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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部分阅读

    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明知道希望不大,下一刻便是语气一历,凄声道:“天理循环,我们都是你的至亲,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苏逸冷笑,继续走过去从马背上取过酒囊,拔掉瓶塞。

    他转身折回来,靠在墓碑上,先是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又手臂一扬,祭洒了一些酒水在苏琦的陵墓之前,之后才是唇角翘起,凉凉道:“你们谁要觉得死的冤枉,就都尽管来找我好了,有什么报应,我都接着就是!”

    “逸儿——”苏杭的声音打颤,想要爬过去拽他的袍子,却是动弹不得,只就狼狈道:“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当初我该鬼迷心窍,觊觎长顺王府的爵位,是我丧心病狂,是我利欲熏心。可是现在我已经尝到自酿的苦果了,苏家落得如今境地,什么都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任何额外的好处,何必呢?”

    “你是利欲熏心还是鬼迷心窍都和我没有关系,错就错在你不该利用我来动手铲除障碍。”苏逸道,目光冰冷而无一丝温度的看着他,那神情极为冷漠,甚至于是连一星半点仇恨的情绪都看不到。

    苏杭缩在地上,不住的发抖,苏逸的目光却几乎没有往他的身上落,也丝毫没有兴致欣赏他的狼狈。

    “这么多年的风光和富贵,你这一辈子也是过得值得了。”苏逸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他站直了身子,把酒囊里剩下的酒水尽数倾洒于墓碑之前,再不理会苏杭,大步朝前走去,“你欠我的,我都取回来了,我不需要你的忏悔,如果你一定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说给那些需要的人听吧。”

    夕阳的余晖缓缓落下,在他周身镶嵌一层细碎的金光,同时更将他的影子打的老长的落在旷野的草地上。

    周围坟茔林立,荒凉而颓败。

    苏杭毒性发作,浑身蜷缩成一团,痛哭的不住痉挛抽搐。

    适容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也就跟着举步离开。

    两人出了苏家陵园,仍旧是打马原路返回,回程的途中两人各自沉默,谁也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话。

    大半夜的奔波,三更时分,前面横亘,便是滚滚水流激荡的岷江。

    苏逸收住马缰,翻身下马,一动不动的立在了堤岸上。

    这夜的风声很大,激流拍岸,水花飞起丈余,将他的袍角打湿。

    适容弃了马款步走过来,却没有越过她去,而是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她不是有心有情的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别人的事,但是无可否认——

    苏家这些秘辛的浮出水面也着实是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眼前的这个男子,如今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步步危机,更可怕——

    过去的十几年间他都还是活在亲手毒杀了同胞手足的自责和内疚之中,而现在——

    虽然手刃了苏杭,压在他心里的罪恶感也不能完全的消散了吧。

    诚然,适容她也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

    她一直的沉默,反倒是苏逸自嘲的一笑,率先开口道:“这样的事你见到的应该也不少吧,豪门大户,权谋之争当中,这都不过最寻常的手段罢了。”

    苏杭父子要上位,要锄掉苏琦的同时又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障碍,于是索性釜底抽薪——

    利用了他那时年少,少不更事,利用他亲自对苏琦下了手。

    否则以苏瑾让的为人,如果不是他亲自动手,苏瑾让也如何查不出蛛丝马迹来?正因为就是他做的,所以他完全是百口莫辩。

    这么多年被驱逐,被厌弃,又要活在数不清的自责和内疚当中,这样的日子——

    现在想来,有时候他都会觉得不知道还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过下去。

    只是为了复仇吗?

    现在他亲手杀了苏杭父子,葬送了他们手里的一切,可是——

    那些过往的岁月,找不回来了。

    即使他手刃了仇人,也终究改变办不了是他杀了自己亲生弟弟这样的事实,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是怎么都清洗不净的。

    适容抿着唇角,一直没有说话。

    苏逸也不介意,停顿片刻,忽而就又声音悲怆的叹了口气道:“苏家的家主由谁来做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们在争名逐利之中却要借了我的手去杀人。如果他们只就将我作为一块挡路石踢开了放逐出去,我会走的心甘情愿了,可是——呵——我原以为杀了他们,我的心里就会觉得畅快些,却原来——”

