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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个娇小的女子身影,如||乳|燕掠水般自后边斜掠而至,挡在韦小宝的面前,硬接了玄贞道长一掌。

    韦小宝大喜,道:“好双儿,亲亲好老婆,快救老公的驾!”

    双儿自小得自名师传授,武功与玄贞道长不相上下,只是因了是女流之辈,双方对掌,大都又凭真实的内功、外力取胜,来不得半点的投机取巧,她的力道自然比男人差了些了。

    一击之下,“腾腾腾”倒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青木堂的人都知晓双儿的身世,对她的敬佩,比起对香主韦小宝来,其实倒是多了几分。玄贞道长也是如此,一见双儿出手,便在刹那间将掌力销掉了几分,双儿才不至于受了内伤。

    双儿一个踉跄,正巧跌在韦小宝的怀里。韦小宝趁机搂住了她,也不管大厅之中这许多人,便在双儿的香腮上亲了一口,笑道:“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双儿脸蛋一红,身子一闪,嗔道:“都甚么时刻了.你还只管浑闹?”

    玄贞道长皱眉道:“双儿姑娘,韦小宝这种不仁不义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你何苦这般回护着他?难道你忘了江南庄家的血海深仇了么?”’玄贞道长所说的“江南庄家”,是指明末清初的江南书生庄廷龙。庄廷龙曾冒名修撰了一部书,叫《明史辑要》,内中多有对清朝统治者不满的言词,故此形成了文字狱,被杀头、流放的达数百人之多。双儿原先是庄太太的丫鬟,庄太太为感激韦小宝赠送与他的。玄贞道长旧事重提,拿出双儿的旧主人,目的在于勾起双儿的仇恨,不必回护于韦小宝。

    双儿斩钉截铁道:“庄家的仇人是满清鞑子,与韦公子有甚么相干?要杀害韦公子,却是万难!”双儿虽说嫁了韦小宝为妻,并且生了儿子虎头,却还是一如既往,称韦小宝为“公子”。

    韦小宝笑道:“就是。玄贞道长,你没有老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杀了韦小宝,好老婆就变成了俏寡妇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双儿做了寡妇,又有甚么好了?”

    玄贞道长冷然道:“既是双儿姑娘铁定了要回护自己的丈夫,说不得,贫道只有得罪了。”

    说着,暗运内力,面色凝重。

    钱老本知道玄贞道长疾恶如仇,最是容不得朝廷鹰犬,生伯他极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杀害双儿,自己人窝里先斗起来,身形一晃,已插在玄贞道长与韦小宝之阎,正色道:“韦香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天地会创立至今,傲立江湖,赢得同道敬仰,一是仗着反清复明的大旨,二是义气为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做以下犯上曲勾当?”

    韦小宝有了双儿护驾,胆子顿时壮了起来,摸着脖颈,道:“义气为重?我看是力气为重!辣块妈妈不开花,要不是老子亲亲好老婆救命.我早就在玄贞道长手里死个十七二十八次了。”

    钱老本见韦小宝说话油腔滑调,也不与他争辩,改换话题,道:“香主聪明过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以今日的情势,咱们说白了罢,香主若是带领天地会的弟兄一举毙了敌酋,纵有天大的难事,弟兄们攒得身家性命不要,也得维护韦香主与各位夫人、公子、小姐还有令堂老夫人的周全。”

    韦小宝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玄贞道长道:“只怕由你不得!哼,今日不是在皇宫大内,是在扬州;不是鞑子皇帝占上风,是七对四,天地会占足了赢面!韦香主若是听了弟兄们的话,方才钱兄弟已经说了,后果自由我们兄弟来承担,若是不听兄弟们好言相劝.一意孤行,鞑子皇帝我们是杀定了,事后却一股脑儿全推在韦香主身上.韦香主深得朝廷的信任,又向来是足智多谋,自然不会给天地会顶缸,只不过诸位夫人、公子、小姐,还有丽春院的老鸨,要逃离鹰爪孙的毒手,只怕不那么容易了。那时候韦香主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也没有甚么意昧罢?”

