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阅读
了半晌，摇了摇头，命呵。他连忙喊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婆婆，快烧水，我来把那只“九斤黄”老母鸡宰了，补奶……
我虽然从出生到现在，还只喝了几口浊黄骚臭的尿水，但听到我父亲的这句话，还是很宽慰的，如果我把他的话翻译一下，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我认了。
听到我父亲的叫喊，我母亲竟然笑了，虽然她笑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丝凄凉。
随即，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鸡叫声，很凄惨，很急切的声音，还有扑腾着蹬腿的声音，然后，这声音消失了。
我还光着身子哩。我母亲用我父亲的旧衣服给我改衣服，剪成一块一块的，然后一针一线地缝好了给我穿。我穿了父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个男孩子了。
邻居们都来贺喜。生了？生了个什么？快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父亲假装乐呵呵地说，生了个放牛娃子，对不起了，小家伙身体弱，经不得风，过几天再看吧。
我知道我父亲的乐，是假装出来的，我仍然是让他蒙羞的。我父母从来不会让别人抱着我玩儿。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从小我就知道我与众不同，是见不得人的。
我的婆婆就是在这以后不久就卧床了。她一病不起，常常流着泪对我父亲说，我到了那边，不知该怎么对你爹说哟。
我婆婆在床上熬了半年，就离开了人世。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是我杀死了婆婆。
49、小心喝死你
我父亲也慢慢地变了。
我发现他最大的变化，是突然跟酒变得亲近起来。见到酒就拼命地喝，拼命地把自己灌醉。
而如果没有酒喝，或者没有喝酒的时候，我父亲整个儿便是蔫的。他不爱说话，没精打彩的。还喜欢打呵欠。
村里的人，都称我父亲“酒鬼”。
那时候家里穷，没多少钱喝酒；那时候市场上也很少有酒卖。他喝的是村里人酿的劣质苕米酒，用苞谷可以兑换。酒里还有霉味儿哩。
我母亲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骂他，家里盐罐子空了，一家人几天都没吃盐了，你还喝你的猫尿？小心喝死你。
我母亲称酒为猫尿。
我父亲则横着眼睛回击我母亲，你还配吃盐？我看你是盐吃多了，才会生怪物。
我母亲则粗鲁地骂到，怨我？是你会日。你日个什么样的我生个什么样的。
我父亲这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或者说变成了一头豹子，立即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我母亲的头发，在地上拖来拖去，还打了我母亲嘴巴，你狗日的会诀人，老子打你。
随即，屋子里响起啪啪啪的抽打声。
我觉得这时候的父亲像个暴君，一言不合便动手打我母亲。我母亲性情刚烈，也会尽她的力量来反抗，但她毕竟是瘦弱的，哪里能够对付得了我的豹子一样的父亲。
我父亲常常是揪住了她的头发，便往墙上、地上、床头，狠狠地磕碰我母亲的头，或者在地上用脚踢、踩。
我母亲像母狼一样的嘶哑着叫喊。
我小时候，常常目睹这样的场景。有时候我为了解救母亲，会上去抱住父亲的腿，不让他冲向母亲，但是他一脚就会把我踢得老远。
很奇怪的是，在他俩打累了，骂够了的时候，便突然发疯似地俩人抱在一起，脱了裤子，也不管是床上还是地上，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反正我父亲把我母亲压到身子底下，激烈地冲撞着，像是另外的一场搏斗。
我母亲会哭喊着，你快点，使劲点儿，我再给你生个好的。
我看不懂这一幕。他们打架我对骂，我倒听得懂。
在我四岁多的时候，我父亲终于能够不再打骂我母亲了。那是因为他醉酒后去砍柴，结果掉到崖下摔死了。人们打着火把连夜在崖下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尸体被摔成了若干块。
我在杀死了我婆婆之后，再一次杀死了我父亲。
入殓的时候，由我母亲亲手用针线把他连缀成一个整体。
我被人按着在我父亲的新坟跟前跪下，朝父亲叩了三个响头。
我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50、站着尿尿
掩埋我父亲的时候，我母亲呕吐了几次。后来的日子里，她特别想吃酸东西。以前她不喜欢吃酸的，所以家里的两只泡菜坛里的菜基本没人动，但现在被她发现新大陆一样的，都掏出来吃光了。她还带着我到山上采野果子吃。
是的，我母亲再次怀孕了。
那是我父亲的遗腹子。
我母亲那一阵子很烦躁。她时常打我。在我父亲健在的时候，我母亲并不打我，还总是护着我，不让我父亲打我，但现在她打我，虽然打得并不重。她很烦躁。
那时，我不知道她的烦躁从何而来，后来我懂事后，便理解我母亲了。她那时对怀中正在潜滋暗长的胎儿既期待又担忧。她所期待的是终于能够再生一个孩子，所担忧的自然是再生出一个怪胎。她的心思无人可以诉说，都积郁在心里，她打我，只是为了发泄心底的不快乐，释放沉重的心事。
我妹妹焦兰芷就是这样来到人世的。
兰芷来到人世的时候，我母亲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检查她的身体，当我母亲看到兰芷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时，她大笑一阵，晕死过去了，好一会儿才又苏醒过来。我想如果我父亲能够看到兰芷的出生，然后再去死，多好呵，那真是死了也值得，也会死得瞑目。但可惜的是，我父亲没福气看到兰芷的出生。
我很感谢兰芷。因为自从她出生以后，我母亲的心情显然好多了，再没有打过我了。
我也很嫉妒兰芷。我们是来自同一个父亲和同一个母亲，为什么她就被生得那么健康？而自从她出生以后，我母亲剥夺了我的吃奶权，再不肯给我一口奶吃。
我抗议道，那两只奶头，都是我的。
我母亲不耐烦地说，你多大啦？被你吃了，兰芷就吃不饱了。
我恨兰芷抢走了我的奶头，抢走了我的专属吃奶权。所以，我有时候会偷偷的在兰芷的小屁股蛋儿上掐一指甲，她呢，则立马夸张地怪叫起来。
我母亲对兰芷十分亲昵，偏爱到了溺爱的程度，而对于我，我感到了母亲多少是有一些冷落的。比如，我母亲常常亲吻兰芷的脸和腮，常常看兰芷的时候，目光很清澈；母亲从来很少亲我，看我的目光有时候会很散乱，很少那样清澈，我都知道的。
当然，只要想一想我的不男不女的身体，想一想母亲给我的两次生命，我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我从小母亲就不许我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玩儿，表现得很不近情理。
孩子们脱光了身子下河泡澡，我却从来没有泡过澡，尽管我羡慕得要命，也希望像他们一样，赤条条地去泡澡，我猜想那会多么的爽快呀，但我母亲对我一再嘱咐，不能到水里去跟孩子们玩儿。
她会说，你敢下水，我打断你的腿。
她走到哪里，就会把我带到哪里，像一只老鹰护着小鹰一样地时刻护着我，唯恐一不小心让外人晓得我身体的秘密。
我的棒棒很小，站着尿尿总是会淋湿裤子，但她教我的便是站着尿尿，而且是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才尿尿。即使我常常尿温了裤子，她宁愿多洗衣服，也从来不会责备我。
51、我是阴阳人
我到了上学读书的启蒙年龄，母亲把我送到学校里报了名。
