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亲合(全本) > 亲合(全本) 第 12 部分阅读

第 12 部分阅读

    教过她,答应接受红丫采访是给何上游面子。她个性强,当运动员时就讨厌记者,读书后不再接受记者采访。红丫感谢何上游为她联系彭璐。何上游觉得这还不够,非要当面引见二人,并请她们吃饭。现在,距红丫到来还有段时间,何上游二心不定,提前来到约会地点。右侧回廊中段有几个人,是好几个女学生和个中年男子,叽叽喳喳争执什么,有时挺冲动。也许那中年男子是某系老师,正带学生讨论问题。何上游心里骂他一句,说你真会选地方呀。同时埋怨自己,没把与红丫的约会地点放左侧回廊。从公交车站去左侧回廊,得多走八车道,选那里为约会地点舍近求远。右侧回廊外,停辆黑轿车,垄断了只供行人休憩的树荫。车体上,乱糟糟地跳动着闪烁的光斑,让人看去心里闹腾。其他地方都热烘烘,扑天盖地的夕阳像四川火锅。何上游只能踏上回廊,没去与黑轿车争夺树荫。也争不过。回廊宛转,何上游与那些争执的师生距离不远,但选好角度,彼此并不能看到对方。何上游看表,半拉屁股搭石椅上,身体绷着。不是他屁股大或石椅小,是这个姿势便于起立。他没闲心听回廊中段的吵吵嚷嚷,他脑子里,圆桌会议正讨论红丫。不行,回廊中段的吵嚷像阵阵热风,推挡不开。他临时休会任热风席卷。那几个女生中,有个主角,其他女生是她同学,也是帮凶。帮凶比主角热烈。中年男子不是她们老师,是主角的对手。他像他的黑轿车一样傲慢强悍,但在众女生夹攻下,却被动挨打,与没有原子弹时的中国同一命运。何上游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吵嚷之声让他入迷。后来,中年男子节节败退,走出回廊悻悻上车,吱的一声狂驰而去。帮凶女生们欢呼胜利,大肆赞美她们的主角,颂词像献给原子弹的。主角文静,恬然而笑,不原子弹。走,喝酒去。何上游站起来。他站起来,不为随女学生去马路对面的校外酒馆,他请红丫彭璐的地方,定在校园里的园丁餐厅。他再次看表,看回廊远端。红丫正在回廊另一边往这边张望。红丫个儿矮,加上树丛阻隔,看不到何上游在这边看她;何上游个儿高,一眼就看到了红丫的头,和一头滑顺长遮掩下的小半张脸。红丫!何上游叫,叫完才想到应该沉稳。过分的兴奋等于失态。你早来啦?这时,距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三分钟。