    他说着又是自嘲的一笑,继而回转身来。

    适容原来只是盯着他的背影在失神,骤然和他的目光相撞,便又几分不自在的皱了眉头。

    “你是觉得我很虚伪很无聊是吗?”苏逸问道,语气里仍旧满满的都是自嘲,“如果我心里的内疚真就那么深,又怎么有脸面和勇气苟活到了今天——”

    “其实——”他原来一直都是在自言自语,却是不曾想竟会得到这个女人的回应。

    适容站在他面前,视线却是越过他去,看着他身后滚滚江流道:“你杀了别人,也总好过别人杀了你!”

    “他不是别人!”苏逸脱口道,他的语气隐忍,却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吼了出来,眼底有一层水光激荡,神色之间都是不加掩饰的痛苦。

    他的弟弟,虽然非是他所甘愿,性命却是葬送在了他的手中。

    他永远都急的那孩子当时痛哭扭曲的面容,可望着他时候绝望而渴盼的眼神。

    他拽着他的袍角,声音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低声的唤着他,“二哥——”

    可是他也只是茫然的站着,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完全不能理解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直至苏瑾让和苏杭那一众人蜂拥而至。

    那屋子里乱作一团。

    苏琦被抱了出去,所有人瞬间就风卷残云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刻他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后来他也只见过苏瑾让一次,那个向来慈爱的爷爷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冰冷,他没有动他,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后来他被送出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几个月之后,那个老人也撒手人寰。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在祖父心里的分量,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可就算知道在那老人手里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

    在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刻的时候,他也宁愿自欺欺人的相信那是他的祖父,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适容面上的神情淡漠,平静的问道:“如果说是当初要拿你的命去换他的,你肯吗?”

    “我自是——”苏逸脱口说道。

    “可这世上却不会有那样的如果。”不曾想适容却是没等他开口已经打断他的话,“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你该庆幸你能活着,死了——”

    到最后,她的话也没有说完。

    即使活的再狼狈,再没有自我,再没有未来——

    她却都始终庆幸自己还活着。

    女人的目光突然游离了起来,苏逸看着,深思突然出现了一丝的恍惚。

    他皱了眉头,视线定格在女人的脸上,试图从她的神情之间分辨一些什么出来,可却是什么迹象也寻找不到。

    两个人漠然静立在潮湿的冷风里,淡漠了所有的时间和过往的光阴,

    三更过后,天色就越发暗沉了起来。

    苏逸终于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试图去扯她的袖子,“走吧!”

    适容下意识的侧身让了一下,然后下一刻,身后的堤坝底下,突然泼水而出四道人影,带起大片的水花如浪潮般朝两人身上盖了过来。

    水花间是闪着幽兰光芒的利刃罩下一张巨大的网,兜头盖了下来。

    苏逸的眸光一敛,手探出去的时候被适容一错,却不想他早就精确的算计好这一切的时机,顺手一把抽出她腰际弯刀,身子却是往前一扑,直接往她身上压去。

    适容直觉的一掌拍在他肩头,将他推了出去。

    苏逸的身子凌空而起,应着破空而出的刺客迎了上去。

    对方会出手突袭是算准了他二人正在失神交谈,没有防备又没有兵刃在手,却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苏逸会精准的摸到了适容藏在腰际的弯刀。

    苏逸手腕翻转,于空中凛冽的劈开一道闪电,

    瞬时就将扑在最前面的两个刺客开了膛,两人骇然惨叫一声,身体坠落,他却是没等对方落地,又踩着两人的身体借力一腾空,朝着紧随其后的两名刺客又迎了上去。

    眼见着同伴殒命,那两人一时都有些懵了,身形一滞的同时就已经卖了破绽出来。

    苏逸又劈了一刀下来,刚是又将其中一人抹了脖儿。

    而另外一个,适容反应过来之后,就又扬起几枚暗器射了出去。

    那人骇然的往后一个翻转,夜色中不确定他有没有被暗器打中,只听见砰地一声能水花四溅,他人就又跌入滚滚江流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苏逸身上带着伤,又加上连夜赶路,本就虚弱,这会儿用了所有的爆发力伤人,之后自己也像是骤然断了弦,在空中突然失去支撑,也跟着往江面上扑去。

    适容的目光一凝,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捞住他的一角袖口,用力一甩将他往后抛去。

    苏逸的身子在空中一旋,再落地的时候就是狼狈趔趄着连退了好几步。

    适容没说话,他却走过来,反手把手里弯刀递给她,“还你!”