报完名的时候，我母亲要回家了，而我们还得留下分教室，听班主任训话。母亲用一种很不放心而又无助的眼神望着我，然后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我的学生时代就这样开始了。毕竟我不能一辈子像牲畜一样圈养在自己的家里，走向社会是必然的，而学校，正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上学一段时间，我已经了解到我的身体跟那些男同学不大相同。出于羞怯，我当然不敢问同学，也不敢问老师。终于有一天，我悄悄地问了我母亲。
我母亲脸色大变，很紧张地把我搂在怀里，焦急地问，你没有对别人说起过这事儿吧？
我摇摇头，母亲才舒了一口气，放心了。我坚持着要探寻真相，继续问母亲。母亲犹豫了许久，见我妹妹兰芷到外边玩儿去了，才关上门，把我揽在怀里，严肃地对我说，孩子，我一直要跟你说一次，却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这件事，但现在不能不对你说了。
哦？
孩子，妈妈要告诉你的话，很重要，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讲起呀。
好的。
妈妈要告诉你，你既是男生，又不是男生；既是女生，又不是女生。
呵？我不明白。我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你是阴阳人。
这是为什么呀？我为什么是阴阳人？
妈妈也不晓得。妈妈过去也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但是没想到却生下了你。
妈妈，我被你弄糊涂了，让我想想。
嗯，乖孩子，慢慢想，不急。但是你要记住的是，你是一个好孩子。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
你从小就是一个听妈妈话，能让妈妈省心的好孩子。这一点，妈妈过去也不明白，现在我确信了，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很听话，从小不闯祸，所以，你很优秀，你不比任何孩子差，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就好。妈妈会为你而骄傲的。
嗯。
还有一点，你也要记住。以后，你不许对任何人透露你是个阴阳人。你是阴阳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能我们俩晓得，你明白了吗？
为什么？
如果让人晓得，人们会很瞧不起你的。
为什么他们会瞧不起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你跟他们不同。
因为跟他们不同，就要被他们瞧不起吗？
是的，人们常常就是这样，只要跟他们有一点儿不同，就瞧不起。所以，你要把你的秘密看得比天还重，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甚至对你妹妹焦兰芷也不能说。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你不要跟任何人交朋友，有什么话，回家对妈妈说就行了。
嗯。我虽然不能全懂妈妈这番话的含义，但我晓得它的重大，所以使劲儿的点点头。与此同时，我突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虚弱感。我觉得这个世界我是完全弄不懂的。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特务，隐身在人群之中。
妈妈还对我说，你一定要答应妈妈，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好好活着。好吗？
我虽然不明白妈妈说这番话的全部含义，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52、看谁尿得高
就这样，我明白了我跟别人的不同。这样，我觉得我突然长大了。我反而能够更清醒地处理事情，以及伪装自己了。我悄悄地混迹于人世，心情很复杂。我极度地自卑，极其敏感。特别是当别人说到阴、阳二字的时候，我便心慌意乱、心惊肉跳的，唯恐别人知晓了我的秘密，唯恐别人是在影射着我。
“放学了哦。”
“放学了哦。”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孩子们从校园里冲出来，像一股决堤了的洪水，朝四面八方恣意漫去。
孩子们总是欢呼雀跃的。一位男生说，我要尿尿。
又一位男生说，我也要尿尿。
大路的外边有一道高坎。前面那位男生对后面的同学说，过来，我们都来尿，看谁尿得远，看谁尿得高。
臭流氓，明天告诉老师。一些女生红着脸，捂住眼睛，侧着头，匆匆地跑到前面去了。
在他们的后面，男生们大声狂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生们更羞了，跑得更远。
我晓得我的棒棒小，不可能尿得很高的，而且我也不能展示我的隐秘的、与众不同的部位。这时我便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如果这时有个地缝，我想我一定从地缝里钻进去。
前面那个同学偏偏盯上了我：焦绿，该你尿了，快看你尿得高不高。
我说，我不想尿，我要回家。
他们拦住了我，说，是男生都要尿，不尿不让回家。
一位男生说，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焦绿站着尿尿，今天真要看一回。
是的，我不敢在男生面前展露我的尿器，便总是趁厕所人少的时候，蹲着尿尿。蹲得很低，即使有人忽然闯 进来，也以为我是在大便，而不知道我只是在尿尿，更不容易看到我的棒棒。我就这样像个怪物似的隐藏自己。
这会儿，我急得要哭了，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我说，你们欺负人。
男生说，我们怎么欺负人了？说我们欺负你，今天偏要欺负你一回，看你怎么着。焦绿不肯尿，你们说说怎么办？
男生们起哄，我们来把他的裤子脱下来，帮着他尿。
脱裤子哟，脱裤子哟。
他们吆喝着。
他们像浪一样涌过来，把我推倒在地，像叠罗汉一样的压在我的身上。后来他们伸手要脱我的裤子。我用手紧紧地护着我的裤子，不让他们脱下来。
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都放开，放开焦绿。
救星来了，我的一位邻居叔叔路过，看到这些人欺负我，才替我解了围。
我放声大哭。
这位叔叔说，谁敢再欺负焦绿，我打谁。
他把我护送回了家。
就是这样，我在一种极度郁闷的环境里慢慢成长。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玩儿，后来跟兰芷一块儿玩。同学们不晓得我的情况，他们只晓得我是一个闷头呆脑的孩子，他们甚至给了我一个诨名叫“憨头”。
我的学习成绩却是很好的，在班上总是前几名，再加上安分守己，所以期末被评上了“三好学生”。 当我第一次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时，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开心的笑了，不过她笑过之后又一把抱住我哭了起来。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这样笑了又哭。
在我从小学到读完初中的过程中，我总是能当上“三好学生”。
53、月 经
我的秘密还是终于被一个人晓得了。
那是我初二的时候，那个暑假。
那时我母亲经常病倒在床。她很虚弱。裤子上经常有血染的痕迹，还气喘，但直到她后来死去，我们也不太清楚她究竟是什么病。反正那时候没有钱，不敢去乡里的医院检查一下，只好实在支撑不了的时候，才请村里的赤脚医生弄点儿中药熬汤喝。
那天我带着妹妹兰芷在打猪草，突然兰芷说，哥你受伤啦，裤子上都是血？
我吃了一惊。我没感觉到受伤，除了肚子有点儿疼，额头上有点儿冒汗以外，身体并没有受伤呀？我扭头一看，屁股后面的裤子上，真的有一大块鲜血。我吓坏了，连忙把背篓扔在草地里，往家里跑。
