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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阅读

    了两步,看着默子轩,微微笑道:“默子轩,真是有种,竟然孤身一人,闯我冰焰教总舵,还闯到本座的桃夭殿来,实在了不起。不过,你虽然来到这里,又能如何?”

    默子轩本来眼睛直直盯在宁未央身上,此时听到赤冰说话,缓缓抬眼向他看去,道:“我来找她,带她走。”

    此言一出,除了月风江,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宁未央身上,红纱之下,看不清宁未央的表情,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赤冰轻轻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走出去么?你想带她走,那你有没有问一问,她可会跟你走?”

    默子轩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她会。”

    “她会”,听到这两个字,月风江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震,猛的回身,几步走到一个黑衣弟子身前,“仓啷”一声,将他腰间佩剑抽了出来,转身向着默子轩大步而去,冰焰教众人都听到了那声剑响,看到了他的动作,挡在前边的,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月风江眼中如同藏着千年玄冰,一片杀气,默子轩看着他,虽然他今日穿着大红的新郎衣冠,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个男人,就是当日在崆峒山上带着宁未央离去,又在洛阳孟家庄为她摘下镇庄之宝碧水云天的月风江。果然…是他。

    眼前突然红影一闪,一个人挡在了月风江面前,红裙迤地,红纱罩头。月风江身子一震,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人,冷声道:“你让开。”

    宁未央没有动,抬手缓缓将头上的盖头掀起,轻轻摘下,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色几乎苍白如纸。

    月风江看着她,心中猛然一痛,眼中的玄冰顷刻化为烈焰,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忽然厉声大喝:“让开!”

    随着他这声怒吼,宁未央眼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缓缓摇了摇头,月风江双目赤红,牙齿都要咬碎,心里却一下一下,隐隐作痛。宁未央直直看着他,双唇颤抖,轻声的道:“风江……不要……”

    默子轩在身后看着这一幕,他虽看不见宁未央的脸,却看得到月风江的神色,淡淡笑了一下,道:“未央,不要拦他。”

    月风江听到他这句话,目中闪过一丝寒光,一把推开未央,迈步便走,手中长剑却忽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看,宁未央的手正握在长剑的剑身之上,剑刃锋利,立时便割破她手掌,一股血线顺着剑身淌下。月风江握剑的手几乎颤抖,目光已快要将宁未央吃下去,但他却不敢抽回长剑,她抓的太紧,若是用力回撤,她的手指势必全要被切断。

    宁未央仍是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大师哥,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她的眼中满是求肯,月风江心中蓦的一软,她的这种目光,每一次都能让他招架不住。他看了她半晌,忽道:“今天我若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

    宁未央的脸上越发苍白,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月风江目光之中冰火交融,点了点头,将手一松,长剑剑柄蓦的坠地,背转身去,再不看她。

    宁未央看着他,泪光闪动,唇角却牵起一丝隐隐的笑容,虽是笑容,却充满了痛苦。将那长剑丢在地上,没有转身,却向前走了几步,抬头向着赤冰道:“教主,我可否与默子轩说上几句话?”赤冰淡淡的道:“可以。”宁未央又道:“若我能让他弃剑离去,教主可否放他一条生路?”“放他一条生路?”赤冰盯着宁未央双眼,眸色一变,但也只是一瞬之间,淡淡笑道:“你若真能让他弃剑,我就放他走。”宁未央笑了一笑,道:“谢教主。”

    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着默子轩走去。围住默子轩的冰焰教众将宁未央与赤冰的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纷纷向后退开,大殿中央,只有默子轩一人站着。他看着宁未央一步步的走过来,一身大红衣裙,恍然又是回到当日,西子湖边,那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拦在自己面前,明眸顾盼,巧笑嫣然,他眼中的痛苦渐渐消散,深黑的眸子中温柔之色越来越浓。

    第二十七章 只愿红颜白首度【三】

    宁未央已走到他的面前,她今天真美,即便是她耳上生辉的明珠,都不及她的眼睛明亮。她身上的红色太鲜艳,到得眼前,才猛然省得这原来是嫁衣,突然想起她曾说过,要作他妻子,心中一阵酸痛。

    “未央……,我来找你了。”

    宁未央看着他,轻轻的道:“你本不该来的。”

    “我想你,我来带你走,和我一起,浪迹天涯……”

