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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支吾,你平日的倚富欺人,可想而知的了。”一片声叫看大板伺候,皂隶吆喝一声,便要来揪金幼川下去。金幼川着了急,高声叫道:“求大人开恩饶打,小的愿招。”臬台吩咐不要动手,等他实供。金幼川无奈,只得胡乱招了几句“不合恃富欺贫,谋占基地是实。”招房录了口供,叫他一自一家画供,呈上。臬台看了一遍,冷笑道:“本该把你这奴才重重惩办,以儆将来,姑念你在本司这里从实供招,饶你一顿板子,回去好生改过,学做良民,若再有什么案一情一犯到本司这里,哼哼,那里莫怪本司就不是这样的办法了,下去!”值堂的听臬台叫他下去,齐声吆喝。金幼川只得磕了几个头,走了下来,又羞又气。这里臬台又传了原告上来,将基地断归原告,叫他当堂具领,就此退堂。

    原来这臬台也是寒士,科第出身。从前未遇之时,着实被本乡的富户欺凌讪笑,所以做官之后,存了一个偏心:凡是穷人与富户打到官司,到他台下,一定要偏袒穷人。金幼川哪里知道,冒冒失失的顶了汪宏超的名字上去,吃了这一场大亏。当下出了衙门,又羞又气,连夜回到常州。汪家见他果然吃苦,免不得要抚慰他一番,又当真给了他一万银子。这金幼川甚有心计,把这银子同人合股开了一家钱庄,一自一己辞了汪家出来,就在钱庄管事。不多几年,竟被他盘了一倍出来。

    金幼川有了银子,就要摆起臭架子来,家里用了两个粗使的老妈子,买了两个丫头,叫他一自一己是老爷,老婆是太太,儿子是少爷。把这过继的儿子十分钟一爱一,延师教读,要想替他光大门闾。无奈这金汉良心地极是糊涂,资质更加愚鲁,整整的念了十五年书,连个之乎者也的虚字,也不曾掉得连牵。这先生明欺金幼川是个外行,不知黑白,对着他反称赞他令郎的学问。金幼川本来满腹草包,那里懂得什么学问,连先生都赞起他的儿子来,可想一自一家儿子的本事,是大到极处的了。就把他欢喜得手舞足蹈,无可不可,以为儿子指日就是大官,一自一己就是现现成成的一位老封君了,便拼命的把儿子恭维起来。他这令郎本是龟奴的儿子,一自一然就带些祖父家风,虽然别的事一情一一样不会,却偏偏生就一副说大话、吹牛一Bi一的本领,凭你无影无踪的事,他偏会说得确实非常,有凭有据。至于生一性一的卑鄙,行为的刻薄,便是他的本一色一,在下也没有这些闲力来一桩一件的形容他。

    只说这金幼川巴结了儿子十年,指望一自一己好做封君,享受他儿子的福气,不料他年纪已高,等他不及,一病死了。金幼川病死之后,他儿子非但不知哀痛,倒反高兴起来,把金幼川辛苦积来的家产随意花销。鸦片烟瘾甚大,每日要吸二两几钱。同的一班朋友,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帮闲蔑片,都跟着他吃喝。正经朋友的面上,却是一文不肯花费,吝啬异常,所以人人都赶着他叫“瘟生冤桶”。他家产虽然不多,却最喜人赞他有钱,夸他豪富。他一自一己也一天到晚摇摇摆摆的只在街上闲闯,摆着不三不四的架子,打着半南半北的京腔,好像真是世家公子、百万财翁一般。

    那一年联军进京,开了捐例,秦晋顺直甚是便宜。他忽然发起官兴来,到处托人替他捐了一个试用知县,加了三班银两,分发直隶。他捐了这个官十分高兴,登时就戴起水晶顶子,拖着一条花翎,每逢城内有什么婚丧喜事,他无论向来认得认不得,一概到场,为的是好摇摆他晶顶花翎的架子。也有几个通品乡绅,见他那种不中款式的样儿甚是可笑,便问他这五品顶戴可是知县上的加衔?他就大声答道:“兄弟这个顶戴,是五年之前山东开黄河口子,抚台奏保兄弟的虚衔。兄弟这个知县倒是在这五品顶戴上加捐的,所以他们这一班新捐知县的人,谁也没有兄弟这个面子。”那问的人几乎笑了出来,知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不好意思同他辨论,只好走了开去,告诉别人,个个把他当作笑谈。他却意气昂昂,毫不为怪。只是他笔下虽然不通,他却一自一道是个通品,说起话来,满口之乎者也的牵文掉宇,人家都不懂他说的什么。