    往园丁餐厅走时,他们分别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为经为纬,互相补充着,把刚刚目睹的事件组织起来,编成一个合逻辑的故事。对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不一定非让它符合逻辑。他们只是需要说点什么。刚才的故事,恰好值得他们说说。那开轿车的中年男子何职何业,那帮女学生哪系哪级,以及那中年男子与主角女生结识的过程,他们无从知道。他们从吵嚷中获得的信息不十分完备。一个月前,中年男子与主角谈妥条件,以五千元价格包她一个月。不是大包,是小包,每天他用她三个小时。扣除四天的月经周期。如果主角来六天月经,那对不起,有两天她得带“病”工作;如果主角月经只三天,她就可以多歇一天。多数时候,中年男子晚饭后接她,三小时后送回。她的晚饭他不负责。他们没签合同。中年男子绅士,大学生主角淑女,他们的合作一直愉快。履行口头合同之余,也口头表示过我爱你你爱我,甚至还有意向,让下学期的合作更爱化。可这天晚上,中年男子来接人时,主角不爱了,理由是一个月的承包期已经过了,中年男子说今晚管饭也打动不了她。不在一顿饭,她说。中年男子恼火,说还差一天才一个月嘛,又说我不是差一天的钱来占你便宜,可我们相处那么融洽,现在你却这么计较,太让我伤心,作为社会主义大学生,你不能像资本主义的冷血表子……他们上边的对话,是结合他们后来的争执,何上游红丫想出来的,那时他俩都没到场,那时候,主角也只有一个帮凶。是这之后,见中年男子火力太猛,主角的帮凶才打个电话,将另几个帮凶招呼过来。businessisbusiness!懂不懂?生意就是生意!是众帮凶替主角陈述生意经时,何上游和红丫分别到的回廊两端。如果那些生意人没占据他们事先约定的回廊中段,他们能提前见面七八分钟。一个月五千还不管饭,太抠了!一个帮凶叫。就是,挺大个男人一点不敞亮,真没劲!另一个帮凶喊。你咋想的?把我姐当小姐啦?再一个帮凶出质问。中年男子道,哼,就她那样,别人还给不上这个价呢,要不是她有个大学生头衔,给小姐提鞋都不够格。嘿,你他妈也太埋汰人了**的!小逼丫头,嘴干净点,你拿啥操……后来,看拉走主角没可能了,众帮凶又摆出挠人的架势,中年男子只能休战。好好好,咱心平气和,他说,你这衣服,我额外给的吧?就它的牌子,你看值你今天的价不?主角好久没吱声了,局外人一样光看热闹,这时听中年男子提她衣服,才意识到,眼前的争吵与她有关。她潇洒地一扬胳膊,脱下了背心。**玩意吧,她把背心抛向中年男子,姑奶奶还真就不稀罕它。她的帮凶齐声叫好:咱姐牛逼!爷们儿风格!有穿外衣的,忙脱下来,丫环服侍主子般披她肩上……把整个故事复述完毕,何上游仍困惑不解。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分歧出在哪儿呢?红丫瞟他一眼,脸颊微红。今天六月二十九号,前推一个月,他们的合同从五月三十号开始执行。可五月大,有三十一号,如果女学生按一个月三十天算,他们的一个月就昨天结束……哎呀妈呀,这么回事呀!何上游长出口气大叫起来,叫完,他意识到自己又不沉稳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声唉唉。唉唉,这些学生呀,这些女孩子……好像在替她们愧疚。他没那意思。红丫说,这就是园丁餐厅吧?

    1.第五章他说:弱小的狗,还是把你们这些强大的人整合成了同一种样子(下)(1)