    宁未央低下头去,嘴唇动了一动,说了一句甚么,她的声音仿若叹息,几乎听不见,但默子轩还是听见了,她说的是:“…太晚了…”

    默子轩柔声道:“不晚,只要你愿意,我们出得去。”伸手从颈上摘下一个东西,拿到她眼前,道:“未央,你看,那块玉,我已经修好了。”那是当年在昆仑山她送他的那块玉,后来曾被她一剑刺的四分五裂,现在这些碎玉,又被粘在了一起,只是原本的淡青色中,多了一道道暗红之色,似是一条条血线,沁入玉中。

    宁未央伸手接过那玉,握在掌心,缓缓闭上双眸,良久良久,才睁开眼睛道:“你走罢。”

    默子轩看着她,“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和我一起。”

    宁未央霍然抬头,一字字的道:“不走,就死。”

    默子轩微微一笑,“那就死。”

    宁未央点了点头,道:“好。”忽然将手高高举起,狠狠向地上一摔,只听一声脆响,玉屑四溅,那块修补好的血玉,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那原本的五瓣,都已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即便是神仙,这一次也再补不起来了。

    默子轩看着碎屑满地,脸色一片死灰,他缓缓抬眼看着宁未央,她的脸上亦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如同死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他。

    默子轩惨然一笑,蹲下身去,用手去拢地上的玉屑。恍然看到昆仑山的那个山洞之中,两个少年男女相偎相依。

    “这是你自己做的么?”

    “是啊,你不喜欢么?”

    “我喜欢的很,一辈子都戴着它。”

    “都说戴玉能保平安,我没有现成的送给你,就用这山上的玉石自己做了一个,好让它保佑你永远都平平安安的。”

    ……

    他的手被那些玉的碎片刺破了,鲜血将那些碎屑染红,可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仍是将那些碎屑抓起来,放入衣襟。

    宁未央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按住他手道:“不要再捡了,已经碎了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默子轩的手蓦的顿住,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他的眸子一片死灰,毫无光彩,所有的明亮,都在刚才那一瞬,随着那块玉,被摔得粉碎。

    宁未央抓着他的手,她手上的伤口也不断流出鲜血,然后将他的手染红,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道:“你不是早已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利用你么?我现在告诉你,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惜那么早就被你识破了,否则现在风雷堡早已化为一堆焦土。你如此聪明,何以现在竟会自寻死路?”

    默子轩没有说话,只是看她。宁未央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他看了她很久,只说了三个字:“你撒谎。”

    “我没有!”

    “那你为甚么流眼泪……”

    她流眼泪了么,为甚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默子轩突然伸出手去,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那夜在巢湖之畔,她滚落的泪水,是否也如此冰凉?如果那一次,他肯为她拭去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宁未央并没有躲,她眼中装出的冰冷淡漠霎时之间分崩离析,显露而出的,是深深的痛苦和悲伤。

    默子轩微笑道:“未央,你已经记起我了,是不是?

    宁未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问道:“你走不走?”

    默子轩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么你和我一起,要么我死。”

    宁未央笑了一笑,默子轩蓦然一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过她的笑容了,只是她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他的右腕却忽然给人一推,右手一空,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长剑,已到了宁未央手中,默子轩一惊,伸手去抓她手腕,宁未央皓腕一转,躲过了他这一抓,身子借势向后一跃,已是翩然而立,手腕一翻,已将那长剑架在自己颈项之上,厉声道:“默子轩,你走是不走!”

    这一下变起突然,殿中所有人都不禁“啊”的一声惊呼,月风江也不禁回过头来,正见到宁未央将剑搁在自己脖子上,脸上变色,回转身来。

    默子轩愣愣看着她,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向前迈出一步,“未央,把剑给我。”

    宁未央脚下退了一步,看着他道:“你走不走?”

    默子轩脸上肌肉微微颤抖,不发一言,宁未央点头道:“不走么?好。”手上用力一带,颈上顿时有鲜血涌出,将她大红的嫁衣染成了暗红色。

    月风江脸色铁青,大喝一声:“宁未央!你给我把剑放下!”说着脚下一动,便要上前。

    宁未央立时转头对着他道:“大师哥!你敢过来,我就再来一下!”月风江青筋暴起,硬生生收住脚步,却是点头笑道:“很好,你大可挑战我的忍耐,你敢死,我就将这姓默的小子剁碎了喂狗。”

