才做得出来吧,看来自己也是受了这小子不少感染。

    他摸摸鼻梁,抬步往山上走去,身后山门外那些黑寻游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入得山门,只是一片青翠之色映入眼帘,将自己的嗅觉关闭了,止了满山香火的俗味熏鼻,叶相僧顿时觉得这五台山地风光干净了起来,回复了一抹自己熟悉和喜爱的灵秀之色。不由满心欢喜,脚步加快。循石阶而走,逢寺庙而入。

    虽然四处逃票潜入寺庙参观,却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因为这些庙熟悉,而且里面供的菩萨罗汉也不会让叶相有拜倒于地的资格,只是在偏殿里看见普贤菩萨的宝像时,叶相微微怔了怔。合什行了一礼。

    五台山乃是文殊道场,所以各庙正殿里往往供的都是文殊菩萨的宝像。

    叶相僧自然不会自己拜自己,所以是逢正殿而不入,只是这般做法,却落在了有些有心人的眼中,大感奇怪。

    此时他已经脱了帽子,露出光头,人人都知道他是和尚。本来这些五台山的僧人们都以为他是游方僧,并不怎么在意。但看他偏偏不拜正殿文殊,却留了些心思在他身上。

    往五台山一幽静谷中去,由南而入。不知怎地人竟渐渐少了起来。谷中清凉一片,偶有山风吹过,带动头顶一线天际里的蔓草荒枝籁籁作响,好不幽静。

    叶相僧赞叹道:“好一处清凉所在。”

    刚说完这话,迎面一座破落地寺庙便入了他的眼帘,只见那寺庙红墙卷皮,灰色断垣在旁,正殿极小,殿上地黑灰瓦片上满布着深青色的湿苔,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修理过,看着十分凄凉。

    而在正殿之前,却有个牌子,写了很模糊的三个字:“清凉寺。”

    ……

    ……

    “这地方有些眼熟,倒似许多年前来过似的。”叶相僧微微皱眉,但文殊前数十世的记忆交杂在一起,让他有些记不分明,只是觉得这清凉谷外的清凉寺与自己应该有一段故事才对,旋即他一拍脑门,傻呵呵笑道:“那本叫鹿鼎记的小说里,韦小宝是便入了清凉寺吗?叶相啊,你又记混了。”

    在省城小书店里当了好几年地低级图书批发商,叶相僧看的闲书也渐渐赶上了易天行的水准。

    然而清凉寺能给叶相留下深刻印象,自然不是武侠小说提到过这么简单。

    寺前有一方大石,黑绿相杂,十分普通,却非常突兀地摆在院中,知道偌大一块方石,是怎样被人运进寺内,又是为何一直摆在此处。

    叶相僧的目光在这巨石上一扫而过,心头微怔,噫道:“为何这石头如此面熟?”

    不及多想,他轻踏一足,于空中凌虚而上,施施然踏着空气上了巨石,双脚落在石面之上,举目望去,只见清凉寺破败不堪,各处院角里杂草丛生。

    “南无我佛,凭那本小说,也应该有些善男信女来拜才是。”

    他正微笑想着,打从寺院外面却传来雷吼一般的声音:“那外山和尚,为何踩在我五台宝石之上,好不放肆!”

    说话间,从清凉寺外行入一伙僧人,这些僧人油光粉面,腰宽体肥,一看便是平日里营养有些过剩,骂咧咧地便冲了过来,杀到黑青石下,将叶相僧围住。

    叶相僧一愣,行了一礼道:“诸位师兄有礼,不知小僧有何冒犯?”