    适容一声不吭的收了。

    苏逸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古怪的表情,惨然一笑道:“岷州城里已经闹的满城风雨,这会儿想必密信已经递送进京了,杀了他们灭口只怕作用也不大。现在你欠我的人情已经还了,就按照之前说的,你动手吧!”

    适容一愣,微蹙了眉头看向他。

    苏逸的唇角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那神色之间却是带着释然道:“与其成全了别人倒不如成全了你,你不是要带我的人头回去复命吗?我死在这里,日后追查起来他们也可以推脱是苏家叛军作怪,我和苏杭两败俱伤。”

    只要能带了他的人头回去,自己就能有办法再次取信于皇帝,来化解此次事件的危机。

    这本来就是适容提前计算好的。

    苏逸说完,就坦然闭了眼。

    男子的身形高大,江风袭来,将他身上灰色的袍角卷起,映出他脸上过于虚弱苍白的色彩。

    适容用力的抿着唇角。

    那些人要置她于死地,如果皇帝真的信了她就的叛徒,那么她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

    唯有拿到苏逸的人头才能扭转这一切的局势。

    没有任何人的性命值得她拿自己的命去换!

    她的命,是留给他的,怎么可以轻易交代给别人?她得要活着回到他的身边去,要不然这天下之大,他也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适容的手压在弯刀的刀柄上,手指缓慢的一点一点收紧,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有些瘦的手背上隐隐有青色的脉络暴露出来。

    她缓缓的抽刀,雪亮的刀锋映在月色下隐约一闪,反射到脚下滚滚而动的江面上。

    苏逸虽然闭了眼,却还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线冷厉的刀锋映上面庞时候如有实质的感觉。

    杀了苏杭之后,他已经没有遗憾了,至于之前的那些——

    已经在注定了无法弥补。

    现在死了——

    倒是个干净!

    耳畔过往的风声越来越大,那女人的手按在刀鞘上,一个一击必杀的准备已然做好。

    而苏逸也坦然的准备接受这一刻了,可是就在空气里刀光一闪的同时,却听得身后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在那里,是我家阁主!”

    墨雪的声音一起,适容的刀再出手就没有了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她的刀锋凌空劈下,后面奔来的墨雪和映紫已经是被这刀光晃了眼,千钧一发之际,映紫已经闪电出手,甩出几枚暗器。

    砰砰砰!

    连着三声脆响,击在弯刀上。

    适容的动作受阻,下一刻映紫和墨雪已经相继扑到。

    映紫的动作要更快一些,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已经拔剑斜刺了过去。

    适容的目光一寒,本能的横刀阻拦。

    墨雪更是满面杀机的跟着补刀。

    三个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苏逸的心里一慌,紧跟着抢上前去一步,大声道:“住手!”

    然则话音未落,激战中的映紫又甩了两枚暗器出去。

    彼时适容已经被逼退到了那堤坝的边缘,苏逸暗叹一声不妙,然则还不等他抢上去,那女人却以躲避之名,凌空而起。

    偏偏墨雪朝她劈过去的刀锋收势不住,凌空又一闪躲——

    苏逸奔过去试图抓住她时,她已经仰头跌进了身后湍急的水流当中,惊起不大不小的一簇水花之后,就已经完全无迹可寻。

    苏逸脑中嗡的一下,手上还保持着那么一个拉拽的动作,只站在湿漉漉的江边,木然看着下面的江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阁主!”墨雪唤了一声,将他往后拉了一步,看到他苍白虚弱的面色,不免的就是一阵心焦,“您受伤了?严重吗?”

    苏逸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远远的盯着远处的江面,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

    “二公子!”映紫也是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对,就试着唤了他一声。

    苏逸缓缓的抬眸看过去,那眼神还是浑浑噩噩的,心不在焉道:“后面的事怎么样了?”