    宁未央咬着下唇,她威胁月风江,从来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转头向着默子轩道:“走不走?”她那一剑用了很大的力,虽不致命,但那伤口也是触目惊心。

    默子轩感觉头脑之中痛的厉害,心里也痛的厉害,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还在不在。他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胸中好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极是恶心,猛的张嘴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便感到那闷恶之感好了许多,只是嗓子眼又腥又甜,很是难受。他重新抬起头来,眼前人影交叠,再看不清她容颜,只能看到她身上暗红的痕迹,越来越大。他太了解她了,他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最了解的人,就是她。他知道,她手里的剑,绝不会因为月风江要将他剁碎喂狗就放下,他若是坚持,刚才那一剑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剑。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我走。”

    他真的一步一步向着殿外走去,宁未央的长剑,仍旧架在脖子上,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已走过她身边,她忽然开口:“默少堡主”,默子轩身子一震,停了下来,却没有看她。宁未央也没有去看他,只是轻轻的道:“我们这些人,全都是罪孽深重,不容于天,虽然现在风光无限,早晚有一天,一个一个,都是要万劫不复,不得好死的,……默少堡主若是爱惜性命,势必…要离我们远些。”这几句话声音极轻,只有默子轩才听的到,默子轩身子微颤,没有说话,宁未央忽然笑了一笑,大声道:“默少堡主若是不服,大可回皖北摆下你们引以为傲的风雷大阵,我必定头一个前去拜会!”

    默子轩不发一言,脚下终于又迈出一步,两人之间,终是擦肩而过。宁未央听见他跌撞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手中长剑缓缓垂下,轻轻的说了一句:“子轩哥哥,……好好活着。”

    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教主,这默子轩已然知晓了我教的所在,又怎能让他活着离开!”宁未央眼中寒光一闪,缓缓看向那说话之人,却是微微冷笑。

    赤冰哼了一声,道:“既然他能知道,那知道的人想必绝不止他一个。”看了宁未央一眼,笑了一下道:“既然左护法已言明要去拜会风雷堡,那就不必急于这一时。”转过身向内殿走去,身影隐没,冰冷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传我之命,不必阻拦,放默子轩离开。”

    第二十八章 夕阳如血云在天【一】

    本是冰焰教中最大的一场喜事,却落得这般收场。见赤冰拂袖而去,桃夭殿中众人也都渐渐散去,偌大的石殿之中,就只有宁未央一人站在那里,她的手指缓缓松开,“当啷”一声,长剑终于坠地。

    她慢慢转过身来,身后一个人也没有,都走了,他,也走了。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桃夭殿,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去,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这地宫之中穿行,迎面遇到教中之人,俱都是低下头去,也不知是不敢看她,还是不忍看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石殿之前,抬眼一看,竟是月风江所住的地方。宁未央愣了一愣,这本来是她的洞房,可现在新郎官都不理她了,难道她这个被遗弃的新娘子,还能自己走到洞房里去么?

    她在门前呆呆站了良久,终于低下头去,慢慢的走了。她就这样不停的在地宫之中转着圈,不敢停下来,好像只要一停下来,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她颈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火辣辣的疼,但伤口再痛,也没有她的心痛。走的太久,她终于感到了疲倦,在那火红的灯光之下呆立半晌,扭头朝着自己的石屋走去。

    石屋的门虚掩着,里面烛光闪烁,宁未央轻轻将门推开,却愣在了那里。屋中并不是空荡荡的,屋里有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坐在桌前,正在喝酒,听到门响,扭头向她看了一眼,却没说话,又转过头去,继续喝酒。

    不知为甚么,宁未央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一直惶惑痛苦的心,竟一下子安静下来,却有些想哭。她轻轻的走了进来,坐在那人旁边。地上东倒西歪的放了七八个酒坛子,不知这人都是怎么搬过来的。看到她坐在旁边,那人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宁未央看着他,小声道:“你…不要再喝了……”那人不理,又喝一碗,将碗重重放下,忽然道:“你早就…恢复记忆了,…是不是?”他的声音与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是真的有些醉了。宁未央低头不语,那人侧头看她,“甚么…时候?”宁未央沉默半晌,低低的道:“莫忘川。”那人点头笑道:“莫忘川,好,…很好,鬼医明华…真是个…鬼。……既是已经甚么都想起来了,为甚么…不跟他走?”宁未央没有说话,她不跟默子轩走,是因为她知道他们根本无法活着走出冰焰教,然而,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么?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深埋在她的心底,却早已为她做出了所有决定?