    必须相信奇迹。相信奇迹与相信科学和相信科学的研究成果是两码事。科学是确定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信不信它它都存在,与你再亲近,它与你建立的也只是工具关系,它不分薄厚地属于每一个人;奇迹不然,奇迹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意识之谜,是精神的秘密,不论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都为你独享,即使那奇迹同时也属于亿万公众,但属于每个个体时,它仍然是“我的”,它显现给此人的亿万分之一种模样与显现给彼人的亿万分之一种模样永远不是同一种模样。科学驱逐感,最高级的科学也质地平庸,奇迹生成感,最凡俗的奇迹也彰显伟大。奇迹的最大特点是无从解释,是神秘。神秘令人敬畏,敬畏激感恩心,而感恩心,是分泌愉悦、满足、幸福的腺体。那么,是否就可以说奇迹导致愉悦满足和幸福呢?不是的。相信奇迹,并非因为奇迹的结果有可能与幸运相连,那太功利,奇迹不眷顾功利甚至嘲弄功利;相信奇迹是相信奇迹本身,相信奇迹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相信它即使缔造不幸,也超然坚守审美的立场。奇迹的魅力在于生,与幸或不幸无关。奇迹的例子随处可见,无始无终无尽无休。只是,它不像石头固定在地面,而像白云流淌在天宇,形状永远变化多端。前些天报纸上说,有个人,叫老张吧,买好了某点某分由北京飞往大连的机票,大连有他妻子孩子,他离开他们已经很久,盼望能一步就回到他们身边。可朋友送他时,车出望京三公里远,就抛锚在了机场路上,右后胎瘪了。没扎钉子没爆胎,看不出来病因在哪儿——看出来也没用,找到病因与赶到机场没必然联系。车上有备用胎,但开车的朋友不会换,也没换胎工具。换胎不特别复杂。老张与朋友都急死了,向往来车辆求救,所求之事有二:一是请人帮忙换胎,二是请人帮忙捎脚。没人搭茬,给多少钱都没人搭茬。现在骗子的骗术花样翻新,整治黑车的管理部门也喜欢“钓鱼”,换胎捎脚都像圈套,再乐善好施的司机也畏惧这双重风险。磨磨蹭蹭的汽修工人终于来了,这之后,他们才像子弹那样,自己把自己射到机场。他们都是航空公司的老主顾,以前总怪飞机晚点,在他们的旅行经验中,不晚点的飞行记录比在飞机上遇到熟人的几率还小。这天他们祈望晚点。这天飞机正点上天。他们来到候机厅时,停机坪上的飞机还没动,可登机业务已停止办理。急眼或哀求都没有用。没坐过飞机呀,一脸严肃的工作人员说,起飞前半小时……这时,距飞机起飞还剩十几分钟。他们改签三小时后的下一班飞机。坐在机场咖啡厅里,朋友继续对老张致歉,连续致了一个半小时。老张对朋友毫无意义的自责不胜厌烦。过分承担自己掌控不了的责任,很像变相的幸灾乐祸。他刚想指出这点,电话响了,他没来得及让朋友难堪。电话是妻子从大连打的。此前,就错过上一班飞机的原因,他向妻子作过汇报,他朋友也曾抢过电话,向未谋过面的“嫂夫人”检讨自己汽修水平低下的毛病。老张妻子在电话里抽噎,说你赶紧感谢你朋友那只倒霉的轮胎吧,它救了你命,如果你赶上前一趟飞机,你现在就也淹死在大连湾墨黑墨黑的海水里了。这是奇迹的典型例子,但不是全部,更多的奇迹不是传奇,没戏剧性,而像灰尘一样,散落在生活的角落里习焉不察。比如,佛教徒在澡盆里泡澡没被溶化,而泥菩萨虽然能保佑信众,却保佑不了自己泡完澡还金身不坏。还有一个例子,也与飞机有关,主人公也可以叫做老张。某单位组织出国考察,老张也有资格当考察团成员,他就反复乞求领导,甚至不惜请客送礼,希望得到这次机会。他没出过国。他五十八了,行将退休。他倒一直是个小小的领导干部,但为人老实,没上层靠山。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他将终生是个虽然当过领导干部,却没享受过公款出国待遇的人。这样的结局太耻辱了,比没当过领导还要耻辱。不是不能自费出国。所谓自费,也不是动用工资,随便跟哪个下属单位打个招呼,都找得到无数种变通方法。不是那么回事。钱不重要尊严重要。领导老张的领导体谅老张,同意这次带他出国。飞机由北京起飞,去往美国芝加哥,中途经停日本东京。飞机在东京停三小时,不能出机场。一般来说,机场是安全的公共场所。盗贼小偷也乘飞机,却很少在机上机下行窃作案,他们飞行也为旅游探亲与学习工作——国际航班上的盗贼小偷,往往也同时是采购员留学生外交官旅游爱好者或出国考察的领导干部。当时,聊完天抽完烟撒完尿逛完候机厅,重新登机的时间到了,老张与大部分中国人和小部分外国人一起,慵懒地排队重新登机。完全出于习惯性谨慎,老张把搭在屁股后边的黑皮包挪到身前,并下意识地、漫不经心地、带有没事找事性质地,打开拉链看了一眼。这是致命的一眼。他的身子一下就软了,嘴唇哆嗦,额渗冷汗,浅灰色西裤的裤裆部位,迅即被尿水洇湿一片。五分钟前他刚去过厕所。他包里,原本的牛皮纸袋不见了踪影,有一条来路不明的粉红色塑料袋多了出来。自然,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也没有了:护照、机票、身份证、美元,而粉红色塑料袋里包裹着的,是本本来并不属于他的日文小说——这是旁边懂日文的中国人翻过书后告诉他的,说那小说叫《失乐园》,作者名叫渡边淳一。老张对它和他一无所知。他当工农兵大学生时,学过外国文学,还记得《失乐园》是英国长诗,作者弥尔顿创作它时,已双目失明。他悲伤而困惑,甚至困惑更大于悲伤。他抓住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人家懂不懂汉语和日语,都举着书问:这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有什么寓意吗?没人有答案,同时精通汉日英三种语的人也没答案。一小时后,老张因心脏病救治无效,猝死于东京成田机场的医护中心。

    2.第五章他说:弱小的狗,还是把你们这些强大的人整合成了同一种样子(下)(2)