    “你踩在哪儿的?长眼的和尚。”有一个肥和尚冷笑骂道:“此石乃是我五台镇山之宝,传说中,是当年文殊菩萨亲往龙宫讨来的歇龙石,你居然敢踩在上面,也不怕折了福寿。”

    叶相僧微微一笑,诸般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将这石头的来历清清楚楚记了起来——当年五台山叫五峰山。文殊菩萨尚是童子时游历至此,于诸生众中说法,因心忧五峰山天气炎热,所以亲往东海龙宫借了块歇龙石。当时借石之时。还曾与龙王家发生过些不愉快,最后还捉了几条小龙关在了那个清凉谷里,直到很久以后才放了出去——叶相想到自己脚下这块方石竟然也是从东海里抢过来地,不由便想起来归元寺后圆里的那位,童颜湛清光,呵呵笑道:“看来与大圣的缘份着实不浅。”

    底下围着他地几个肥和尚,看着这个漂亮地外山和尚竟然不答自己问话,不由又怒又气,骂道:“你聋了不是?”

    叶相僧满面慈悲问道:“这石头踩便踩了,当年文殊菩萨也是心忧众弟子不敌酷暑,才会从东海借来此石。诸位师兄如此恶言相加,不免有违菩萨本意。”当

    肥和尚骂道:“你也瞧瞧你的嘴脸。这石头乃是文殊菩萨坐石讲经神圣所在,岂能容你随便践踏。”

    叶相僧眉头一挑,沉默半晌后,悠悠叹道:“踩便踩了,那又如何?”

    “嗯……”肥和尚皱眉少许,似乎在盘算什么复杂的事情,半天后咕噜道:“破坏文物保护。罚款吧。”

    “罚多少?”叶相僧依然是没有表情。

    “两千。”

    ……

    ……

    叶相僧苦笑了,还好,没有想哭的冲动,跺跺脚,似乎想把这石头上的景苔踩下来。从石上慢慢爬了下来,他拍拍手中的湿泥,对着身边的几个肥和尚又行了一礼,温柔说道:“师兄们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领头的肥和尚长的有些黑,油光蹭亮。特像鲁智深的打扮,一拍他肩膀,嘻嘻奸笑道:“师弟出来游方。总有庙里报帐,怕些甚?至于说到狮子大开口……他转头望向高处地山峰,那里文殊菩萨的骑狮雕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地面上也多出了一丝骄傲:………你要知道,咱们五台山,本来就养着天底下最厉害的一头狮子,我们口张大点怎么行呢?”

    叶相僧哭笑不得,一甩手,便准备离开。

    那几个和尚露出凶颜拦住了他,本来这些和尚是从山脚下的寺里跟上他的,见他孤身一人,年纪又小,偏生穿着的不俗不佛又挺华贵,所以动了些鬼主意,此时眼见能讹一大把银子,哪能轻易放过?

    “龙王当年以为文殊菩萨带不走这石头,所以让他带走。如果你们以此发财,那菩萨当年何必留这石头在此处?”叶相僧仍然耐心教诲着。

    可谁会耐得下性子听他教诲?

    “你这和尚尽拿菩萨说事,有本事你也把这石头变走,带走。”胖和尚冷笑着,逼了上来。

    叶相僧学易天行耸耸肩,一摊手……

    一道清光闪过,淡淡香气弥漫寺院,众和尚一揉眼,发现寺院里那么……老大一个石头居然平空见!

    叶相僧摊着手掌,如白玉般的掌心静静躺着块小石子。

    他叹口气,一挥手,一道佛息吹过,那几个肥和尚面上露出一丝无知无觉的微笑,双手不由自主地合什,蹲到墙角开始蹶着肥肥地屁股画圈圈。

    上了中台,入了演教室,先从偏厅走过,看见那处的小间里供着阿弥陀佛,旁边的观音大士持瓶若有所思,另一旁的大势至菩萨面相柔美,蓝瞳幽幽,宝瓶于顶,全不见一丝厉气,只觉威势。

    叶相僧盯着大势至菩萨的宝像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拂袖,往正殿去,在心头自问道:“你还不来?”

    ……

    ……

    你还不来?