    月风江见她不说话,冷冷一笑,抓起酒坛,便要倒酒,宁未央忽然一把将他面前的酒碗抓在手里,她本想将那酒碗抢过来,或者摔碎,或者扔出去摔碎,可这只是她的美好愿望,她的手刚刚抓住碗边,手腕就已被月风江牢牢握住,宁未央嘴唇扁了扁,她的出手,永远也不及他快。月风江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忽然道:“你知道么,我今天确实想杀了他。”宁未央点了点头,想把手抽回来,却一点都动不了,月风江眼中闪过一丝伤痛,松开了她的手腕,却抓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手背细腻柔滑的肌肤,将她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唇边,忽然闭上眼睛,轻轻吻了下去,“为甚么…你第一个遇到的男人,……不是我…”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手背之上,有一圈深深的齿痕,淡淡的紫色埋藏于皮肤之下,好像是一圈细碎的紫花,宁未央看着这齿痕,心中突然有一丝甜蜜,这是她留给他的,今生今世都抹不去的印记。看着他微动的睫毛,她的手指缓缓收紧,与他的相握,轻轻的道:“…风江,无论你是不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人,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生死相随……”

    月风江眼睛猛的一亮,抬眼看着她,她的眼睛明澈晶莹,忽然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抱她坐在腿上,嘿嘿的笑。这是他一直想听的话,现在真的听到了,却只会傻笑。笑了半晌忽道:“只是今生今世么,还是永生永世?”宁未央脸上一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永生…永世……”月风江双手紧紧的抱着她,好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既然甚么都想起来了,那可有想起我对你的好?”宁未央眼中闪过一片柔情,却忽的板起脸来,白了他一眼道:“想起来啦,想起来你逛醉花楼!”月风江哈哈大笑,侧目瞧她,道:“宁儿,你是吃醋了么?”宁未央见他一脸坏笑,咬牙瞪着他道:“岂止是醉花楼,还有醉草楼,醉梦楼,红花楼,百花楼……,你…你自己说说,你逛了多少家那个什么楼!”月风江瞧见她气恼的样子,心中极是想笑,脸上却故作无辜道:“我不过就是喝了几杯花酒而已,…也没干甚么别的,况且,我不是再也没去过么?”

    宁未央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干甚么,鬼才信呢!”便要从他身上跳下去,却挣不开他的怀抱,月风江将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眼睛盯着她颈上的伤口,轻轻的道:“可为甚么自打我们见面开始,你就总是浑身受伤呢?”宁未央撅嘴道:“那都是被你给害的!”话未说完,人已被月风江凌空抱起,惊道:“大师哥,你干什么?”月风江笑道:“怎么你每次只会说这一句话么?”宁未央愣了一下,立时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满脸通红,月风江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罢了,我这次再来告诉你一回,我要入洞房!”

    宁未央红着脸,却大声道:“你还没有给我包扎伤口呢!”

    “先入洞房,后包扎……”

    山东济南府。值此春夏之交,天气最是晴好。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尽都是衣着光鲜的人们,此时临近正午,正是午饭时候,城中不管是大小酒楼,无一不是宾客盈门,掌柜的笑得嘴都合不拢,店伙计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但无论在哪个城中,除了酒楼之外,都会有那种小小的,临街的小店,这些小店没有光鲜的门面,也没有富丽的装潢,往往都是几张简陋的桌椅,一面泛着油光的蓝布帘子,店小二脖子上搭着的手巾不一定是白的,却永远都是湿漉漉的,因为这样的小店,也会有很多的顾客,他们大都满脸胡须,或是袒胸露臂,嘴里说着土语脏话,盘踞在那简陋的桌旁大声划拳。

    这样的小店在城镇中有几百个,过往的行人除了要进去吃饭,没有人会特意去看上一眼,但现在,就在城边的一家小店门口,过往行人却纷纷侧目。只听店中一阵粗犷的吆喝之声,紧接着那油光的蓝布帘子被掀开,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架着一个人从门里出来,将那人向门前地上一扔,那人浑身软的好像一只麻袋,重重的跌在地上,那两个伙计撸起袖子,冲上前来,对着那人一顿拳打脚踢,那人一声不吭,真的如同一只破麻袋一般任由踢打。

    那两个伙计打的手也酸了,这才停下,骂骂咧咧的向屋里走去,口中道:“兔崽子,没钱还敢来喝酒,当大爷们都是好蒙的么?”