    何上游说,这就是我与红丫交流的全部内容,没半点隐瞒,然后他又羞涩地说,文福,我现在才体会到,能向好朋友倾倒心中的秘密,能有个好朋友值得你向他倾倒心中的秘密,真幸福呀。***封文福对朋友的省悟大加赞赏。此前,他先对何上游说了心中的秘密:菲菲好久没打我了,她这么压抑自己我心疼呀。他的脸上满是焦虑。如果菲菲就在跟前,他一定会求她打他耳光。没人打他耳光。好在,没人打他他脸上的焦虑也散去了,是何上游的推心置腹为他驱散了焦虑。没彻底驱散。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封文福带着残余的焦虑说,为什么你们交流这些,就让你对一只肝一只肺,一只肾一只胃,以及任何一只人体器官,总之吧,让你对身体疾病的理解与认识,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呢?你们说的不是病呀。这时候,他们一小时的快速长走刚刚结束,正在辽宁大厦南墙外的健身广场压腿扭腰。何上游说,这说明你还是奇迹的门外汉呀,然后笑而无语,从兜里拿出红丫的名片,冲太阳照。那张名片不是相片底板,怎么感光也不会显影。

    连续十年,每年他们都去导师家一次,日子固定。如果那天何上游出差或有事,就泾泾自己去;如果那天泾泾有事或出差,就何上游自己去。这是他们初始的约定。他们一方那天出差或有事的况没生过。他们每年一度地去导师家,一直像夫妻双双把家还。每次去,他们都带一篮康乃馨,再配些时令水果。那个初秋的日子,不是年节或谁的生日,那天是纪念日,是导师妻子介绍他们认识的日子。何上游和泾泾不纪念结婚登记或结婚典礼,他们以看望导师妻子的方式纪念相识。我们是为爱而认识的,那天是一切之本。何上游说。泾泾问,如果我们自己认识的呢?比如我是你学生,或者我们青梅竹马。何上游沉吟一下说,那我们也总有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天吧,比如有一天我问你,我们的关系可不可以超过师生关系,或者,我们不做普通朋友了做特殊朋友吧。你答应的话,那天就是我们爱的生日。这类话题,从他们认识到一年多前,在他们间经常讨论。你不像学经济的,像学文学的,泾泾经常这么赞美何上游。她效法何上游文学化地认为,何上游有些与众不同的离奇想法,很像开在她脑子里的一扇扇窗,能让她看到从别处看不到的旖旎风景。也是从他们认识到一年多前,她这么认为。何上游一直感谢导师的妻子,却对导师从无好感。大部分在名片上印“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他都没好感。印“博士生导师”的他也警惕。那类名片的主人他认识不少。私下里他曾暗下决心,一旦他也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和当博导了,绝不把那些东西印上名片。他硕导都不是,更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在他看来,他导师思想平庸,学术教条,甚至人品低下。有一回他写篇文章,谈金融衍生品与风险管理,这在当时是新鲜话题,他把它投给了《渤海经济》。不是导师布置的作业,他没给导师看,他知道导师喜欢与学生“合作”。可时隔不久,那文章竟出现在导师手里。有一天导师把他找去,指点着文章校样说,他们接受我们的选题,可以表,但我们要对学术负责,还得改改。很自然地,导师把“何上游”的文章变成了“我们”的文章,还真在“我们”的文章上划了些红道。何上游把文章的文字再顺一遍,新打一稿,让导师在两个作者中排名第一。导师满意,说做学问就得态度严谨。十多年过去了,何上游一直没弄明白,那在《渤海经济》上都成了校样的文章,怎么会跑到导师手里。他也懒得去弄明白。没有导师妻子给他和泾泾当红娘这层关系,毕业后,他都不会再想起他。借妻子光,导师拥有了何上游这个最让他有成就感的学生——不用学生有多大出息,学生能不把导师忘到脑后,就证明为师者育人有方。