    原来这慈悲和尚此次出行,竟然是存着舍身饲鹰的想法。明知道易天行在天上打的苦,叶相自然希望能够分薄净土一方的力量。而如果能将净土方面名气最小,但实力最为恐怖的大势至菩萨诱下人间,易天行地压力自然就会小上许多。

    而想引诱大势至菩萨舍了童子来到人间,除了他这个文殊菩萨,还有哪个目标能有这样的吸引力?

    所以他才离开了省城,离开了老猴霸道的庇护,单身来到了五台山,放开心神,毫遮掩自己地神通,希望这个消息能尽快传到天界,让那厮下来。

    他虽是文殊菩萨,然而初醒,神通未能全复。即便他全然恢复,左青莲右宝剑,智慧与威能相加,只怕也不是那个一动天地六动大势至菩萨的对手。

    有个凡人说的好,是境界高,打架就厉害——宗教领悟不是P!升级——如果领悟得越多,打架就越厉害,那当今人间,就不会出现霍金被老婆虐待的事情了。

    在正殿里,孺童文殊的宝像设在正中,叶相僧咪着眼细细看着,内心一片宁静,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又一次终结的来临。毕竟被打下须弥山后,他已经被大势至菩萨杀了无数次了,这种一次复一次的无聊举动,确实很难引起他的太多感慨。

    超生脱死,证得大菩萨果位,确实蛮容易脱离人间的一应情绪。

    他细细摸着自己的脸颊,比对着文殊菩萨的宝像,微微皱眉,心想这工匠知道是谁,怎么把自己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给生生做成了白胖小子的脸——孺童文殊,毕竟不是那个胡搞的小易朱啊。

    日上中天,五台山上下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之中,显得一片圣洁。

    叶相僧自取了一个蒲团,坐在了演教室外的长槛上,撑着自己的下颌,等待着什么。

    在他的身后,正殿里的孺童文殊菩萨宝像渐渐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黑色的小髻上流露出纯正的黑玉之色,面容里有淡淡清光浮现了出来,渐渐清光越来越盛,荡在宝像的面容上,似是要活了一般。

    清光大作,由宝像延漫开去,将殿前门槛上的叶相僧全数包裹了起来。

    余光飘洒直上九天,旋即低垂而下,与笼罩四野的阳光一混,金素交杂,显得无比美丽。

    檐角铃铛轻响,庙内佛偈声声。

    叶相撑颌微笑,菩萨宝像微笑。

    清光处处里,不知哪个菩萨是真,哪个菩萨是假。

    第五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上)1/2(朱雀记)

    这一坐,便是半日门槛硌的他的臀部有些痛了,太阳也开始远远地悬挂在西边的山腰上了,叶相僧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年他在省城里避着大势至,避的无比辛苦,今日他刻意等大势至来,而大势至偏生不来?——虽不是情郎等着佳人漏夜私奔,但心头焦虑可堪一比。

    “唉,你什么时候才来呢?”

    ……

    ……

    他站起身来,并不意外地发现身前院中站着数十位服色各异的僧人。既然在清凉寺中显了一手,这五台山里真正有些境界的大德们一定能感应到叶相的气息。

    那些僧人服色相差极大,倒也不奇,毕竟五台山上青黄相杂,和尚喇嘛在一座山上呆了许久。今日双方同时感应到山中来了位境界莫测高深的大人物,所以循着气息,找到了演教室,论青庙黄庙之间有何龃龉,但当外敌来时,双方还是可以做到同声同气。

    但先前菩萨宝像清光微作,那个清俊小和尚在门槛之上撑颌静思,全身笼罩在佛光里,如此异像,不由得五台山诸位大德齐齐心惊。

    这小和尚是何人物?竟能引出孺童文殊菩萨的宝像清光!

    所以老和尚大喇嘛们敢造次,只是静静等着叶相醒过来,再行发问。

    “敢请教这位大师行门何方?”