    这一招,尽管韦小宝也料到了,但从玄贞道长的口里又说了出来,依旧令他打了个寒颤。

    韦小宝生平,对忠、孝、节、义诸般,历来马马虎虎,唯独一是自己的性命,二是美女,倒是看得极重的。天地会这些人说得到做得到,若是真的杀了小皇帝,栽赃在自己头上,自己便是逃得了一死,然而大小老婆一个个的死绝了,岂不如丢了性命一般无二?自己侥幸活着,又有何意趣?”。

    韦小宝顿时蔫了,道:“算你狠!不过,小皇帝对我好,我得对他一片忠心;你们诸位是我的兄弟,我得对你们义气为重。到底该听谁、帮谁,倒教老子为难得紧了……”

    他沉吟着,忽然从怀里摸出两粒骰子,喜笑颜开,道:“有法儿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帮皇上还是帮朋友,一任天命。”

    他手指向康熙,道:“你是皇上,我若掷出个至尊宝,就帮你。我的这几位兄弟,都是没名没姓的人物,自然都是瘪十、么二三之流了,掷出这类倒霉透顶的骰子,也是我天地会弟兄们的福气。皇上,天地会的兄弟们,你们说这样可好?”

    无论是康熙,还是玄贞道长一伙,都知道韦小宝刁钻古怪,一般子的花花肠子.此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是以大伙儿都不吭声。韦小宝也不待他们说话、紧接着又道:

    “你们都答应了不是?好罢,老子就拿当今皇上,来一次大赌—一老子与台湾的郑克爽赌过一注。一下子就赢了他一百万,外摇一个‘落鱼沉雁’的小老婆,如今再拿皇帝下注,哈哈,老子可是古今中外天字第一号的赌客了!天灵灵,地灵灵,赌神菩萨来显灵!至尊宝!”

    他满口的胡说八道.手一伸,将骰子撤落了出来。

    骰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以康熙为首的多隆、张康年、赵齐贤等朝廷一伙,以玄贞道长、钱老本为首的天地会群豪,惧将服睛紧紧地盯着骰子。骰子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停止了。

    至尊宝!

    多隆等大喜过望,玄贞道长等大惊失色。

    康熙生在皇宫,自然不识得甚么至尊宝、甚么么二三,但看到侍卫总管多隆以及张康年、赵齐贤的神色,便知道韦小宝帮定了自己。也不由得将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原来一直和稀泥的钱老本、不禁冷笑道:“韦香主,你老人家掷骰子的本事,真是越发高明起来了。”

    韦小宝双手一摊,道:“没有法子。我老人家倒是一心一意想掷它个幺二三,领着众位弟兄杀了小皇帝,弄个大大的英雄做做,哪里知道小皇帝福大命大,有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地藏王爷爷、土地奶奶帮着,生生将好端端的一只幺二三变成了一副至尊宝。诸位兄弟们,不要怪我韦小宝不讲义气,实在是神仙、菩萨太也他奶奶的势利眼,一门心思攀高技儿,帮着皇上,那也叫没有办法。抱歉之至,抱歉之至……”

    天地会的人哪一个不知道韦小宝掷骰子一向捣鬼?

    甚么神仙、菩萨云云,实在是言不由衷地搪塞之词。

    自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在钓鱼岛殉难之后,康熙在沼书中将诛灭天地会作为韦小宝的一大“功绩”硬是安在丁他的头上,江湖上尤其是天地会便对韦小宝生了许多的疑心,如今韦小宝露出了真面日,公然站立在朝廷一边,使得天地会群雄失望之余,倒反而产生了如释重负的心理。

    玄贞道长哈哈笑道:“这样结果.倒也爽快。韦爷一一你现下不是我天地会的香主,贫道也只得称呼你一声韦爷——今日的事如何了结,请划下道儿来罢。”

    韦小宝也笑道:“牛鼻子老道——老子如今不做甚么劳什子香主了,也只得称呼你一声牛鼻子——不必客气,你比我多长了几根胡子,多活了几岁。便由你划下道*罢。”

    玄贞道长一看其时的情势,暗道:“鞑子皇帝的武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吃;韦小宝是鸡鸣狗盗之徒,武功更提不值一提。四个朝廷鹰犬,虽说看起来武功不错,但与我天地会的弟兄相比,却是差了五截儿了。我们人又多,眼看着占足了赢,索性光棍些,也教他们死而无怨。”

    想定了,便道:“韦爷不必客套,我们都是武人,自然依照江湖的规矩,以武功定胜负就是了。你们一方是六个人、他们一方是七个人,不能占便宜,也罢,天地会也出六位,大伙儿捉对儿厮打,一对一,立判生死,各安天命。”