    “昨夜您刚离营之后苏家军就趁黑渡江,平国公指挥作战,又和他们打了一仗,不过部分输赢,他们又暂时退回去了。”映紫道:“现在苏杭已死,二公子回去主持大局,一举将他们苏家军拿下不在话下!”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趁着苏杭一死,苏家军那边人心惶惶,虽然本来那边就只剩下一群乌合之众,只是皇帝诱骗苏逸出京的诱饵罢了,但只要是经由苏逸手彻底将这些人肃清,皇帝就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吃了这个哑巴亏,给苏逸最高的封赏。

    这件事的发展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

    映紫说着就要去牵马,不想苏逸却是抢先一步大步走过去,直接攀上了马背,一边掉转了马头一边道:“墨雪你去把情况和平国公说一声,让他看着把后面的事情了断了吧,我有急事,要马上赶回京去!”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就策马飞驰而去。

    “阁主——”墨雪回过神来,跺着脚大声喊道。

    可苏逸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很快便在夜色中隐没了踪迹。

    映紫也是大惑不解,皱着眉头正在苦思冥想之际,看到旁边余下的另一匹马就更是困惑——

    这马是那刺客留下的?那人既然是要杀苏逸,苏逸又怎么会跑到这前无去路的江边等着人来杀?

    这便苏逸却是谁也不管,只就快马加鞭的急速回京,内里却是心乱如麻。

    那女人不会死,他坚信!

    甚至于——

    在映紫和墨雪神兵天降,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也才恍然明白过来——

    她一直拖延没有动手,实则已经是特意的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如果她真要杀他,根本就不必等着映紫和墨雪敢来,可是——

    最后关头,她终于还是放过了她!

    可是她既然选择单独离开,那也就说明她还是要回皇帝那里去复命的。

    以皇帝的性格,这样的情况下,势必要迁怒,届时的后果——

    他几乎完全不敢想象。

    *

    延陵君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路,两天两夜之后才风尘仆仆的折返回京,直接也没回陈府,也没去宫里给皇帝复命,而是直奔了东宫。

    曾奇远行不在,这几天为了等他,门房那里一直都是浅绿和桔红轮流把守,等到他回来,就赶忙将他带进去给褚浔阳诊治。

    “郡主的高热一直退不下去,这几日也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主子可是回来了。”浅绿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道。

    延陵君的面沉如水,抿着唇角一声不吭的跟着她往里走,直接去了锦画堂给褚浔阳诊治,接过不出所料——

    褚浔阳中招,的确是有人盗用了他遗留在陈府之内的药物。

    这虽然不是什么毒药,但也不好解,延陵君索性便留在了东宫,配药试药,又亲自照料,直至两日之后褚浔阳的烧才退了,也恢复了神智。

    这两日褚易安也是每天数趟的往这边跑,延陵君会留下来招呼褚浔阳必须得他默许,只是他往来这边却是一直冷着脸,两人之间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

    桔红和浅绿各自心虚,甚至于每次两人独处一室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空气里超乎寻常的低温折磨,大气都不敢喘。

    褚浔阳终于醒来,所有人才终于松一口气。

    “你怎么——”褚浔阳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守在床边,眼圈熬的通红的延陵君就先是一愣,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印象,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样。

    “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延陵君问道,虽然竭力的维持,声音听起来还带着疲惫的沙哑。

    “我——”褚浔阳张了张嘴,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抬眸,却见褚易安面色阴沉的负手站在旁边。

    “父亲?”她的精神又有了瞬间的恍惚,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褚易安却是上前一步,抬手将她拦下,一边对延陵君道:“醒过来就没有大的妨碍了吗?”

    “是!”延陵君道,对他的态度听起来虽然恭敬,但怎么都觉得有些怪,“不过睡了这么多天,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回头我再开两幅补药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褚浔阳是到了这个时候闻着屋子里弥留的药味才有些明白过来——

    她自己似乎是大病了一场,而且闹出的动静还不小,居然连延陵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脑子里清明了起来,她立刻就想到延陵君这次出京的事情,张了张嘴,刚要追问褚琪枫的情况,褚易安已经冷声道:“这几天不要乱跑,你先休息!”