    发问的是白云寺住持素问,这老和尚性情极好。但却没有什么魄力对五台山数千僧人进行管理。他对叶相僧发问,问地很是客气。

    “贫僧归元寺叶相。”叶相僧合什,微微一礼。

    “原来是叶相僧。”素问住持叹道:“难怪先前有些眼熟,知斌苦大师可好?”叶相当年也曾随着斌苦大师参加过许多届的佛教会议。与这位素问住持确实有过几次照面,若不是叶相这些年来颜面愈发幼稚清美,或许对方早就认出来了。

    叶相僧微微一笑道:“好。”

    这话答的太过简约,感觉上便有了几分不尊重,四周其余大寺的高僧们面上便露出了豫之色,心里想着,这归元寺最近几年,仗着山门护法易天行常驻寺中,对于其他地同修,未免太过敷衍了些。

    叶相明眸不转。黑瞳流光,怎会不知道这些人的世俗想法。也懒怠理会,将手一伸,道:“小僧自行参拜,不劳诸位大师陪伴。”

    他说的诚恳,那些大师们却是心头愈加恚怒,心道你这是要赶人走?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清凉寺里那几个知客僧人还被你弄的浑浑噩噩的。

    白云寺住持素问尴尬一笑。合什道:“只是清凉寺中那几位……”

    话有不尽之意,叶相僧平生不打诳语,自然也不会嗫嚅应之,慨然叹道:“佛门清净地,被使来做了敛财的场所,小僧稍作惩戒,若有越舍之处,还请见谅。”

    这句话中,丝毫不提要去解除加诸在知客僧上的禁制。

    ……

    ……

    僧人们渐渐围了过来。叶相僧依然稳定地站在高高门槛之外,身后孺童文殊菩萨宝像上的清光却骤然淡了。

    围上来的僧人们却是敢先动,毕竟先前曾见异象。又知道归元寺向来藏龙卧虎,不知道这位小和尚究竟有何惊人地神通。但僧人也分了两队,青庙这边的还讲究个礼数,而黄庙里地大喇嘛们和归元寺无甚瓜葛,所以毫客气地走上前来,要抓叶相下山救人。

    叶相僧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却也并不冷漠,只是一片晶莹慈光。

    素问住持眼见便是一场神通较量,不知是否有血染地,由连颂佛号,本准备上来打圆场,却被其余几个大寺的长老们劝住了。素庙与归元寺交好,所以便亲自动手,而此时见着黄庙喇嘛们愿意充当这个恶人的角色,这些僧人自然乐见其成……若将来,斌苦大师因此生怒,在理事会上参上一笔,那也由黄庙接着,青庙这边,总之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一位红衣大喇嘛走上前来,对着叶相僧遥遥一礼,一股劲风便从空中袭了过去。

    “吾乃菩萨顶文殊院达郎尔上师,见过高人。”

    叶相僧很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传来一阵气息波动,不由微微一笑,伸手道:“多礼了。”

    达郎尔上师喇嘛大惊失色,心想自己的神通怎么在这小和尚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强提境界,脚下连错七步,只见石板上一阵灰影游动,以金步摇出,空中的时间感觉顿时缓慢了下来。

    离这喇嘛稍近一些的僧人们都保持着各自不同地面部表情僵立在了土地上。

    ……

    ……

    “你所加诸我的,便是我所赐予你的。”

    叶相僧满面慈悲说道,只见那位境界高明的达郎尔上师顿时身子一僵,再也无法动弹。而叶相僧却是施施然走上前来,对着四面八方的僧人行了一礼道:“神通用来降魔护法,却不是用来争勇斗狠。”

    这句话一出,顿时将加诸在达郎尔上师身上的禁制消除。

    达郎尔上师口中呵呵作响,却惊恐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眼瞳里满是敬畏和害怕,忽然间他双膝用力地跪在地上,双手平伸,抚摸着泥土,很急促地说了一大串藏语。

    青庙的僧人不知道这位上师在说些什么,但黄庙的喇嘛们却听地清楚,面上也随着达郎尔上师的话语变幻着表情,由惊至惧至畏再至敬。齐齐向着场子正中间地叶相僧跪了下来!