兰芷一个人在野地里自然害怕，所以她是跟在我的身后跑回家来的，但我跑得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上来的兰芷。
我跑到我母亲的床边，高声地尖叫着，妈妈，我流了好多的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房间里光线不好，我看不出母亲的脸色，但她却并没有惊慌，而是说，别乱叫，让人家听见不好。
我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我不叫了，但我想弄明白，我流血了叫上几声，为什么要怕人家听见？有什么不好？
母亲让我到她的床前，让我把裤子褪到膝盖弯以下，她给我检查了一下荫部，抬起头，她微笑着告诉我，没什么事儿，你不是受伤了，而是来月经了。
什么？我没听懂。
母亲告诉我说，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了。女生长大以后，都要来月经的，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这是人体正常的生理现象。不来月经才不正常。你能来月经，说明你长大了，同时也说明，你其实是一个女生。
我是女生？
应该是的。否则，不会来月经的。你想想看，你在你的同学中，是喜欢男生一些，还是喜欢女生一些？
我想了想，似乎觉得更喜欢男生。
我母亲说，这很重要，你得好好想想。
我想起来了。我跟女生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女生往我的书包里塞纸条儿，我都觉得毫无感觉，没做出过任何反应。但是每次跟男生在一起玩的时候，我都更开心，更兴奋，有时候会有害羞的感觉。
我母亲听了我说的这些情况，点了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其实是女生哩。现在连月经都有了，更能确定你是女生了。唉，都怪我，不该从小就把你打扮成男生，并且当做男生养大。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兰芷抢了进来，走到我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
我吓了一跳，我母亲也被吓得脸色苍白。母亲喝斥道，兰芷，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打招呼就闯进来？
54、不要指望爱情
兰芷愣了一下，妈，你怎么啦？我天天都是这样的，没见你说过我呀？
我母亲不知说什么才好。
兰芷好奇地问，哥哥，你是女生？不会吧？这多奇怪呀！
我母亲说话了。兰芷，既然你晓得了，我们也就不再瞒着你。你也不是外人。但是，今天的事，你从此绝对不要对外人提起，不要让任何人晓得此事。否则，如果让外人晓得了，就等于是你杀了你哥哥。你懂吗？
兰芷被吓住了。这个话题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了。可是我母亲不依不饶地说，你先跪下，听我说话。
兰芷听话地跪下了。
母亲对兰芷说，你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你哥哥是阴阳人，是女生。对了，不是你哥哥，而是你姐姐。
兰芷哭泣着点点头，我保证不说。
你要照顾好姐姐。
嗯。
尽管兰芷还不太懂，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兰芷看妈妈说得很庄重，也就认真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母亲是不是说糊涂了，觉得我有义务替母亲纠正这句话，便说，妈妈，应该是姐姐照顾妹妹，怎么妈妈说要妹妹照顾姐姐呢？是不是说错了？
我没说错。我母亲严肃地说，将来走上社会，兰芷更容易些，而焦绿可能会很难。社会太复杂了，人们容不得跟自己不同的事情。所以，兰芷，你一定要照顾好姐姐。
兰芷再次说，好，我照顾姐姐。
好，那你起来。妈妈接着对我和兰芷说：
你们一定不要让任何人晓得焦绿的真实身份。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好把你的形象改成女生的，只好先这样了。我得先给焦绿打个招呼，你不要指望会有男生喜欢你，也不要主动地跟任何男生太要好，或者讨人家喜欢。那都可能成为你的不幸。你可能一辈子不能结婚，就这样过一辈子。其实能活着就很好，就很重要。你是我的女儿，你得为我活着；你是兰芷的姐姐，你得为兰芷活着。记得了吗？
我也半懂不懂地应承着，好，记得了，妈妈。
我母亲的话，和她对我和兰芷说这番话时的庄重神情，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初中毕业后，有一天，我收到了高中入学通知书。
多好呵，我要到县城里的中学去读书了。
我感到我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终于起飞了。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我的世界何其辽远。
但是，我听到了我母亲的叹息声。
55、放心不下
我懂得母亲的叹息声是什么意思。母亲挣钱不多，难以承受我到县城读书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
我对母亲说，您放心吧，我想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有力气了，我放星期天的时候，就去找一份临工，自己的生活费是完全可以挣到的。
母亲叹一口气说，我老了。
我安慰说，妈妈，别这么说，您给了我们生命，这是多大的恩德呵。至于眼下的困难，我们不怕，能想办法对付哩。
我来到了县城的学校。
学校是很仁义的，知道我的家庭有特殊困难，便把我的学费和书本费都给减免了。我自己要想法挣到的，也就是生活费。
我周末总是在建筑工地打临工，提灰桶，搬砖。开始几天，我真是累得精疲力竭，受不了，但我知道自己的状况，知道我必须不吝惜自己的力气。我牢记母亲的话，力气是奴才，去了又回来。慢慢地，我适应了这种生活，一天可以挣到十块钱。这样，我一周的生活费足够了。
学校里的老师，都晓得我家庭困难，都对我很好。同学们也对我很好，但我牢记着我母亲对我的教诲，一直跟男女同学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交往，特别是对男生不抱任何幻想，所以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过得很安静。
在寄读期间，我最难处理的事便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如果突然来月经了，便不好打整，但我很小心，也一直做得很隐蔽，没有人注意到我有什么跟他们不同的情况。
后来我艰难地读完了高中。
我本来很会读书的，但因为打临工，成绩便落了下来，再与“三好学生”无缘了。
母亲的身体仍然很差。我在读高中期间，节假日做小工的钱，足够我的生活费。有时候还有剩余的钱可以交给母亲，接济妹妹兰芷读初中。妹妹在家乡的学校读初中，从家里带粮食，直接的花费并不多。
后来兰芷考上中师那一年，我已在学校里当上了锅炉工。我的工资能够支付妹妹的学费了。遗憾的是，那一年，我的母亲终于撒手走了。
我很痛苦，我晓得她是因了我而被长期的忧虑压弯了身子骨，而累坏了身体，以至于早死。她临死前，正是暑假，我和兰芷都在她的身边，伴随了她走过最后的日月。临死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她还把兰芷的手跟我的手拉到一起说，兰芷，照顾好你姐姐。否则，我在地下也会不安的哩。
乡亲们帮着我们掩埋了我母亲……
后来，你就来到了我们的学校。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长相俊气，压根儿不敢产生太多的奢望。毕竟，我的一切情感，都被压抑着。何况即使我是个正常人，一个高中教师和一位锅炉工之间，而且是临时工，差距也是相当的大。