    玄贞道长的话看似不偏不倚,其实天地会占足了便宜:康熙与韦小宝哪里是天地会的对手?不管别人胜负如何,这两位是死定了。而天地会兴师动众,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杀害康熙一人。

    多隆一听,忙道:“这样比试不公平!皇上万乘之躯,韦爵爷千金之体,哪能与你们这些草芥动手过招?依我说,哨们四个侍卫,斗一斗你们七个好汉,不关皇上与韦爵爷的事,让他们两位走路,咱们几个斗个你死我活便了。”

    韦小宝嘻嘻一笑道:“多总管,到底是皇上和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哪?”

    多隆身子一躬,道:“是,不过……”

    韦小宝打断他的话,道:“甚么不过?你也太过小瞧了皇上了,皇上不但雄才大略,运筹甚么甚么之中,决胜甚么甚么之外,并且皇上的武功,你们这些御前侍卫,又有哪一个能够比得了的?”

    虽在危急之中,康照听得韦小宝说“运筹甚么甚么之中,决胜甚么甚么之外”的话,也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小流氓就是不学无术,连一句成语也不会用。”

    韦小宝又道:“至于我么,嘿嘿,好赖也在天地会做了几年挂名的香主,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过猪跑?再者说了,咱们武功不强,便是打不过人家,大不了也不过教人家英雄好汉们一刀两断、两刀四截,将一条小命交给人家也就是了,怎么也不能做他奶奶的混账乌龟王八蛋,丢皇上的脸哪。”

    康熙心中暗暗称奇:“这小流氓平日油腔滑调,想不到到了紧要关头,倒有一副英雄气概,也真正难为他了。”

    多隆却在心里说道:“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赢了皇上?不要脑袋了么?便是有一万、十万个御前侍卫,也好皇上不过啊。然而天地会是造反的,人家又看甚么情面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多隆心中嘀咕,却不敢公然说出;不说,又觉得让皇上身涉险地,干系太过重大,只得嗫嚅道:“韦爵爷的话,自然是对的,不过……”

    康熙忽然不耐烦道:“多隆,你怎么这么罗嗦!”

    多隆“喳”了一声,再也不敢说甚么了。

    玄贞道长道:“韦爷,你们商量好了么?天色不早了,咱们赶快动手罢,免得夜长梦多。”言外之意,是暗暗指责韦小宝在拖延时光,以期官军赶来救驾。

    韦小宝忽然正色道:“玄贞道长,你也太过性急了。虽说咱们如今反目成仇,到底也是一场手足,一场兄弟,怎么也得叙叙旧,待会儿打起架来,也就没了顾忌了。”

    说着,忽然对着后堂喊道:“丽春院的老表子、小表子、不老不小中表子,俊表子、丑表子、不丑不俊俏表子,赶快拿酒来!赶快拿酒来!老子要与朋友们喝个断头酒,借着酒劲儿,将那些义气呀甚么的混帐玩意儿,一股脑儿丢到脑后,咱们哥儿弟儿,香主属下,再杀他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就见一个弯腰驼背、面目肮脏的女子,不声不响地自后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青布夹袄,却掩饰不住窈窕身材;脸上又黑又赃,但若细细端详,却不难发觉秀丽的容颜。此人正是韦小宝七位夫人之一的苏荃。

    韦小宝一见大喜,心道:“大老婆亲自出马,这场戏唱得越发有昧了。只不过她怎么偷了我娘这件老得掉了牙的青布夹袄?你便是扮做表子,也要扮个年轻貌美的小表子,怎么学我娘那等没出息,做起老婊于来了?没胃口,老子没胃口!”