    导师妻子姓赵,与泾泾妈妈,曾有过并不密切的同事关系。最初泾泾叫她阿姨,后来与何上游统一起来,叫赵老师。赵老师喜欢何上游和泾泾。她说几十年里,她介绍成的对象超过三十对,但再没有像何上游和泾泾这样懂事的,能长此以往心怀感念。他们好时想不到赵老师,赵老师说,吵吵闹闹有矛盾了,赵老师才重新有用。赵老师并无责怪的意思,语含怨气,只为快乐的牢骚。赵老师不光热衷介绍对象,也热衷调解夫妻矛盾。不是她介绍的夫妻的矛盾她也调解。她不在街道或妇联工作,退休前,她在旅游学校当办公室主任。有一次去她家,何上游和泾泾亲耳聆听过她的调解。不是调解他俩。过后他俩议论起来,一致认为,赵老师调解夫妻矛盾的水平与介绍对象的水平一样,都博导级。那天,何上游和泾泾进屋时,赵老师正坐在电话桌前,导师小声告诉小夫妻俩,电话另一端的女人是妇联干部,专门调解夫妻矛盾的,可现在,她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了。在家里,在日常生活中,导师把妻子视为博导。赵老师的声音涧水般清洌,侧身而坐姿态优雅,一如西洋的圣母雕像。在婚姻问题上,夫妻之外的其他人,参与再多,涉足再深,也只是敲边鼓凑热闹的配角,赵老师说,真正的主角,永远只是夫妻两人,即使这对夫妻只是鸳鸯谱上被别人随意点到的两个名字……赵老师以书面语娓娓而谈,眼睛盯着戳在电话桌上的一只相框,不激烈,不做作,不生硬。那只黄灿灿的相框里没装裱讲稿,装裱的是五个大字:珍珠婚纪念。导师殷勤地告诉何上游和泾泾,那相框是镀金的,有保值价值,珍珠婚代表结婚三十周年。我有个女友恋爱时,男友在她眼里非常完美。赵老师说。她不用特意抬高声音,就能盖住丈夫的声音。我请她讲出男友的三条优点和三条缺点,她一口气讲了十条优点,还意犹未尽。我提醒她说说缺点,她想了很久,说男友喝酒。但立刻补充道,他是事业型的,应酬多,为人热,怎么能不喝点酒呢。她说她想不出那人的第二条缺点。说到这儿,赵老师顿一下。一旁的导师背对妻子,却像背后有眼,在妻子两三秒钟的停顿间隙,他手疾眼快地递上杯白水。赵老师深深呷了一口。她停顿,的确因为嗓子干。我还有个女友,打算离婚时,骂她丈夫不是人。赵老师润过的喉咙重又亮堂起来。我说你先别骂,先好好想想,他有什么优点缺点。没有,她果断地说,他没优点,他是所有缺点的集大成者,不,是所有恶习的集大成者。我就说,你这么看人太感用事,你先说说他三条缺点吧。她就说了,想都没想。我说你再找三条优点。这回她冷静了,沉思半晌,诚恳地、客观地、心平气和地说:他真没优点。赵老师又呷一口水。我说的这两个女朋友,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都年过四十也都有过婚姻……喂,你听呢吗?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了句什么。没关系,赵老师轻柔地说,你接着想,把这两个人的态度想三天,三天后,结合你想到的我们再聊。现在,我这里来了两个客人,一对恩爱夫妻,我们今天先说到这儿。

    3.第五章他说:弱小的狗,还是把你们这些强大的人整合成了同一种样子(下)(3)

    可这天,一对旧日的恩爱夫妻没双双“还家”,捧着康乃馨拎着水果往导师家走的,是何上游自己。***他们的定期拜望红娘仪式,头一次出现跑单现象。进楼门洞前,何上游一直走得很慢,开始爬楼梯了,他才决定,如果导师和赵老师问他,泾泾怎么没来——他们一定会这么问——他就如实回答,绝不掩饰:她有了外遇,要和我离婚;或者答,她有了外遇,我得和她离婚。这答案会让泾泾丢脸,也会让他没有面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这么回答一次,真实地宣泄心中的屈辱。他已想好,随着事态展,会不断有人“关心”他们,他准备一概用“性格不合”打他们。除非自己渴望倾诉,否则,他拒绝别人关注**,善意的关注也要拒绝。另外,与泾泾毕竟夫妻一场,他不想对别人诋毁她声誉,包括自己父母,他希望他们也被留在真相的门外。介绍人是例外。介绍人应该作为泾泾父母之外唯一知道事真相的人,成为一个道义的见证。他的手指搭上了门铃。但有一点他依然踌躇:他告诉导师夫妇的答案,应该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呢?是“她要和我离婚”还是“我得和她离婚”呢?他脑子里的圆桌会议,未就他应有的离婚姿态达成协议。主动出击与被动迎战,都无胜利可。他手指一抖。音乐门铃悠扬响起。