    叶相僧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唇角,先前他将自己地境界展露了少许给这位上师,想不到这位上师领悟之力竟然如此高明。知道自己是远超于凡俗的存在。

    黄庙众喇嘛们一跪,倒是让那些青庙的僧人们有些不知所措,是跟着跪?却不知道这位叶相僧究竟是何神通。不跪?那突兀地站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协调。

    有位僧人不由得低声呵道:“这些喇嘛们又在弄什么鬼?”

    不是所有地喇嘛都跟随着达郎尔上师跪伏于地,在素庙的僧人稍作商议退后数米之后,便显出一大一小两个喇嘛的身影来。

    大的那位,已经是中年了,身上的袈裟有些破烂,脸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知道是得过什么样的造化。竟然功力比五台山上的那些红衣喇嘛还要精深。

    叶相僧看着这脸,微微噫道:“||乳|西喇嘛?”

    这正是当年。叶相僧与易天行藏原之行,在扎什伦布寺外遇见的扎西喇嘛,当时扎西喇嘛跑到扎什伦布寺去抢“宗喀巴大师”,料却遇到了真正的文殊菩萨,自那以后,本来争勇斗狠的扎西喇嘛便改了性子,领着叶相僧地谕旨。在藏原一带传法治病,积了不少功德,名声也是一日大过一日,被穷苦的百姓们尊为活佛。

    五台山众僧都知道扎西喇嘛地功业,也自敬佩尊重,但先前的达郎尔上师见扎西喇嘛肯跪,却是有些害怕,生怕这位宅心仁厚的大喇嘛得罪了这位天神般的小和尚。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扎西喇嘛恭谨万分地牵扯着身边小喇嘛的手走到叶相僧的身前,跪在他的面前。低头无比恭谨地亲吻他地脚背。

    叶相僧挥手将他托起,满脸微笑,一双清目发现这喇嘛身后隐有纯正光圈。知道他这些年来功业日加,不由安慰说道:“你很不错。”

    扎西喇嘛喜色入面,旋又回复平静,低下身子,佝在叶相面前。

    叶相伸出右手轻轻抚摩他顶,行了个名义上的灌顶仪式。

    ……

    ……

    而叶相的眼光,却死死地盯住了扎西喇嘛身边那个约摸有三四岁的小喇嘛脸上,小喇嘛脸蛋红黑一片,看着十分寻常,但双手却各自持着一个法器,那法器是两柄镂空了的象牙制成,感觉到上面的气息,只觉得让人看着十分安宁。

    叶相僧看着那个小喇嘛半晌,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喇嘛知道这位自己师傅都无比尊敬的大神通为什么要对自己点头,但他天性坚毅,随师傅在藏原冰川里行道之时,也不曾唤过苦,得逢大德青眼,小孩子居然也没有什么惊异的表情,反是肃然点点头。

    三四岁的小喇嘛,很严肃地点头,看着有滑稽,但场中无人敢笑。

    ……

    ……

    黄庙地喇嘛们只是在达郎尔上师的言语中,知道这位童颜小和尚是位了不起的佛子,但看见备受大家尊敬地扎西喇嘛居然对这位佛子持后世弟子礼,心里禁产生了大疑惑,这个小和尚究竟是谁?