就是那次在我兴之所至，悄悄地唱反串歌曲《黄四姐》，而你突然推开我的门的时候，我对你产生了那种感情。
56、不可救药
我喜欢唱歌，从读小学时就爱唱上几句，但我唱歌从来都不让人听到的，只是悄悄地唱。
我觉得自己唱得很好听。
而且读初中后发现自己既能唱男声，又能唱女声。
我既高兴，又害怕别人晓得。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觉得我这种唱法比较特别，有味道，而且唱得确实好听。我所害怕的，是怕别人由此窥探出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把这点儿特别之处，当作一个秘密来守护。
后来当了学校的锅炉工，我也爱唱，并总是悄悄地在房间里练习唱歌。
因为我没有跟人有过多交往，所以，我的房间里很少有人进去过，即使有人进去玩一会儿，也并不会碰上我正在唱歌，更难以碰上我唱反串。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呵。但是偏偏被你碰上了，这在我看来，或许就是缘分，是天意吧。
你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受了极大的惊吓。因为你听到了我的女声呵，仿佛被你剥光了我的衣服，也就看透了我的女人身体似的。顿时，浑身的血，都往我头上涌去。我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一阵眩晕。
当然，这些细节，你是不会晓得的。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青年男子，你一点儿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发生联想的，对吧？
何况我这样的情况，即使你有着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
就是在那一刻，我觉得你推开了我心里的一扇爱情的门扉，一扇窗。
就是在那一刻，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你觉得奇怪，对吧？
其实，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其实是一个女人呀。
尽管我进入青春期以后，我上半身的男性性征也得到了发育，有了喉结，有了少量的胡须，但我实在是一个女人，从荫部的发育程度，从声音，特别是从我的性心理来看，都是一个女人。
我多么痛苦。我的外表就是一个男人，我的社会身份已被规定为一个男人，其实我对我的男人外表，厌恶得要命。老公，你不晓得，我多少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变成女人呀。我当时不晓得有没有医生可以将我变成真正的女人，也不敢去向医生或者任何人打听此事。我读到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讲到一个阴阳人做了变性手术。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也还有别的阴阳人存在，原来阴阳人可以通过手术的方式来康复。这时，我才产生了一个想法，一定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找回我自己。
我好喜欢听你讲话。听你讲话，我会觉得耳朵根子下面发烫。
那天，你对我称赞道，你唱得真好。
你还说，要对王玉妮说，让我表演节目。
这些话，以及那番情景，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会唱歌，但我现在最想唱给你听。我会唱歌已经让你晓得了，我也不必再隐瞒。于是，你说让我参加表演，我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57、壮烈的跨越
以后的日子，跟你在一起演唱，听你吹笛子给我伴奏，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
有你的伴奏，我感觉是你牵着我的手，陪着我在春天的原野上散步。
《黄四姐》是一种明快飞扬的调子，正符合了我此时的心境。唱到激|情处，我觉得仿佛我在前面奔跑，而你在我后面追逐，我回头看看你，而你的目光也迎着了我的。我们的心撞击在一起，一起飞翔，一起激荡。
男：黄四姐哎！
女：你喊啥子嘛？
男：我送你一根金簪子唉。
女：我要你一根金簪子干啥子嘛？
男：戴在妹头上哎，行路又好看啦，坐到有人瞧撒，我的个娇娇！
女：哎呀我的哥呀，你送上这么多呀。
男：东西送得少些撒，你不要这么说……
我这么唱着的时候，总觉得是在跟你对唱。男声是你，我是在替你唱着，而女声才是我自己。我们俩是在用心灵歌唱着，交流着感情，表达着爱意。
不知是？/p》
58、我爱上了手Yin
我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你不会知道。现在我说出来，都觉得羞愧不已。
我爱上了手Yin。
手Yin这个词，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呀。但我过去不曾有过。我觉得那是不正常的行为。
你看我，整个儿都是不正常的，还觉得手Yin不正常哩。
也就是那一次，在你的肩膀上靠了一靠以后，回到家里，还觉得下体是湿润的，内裤早已打湿了。
我用手去探了一下荫部，有一种特别的舒爽。
我于是脱掉内裤，坐进被褥里，继续触抚那里，这种舒爽感继续保持着，而且在我的身体里漫延着、扩大着，它像一缕细细的游丝，轻轻的，却是尖锐的，它穿过我的心脏，使我一阵阵的哆嗦，一阵呻吟，然后穿过我的喉管，我感到口干舌燥，最后它抵达我的头顶……
我仿佛被雷电击中了，痛苦地大叫一声，瘫倒在床上。
然后，我哭了。
我有天大的委屈。
我的天大的委屈还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包括不能对强承哥你——我心爱的人。
我是妖怪吗？可我一样是母亲生下的。
我不是人吗？可我除了性器官与人有异，其它，包括在社会知识、道德情感等各方面方面，则跟其他人完全一样。即使是性器官，我的女性器官也同样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男性器官。
我比所有的残疾人更值得可怜。残疾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人说，我是残疾人，你可怜我吧，你给我关怀吧，给我爱护吧，于是他或她会有人怜惜，会有人同情，甚至会有人施舍；可是我不会有。我的事情说不出口，只能独自埋藏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讲，不敢暴露我的残疾身份。
天哪。这是为什么？
如果说人都是上帝造的，中国人说人是女娲所造，那么我的确是一个残次品。在造我的时候，上帝打瞌睡去了，女娲偷工减料了。
如果生命能够重新再造，那么请把我回炉吧，我要一个完整的自己。但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从那以后，手Yin成了我的隐秘的快乐。
天下手Yin的男女，太多太多，虽然不敢说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手Yin。但手Yin对我来讲，它是唯一的获得快感的通道。别的男人，如果没有女人，除了手Yin，他还可以去嫖娼。尽管嫖娼被认为是丑恶的，但毕竟这是男人做的事。别的女人，要找到一个男人解决欲望，再容易不过了。
手Yin成了我满足欲望的唯一方式。但是，这种方式其实是痛苦的，其实是吸鸦片止瘾，或者渴极了喝乐果。因为，在生理上得到满足的同时，精神上却陷入了更加巨大的虚空。
所有手Yin的女人，在生理上寻找到快感之后，肯定会更加的失落，因为，她会想，如果这时候跟意中人，做那么一次，就是死了，也值得。我想，手Yin的男人也是一样的。( 罂粟之恋：第三种性别 http://www.xlawen.org/kan/2689/ )