    他心里自说自话,面上可不敢表现了出来,怕露了马脚,前功尽弃。苏荃手里端着大盘子,盘子里是酒壶酒怀。

    即便如此,韦小宝到底忍不住在她的腮帮上捏了一把,笑道:“小娘儿们,你做表子,倒是做得呱呱叫、别别跳。”

    苏荃俏眼一瞪,又低了头,任他胡说八道,不去搭理他,自顾自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自已侧身立在一旁。

    韦小宝斟满了八杯酒,自己端起了一杯,道:“天地会的众位,咱们兄弟一场,好合好散,谁看得起韦小宝韦爷,便与我干一杯。干杯之后,咱们绝了兄弟情分,恩断义绝,再动手杀他奶奶个天昏地暗便是。”

    钱老本第一个走了过来,一改往日猥亵的神态,道:“韦香主,韦兄弟,韦爷,我钱老本才不惊人,貌不出众,可说句心里话,我真心佩服的人并不多,除了陈总舵主之外,再一个就是你老人家了。可如今你既铁了心帮赵子皇帝,做清廷鹰犬,对不住,我钱老本第一个与你绝交。待会儿动起手来,请韦爷不必手下留情。”

    说着,仰脖子喝了酒。

    韦小宝陪了一杯,笑道:“好说.好说。我这个挂牌香主,武功实在稀松平常。说甚么手下留情?大叫投降,倒是会的。”

    玄贞道长走了过来,一言不发,也喝了一杯。

    韦小宝陪了一杯,道:“道长,你没有甚么话说么?”

    玄贞道长跟一瞪,道:“说你娘个大腿!老子自打第一回见到你这个小流氓,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韦小宝诧异道:“甚么我娘的大腿?我娘的大腿你都看了,定是常来嫖院子罢?原来你这道士是假的,你是我娘的恩客,还是只嫖不花钱的瘟生?只怕你就是我的亲爹,也是有的。”

    玄贞道长道:“胡说八道!”

    说话间,天地会的人一个个都同韦小宝喝了绝交酒。

    韦小宝见昔日江湖兄弟一个个义无反颐地与自己喝了绝交酒,心里说道:“这些人倒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只是一个个湖涂透顶了。好好的你反甚么清、复甚么明?大家只顾喝酒赌钱玩女人,岂不天下太平?玄贞道长,你方才不是说我娘的大腿么?别看你道貌岸然,只怕心里也是中好色之徒。也罢,只要你有胃口,去嫖我娘也就是了,钱不钱的老子有的是,老子不在乎。钱老板,你门槛儿极精,大买卖做不了,做个小买卖也养活得了老婆孩子,实在不想做买卖,一万二万银子韦小宝白送你花差花差,老子也送得起,反清复明,大清与你甚么仇?大明也给了你甚么好处?提了脑袋胡做一通,老子这脑袋可是自己看得极重,舍不得陪你拎在手上玩儿。…玄贞道长见他不言语,不知他心里打着甚么主意,道:“酒也喝了,话也说了,韦爷,咱们开打罢?”

    韦小宝道:“亏你胡子一大把,忒也沉不住气了。咱们兄弟喝了绝交酒,我还要与御前侍卫们喝个断头酒哪。”

    说着,韦小宝将多隆、张康年他们招呼了过来,道:“多总管,张兄弟,赵兄弟,凭咱们的武功修为,定然不是天地会好汉的对手,九成九咱们兄弟今日要归位。喝了这杯断头酒,咱们在黄泉路上结个伴,遇到阴间的甚么英雄豪鬼,咱们好生斗他一斗。哼哼,咱们不是豪杰的对手,还打不过豪鬼么?”

    多隆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今日见了真阵仗,原本一个个的心头打着小鼓,韦小宝的话,当真唤醒了他们的江湖汉子的血性.多隆道:“韦爵爷,咱们跟着你,向来是有钱一块儿花,有酒一块儿喝,有财一块儿发,有官一块儿升,痛快之极!大不了,如今做个断头的朋友也就是了。”

    韦小宝“哈哈”笑道:“断头朋友,痛快,痛快!”

    最后,他来到康熙面前,道:“皇上.奴才韦小宝罪该万死,今日皇上身涉险地,奴才知道,都是为了韦小宝。皇上对奴才的恩德,真正是天高地厚了。”

    康熙微笑道:“咱们君臣,甚为相得,也是旷古难得的际遇。小宝.你不知道,前年你回扬州省亲,一去不回,麻勒吉、马佑两个糊涂东西.奏报说你在泗阳集遇害了,我就不信,甚么样盗贼,能够害得了咱们诡计多端的韦爵爷哪?”

    韦小宝苦笑道:“谢皇上夸奖,不过眼下,韦小宝的克星来了。”

    康熙道:“小宝。你是福将,我是真命天子,哼哼,朕受命于天,区区天地会,能奈我何!”