    那被扔出来的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身上衣衫破烂,上面除了血迹就是污垢,头发如同一堆乱草一样,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他的手指动了一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话:“酒,…给我酒!”他身周已围拢了一圈看客,对着他指指点点,有的面露鄙夷,有的神色怜悯,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人上前来扶他一把,看一看他。那人说了那句话,翻了个身,露出脸来,这本应是一张俊秀的脸,但此刻却肮脏狼狈,满是泥土和淤青,眼睛翻了一翻,便即不动,如同死了一般,围观人群见再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日头渐渐西沉,那人却还一动不动的躺在肮脏不堪的地上,暮色之下,一双暗青色的道履向着他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看了他良久良久,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叹息,一双手向着那肮脏的醉汉伸了过去……

    默子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他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浑身都痛的厉害,头痛的更厉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还没喝够,却没人再给他上酒了。酒…他忽的一下坐起身来,他要喝酒,只有喝酒,才能麻醉一切痛苦,才能彻底忘了她……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便要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轻叹一声,默子轩猛然回过身来,只见在窗子旁边,站着一个一身淡蓝衣衫的道长,道骨仙风,眉目慈和,默子轩愣愣的看了这人半天,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哽咽道:“…师…父…”原来这道人竟是昆仑剑派第二代的弟子,昔日掌门童海天的师弟,默子轩的师父,寒秋子。

    寒秋子轻轻点了点头,缓步走上前来,双手将默子轩扶起,道:“子轩,起来吧。”默子轩站起身来,眼望着寒秋子,他此番身心受创,痛不欲生,此刻突然见到了敬爱的师父,突然之间竟是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寒秋子扶他在榻上坐下,凝视着他,良久才道:“子轩,你到底遭遇了何事,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默子轩听他问起,脑海之中蓦然跳出宁未央的倩影,初见时的娇俏顽皮,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分手时的伤心欲绝,忘却时的茫然痛苦,还有最后的最后,她用他的剑架在自己颈项之上,那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他的心再一次如同被撕裂了般的痛苦,满眶热泪滚滚而下,颤声道:“她……她…再也不肯……原谅我了……”说完之后,竟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寒秋子深深的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悯,等到他哭声渐止,才用手轻抚他的后背,温声问道:“她是谁?”

    默子轩抬眼看着寒秋子,声音虽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是未央,是魔教的护法。”

    寒秋子闻言微微一愕,但也仅是一瞬之间,点了点头道:“那么她又为甚么不肯原谅你?是你做了甚么对不起她的事么?”

    默子轩凄然道:“她对我情深似海,为了我可以连性命都不要,可是我呢,我几次三番的弃她而去,我说她心机深沉,说她满身血腥,告诉她我们之间恩断情绝,就这样回了我的风雷堡,置她的死活于不顾,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现在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寒秋子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去找过她了?”

    “是。我去找她的那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和别人…大喜的日子…”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他终生难忘的那一幕,他最深爱的女孩子穿着大红的嫁衣,与一个男人交相对拜,白首不离……,这个情景曾在他的梦中出现了千百遍,但当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那个会与她白首不离的男人,却不是他。默子轩喃喃的道:“她恨我,亲手摔碎了她送我的那块玉,剑架脖颈,宁可死,都绝不跟我走,她再也不肯叫我‘子轩哥哥’,她叫我‘默少堡主’……,哈哈,默少堡主……”

    他说的忽东忽西,寒秋子虽然听得不是太明白,可也听出了个大概,忽道:“子轩,你剑闯魔教,竟能全身而退……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默子轩愣了愣,回想起当时情形,依稀记得宁未央仿佛与赤冰说过,若我能让他弃剑离开,教主能否放他一条生路……,当时自己心神激荡,这句话虽然听见,却并没有留意,现在听师父问起,才想起来,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寒秋子看他愣住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子轩,你说她恨你,不和你走,为师却不这样看。”默子轩抬起眼睛,盯着寒秋子,嘴唇微微颤动,寒秋子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为师看来,这个姑娘非但不恨你,反而是深爱你。”默子轩喃喃的重复:“深…爱…我…”寒秋子微笑点头,“她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不惜以死相逼,这难道还不算深爱你么?她若是真心恨你,只消甚么都不说,你又怎能活着离开魔教?”