    达郎尔上师站起身来,走到叶相僧身前,又是恭谨一礼,然后才敢附到扎西喇嘛身旁轻声问了几句。扎西喇嘛听到他的问话后,摇了摇头,然后转向叶相僧行了一礼。

    叶相知道他是在请示我,略想了想,心道自己明明已经到了五台山这般久了,大势至却还不下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首肯,扎西喇嘛才对达郎尔上师说了几句藏语。

    达郎尔上师眼中的惊恐愈发重了,好在马上醒过神来,口中不停颂着佛号,似哭似笑,无比激动地趴在了叶相僧的面前,不停叩拜着。

    不管是修的佛还是修的钱,但在五台山上呆了这么久,供奉了文殊菩萨这般久,忽然知道面前这位真的是宗喀巴大师转世,由不得达郎尔上师有些心绪狂摇,喜悲交杂。

    演教室中众僧更是疑惑。

    “我为众生讲法。”叶相僧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要在此开法会,你们安排一下。”

    大势至菩萨还不来,叶相僧决定把动静弄的再大一些。其实他还存了些菩萨本不应有的私心。归元寺目前香火虽盛,但斌苦不日即将圆寂,而自己又……所以叶相决定在自己“死”之前,为归元寺立下一个无人敢扰的偶像。

    黄庙喇嘛们大喜过望,马上去安排一切事由,此时的他们已经隐隐知道了叶相僧的身份,能够亲耳听菩萨讲经,那是几百世也修不来的福缘,只是那些负责安排的喇嘛们却面带倾慕之色,硬是不肯离去布置经台。

    叶相僧也不如何,微微一笑,便坐在了地上。

    黄庙众喇嘛也坐在了地上。

    退在外侧的青庙僧人们犹有怀疑,却也想听听这位神秘莫测的年青僧人有何说法,所以取了些蒲团,然后封了寺门,齐齐坐在院墙之下,静静等待着。

    ……

    ……

    法会的场所很简陋,演教寺里的游人被尽数请出去了,倒是一片安静,无一人敢出声,只等着叶相僧法会的开始。

    叶相僧轻声说道:“我回五台半日,并无感触,天下事本便如此。只是行事为人均守本份,僧人本分在何处?”

    “在修行处。”白云寺住持素问微微皱眉应道。

    “修行法门各异,应持如何观?”叶相又问道。

    又有一僧应道:“应持无常观。”

    叶相摇头:“此观非彼观,这位师兄善辩却不知其意。”他此时隐隐现出菩萨气息,阖寺僧人拜伏于地,这般不客气的说话语气,反而透着分理所当然。

    “归元寺讲方便法门,其实也不尽然。”叶相僧面目柔和,继续说道:“坐禅三昧经里讲五门对治法,乃是禅法纲要,又是精进之筑基,而五台诸位师兄弟,却于根本处放手,实在可惜。”

    这讲的是山下之事。

    不知道叶相僧开这个法会,究竟是要对谁说道?

    ……

    ……

    “你明白吗?”叶相僧满是怜惜的目光注视着扎西喇嘛身旁那个三四岁的小喇嘛。

    第六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下)1/2(朱雀记)

    安静的教寺内,在众僧的目光关切下,小喇嘛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象牙制成的法器,想了想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扎西喇嘛满心遗憾,这是他在雪原上拣的弃子,三四岁年纪,便跟随着他在雪原上行法,也没见过这孩子唤苦,而且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看得懂上经了——本以为他与佛有缘,不料今日菩萨青眼有加亲自点化,这小孩子却听不明白。扎西喇嘛心疼幼徒,不免觉得可惜。

    谁料得小喇嘛摇头之后,竟吐出了干干净净的两个字:“太浅。”

    这便是说,叶相说的太浅!

    叶相先是一怔,旋即朗声长笑起来,笑意似乎十分快意,他双眼宁静,看着小喇嘛一字一句问道:“净土宗师印光大师,一生极力宣扬二事,一为因果,二为净土,可知为何?”

    小喇嘛皱皱眉,思考很久之后说道:“说明这位大师犹在因果之中,未敢起超脱心。”

    “你可愿超脱因果?”叶相僧双目中清光大作,肃然喝道。

    小喇嘛摇摇头:“佛犹在因果律中,何况修佛之人。”

    叶相僧默默看着他,叹了口气,又道:“普贤大士曾有十大愿,礼敬诸佛,称赞如来,广修供养,如何?”