    韦小宝道:“滴水之恩,当挖个挖个泉儿相报。皇上,我与多总管尽力而为,忠心报主也就是了。”

    康熙笑道:“小宝,两年不见,你的学问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成语还是学不会。那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甚么挖个泉儿。罗嗦不罗嗦?”

    韦小宝道:“罗嗦是罗嗦了一点.不过涌泉那个泉儿,总不如自己挖的泉儿心实。”放低了声音,道:“皇上.待会儿打起来.你趁乱自己设法走罢。”

    他的声音再低,玄贞道长他们也所得真真切切。玄贞道长冷笑一声,道:“丢卒保车么?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罢。”

    韦小宝道:“谁说丢卒保车了?咱们是车要保,卒也不能丢。皇上,咱们师徒二人联手,再加上多总管他们相帮.咱们总不至于输与他们。”

    康熙一直对自己的武功跃跃欲试,当下豪气顿生,道:“好,打就打,到底看看鹿死谁手?小宝,你不要怕,咱们君臣同处险地。理当患难同当,生死与共!”

    韦小宝心头一热,暗道:“小皇帝倒是够义气的,无论如何得救他脱险。生死与共?生自然可以与共了,死呢?与皇上一块儿死,倒是不辱没了老子。不过,老子的命老子自己向来看得极重,稀里糊涂地陪别人死了.总是不值。”

    韦小宝忽然单腿下跪,双手高高地将酒杯举过头,道:“皇上,奴才敬你一杯得胜酒,祝你老人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康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韦小宝站起来,笑问道:“玄贞道长,等急了么?咱们开打罢?”

    玄贞道长道:“开打就开打,难道怕了你不成?”说着屏息运气,却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一晃。

    韦小宝身子也是一个踉跄,忽然大叫道:“不好!酒里有毒!”话音未落,栽倒在地。

    紧接着,就见玄贞道长、钱老本等天地会群豪,康熙与多隆等朝廷人物。一个个就似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第二章 红楼幼主风流种 江宁织造乃豪客

    扬州妓院丽春院的厅堂里,一下子倒下了十二个男子,韦小宝的七位夫人,除了双儿、苏荃原先就在厅堂上,其余的方怡、阿珂、曾柔、沐剑屏、以及公主,一窝蜂地全自后堂涌了出来。

    双儿抱住韦小宝,带着哭音,道:“荃姊姊,你怎么把他也毒倒了?你快救醒他啊。”

    苏荃黑着脸,道:“谁教他满口胡说八道?这种人,死了活该!”’双儿道:“他一向浑说浑闹惯了的,便是说你婊……

    甚么的,也是说着玩儿,当不得真。荃姊姊,你行行好,救救他罢。”

    说着,眼泪便要落了下来。

    忽然,韦小宝在双儿的怀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就势搂住了双儿的脖子,在她的樱唇“叭”地亲了一口,道:“我活啦,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双儿一把推开了他,绯红了脸,道:“人家心里都快急死了,你还这等浑闹,荃姊姊也真该好生治治你!”

    公主却已扑向康熙,哭喊道:“皇帝哥哥,你怎么了,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韦小宝皱眉道:“嚎甚么丧?放心,我的那个大舅子死不了。”

    公主抓住了韦小宝的领口,道:“皇帝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韦小宝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道:“死了活该!你再浑闹,他就是不死,老子也不要他做大舅子了。”不要皇帝做大舅子,不就是不要自己做老婆了么?公主一听,松了手。

    饮泣着不敢吭声了。

    原来,就在韦小宝的母亲韦春芳与康熙纠缠之时,韦小宝领着妻儿,悄悄地自丽春院的后门进来了,是以韦春芳并不知道。后来,韦小宝躲在后面,一看冤家路窄,天地会找上了康熙的晦气,知道今日的事,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便悄悄地与苏荃商议,要她伺机下蒙汗|药。他的武功虽说稀松平常,可像下蒙汗|药这等下三烂的勾当,却是轻车熟路,连玄贞道长这等老江湖,也着了他的道儿。

    他颇费心思的是,天地会群豪是自已的江湖朋友,康熙与自己又是总角之交,是以既要与玄贞道长他们讲义气.不能让小皇帝伤害了天地会兄弟;又要与康熙讲义气,不能教天地会杀了康熙。是以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也亏得韦小宝脑筋来得快.便连下药,也是因为天地会群雄武功高强,抗药性自然强些,便先敬了他们的酒。多隆等御前侍卫武功次之,敬酒的时辰也稍稍靠后。最后,才是武功最差的康熙。是以不管武功高低,都在同一时辰药发晕倒了。