    何上游与泾泾的冷战,十三天了,冷战的标志是泾泾回爸妈家住。冷战初期,何上游用手机用家里电话用单位电话联络过泾泾,泾泾拒绝对话。没彻底取消对话,是不正常进行。每次按断手机,泾泾都回复同样的短信:有事短信说,请让我安静一到三个月。她回复得不慢,可能把这条短信设置成常用语了。何上游只能不以棋盘为工具地进行“手谈”。他挂一回电话收一条短信再回一两条短信,有时烦得想摔手机。没摔。他回过软话也回过硬话。软话是请她原谅,要去接她,说他想她爱她;硬话是问她还过不,骂她泼妇,指责她有了新欢不恋旧人。他已无法得心应手地翻转刀刃刀背。他没打泾泾单位或爸妈家电话。他们的冷战端于“热战”。“热战”之前,他们已有过多次“备战”,你敲打我两句,我回敬你一番,不咸不淡互有攻守。主要是何上游以敲打进攻,泾泾先躲避,再以回敬的方式防守。一般攻完守完,纠纠葛葛也能过去,不论阴影是否拂净,都不影响后边的日子。不好的地方在于,攻守的纠葛也能上瘾。瘾是一种会生长的东西,不减弱缩小,只越来越大。他们敲打与回敬的回合愈益频繁,攻守的节奏也愈益加快,某一天,“热战”爆,量变就此达到了质变。那天,泾泾在厨房做饭,何上游躺床上看书,床头柜上泾泾的手机,再次对他进行了诱惑。他偷看短信。如果他没暴露短信内容,没让泾泾意识到他看过短信,两人的攻守不会升级。可攻守操练中他说漏了嘴。泾泾做饭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卧室门口与他说话。