我虽然从出生到现在，还只喝了几口浊黄骚臭的尿水，但听到我父亲的这句话，还是很宽慰的，如果我把他的话翻译一下，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我认了。
听到我父亲的叫喊，我母亲竟然笑了，虽然她笑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丝凄凉。
随即，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鸡叫声，很凄惨，很急切的声音，还有扑腾着蹬腿的声音，然后，这声音消失了。
我还光着身子哩。我母亲用我父亲的旧衣服给我改衣服，剪成一块一块的，然后一针一线地缝好了给我穿。我穿了父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个男孩子了。
邻居们都来贺喜。生了？生了个什么？快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父亲假装乐呵呵地说，生了个放牛娃子，对不起了，小家伙身体弱，经不得风，过几天再看吧。
我知道我父亲的乐，是假装出来的，我仍然是让他蒙羞的。我父母从来不会让别人抱着我玩儿。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从小我就知道我与众不同，是见不得人的。
我的婆婆就是在这以后不久就卧床了。她一病不起，常常流着泪对我父亲说，我到了那边，不知该怎么对你爹说哟。
我婆婆在床上熬了半年，就离开了人世。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是我杀死了婆婆。
49、小心喝死你
我父亲也慢慢地变了。
我发现他最大的变化，是突然跟酒变得亲近起来。见到酒就拼命地喝，拼命地把自己灌醉。
而如果没有酒喝，或者没有喝酒的时候，我父亲整个儿便是蔫的。他不爱说话，没精打彩的。还喜欢打呵欠。
村里的人，都称我父亲“酒鬼”。
那时候家里穷，没多少钱喝酒；那时候市场上也很少有酒卖。他喝的是村里人酿的劣质苕米酒，用苞谷可以兑换。酒里还有霉味儿哩。
我母亲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骂他，家里盐罐子空了，一家人几天都没吃盐了，你还喝你的猫尿？小心喝死你。
我母亲称酒为猫尿。
我父亲则横着眼睛回击我母亲，你还配吃盐？我看你是盐吃多了，才会生怪物。
我母亲则粗鲁地骂到，怨我？是你会日。你日个什么样的我生个什么样的。
我父亲这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或者说变成了一头豹子，立即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我母亲的头发，在地上拖来拖去，还打了我母亲嘴巴，你狗日的会诀人，老子打你。
随即，屋子里响起啪啪啪的抽打声。
我觉得这时候的父亲像个暴君，一言不合便动手打我母亲。我母亲性情刚烈，也会尽她的力量来反抗，但她毕竟是瘦弱的，哪里能够对付得了我的豹子一样的父亲。
我父亲常常是揪住了她的头发，便往墙上、地上、床头，狠狠地磕碰我母亲的头，或者在地上用脚踢、踩。
我母亲像母狼一样的嘶哑着叫喊。
我小时候，常常目睹这样的场景。有时候我为了解救母亲，会上去抱住父亲的腿，不让他冲向母亲，但是他一脚就会把我踢得老远。
很奇怪的是，在他俩打累了，骂够了的时候，便突然发疯似地俩人抱在一起，脱了裤子，也不管是床上还是地上，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反正我父亲把我母亲压到身子底下，激烈地冲撞着，像是另外的一场搏斗。
我母亲会哭喊着，你快点，使劲点儿，我再给你生个好的。
我看不懂这一幕。他们打架我对骂，我倒听得懂。
在我四岁多的时候，我父亲终于能够不再打骂我母亲了。那是因为他醉酒后去砍柴，结果掉到崖下摔死了。人们打着火把连夜在崖下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尸体被摔成了若干块。
我在杀死了我婆婆之后，再一次杀死了我父亲。
入殓的时候，由我母亲亲手用针线把他连缀成一个整体。
我被人按着在我父亲的新坟跟前跪下，朝父亲叩了三个响头。
我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50、站着尿尿
掩埋我父亲的时候，我母亲呕吐了几次。后来的日子里，她特别想吃酸东西。以前她不喜欢吃酸的，所以家里的两只泡菜坛里的菜基本没人动，但现在被她发现新大陆一样的，都掏出来吃光了。她还带着我到山上采野果子吃。
是的，我母亲再次怀孕了。
那是我父亲的遗腹子。
我母亲那一阵子很烦躁。她时常打我。在我父亲健在的时候，我母亲并不打我，还总是护着我，不让我父亲打我，但现在她打我，虽然打得并不重。她很烦躁。
那时，我不知道她的烦躁从何而来，后来我懂事后，便理解我母亲了。她那时对怀中正在潜滋暗长的胎儿既期待又担忧。她所期待的是终于能够再生一个孩子，所担忧的自然是再生出一个怪胎。她的心思无人可以诉说，都积郁在心里，她打我，只是为了发泄心底的不快乐，释放沉重的心事。
我妹妹焦兰芷就是这样来到人世的。
兰芷来到人世的时候，我母亲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检查她的身体，当我母亲看到兰芷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时，她大笑一阵，晕死过去了，好一会儿才又苏醒过来。我想如果我父亲能够看到兰芷的出生，然后再去死，多好呵，那真是死了也值得，也会死得瞑目。但可惜的是，我父亲没福气看到兰芷的出生。
我很感谢兰芷。因为自从她出生以后，我母亲的心情显然好多了，再没有打过我了。
我也很嫉妒兰芷。我们是来自同一个父亲和同一个母亲，为什么她就被生得那么健康？而自从她出生以后，我母亲剥夺了我的吃奶权，再不肯给我一口奶吃。
我抗议道，那两只奶头，都是我的。
我母亲不耐烦地说，你多大啦？被你吃了，兰芷就吃不饱了。
我恨兰芷抢走了我的奶头，抢走了我的专属吃奶权。所以，我有时候会偷偷的在兰芷的小屁股蛋儿上掐一指甲，她呢，则立马夸张地怪叫起来。
我母亲对兰芷十分亲昵，偏爱到了溺爱的程度，而对于我，我感到了母亲多少是有一些冷落的。比如，我母亲常常亲吻兰芷的脸和腮，常常看兰芷的时候，目光很清澈；母亲从来很少亲我，看我的目光有时候会很散乱，很少那样清澈，我都知道的。
当然，只要想一想我的不男不女的身体，想一想母亲给我的两次生命，我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我从小母亲就不许我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玩儿，表现得很不近情理。
孩子们脱光了身子下河泡澡，我却从来没有泡过澡，尽管我羡慕得要命，也希望像他们一样，赤条条地去泡澡，我猜想那会多么的爽快呀，但我母亲对我一再嘱咐，不能到水里去跟孩子们玩儿。
她会说，你敢下水，我打断你的腿。
她走到哪里，就会把我带到哪里，像一只老鹰护着小鹰一样地时刻护着我，唯恐一不小心让外人晓得我身体的秘密。
我的棒棒很小，站着尿尿总是会淋湿裤子，但她教我的便是站着尿尿，而且是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才尿尿。即使我常常尿温了裤子，她宁愿多洗衣服，也从来不会责备我。
51、我是阴阳人
我到了上学读书的启蒙年龄，母亲把我送到学校里报了名。
报完名的时候，我母亲要回家了，而我们还得留下分教室，听班主任训话。母亲用一种很不放心而又无助的眼神望着我，然后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我的学生时代就这样开始了。毕竟我不能一辈子像牲畜一样圈养在自己的家里，走向社会是必然的，而学校，正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上学一段时间，我已经了解到我的身体跟那些男同学不大相同。出于羞怯，我当然不敢问同学，也不敢问老师。终于有一天，我悄悄地问了我母亲。