    默子轩心中的痛苦绝望仿佛霎时被一道阳光照亮,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点头道:“她不恨我,她还爱我,…不恨我…”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寒秋子道:“那么我就还要去找她。”寒秋子脸上神色有瞬间的黯然,忽然叹了口气,道:“子轩,所谓情缘,皆是前世注定好了的,你知道么?”默子轩点了点头,寒秋子接道:“所谓缘定三生,指的是前世、今世、来生,皆有情缘,你与那个魔教的姑娘,许是前世有因,今世有缘,但,虽然有缘,却未必有果,你…明白么?”默子轩本来脸上带着微笑,忽听师父如此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慢慢的道:“甚么叫做未必有果?”寒秋子稍稍犹豫,终于道:“就是你们之间,也许注定是一场无果的因缘。”

    “…无果的…因缘…”默子轩口中缓缓念着这几个字,抬头向着寒秋子道:“师父何出此言?”

    寒秋子叹了口气,“方才你不是已经告诉了我,那个姑娘已经嫁给了别人。”

    默子轩呆了一呆,是啊,他的未央已经嫁给了别人,她还爱着他,那么她爱不爱那个月风江?

    默子轩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忽然很想立刻去到宁未央面前,亲口问问她,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寒秋子看他目神凝滞,脸色忽而苍白,忽而发红,站起身道:“子轩,好男儿志在四方,现今魔教猖獗,江湖之上硝烟四起,生灵涂炭,为师希望,你能多一点英雄之气,少一点儿女情长,你父默大侠,英雄不屈,誓与魔教血战到底,你也该回去帮一帮他。”

    默子轩低头,口中道:“少一点儿女情长,是要我忘了她么?”

    寒秋子道:“你与那个姑娘虽然有情,但她毕竟是魔教的护法,自古正邪不能两立,将来你和她难免要刀兵相见,男子汉大丈夫,不求功成庙堂之上,但求无愧天地之间,浩然正气,天下苍生,比之儿女私情,孰轻孰重,子轩,望你好自思量。”

    默子轩默然不语,寒秋子道:“明日一早,我与你一道启程,回风雷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魔教下一个动手的目标,就是风雷堡。”

    默子轩忽然起身,向着寒秋子跪下道:“多谢师父提点,子轩明白了。”

    第二十八章 夕阳如血云在天【二】

    寒秋子微笑点头,刚要说话,忽听“咕咚”一声,客房的门竟被人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直直走了进来,寒秋子抬头一看,摇了摇头,“逸风,你怎么进来了?”

    默子轩回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向着闯进来的那人躬身一礼,道:“韶前辈,你怎会在这里?”

    那人正是已经疯了的韶逸风,此刻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默子轩,显是神志并未清明,忽然嘿嘿笑道:“你们有看见紫灵了么?刚刚她和我捉迷藏,跑到这间屋里来了。”寒秋子暗暗叹了口气,他在洛阳城外见到韶逸风的时候,他便已是这样,当年寒秋子在昆仑山上,也是看着韶逸风、辛灵子等四个师侄长大,他们几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也是略有所知,看着当年玉树临风的少年英侠如今竟变成这副疯傻模样,只能感慨世事无常,祸福难料。刚想说话,忽见韶逸风瞪起眼睛,张口道:“杀气纵横今如是,童子合十语声默,夕阳如血云在天,颜红酒醉笑如雷。”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他念的似是一首诗,但听起来似乎并不压韵,也无格律,默子轩和寒秋子都是一愣,默子轩道:“韶前辈,你说什么?”

    韶逸风并不回答,指着默子轩大笑不止,转身拖着残腿,一瘸一瘸的走了出去。寒秋子叹道:“可怜逸风,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情之一字,当真害人不浅。”默子轩皱眉道:“刚才韶前辈说的那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寒秋子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几日时常听他说这四句话,可能是他想起昔时的少年时光,自己做的诗罢。”默子轩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想。

    次日早上,寒秋子果然将一切收拾停当,带着默子轩和韶逸风,启程向风雷堡而去。

    一路之上,韶逸风时常疯疯癫癫,除了要找韩紫灵,便是大声吟诵那四句歪诗,一旦吟诵,必是翻来覆去,永无止歇,非得到了自己嗓子干哑,声如风箱才算作罢,且不分场合,时常引的路人侧目,所有打尖的饭店客店,皆是顾客夺门而走,掌柜满面愤怒,最后只得由默子轩多出小费来弥补其损失。