    至于他自己,那酒壶装有暗道机关,他可是一滴药酒也没喝下。他只是看到了玄贞道长现出了中毒的迹象,才预先装作中毒倒下——为的是万一以后朝廷或是天地会找自己的麻烦,也好有个搪塞。

    苏荃道:“小宝,说正经的,这一帮人乱七八糟地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怎么个办法,你快拿主意罢。”

    韦小宝扑打扑打身上的土,说:“一个个的都给老子杀了,省得他们一边叫我杀天地会,一边叫我杀小皇帝,罗里罗嗦,没完没了。杀了,都杀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公主尖叫道:“不成,你不能杀皇帝哥哥!”

    韦小宝道:“怎么不成?老子就先杀这个大舅子。”

    说着,走了过去,在康熙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道:“他奶奶的小玄子,你还逼我杀天地会的弟兄么?”又在玄贞道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他奶奶的臭牛鼻子老杂毛,你还逼我去杀我的好朋友小玄子么?”

    韦小宝哈哈大笑,得意之极,道:“老子韦小宝历来喜欢做天下第一的事,娶了七个天下第一美妙的老婆,自然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艳福;一场豪赌,赢了一百万两银子外加一个亲亲好老婆,自然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赌客;周旋于皇帝与天地会之间多年而不死,自然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滑头;脚踢权势天下第一的皇帝,拳打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老子又成了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胆大妄为之徒了。哈哈,四个天下第一,你说了得么?”

    公主撇嘴道:“还有大吹法螺,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厚脸皮。”说得方怡、曾柔等一块儿笑了起来。

    韦小宝笑够了,道:“七个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美人们,扔下这十二个喝醉了酒的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祸胎,兵发云南,云游四海去者!”

    公主道:“我不依,不准你扔下皇帝哥哥。”

    韦小宝道:“那你就一个人留下来就是了。哼哼,你当你真的是金枝玉叶哪?小心天地会的人一会儿寻了来,捉了你去扒光了衣裳,大伙儿轮流拿称做老婆,哪滋昧可呱呱叫,别别跳。”

    公主叫他吓得不敢吭声,可又实在不忍心丢下康熙不管。她素来与另外六位夫人不大和睦,也不指望有人帮腔。

    就在这时,苏荃道:“小宝,我也觉得,这么一走了之,不是办法。你想,待会儿不管是官兵寻了来杀了天地会的人,还是天地会的人寻了来杀了皇帝,这笔烂帐都要算在我们的头上,不细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儿罢。”

    韦小宝打着唱戏文的腔调,道:“卿言甚是,计将安出?”

    苏荃笑道:“附耳过来。”

    苏荃在韦小宝的耳边说了几句,韦小宝喜得拍掌道:“妙极!妙极!诸葛亮七擒孟获,水淹七军,比起我荃姊姊来,也太过差劲了。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荃姊姊不得了,了不得!诸位娘子,快随荃姊姊乔装改扮去吧!”

    六位夫人,嘻嘻哈哈,跟着苏荃去了。

    忽然,一个身影,一阵风似地掠了进来。身法之快,比起韦小宝所佩服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白衣神尼长公主,委实不相上下。韦小宝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已然站立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

    韦小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惊骇道:”你是甚么人?”

    也不见那人双脚如何移动,身子却如影随形,依然与韦小宝近在咫尺。

    那人眼里放出咄咄逼人的精光,低声喝问道:“快说.皇上在哪里?”手一伸,便锁向韦小宝的琵琶骨。手法又快又准,使得对手极难闪避。幸亏韦小宝得了白衣神尼的真传,学了三成“神行百变”的功夫,身子—闪,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了开去。

    那人口中“咦”了一声,道:“阁下原来是会家子,倒是多有失敬了。”十指又随即抓出。这—回他留了神,使出了全力,不要说韦小宝那半瓶醋的武功,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是绝难躲避。

    韦小宝武功不济,脑筋来得极快,打眼之间,见那人头戴花领,身穿朝服,一身御前侍卫的打扮,心中寻思道:“看样子他是个御前侍卫,可老子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再说,御前侍卫一个个的都是松包软蛋。武功稀松平常,比老子实在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哪里冒出这等武林高手?莫非是江湖人物假扮的罢?”