我母亲脸色大变，很紧张地把我搂在怀里，焦急地问，你没有对别人说起过这事儿吧？
我摇摇头，母亲才舒了一口气，放心了。我坚持着要探寻真相，继续问母亲。母亲犹豫了许久，见我妹妹兰芷到外边玩儿去了，才关上门，把我揽在怀里，严肃地对我说，孩子，我一直要跟你说一次，却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这件事，但现在不能不对你说了。
哦？
孩子，妈妈要告诉你的话，很重要，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讲起呀。
好的。
妈妈要告诉你，你既是男生，又不是男生；既是女生，又不是女生。
呵？我不明白。我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你是阴阳人。
这是为什么呀？我为什么是阴阳人？
妈妈也不晓得。妈妈过去也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但是没想到却生下了你。
妈妈，我被你弄糊涂了，让我想想。
嗯，乖孩子，慢慢想，不急。但是你要记住的是，你是一个好孩子。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
你从小就是一个听妈妈话，能让妈妈省心的好孩子。这一点，妈妈过去也不明白，现在我确信了，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很听话，从小不闯祸，所以，你很优秀，你不比任何孩子差，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就好。妈妈会为你而骄傲的。
嗯。
还有一点，你也要记住。以后，你不许对任何人透露你是个阴阳人。你是阴阳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能我们俩晓得，你明白了吗？
为什么？
如果让人晓得，人们会很瞧不起你的。
为什么他们会瞧不起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你跟他们不同。
因为跟他们不同，就要被他们瞧不起吗？
是的，人们常常就是这样，只要跟他们有一点儿不同，就瞧不起。所以，你要把你的秘密看得比天还重，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甚至对你妹妹焦兰芷也不能说。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你不要跟任何人交朋友，有什么话，回家对妈妈说就行了。
嗯。我虽然不能全懂妈妈这番话的含义，但我晓得它的重大，所以使劲儿的点点头。与此同时，我突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虚弱感。我觉得这个世界我是完全弄不懂的。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特务，隐身在人群之中。
妈妈还对我说，你一定要答应妈妈，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好好活着。好吗？
我虽然不明白妈妈说这番话的全部含义，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52、看谁尿得高
就这样，我明白了我跟别人的不同。这样，我觉得我突然长大了。我反而能够更清醒地处理事情，以及伪装自己了。我悄悄地混迹于人世，心情很复杂。我极度地自卑，极其敏感。特别是当别人说到阴、阳二字的时候，我便心慌意乱、心惊肉跳的，唯恐别人知晓了我的秘密，唯恐别人是在影射着我。
“放学了哦。”
“放学了哦。”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孩子们从校园里冲出来，像一股决堤了的洪水，朝四面八方恣意漫去。
孩子们总是欢呼雀跃的。一位男生说，我要尿尿。
又一位男生说，我也要尿尿。
大路的外边有一道高坎。前面那位男生对后面的同学说，过来，我们都来尿，看谁尿得远，看谁尿得高。
臭流氓，明天告诉老师。一些女生红着脸，捂住眼睛，侧着头，匆匆地跑到前面去了。
在他们的后面，男生们大声狂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生们更羞了，跑得更远。
我晓得我的棒棒小，不可能尿得很高的，而且我也不能展示我的隐秘的、与众不同的部位。这时我便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如果这时有个地缝，我想我一定从地缝里钻进去。
前面那个同学偏偏盯上了我：焦绿，该你尿了，快看你尿得高不高。
我说，我不想尿，我要回家。
他们拦住了我，说，是男生都要尿，不尿不让回家。
一位男生说，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焦绿站着尿尿，今天真要看一回。
是的，我不敢在男生面前展露我的尿器，便总是趁厕所人少的时候，蹲着尿尿。蹲得很低，即使有人忽然闯 进来，也以为我是在大便，而不知道我只是在尿尿，更不容易看到我的棒棒。我就这样像个怪物似的隐藏自己。
这会儿，我急得要哭了，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我说，你们欺负人。
男生说，我们怎么欺负人了？说我们欺负你，今天偏要欺负你一回，看你怎么着。焦绿不肯尿，你们说说怎么办？
男生们起哄，我们来把他的裤子脱下来，帮着他尿。
脱裤子哟，脱裤子哟。
他们吆喝着。
他们像浪一样涌过来，把我推倒在地，像叠罗汉一样的压在我的身上。后来他们伸手要脱我的裤子。我用手紧紧地护着我的裤子，不让他们脱下来。
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都放开，放开焦绿。
救星来了，我的一位邻居叔叔路过，看到这些人欺负我，才替我解了围。
我放声大哭。
这位叔叔说，谁敢再欺负焦绿，我打谁。
他把我护送回了家。
就是这样，我在一种极度郁闷的环境里慢慢成长。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玩儿，后来跟兰芷一块儿玩。同学们不晓得我的情况，他们只晓得我是一个闷头呆脑的孩子，他们甚至给了我一个诨名叫“憨头”。
我的学习成绩却是很好的，在班上总是前几名，再加上安分守己，所以期末被评上了“三好学生”。 当我第一次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时，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开心的笑了，不过她笑过之后又一把抱住我哭了起来。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这样笑了又哭。
在我从小学到读完初中的过程中，我总是能当上“三好学生”。
53、月 经
我的秘密还是终于被一个人晓得了。
那是我初二的时候，那个暑假。
那时我母亲经常病倒在床。她很虚弱。裤子上经常有血染的痕迹，还气喘，但直到她后来死去，我们也不太清楚她究竟是什么病。反正那时候没有钱，不敢去乡里的医院检查一下，只好实在支撑不了的时候，才请村里的赤脚医生弄点儿中药熬汤喝。
那天我带着妹妹兰芷在打猪草，突然兰芷说，哥你受伤啦，裤子上都是血？
我吃了一惊。我没感觉到受伤，除了肚子有点儿疼，额头上有点儿冒汗以外，身体并没有受伤呀？我扭头一看，屁股后面的裤子上，真的有一大块鲜血。我吓坏了，连忙把背篓扔在草地里，往家里跑。
兰芷一个人在野地里自然害怕，所以她是跟在我的身后跑回家来的，但我跑得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上来的兰芷。