    这一日终于到得风雷堡,默天雷闻讯亲自出堡迎接,默子轩私闯魔教之事,事先他并不知情,但事后却在江湖之上传的沸沸扬扬,默天雷本是大怒,心中决心要将这不知好歹的逆子擒回,从此禁足,再不许他踏出风雷堡的大门,是以见了默子轩,先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见默子轩极是平静,早先的那种恍惚神色已不复再见,重又拾回了风雷堡少主的风神气度,心下大感宽慰,对寒秋子更是钦服。

    本来默天雷想邀寒秋子师徒在风雷堡长住,但寒秋子向来闲云野鹤,受不得拘束,是以只在风雷堡盘桓了数日便提出告辞,默天雷夫妇见实在挽留不住,只得大设家宴,替寒秋子践行。

    寒秋子和韶逸风走后,默天雷暗暗观察默子轩,见他勤于练功,视察堡中防务,协助自己将堡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醉生梦死,也再没提过那个魔教妖女一个字,心下终是一块大石落地,苍天有眼,他这唯一的儿子,终于还是回归了本性,明白了事理。他与方凌暗中商议,默子轩与欧阳云倩早已订婚,现在既然默子轩回心转意,便要择个良辰吉日为他二人完婚,这样也才能永远断了默子轩的念想。

    默子轩于此事似乎并不热心,见了欧阳云倩依然如故,说不了三两句话便抬脚走了,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即便做完了,也会再给自己找出事来,直到做不完为止,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她,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切,她是深深刻在他心头的一道伤,永远也无法愈合。每到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他便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静室之中,仿佛到处都是她的声音:“默少堡主,我们这些人,全都是罪孽深重,不容于天,虽然现在风光无限,早晚有一天,一个一个,都是要万劫不复,不得好死的,……默少堡主若是爱惜性命,势必…要离我们远些……”这便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势必…要离他们远些……

    默子轩猛的翻身坐起,事到如今,要如何远,初初相见的那一眼,就已注定了今世的纠缠,不管是情深刻骨,还是痛彻心扉,一样再也放不下。她说她会来亲自拜会风雷堡,那么他等着她,他们之间,即便无果,无论爱恨,注定痴缠。

    默子轩浑身发热,再也睡不着觉,每当他想到她的时候,就必须拼命压制自己心底要去找她的冲动,要压下这种冲动,就要拼命的想别的事情,此时,他便突然想起了韶逸风一路上吟诵不停的那四句诗,这一路上,这四句话他已被迫听了千百遍,实在是已烂熟于心,此刻便在心里默念起来,越念越是奇怪,只觉此诗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可能疯傻之人吟诗作对便是这般,他坐在桌案之前,只盼能不再去想宁未央,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将这四句诗写了下来,心里念一句,手上写一句,等到他好容易心情平复,白纸之上已写了满满一面。默子轩以手支额,双眼漫不经心的扫过纸面,扫了两眼,忽然手上一抖,手中之笔啪的掉在那方纸上,墨汁四溅,默子轩直起身子,猛的将那纸拿起放在眼前,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纸上之字,只见纸上满满当当,写的都是这四句歪诗:

    杀气纵横今如是,

    童子合十语声默。

    夕阳如血云在天,

    颜红酒醉笑如雷。

    只看头尾,字字如是:杀童夕颜,是默天雷。

    默子轩两眼一眨不眨,双手不住颤抖,忽然两手一合,将那张纸猛的合了起来,却又撕得粉碎,口中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爹爹…怎会…?”可是,韶逸风明明已经疯癫,又怎会做出这样一首藏头藏尾诗,除非,他根本就没有疯,但不管他是不是真疯,又为何要陷害我爹?

    默子轩一夜无眠,直直坐在桌案之前,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他为何要陷害我爹爹?他心中决计不相信童夕颜是被爹爹杀死,默天雷在他心目当中,是一个侠义无双的英雄,顶天立地的好汉,如此一个英雄好汉,又怎会做出如此卑鄙恶毒之事!他心中忽然想到:莫不是这韶逸风也是魔教之人,为了瓦解我方士气,故意放出此等谣言,挑拨离间!但韶逸风明明是昆仑剑派的弟子,嫉恶如仇,又怎可能是魔教的奸细!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早间吃饭的( 星宁月寒 http://www.xlawen.org/kan/27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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