    他心中打鼓,然而间不容发。性命交关,也来不及仔细揣摩,便赌性大发.暗道:“管他是真是假,老子索性大赌一场、杀便通杀,赔便通赔!”

    韦小宝拿定了主意,猛地拔出削铁如泥的匕首,瞪圆了眼睛,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喝道:“不留你是甚么人,要想伤害皇上,那是万难!”

    果然,那人虽说蓄势待发,口气却是缓和了许多,问道:“阁下莫非是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么?”

    韦小宝见一宝押中,索性演戏演他个十足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赏穿黄马褂、—等鹿鼎公韦小宝的便是。你有种便毙了老子,若要伤害皇上.须得经过你韦爷爷这一关!”

    那人惊喜道:“果真是韦爵爷,韦爵爷精忠报国,名不虚传。韦爵爷,皇上在哪儿?”

    韦小宝上下打量着他。慢腾腾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难道就凭你轻飘飘——句话,我就将皇上交与你不成?”

    那人立即打了个千,道:“卑职糊涂,卑职该死。一等侍卫、钦封巴图鲁、赏穿黄马褂、江宁织造曹寅,参见韦爵爷。”

    韦小宝淡淡道:“原来是曹大人哪。”心里却驾道:“他奶扔的,辣块妈妈不开花!你姓曹的小小的一等侍卫,是个甚么东西,江宁织造?比起老子,可是差了十七二十八截哪,也罗里罗嗦地报了一大堆名头?”

    (庸按:韦小宝之不学无术,于此可见一斑。据《清史稿》载.江宁织造曹寅与康熙形是君臣、实为心腹。他居官虽说不大,然而常常向康熙“专折密奏”——用现代的话来说,也就是打小报告—一是以在朝廷炙手可热。王公亲贸,当朝一品,无不礼让三分。韦小宝身居高位,却不知朝中大臣的亲疏.也算糊涂得可以了。)曹寅却不糊涂,别看远离京城.身在南京,朝中人物、大事,无不了如指掌,是以早就知道康熙一时一刻也离不开韦小宝这个弄臣。当下立即说道:“韦爵爷这等称呼,卑职不敢当……啊,皇上!”

    曹寅做梦也不敢想象皇上会遭人暗算,躺倒在地。这一低头,才看到了,急忙扑了过去,抱着康熙,叫道:“皇上,皇上,你醒醒,你醒醒啊!”

    韦小宝忙道:“嘘,曹大人噤声!这里耳目众多,不是说话的地处。”

    别看曹寅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足江湖一流高手。一搭上康熙的脉搏,便知道他仅仅是中了蒙汗|药,并无大碍,放下心来,恨声问道,“韦爵爷,是谁用了这等下三烂的手段,谋害皇上?”

    韦小宝心里骂道:“这等既高明又实用的武功,除了老子我,还有谁会用?他奶奶的,你姓曹的祖宗十八代才是下三烂哪!对,他姓曹的祖宗有曹操、曹丕,一个个的都是花脸大奸臣,下三烂,下六烂,下九烂的货……”

    心里骂了个够,嘴上却说道:“是啊是啊,江湖成名人物.哪里会使这等……手段?

    唉,真正一言难尽!好在曹大人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曹寅久在民间,对江湖人物所知不少,仔细一看,地上躺着的,除了康熙和侍卫总管多隆及其他三名御前侍卫外,还有玄贞道长一众人物。他惊讶道:“韦爵爷,难道下毒手的,是天地会么?”

    韦小宝道:“不是他们,世上谁有那么大的胆量!也不知他们怎么得知皇上要来的消息,赶来杀了个天昏地暗。

    若不是皇上大材雄略,多总管善抓善挠,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曹寅一楞.“大材雄略”想必是雄才大略,可“善抓善挠”就实在不知道是个甚么东西了。他知道朝廷亲贵之中,这等不学无术之流比比皆是,也就一笑置之,道:“韦爵爷素来足智多谋,也是大有功劳的。唉,玄贞道长在江湖上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想不到行事也这等卑鄙。天地会自陈近南死后,也真正的越来越不成话了。”