    小喇嘛年纪虽小,却是天然一颗晶莹佛子心,不加思索道:“无分善恶,一应供养。”

    “善哉善哉。”阖寺僧人齐声赞颂。

    叶相僧却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普贤菩萨当年何尝不是广修供养,但最末却依然忍住要自己代为看那人如何,一颗执着心如何褪?

    “净土携业往生。拒执着,如何?”

    小喇嘛答道:“执着便是起心动念,起心动念便是菩萨,依然有妄想分别,近佛而不是佛。”

    叶相僧点点头,问了一句话:“菩萨犹有执着,你可愿执着?”

    小喇嘛面上忽然有些迷惘,似乎不明白叶相僧问的是什么意思。

    ……

    ……

    “罢了罢了。”叶相僧叹息道,知道这孩童天生里坚毅无比,以行门修心。是愿愿执着,而是本身便太过执着。若这世再从头修过。修到最末还是个起心动念地境界,自然还是回复原本。

    法会还在继续,叶相今天讲的主题是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

    这篇经文与叶相颇为相得,虽与文殊菩萨没什么关系,但却是普贤菩萨当年教化善才童子的教材,而且翻译到中土来的,又是老猴地师傅。

    叶相对于经文自然是熟悉的很。而又与作者,当事人,翻译者又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自然知道字语言间隐着何微言大义,所以娓娓道来,再夹上几个俗世成例,这法会,说的倒是生动活泼,并紧张严肃。

    阖寺僧众深感精妙。齐齐洗耳恭听,神色愈加恭谨。

    ……

    ……

    叶相僧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投射在小喇嘛的面上。看着小喇嘛若有所思。若有所动的表情,他微笑着,无尘灵台悠悠然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座山上,五年之前那座寺中。

    前生往世,无数劫数,他曾与面前这小喇嘛共同渡过,买酒醉倦雪桥下,冻墨呵竹寒寺中,今日又见着面了,纵使以他大菩萨的定力,也无法抑制心中的那丝微渺却温暖的安喜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讲法毕,五台山的僧人喇嘛们齐齐拜服于地,对这位面相清俊地年青菩萨礼敬止,赞道:“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这是普贤行愿品的最后四句话,众人赞出,这法会便结束了。

    法会结束之后,却没有人离开,也没有知客僧敢当着这么多高僧地面把木门打开,迎游客进来,所以演教寺中仍然是清静一片。

    不知何时起,忽然有一名僧人开始清声颂起经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紧接着,其余坐在蒲团上的僧人们也随之念出,双手合什,礼敬叶相。

    经文的声音愈来愈响,但落在人们的耳中,却是愈来愈轻,无数道声音混杂在一处,渐渐同声同频,汇成一个嗡嗡庄严的法声,经文的内容开始在演教寺内回荡着。

    气息逐渐庄严起来,经文的声音似乎宛如实质般,不停地冲刷着众僧地灵台,然后经禅心一释,飘飘洒洒罩寺庙,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气息场。

    而场的正中央,坐的便是叶相僧,他的对面,便是那个面上红黑一片,略有些瘦弱的小喇嘛。

    众僧念的不是旁的经文,正是五台持修千年的;文殊师利般若经。

    ……

    ……

    经文中曾有佛祖与文殊菩萨当年地一段对话。

    “佛告文殊师利:汝今可不住佛乘耶?文殊师利言:如我思惟,不见一法,云何当得住于佛乘?佛言:文殊师利!汝不得佛乘乎?文殊师利言:如佛乘者,但有名字,非可得,亦不可见,我云何得?佛言:文殊师利!汝得无碍智乎?文殊师利言:我即无碍,云何以无碍而得无碍?佛言:汝坐道场乎?文殊师利言:一切如来坐道场( 朱雀记 http://www.xlawen.org/kan/24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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