    说着就又看了延陵君一眼道:“你跟我来!”

    说完也不等延陵君反应,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终于是得要摊牌谈一谈的时候了,可是经此一事——

    这时机似乎是选了最差的。

    延陵君心里苦笑,可是未来老丈人面前还哪里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不是出京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病了?有多久了?”褚浔阳涩着嗓子问道。

    “你先休息,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延陵君笑笑,拉过她的手压在自己腮边蹭了蹭。

    褚浔阳这病倒不是要命的病症,只是到底是因他而起,这几天他心里也是不好受,一直守在这边,不修边幅,这会儿下巴上隐约可见的胡茬刺的褚浔阳的手心发痒。

    褚浔阳试着缩了下手,再看他明显也见出几分消瘦的脸庞,不绝的也是目光一软。

    延陵君又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待到褚浔阳点头之后,他方才起身整理了衣物去了褚易安的书房。

    推开书房的大门,褚易安已经负手而立等在了那里。

    “太子殿下!”延陵君躬身行礼。

    “你坐吧,我们谈一谈!”褚易安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沉的很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延陵君心里苦笑一声,顺从的选了张椅子坐了。

    褚易安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却是传来青藤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对守门的陆元道:“殿下在吗?快,郡主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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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4章 我会护她,用命!

    “陆元,太子殿下在吗?郡主出府去了!”青藤的声音焦躁,十分的不安。

    陆元没有吭声。

    里面的褚易安闻言,眉峰就是突然敛起。

    延陵君一愣,眉头隐约皱了一下,刚要起身,可是瞧见眼前站着的褚易安却还是忍了下了,只开口询问道:“殿下若说不急的话,我先离开一会儿,晚点再过来听您的教诲?”

    褚易安的唇角紧绷成一条线,然后却是深吸一口气,一撩袍角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延陵君微微诧异——

    褚浔阳会这么仓促离府,必定是因为听到了事情的经过,要赶着去楚州的。

    之前褚易安也不赞成她过去,可是这会儿——

    他却不急了?

    褚易安这人的性格表面看上去很好理解,可是事关褚浔阳,延陵君就有些没把握。

    延陵君勉强定了定神,也跟着忽略掉外面青藤焦躁不安的声音,正色看向褚易安道:“原来也该是我主动过府拜见太子殿下的,不过——”

    他的话说的很慢,语气有条不紊,但是很显然,每一个字出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郡主她——”

    “你能给她什么?”褚易安却是没等他说完就突然问道,语气平静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之势。

    延陵君拿不准他的心思,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就这么直白的问了这样的一句话,不觉得愣在了那里。

    褚易安看着他。

    这屋子里虽然点了宫灯,但是灯影下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深不见底。

    “芯宝是我女儿,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你既然说是心仪于她,那么就拿出诚意来,让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资本能叫你有这样的底气,来觊觎本宫的掌上明珠!”褚易安继续说道,语气一转,却是愈发的带了几分不善。

    延陵君是完全始料未及他老丈人给他的开场白会是这样直接而震撼的,连着提了好几口气才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道:“殿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反对我和郡主之前的交往了?”

    “要不要和你来往那是她的事,可是作为父亲,本宫却要知道,你有怎样的资本站到本宫的面前来,对本宫提出这样的要求!”褚易安道,眉目之间那种庄肃之气能叫人感知到来自于他灵魂深处的威压之势。

    他不干涉褚浔阳的个人感情,那是给她的纵容和尊重,换而言之——

    他可以不插手她的感情,但却未必就会对她的亲事放手。

    所以,现在他要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一点?

    延陵君隐隐有些意动,唇边弯起一个笑容,眼底神色却是认真而庄重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似乎没有我提要求的余地,既然殿下肯于开诚布公的对我说这些话,那么晚辈洗耳恭听。您对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尽量达成您的要求,做到让您满意就是。”

    两个人,四目相对。

    褚易安只是他的面孔,道:“一句话,你能给她的是什么?”

    “我?”延陵君略一沉思,然后便是无奈的一声轻笑道:“但凡是她要的,我都可以不遗余力的为她去做。”

    褚易安闻言却是不知可否,他站起来,负手走到一边,才又开口道:“有一点本宫希望你能明白,她需要不只是一个凡事追随处处以她为先的仰慕者,而是一个可以站在她身后,给她依靠,随时给她遮风挡雨的人!”