    他有些尴尬。他装睡,顺手把泾泾手机塞到枕下。泾泾只说半句话,又回了厨房。他心虚,觉得泾泾现了他的行径,却不捅破,不挑明,不指责,是以轻蔑而非义愤回应他的行径的无耻。“无耻”,何上游相信,在心里,泾泾正是这样评价他的;他还相信,“轻蔑”是近段时间泾泾对他的主要态度。面对无耻,义愤是为了挽救,轻蔑则标志放弃。他自知理亏,把泾泾手机还给床头柜。他起身慢慢挪出卧室,在客厅与厨房间的门槛上抻懒腰。他身体没有舒张需要,抻出的懒腰,像懒惰的学生做广播操。他问泾泾刚才说什么。他语气平和,没对泾泾心中那个“无耻”的评语作出反驳。巧怡姐说,泾泾说,她求你再关照关照小弛。哦,何上游答。泾泾的口吻比他平和,没尖酸刻薄地表达“轻蔑”。何上游一时不知怎样应对。他的思想准备是,给泾泾的语调尖酸用词刻薄以迎头痛击。纯真的爱让女人柔顺,在许多场不分胜负的攻守战役中,何上游愿意引一个名人的警句表感慨,邪恶的**令女人尖刻。神经病!泾泾的感慨也有名人使用,但主要源于市井庸众。此时,何上游想到了泾泾可能没现他偷看她手机,随即又否定了这一判断。他认为,泾泾没作激烈反抗,是心里有鬼,为藏匿心中之鬼,她才以冷漠表示“轻蔑”。与激烈比,冷漠对何上游伤害更大。怎么关照?他问。巧怡是泾泾大姑的女儿,她儿子小弛在何上游系里读大四。当初招小弛,何上游已经很关照了,为了他,招生老师把录取分数线降了九分,让何上游欠人家一个大人。他不愿求人,欠人他有心理压力。巧怡姐希望小弛毕业前能入上党,党员了,她就有办法让他考上公务员。唔哼,何上游想笑一下但没笑出来,还有吗?泾泾盛菜盛饭,没注意何上游的口气变化。没有了,她示意何上游坐到桌前。你的巧怡姐,太不要脸了!哦?泾泾手捧饭碗呆看着他。她不知道她儿子什么德性?何上游说,要是小弛这样的都能入党,那**就早完蛋了;要是小弛这样的都能当公务员,那国家也就早完蛋了。你怎么——泾泾把碗蹾在桌上,咣的一声,怎么这么说?小弛是孩子,就是被惯得……我不是说小弛,何上游忽然作起来,我是说巧怡,这种人,占尽了党和国家便宜,然后又通过下一代坑党误国——我告诉你,真正无耻的是巧怡,是陈玲,是你这种帮闲,而不是我何上游……信号弹呼啸着升上天空,攻守大战旋即开始。最初,何上游通过抨击巧怡和陈玲打击泾泾,泾泾则以何上游变态狭隘小心眼进行反扑。接下来,搏杀战场不断扩大。泾泾指出,近段时间何上游总往她办公室打电话,让她很没面子。你要不要脸我管不着,可你得考虑我的感受,你不怕笑话我还怕呢。笑话?何上游说,我是你丈夫,法定丈夫,往你办公室打电话怎么就丢人了?我找我老婆不可以吗?难道你办公室的人,只允许婚外人勾勾搭搭?你别歪想,泾泾说,以前你找我都打手机,忽然打办公室电话,又没事,谁看不出来你是监督。哈,谁看出来了?他怎么那么敏感?我打电话妨碍他了?你这样阴阳怪气,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是呀,和我说话还有什么意思,和“我心甚忧”的人说话多刺激呀,和“上班了吗?方便接电话不”的人说话多甜蜜呀……话一出口,何上游就知道他犯了错误。他因乱了阵脚而犯了错误。他不该复述泾泾手机里的可疑短信。自从上次看泾泾短信,和好之后,他多次表示,偷偷摸摸是小人行径,他以后不会再偷偷摸摸,包括不偷看泾泾手机。他那么说也是提醒泾泾,婚外的勾当就偷偷摸摸,他希望泾泾也别小人。他食了,当了小人。泾泾气得脸色青紫,步步进逼,手指他鼻子。你,恶习难改的无耻小人——她话没说完,就被何上游正好抡起的手截了回去。何上游犯下了新的错误。他抡起的手,没堵她嘴,打了她脸。堵嘴打脸效果一样,挥的都是截话作用。话头一截住,两人都僵了。泾泾再愤怒,也没打何上游的意思,她手指贴近何上游鼻尖,只为加强“无耻”的分量;何上游也清楚,泾泾不可能与他动手,他防范都不必,更不必反击。他的新错误仍源于阵脚的紊乱。其实,他拨开泾泾手指的手,只是骤然失控,只是在泾泾的面颊上滑了一下,即使算打,也打得不狠。可也有痕迹留在了脸上。这场“热战”没再展。泾泾脸上现出的青紫,很像封文福每次被菲菲打完,脸上留下的那种痕迹。泾泾要回娘家。何上游哀求,他怕岳父岳母看到泾泾的样子。封文福可以以食物过敏为脸上的痕迹搪塞,泾泾不行。她嘴不娇,吃什么都不过敏。泾泾还是回了娘家。泾泾出门前,何上游收回哀兵放出骄兵,要求泾泾对她手机里的可疑短信作出解释。泾泾冷笑,拒绝了。对何上游派遣的哀兵与骄兵都没买账。

    4.第五章他说:弱小的狗,还是把你们这些强大的人整合成了同一种样子(下)(4)

    冷战进行到第十二天,泾泾午休时,何上游用公用电话打她手机。***接通电话后,泾泾想挂断。何上游说我病了。这句“我病了”没有铺垫,像百米赛道上的突然抢跑。抢跑更应该罚下赛道。泾泾没罚他。何上游没说谎,这几天,他的确病了。是种比较含混的病,牙疼。没被罚下赛道,何上游看到了希望,他重回起跑线等待新的令枪声。泾泾不举枪,没有问候。也许,没挂断电话已算问候。没有来,何上游的去语比较困难。主动告诉泾泾他的病况,他担心勾出泾泾的轻蔑。不给泾泾以轻蔑的机会,他就有理由相信,泾泾还关心他。你忘了明天什么日子吗?何上游说。没忘,泾泾说,可现在我没心去对我的结婚介绍人说我婚姻多么幸福,我只能做到不埋怨她。何上游说我也没兴趣总去她家,可既然成规律了,权当例行公事吧。何上游说的是心里话,即使婚姻幸福,也不必年年对介绍人千恩万谢。对不起,我不认为幸福是公事可以例行。泾泾又想挂断电话,但这回礼貌些。还有事吗?哦,何上游呻吟似的说,你不想问问我的病?不想,泾泾果断地说,我太了解你了,知道你从来都是病人,没健康过。何上游卡住了,他怀有的希望砰然破灭,像膨胀的气球被踩了一脚。泾泾,也许明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共同去看赵老师了,你真不想善始善终?泾泾终于不再掩饰轻蔑。不想!既然善始不能持续下去,形式上的善终就毫无意义!