我跑到我母亲的床边，高声地尖叫着，妈妈，我流了好多的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房间里光线不好，我看不出母亲的脸色，但她却并没有惊慌，而是说，别乱叫，让人家听见不好。
我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我不叫了，但我想弄明白，我流血了叫上几声，为什么要怕人家听见？有什么不好？
母亲让我到她的床前，让我把裤子褪到膝盖弯以下，她给我检查了一下荫部，抬起头，她微笑着告诉我，没什么事儿，你不是受伤了，而是来月经了。
什么？我没听懂。
母亲告诉我说，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了。女生长大以后，都要来月经的，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这是人体正常的生理现象。不来月经才不正常。你能来月经，说明你长大了，同时也说明，你其实是一个女生。
我是女生？
应该是的。否则，不会来月经的。你想想看，你在你的同学中，是喜欢男生一些，还是喜欢女生一些？
我想了想，似乎觉得更喜欢男生。
我母亲说，这很重要，你得好好想想。
我想起来了。我跟女生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女生往我的书包里塞纸条儿，我都觉得毫无感觉，没做出过任何反应。但是每次跟男生在一起玩的时候，我都更开心，更兴奋，有时候会有害羞的感觉。
我母亲听了我说的这些情况，点了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其实是女生哩。现在连月经都有了，更能确定你是女生了。唉，都怪我，不该从小就把你打扮成男生，并且当做男生养大。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兰芷抢了进来，走到我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
我吓了一跳，我母亲也被吓得脸色苍白。母亲喝斥道，兰芷，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打招呼就闯进来？
54、不要指望爱情
兰芷愣了一下，妈，你怎么啦？我天天都是这样的，没见你说过我呀？
我母亲不知说什么才好。
兰芷好奇地问，哥哥，你是女生？不会吧？这多奇怪呀！
我母亲说话了。兰芷，既然你晓得了，我们也就不再瞒着你。你也不是外人。但是，今天的事，你从此绝对不要对外人提起，不要让任何人晓得此事。否则，如果让外人晓得了，就等于是你杀了你哥哥。你懂吗？
兰芷被吓住了。这个话题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了。可是我母亲不依不饶地说，你先跪下，听我说话。
兰芷听话地跪下了。
母亲对兰芷说，你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你哥哥是阴阳人，是女生。对了，不是你哥哥，而是你姐姐。
兰芷哭泣着点点头，我保证不说。
你要照顾好姐姐。
嗯。
尽管兰芷还不太懂，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兰芷看妈妈说得很庄重，也就认真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母亲是不是说糊涂了，觉得我有义务替母亲纠正这句话，便说，妈妈，应该是姐姐照顾妹妹，怎么妈妈说要妹妹照顾姐姐呢？是不是说错了？
我没说错。我母亲严肃地说，将来走上社会，兰芷更容易些，而焦绿可能会很难。社会太复杂了，人们容不得跟自己不同的事情。所以，兰芷，你一定要照顾好姐姐。
兰芷再次说，好，我照顾姐姐。
好，那你起来。妈妈接着对我和兰芷说：
你们一定不要让任何人晓得焦绿的真实身份。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好把你的形象改成女生的，只好先这样了。我得先给焦绿打个招呼，你不要指望会有男生喜欢你，也不要主动地跟任何男生太要好，或者讨人家喜欢。那都可能成为你的不幸。你可能一辈子不能结婚，就这样过一辈子。其实能活着就很好，就很重要。你是我的女儿，你得为我活着；你是兰芷的姐姐，你得为兰芷活着。记得了吗？
我也半懂不懂地应承着，好，记得了，妈妈。
我母亲的话，和她对我和兰芷说这番话时的庄重神情，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初中毕业后，有一天，我收到了高中入学通知书。
多好呵，我要到县城里的中学去读书了。
我感到我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终于起飞了。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我的世界何其辽远。
但是，我听到了我母亲的叹息声。
55、放心不下
我懂得母亲的叹息声是什么意思。母亲挣钱不多，难以承受我到县城读书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
我对母亲说，您放心吧，我想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有力气了，我放星期天的时候，就去找一份临工，自己的生活费是完全可以挣到的。
母亲叹一口气说，我老了。
我安慰说，妈妈，别这么说，您给了我们生命，这是多大的恩德呵。至于眼下的困难，我们不怕，能想办法对付哩。
我来到了县城的学校。
学校是很仁义的，知道我的家庭有特殊困难，便把我的学费和书本费都给减免了。我自己要想法挣到的，也就是生活费。
我周末总是在建筑工地打临工，提灰桶，搬砖。开始几天，我真是累得精疲力竭，受不了，但我知道自己的状况，知道我必须不吝惜自己的力气。我牢记母亲的话，力气是奴才，去了又回来。慢慢地，我适应了这种生活，一天可以挣到十块钱。这样，我一周的生活费足够了。
学校里的老师，都晓得我家庭困难，都对我很好。同学们也对我很好，但我牢记着我母亲对我的教诲，一直跟男女同学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交往，特别是对男生不抱任何幻想，所以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过得很安静。
在寄读期间，我最难处理的事便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如果突然来月经了，便不好打整，但我很小心，也一直做得很隐蔽，没有人注意到我有什么跟他们不同的情况。
后来我艰难地读完了高中。
我本来很会读书的，但因为打临工，成绩便落了下来，再与“三好学生”无缘了。
母亲的身体仍然很差。我在读高中期间，节假日做小工的钱，足够我的生活费。有时候还有剩余的钱可以交给母亲，接济妹妹兰芷读初中。妹妹在家乡的学校读初中，从家里带粮食，直接的花费并不多。
后来兰芷考上中师那一年，我已在学校里当上了锅炉工。我的工资能够支付妹妹的学费了。遗憾的是，那一年，我的母亲终于撒手走了。
我很痛苦，我晓得她是因了我而被长期的忧虑压弯了身子骨，而累坏了身体，以至于早死。她临死前，正是暑假，我和兰芷都在她的身边，伴随了她走过最后的日月。临死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她还把兰芷的手跟我的手拉到一起说，兰芷，照顾好你姐姐。否则，我在地下也会不安的哩。
乡亲们帮着我们掩埋了我母亲……
后来，你就来到了我们的学校。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长相俊气，压根儿不敢产生太多的奢望。毕竟，我的一切情感，都被压抑着。何况即使我是个正常人，一个高中教师和一位锅炉工之间，而且是临时工，差距也是相当的大。
就是那次在我兴之所至，悄悄地唱反串歌曲《黄四姐》，而你突然推开我的门的时候，我对你产生了那种感情。
56、不可救药