    褚浔阳的性格太独立太坚强,这一点若是放在别的女儿身上,作为父亲,他是一定会感到心安的,可是褚浔阳——

    这个孩子太有主见了,反而让他更加担心。

    而这么久以来,延陵君显然也是已经习惯了他和褚浔阳之间的相处模式,一切都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影响她,控制她。

    但是显然,褚易安对此并不满意。

    “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就是这个人,是吗?”延陵君低语,心下微微动容。

    褚易安并不理会她的话,“本宫只是她的父亲,可以抚育她,照顾她,却注定了不能牵扯到她的人生里面去。”

    “可是在她心里却不是这样的!”延陵君道,略有困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在她的心里,您和康郡王都有着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分量的位置。”

    “所以呢?你会觉得本宫和琪枫的存在对你而言会是阻碍?”褚易安道,言辞犀利的反问。

    延陵君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神色之间略有了几分不自在,最后只就模棱两可道:“您是芯宝的父亲,她尊敬您重视您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就因为这样,他在褚浔阳心里的地位就永远只能屈居第三,这种现状怎么想来都叫人觉得不舒服。

    延陵君倒也没有过分遮掩自己这种复杂纠结的心境。

    褚易安看在眼睛里,眼中突然掠起一抹复杂的眸光,那一瞬间,他突然恍惚了一下,脑中飞快的蹿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这样想着,褚易安也就顺势脱口而出道:“如果有一天你能有本事取代了本宫在她心里的地位,那也是你的本事!”

    延陵君听了他这悠然一叹,愕然的再度抬头朝他看去。

    褚易安的情绪却已经平复了下来,他回过头来,看了对方一眼,道:“这么说吧,如果他不是本宫的女儿,你待她的心还会如是这样吗?”

    “我喜欢她,欣赏她,只因为她是她,和任何的身份背景都没有关系。这一点上请您相信我。说句冒犯的话,您当是知道,她的这个身份于我而言没有半分意义,反而——”延陵君道,说到后面便是自嘲的一笑,顿了一下又补充,“如果她不是您的女儿,对我而言可能更是件好事。”

    作为当朝太子的女儿,褚浔阳所承受和负担的东西都有太多太多,而这些——

    也间接的成为她拒绝他靠近的理由。

    褚易安听了这话,唇角却是忽而牵起一抹疑似微笑的弧度,但是那表情出现的突兀,消失的更快,延陵君几乎是完全不及捕捉就已经错过了。

    “那么好——”深吸一口气,褚易安道,目色幽深盯着他的眼睛道:“从现在开始,摒弃她的身份,摒弃本宫和这座朝廷横亘在你面前的阻碍,只从你自己的立场出发,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你有本事,能带的走她,本宫也不会干涉。”

    延陵君的神情巨震。

    他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惶惑的打量着眼前那个气势惊人的难惹。

    褚浔阳一直不舍得离开自己的父兄左右,他原以为褚易安对这个宠爱了多年的女人也会是这般眷恋的,所以更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褚易安面对他眼中疑虑却只是视而不见,下一刻就已经漠然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道:“怎么?没有信心?”

    “我只是——”延陵君道,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面却是突然笑了,“殿下您这不会是在诓我吧?”

    “本宫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在和你对话!”褚易安道,面容冷肃,而无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任何事,只要是她心甘情愿,本宫都可以不予干涉,至于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全看你自己了。”

    延陵君面对他脸上神情,唇角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慢慢的淡了,消散。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中神色却变得深刻,漠然注视着面前那个正在不断给他施压的男人,半晌,他抿抿唇角,长出了一口气。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延陵君道,字字清晰而凛冽,“您不惜忍痛割爱,给了我这样大限度的让步,都不是因为您舍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更深层的原因吧?”