    赵老师把何上游迎进屋时,何上游已为痛陈悲做好了准备:思想上的,语上的,表上的,形体上的。同时,走向赵老师的过程,也是他强化某种期待的过程。如果她愿意调解他的婚姻,他大约不好作出回绝。赵老师看去病病歪歪,精神头不足。她没打听泾泾,嘴里只囫囵一句听不清的“你好”。何上游讪讪地问:导师呢?没在家呀?已萎回沙的赵老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竟有泪光莹莹闪烁:那个老色鬼,不要这个家了。

    1.第六章她说:你们带给我的危险让我上瘾,受伤害时,我都觉得那么享受(上)(1)

    红丫!你睡了吗?哪睡得着呀,惦记死我了。***你没事吧?自己吗?没事。我刚到家,是我自己。

    你一直关机。你应该再找个机会给我电话。我怕你有意外,都想报警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惦记,可我心里乱。我想过给你打个电话,可没打。刚才一开机,知道你挂了那么多电话,我恨死自己了。

    不说这个了。你没事就好。你困没?我过去陪你?不归……你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又想见你又怕见你。

    嗨,你也说孩子话。在我眼里,你可是强人,跟斯大林一样,有钢铁般的意志。

    不归,那是假象,其实我心里,软得像,像……

    嘿嘿,软得,软得像个阳痿男人!好了小丫头,等我我马上过去。

    由泰山花园到五里河新区,出租车得跑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里,红丫先在大镜子前看自己**,拿手当试纸,反复研究分泌物,然后站到莲蓬头下,久久不离开。水流温热而又湍急,像把硬毛刷子,有力地扫荡她的身体,疼痛让她一阵阵哆嗦。她泪水和着洗澡水流。流泪应该与疼痛无关。她觉得她身上染上了腥味,就像从海里刚爬上岸,滑溜溜的藻类植物还缠在身上。她得洗净自己,模仿长虫蜕掉旧皮。她不想让胡不归闻到她往昔的气味。她以为,随着她离开大连来到沈阳,离开海滨来到内地,她早有了免疫能力,即使真有海藻缠身,那股咸腥的气味她也闻不到了。闻不到,它就无法渗入她肌肤,流进她血管,氤氲她周身。她错了。她对它仍无抵御能力。几小时前,金海泉一出现,她就头晕目眩。她提醒自己别被催眠。金海泉的声音和目光都是物化的实体,是通入她体内的透明孔道,能喷射出对她有催眠作用的海腥气味。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没做到堵住耳朵不听他声音。海腥味重新感染了她。金海泉又一次从水里爬出,把沙滩上的脚印踩到她身边。他挨着她躺下,一条条地,把滑溜溜的海带搭她腿上肩上,好像她是一只小小的海货晾晒架。他干扰了她背诵校长爷爷教过的诗:令我迷醉的海洋的气息……你看你,那么烦人。他傻呵呵笑,从下往上来回看她。我就是海洋的气息,金海泉说,你迷醉了吗?他把玩她的一只小脚,像掂量一只刚摸到的海螺。红丫低头,鼻翼抽动,闻垂在她肩头的一条海带。不能说“是”,她说,你哪能“是”“气息”呢?你可以说你“有”……金海泉说,就是“是”,就是“是”,海带是“有”,我偏是“是”,不信你别闻海带,闻我……她不想闻,他强迫她闻,她拗不过他就闻了他。她没以为在他身上闻闻有什么不妥。她鼻子贴近他的胸口。催眠开( 亲合(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2608/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