我喜欢唱歌，从读小学时就爱唱上几句，但我唱歌从来都不让人听到的，只是悄悄地唱。
我觉得自己唱得很好听。
而且读初中后发现自己既能唱男声，又能唱女声。
我既高兴，又害怕别人晓得。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觉得我这种唱法比较特别，有味道，而且唱得确实好听。我所害怕的，是怕别人由此窥探出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把这点儿特别之处，当作一个秘密来守护。
后来当了学校的锅炉工，我也爱唱，并总是悄悄地在房间里练习唱歌。
因为我没有跟人有过多交往，所以，我的房间里很少有人进去过，即使有人进去玩一会儿，也并不会碰上我正在唱歌，更难以碰上我唱反串。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呵。但是偏偏被你碰上了，这在我看来，或许就是缘分，是天意吧。
你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受了极大的惊吓。因为你听到了我的女声呵，仿佛被你剥光了我的衣服，也就看透了我的女人身体似的。顿时，浑身的血，都往我头上涌去。我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一阵眩晕。
当然，这些细节，你是不会晓得的。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青年男子，你一点儿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发生联想的，对吧？
何况我这样的情况，即使你有着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
就是在那一刻，我觉得你推开了我心里的一扇爱情的门扉，一扇窗。
就是在那一刻，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你觉得奇怪，对吧？
其实，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其实是一个女人呀。
尽管我进入青春期以后，我上半身的男性性征也得到了发育，有了喉结，有了少量的胡须，但我实在是一个女人，从荫部的发育程度，从声音，特别是从我的性心理来看，都是一个女人。
我多么痛苦。我的外表就是一个男人，我的社会身份已被规定为一个男人，其实我对我的男人外表，厌恶得要命。老公，你不晓得，我多少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变成女人呀。我当时不晓得有没有医生可以将我变成真正的女人，也不敢去向医生或者任何人打听此事。我读到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讲到一个阴阳人做了变性手术。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也还有别的阴阳人存在，原来阴阳人可以通过手术的方式来康复。这时，我才产生了一个想法，一定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找回我自己。
我好喜欢听你讲话。听你讲话，我会觉得耳朵根子下面发烫。
那天，你对我称赞道，你唱得真好。
你还说，要对王玉妮说，让我表演节目。
这些话，以及那番情景，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会唱歌，但我现在最想唱给你听。我会唱歌已经让你晓得了，我也不必再隐瞒。于是，你说让我参加表演，我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57、壮烈的跨越
以后的日子，跟你在一起演唱，听你吹笛子给我伴奏，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
有你的伴奏，我感觉是你牵着我的手，陪着我在春天的原野上散步。
《黄四姐》是一种明快飞扬的调子，正符合了我此时的心境。唱到激|情处，我觉得仿佛我在前面奔跑，而你在我后面追逐，我回头看看你，而你的目光也迎着了我的。我们的心撞击在一起，一起飞翔，一起激荡。
男：黄四姐哎！
女：你喊啥子嘛？
男：我送你一根金簪子唉。
女：我要你一根金簪子干啥子嘛？
男：戴在妹头上哎，行路又好看啦，坐到有人瞧撒，我的个娇娇！
女：哎呀我的哥呀，你送上这么多呀。
男：东西送得少些撒，你不要这么说……
我这么唱着的时候，总觉得是在跟你对唱。男声是你，我是在替你唱着，而女声才是我自己。我们俩是在用心灵歌唱着，交流着感情，表达着爱意。
不知是？/p》
58、我爱上了手Yin
我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你不会知道。现在我说出来，都觉得羞愧不已。
我爱上了手Yin。
手Yin这个词，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呀。但我过去不曾有过。我觉得那是不正常的行为。
你看我，整个儿都是不正常的，还觉得手Yin不正常哩。
也就是那一次，在你的肩膀上靠了一靠以后，回到家里，还觉得下体是湿润的，内裤早已打湿了。
我用手去探了一下荫部，有一种特别的舒爽。
我于是脱掉内裤，坐进被褥里，继续触抚那里，这种舒爽感继续保持着，而且在我的身体里漫延着、扩大着，它像一缕细细的游丝，轻轻的，却是尖锐的，它穿过我的心脏，使我一阵阵的哆嗦，一阵呻吟，然后穿过我的喉管，我感到口干舌燥，最后它抵达我的头顶……
我仿佛被雷电击中了，痛苦地大叫一声，瘫倒在床上。
然后，我哭了。
我有天大的委屈。
我的天大的委屈还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包括不能对强承哥你——我心爱的人。
我是妖怪吗？可我一样是母亲生下的。
我不是人吗？可我除了性器官与人有异，其它，包括在社会知识、道德情感等各方面方面，则跟其他人完全一样。即使是性器官，我的女性器官也同样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男性器官。
我比所有的残疾人更值得可怜。残疾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人说，我是残疾人，你可怜我吧，你给我关怀吧，给我爱护吧，于是他或她会有人怜惜，会有人同情，甚至会有人施舍；可是我不会有。我的事情说不出口，只能独自埋藏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讲，不敢暴露我的残疾身份。
天哪。这是为什么？
如果说人都是上帝造的，中国人说人是女娲所造，那么我的确是一个残次品。在造我的时候，上帝打瞌睡去了，女娲偷工减料了。
如果生命能够重新再造，那么请把我回炉吧，我要一个完整的自己。但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从那以后，手Yin成了我的隐秘的快乐。
天下手Yin的男女，太多太多，虽然不敢说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手Yin。但手Yin对我来讲，它是唯一的获得快感的通道。别的男人，如果没有女人，除了手Yin，他还可以去嫖娼。尽管嫖娼被认为是丑恶的，但毕竟这是男人做的事。别的女人，要找到一个男人解决欲望，再容易不过了。
手Yin成了我满足欲望的唯一方式。但是，这种方式其实是痛苦的，其实是吸鸦片止瘾，或者渴极了喝乐果。因为，在生理上得到满足的同时，精神上却陷入了更加巨大的虚空。
所有手Yin的女人，在生理上寻找到快感之后，肯定会更加的失落，因为，她会想，如果这时候跟意中人，做那么一次，就是死了，也值得。我想，手Yin的男人也是一样的。( 罂粟之恋：第三种性别 http://www.xlawen.org/kan/26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