    “既然你说不在乎那丫头的身份,那么这些就都跟你没有关系。”褚易安道,却是不肯深谈,只是冷静的看着他,“现在你也不需要再对本宫来承诺什么,至于你和芯宝之间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也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芯宝她之余本宫重于一切,说是本宫自私自利也好,说是以势逼人也罢,她不是非你不可,终有一日,在你护他不得的时候就不要怪本宫出尔反尔,再将她夺回来。如果现在你不能确定她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如果你能确信有朝一日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能全力以赴的保她护她——”

    “殿下!”褚易安一口气说了很多,一句比一句更为强势凛冽,延陵君漠然听着,这个时候才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道:“我会护她,用命!这一点,不需要您再嘱咐和交代。我知道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您也许会觉得不可信,那么您便就这样以为吧——从一开始我就欠了她的一条命不是吗?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对我提出那样的要求,目前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摒弃一切只在我身边,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只有有我在的一日,我就会尽我所能的爱她护她。我知道这里的时局险恶,我也知道我自己身后隐藏的那些激流暗涌或者终有一日都将爆发,可是不管将来的境况如何,但凡是会有任何的风险和危及,我现在不敢说就能成为她的依仗和凭借,可是至少——我会挡在她前面。”

    那个少女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融入血脉,深入骨髓。

    真要严格算起来,他们之间,除了芦苇荡里初遇的那一次,真正经历的事情也大多平淡,可即便是这样,那些星星点点零碎的记忆也都已经成为印刻于血脉深处的魔咒。

    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那般清晰而深刻的刻在了脑海里,心窝上,让他一度相信——

    这便是所谓的命里劫数。

    仿佛就只从初次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彻底转折了一个方向,不是沉浸在那些暗沉的阴谋算计之中勉强度日,而是心甘情愿——

    一样的权谋陷阱,因为其中运筹帷幄的这个少女,也变得不是那么乏味,反而——

    叫他甘之如饴的跟着她一起跋山涉水的浮沉。

    其实他的骨子里本也就是个这样精于算计的阴沉个性吧,只是以往隐忍不发,而到了她的身边才觉得——

    其实人生还是可以有另外一种走法的。

    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他,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过往的生活里去的时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过去他为了自己,为了至亲之人都不肯去算计谋夺的——

    为了她,一切也都变得游刃有余。

    两个男人面上的神情都一样的庄肃认真。

    静默的对视许久之后,还是褚易安先行移开了视线。

    他的神色却有些古怪,释然之中又似乎带了几分明显的落寞,缓缓的挥了挥手,然后举步朝最里面的书案后面走了过去。

    延陵君目光深沉的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没有再将这场对话继续下去的兴致了,也就没再多留,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外面陆元拦着,没叫青藤入内,这会儿青藤便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院子外面不住的踱步。

    听到开门上,她下意识的迎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道:“延陵大人,您可是出来了,郡主她——”

    “我知道了!”延陵君道,脚下步子飞快的往外走,一边道:“浅绿和桔红都跟着呢吗?”

    “是!”青藤道,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过郡主走的很急,什么都没带!”

    “嗯,你回去收着吧,我去追她!”延陵君道,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青藤想着自己跟着他也未必会有帮助,虽然心急如焚,也还是听了他的话,一跺脚转身回了锦画堂。

    *

    这边延陵君刚走,陆元就敲开了褚易安书房的大门道:“殿下,郡主知道了郡王爷的行踪,应该是连夜奔赴楚州去了,需不需要属下——”

    “让朱远山带着人,收拾一下跟着吧!”褚易安道,语气淡漠的打断他的话。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陆元带上门走了出去,褚易安又在那案后默然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起身,开了许久不曾开启的密室大门,走了进去。

    为了储存梁汐留下来的那些书籍,这个密室经过特殊的设计,虽然不见天光,但是通风透气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他款步走下去,在那些林立的书架之间眉头深锁的来回踱着步子,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褚浔阳在他的身边,总是危险的。

    其实在他注意到延陵君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的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者——

    让她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才是最好的决定给。

    这十几年间他给了她无限荣光的身份,但同时也是悬挂了一柄钢刀在她头上,且不说皇帝根本就容不下褚浔阳这样身份的一个女子存在,退一步讲,就算有朝一日皇帝驾崩,这整个天下都落入他手——

    一旦这个秘密抖开,那( 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 http://www.xlawen.org/kan/24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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