    可是,若真的是玄贞道长他们下的蒙汗|药,怎么将自己也蒙翻了?这是个天大的破绽,好在情急之中,曹寅也不及细心揣摩。

    韦小宝深有同感,道:“是啊,天地会除了陈总舵主,他奶奶的以下竟没有一个好玩意儿!曹大人,事不宜迟,你赶快将皇上送到一个安全的处所,这里有我来应付。”

    曹寅一想.护卫皇上是当务之急,而韦小宝的武功显然不济,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可。

    便道:“如此,卑职便护卫星上先走一步。韦爵爷料理之后,可速来江宁织造衙门,面见圣上。”停了一下,曹寅接着又道:“韦爵爷,圣上这番冒险.全是为了你老人家。他原本在江宁巡视,听到密报,说你在扬州,大喜过望,连禁卫军也来不及调集,只带了几个御前侍卫,便匆匆赶来了。这等知遇之恩,真正是旷古难逢啊!”

    书小宝极为感动、呆呆地自言自语道:“小玄子,小玄子,小桂子有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枉了在世上走一遭儿。”

    就在这一刹那,韦小宝似乎立誓为康照“鞠躬尽瘁”,以报“知遇之恩”了。

    曹寅道:“韦爵爷,你说甚么?”

    韦小宝醒过神来,道:“没甚么。曹大人,事不宜迟,你快护送皇上走罢。”

    曹寅背起康熙,向外疾奔。到得门口.却与一个虬髯胡须的威猛汉子撞了个满怀。韦小宝一看,不由得又是大急,心里骂道:“操你十八代祖宗的茅十八!你又来添甚么乱子了?”

    茅十八不是天地会的人,但他对天地会群豪,特别是对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疾恶如仇,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独往独来,快意思仇,专与朝廷为难。十年前,就是在扬州这所丽春院里,素昧平生的茅十八遇到了“小乌龟”韦小宝,并将他带入北京,混进了皇宫大内,一连串难得的机遇,使韦小宝这个市井小流氓,成了朝廷大官。

    茅十八厉声喝道:“留下鞑子皇帝!”双掌齐出,击向曹寅。曹寅身上背着康熙,只得腾出一只手来,仓促间硬接茅十八一掌。

    茅十八站立不动,曹寅却“噔噔噔”后退数武,直到重回大厅正中,方才拿桩站稳。

    论起武功,茅十八与曹寅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无奈曹寅身上背的是皇上,投鼠忌器,不敢硬拼硬挡。茅十八又是双掌齐出,曹寅只以单掌去接,力道上又吃了亏。

    茅十八得理不让人,冷笑道:“要走么?放下鞑子皇帝来。”身子滴溜溜旋转起来,倏地站定,又是双掌齐出。这一回却不是击向曹寅,而是直接袭击曹寅背上的康熙。

    曹寅久经阵仗,当茅十八身子旋转之时,便已知通敌人的目标乃是康熙,便稳稳站立,以静制动。

    其时茅十八已转到了曹寅身后,猛地双掌击向康熙,眼看着康熙在自己的一击之下绝无生理,茅十八不禁狂喜,大叫道:“满清鞑子,你也有今日!茅十八替扬州、嘉定数十万生灵报仇!”

    岂知一击之下,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地朝自己袭来。

    猝不及防,茅十八“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退了五六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胸口却翻江例海,难受异常,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曹寅的高深内功,当世武林几乎无人可敌。他运用“隔山打牛”的上乘内功心法,将内力从自己的身上,传导给了康熙。因此茅十八一掌虽说击在康熙身上,实际上与曹寅对掌无异。

    茅十八的功力与曹寅实在相去甚远,加之这一次是他大意轻敌,求胜心切,是以一击之下,受了内伤。幸亏曹寅急于使康熙脱险,不为已甚,只是想逼得敌人知难而退,没有乘胜追击,茅十八才免除一死。

    茅十八功力不深,然而临敌经验甚丰,屏息运气,片刻间已然恢复如初。他立志驱除满清,又曾被康熙亲自判了死刑,国恨家仇,今日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茅十八怎能放过康熙?

    茅十八内力稍一回复。冷笑一声,道:“好硬的鹰爪孙!哼哼,可惜空有一身武艺,却甘心为鞑子卖命!”

    说着,手( 韦小宝传 http://www.xlawen.org/kan/25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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