    适值联军已经退出北京,皇上回銮之后,举行乡试,恩科、正科并在一起,那中的额子就有二百余名。他又发了一个奇想,又要想去中起举人来。他本来底子是个监生,现在虽然捐了功名,尚未到省,照例可以入场。金汉良就在本县起了一角送考文书,结了几个同伴径往南京而来,在文德轿左近租了两间房屋住下。转瞬已是七月廿七,便要进场录遗。这金汉良穿了一身簇新的实地纱袍褂,浑身挂着玉器“叮玲当瑯”的,又扣着平金的眼镜袋同扇袋,背后飘着两对荷包,而且挂着大长的忠孝带,头上戴着簇新的凉帽,翡翠翎管,拖着上好的花翎,挤进贡院,累得满头大汗。原来学院录遗,也有大员子弟的官卷,也有已经捐过功名的官监,照例多要带着顶戴入场,但都是随身衣服,头上带顶帽子,脚下穿双靴子,从没有像金汉良这样全身披挂的,好似进士谢恩、大员升见一般,大家多望着他好笑。正是:

    傀儡登台,真个官场如戏;沐猴冠服,果然嫖界新闻。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一一交一一代。

    第十四回 一监生录遗受气 两承差讨赏翻腔

    第十四回一监生录遗受气两承差讨赏翻腔

    且说金汉良见一班录遗的监生大家都看着他笑,又有指指点点的谈论着他,金汉良那里想到是笑他一自一己,还认是一自一家身上衣服过于华丽,所以众人羡慕着他,倒反低下头来,看着一自一己的衣裳,甚是扬扬得意。

    不多时,学台放炮开门,点起名来,那一班监生便一排一排的挨挤上去。点了一会,渐渐点到常州府来,先点武陽二县。金汉良挤在学台的公案旁边,听得点到他名字,他连忙赶到案前,接了卷子。学台见他穿着得袍褂齐整,靴帽时新,头上还拖着一枝花翎,腰中挂的玉器不住的乱响,已觉诧异。到得他缴验官照之时,学台看只有两张部照,没有加衔同翎枝的执照,却见他明明戴着水晶顶子,拖着花翎,心中诧异起来。又恐一自一己眼花看错,便把鼻上架的大圆老光眼镜往上撑了一撑,仔细再看时,金汉良见学台大人不住的看他,满心欢喜,只道学台有话问他,便朝着公案深深的请了一个安,口中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嗻。”引得两旁的承差吏役多笑起来。学台也觉得这个人大有痴气,便也不去盘问他顶戴的来历。好在学台衙门只管录遗,那有什么工夫来管你的闲事?只觉得这个人呆得可笑,却又不好笑出来,失了体制。学台把脸沉了一沉,承差便一齐喊道:“进去进去,接了卷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金汉良正是一团高兴,等学台同他谈心,不料被承差赶了进来,讨了个大大没趣,只得走上甬道,一直进文场来,依着卷面上的字号坐了。却只有一自一己一人,同伴的都不见来。他是做大老官做惯的人,举目无亲的坐着,甚是纳闷。

    坐了不多一会,他的烟瘾早已发作。烟具是预先带着,急急的拿了出来,苦的是没有榻床,又且四不住的吹进风来,勉强坐着,上了一口吃了,却是塞了几次,好容易吃完。金汉良平时过瘾,总要大口装烟,一顿要吃一两,这样不爽快的吃法,那里挡得住他的烟瘾?

    正在没法,只见一个差官带着几个承差前来查号。原来外面已经封门,两边文场都有学院衙门的差官,同着各学的教官一同查察。那差官看看查到金汉良面前,金汉良一见这个差官,心中大喜,认得他就是同乡的胡养甫,向来晓得他是学院衙门的总书房,便连忙招呼他道:“养甫兄,幸会幸会。”胡总书听得有人叫他,回头看见了金汉良,平日彼此原是相识,便也同他拱手说了几句套谈。胡养甫道:“兄弟还有公事,不能奉陪,改日再叙罢!”便要一直查看过去。金汉良因文场内不能过瘾,心上慌忙,见了胡养甫来,正要托他想法,连忙说道:“养甫兄,且少停一刻,有一件事与你商量,可有什么安稳的地方,可以躺着过瘾的?托你想个法儿。”胡养甫听了,沉吟道:“里面都是关防地方,外人轻易不能进去,兄弟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只好我叫两个承差同你到花厅上去过瘾,那里头本有榻床,狠是便当。并好叫他们替你预备茶水,只要你酌量着酬劳他们几个钱就是了。”金汉良听说可以把他同到花厅过瘾,甚是喜欢,忙拱手道谢道:“费心费心,容当后报。至于酬劳,本是小事,兄弟格外从丰便了。”胡养甫谦逊了几句,随叫过两个承差来,向他们说道:“这金大老爷是个慷慨的人,你们领他到花厅上去,让他在炕上吃烟。回来出了题目牌,你们就送到厅上,好好的预备茶水,伺候金大老爷,等回一自一有酬劳。”那学院衙门的承差见钱如命,见金汉良衣服辉煌,又是养甫吩咐,大约总可赚他一注赏钱,就连连答应,领着金汉良到花厅上来,金老爷长,金老爷短,十分巴结,又去泡上好茶,摆出四盘点心。此时金汉良不顾别的,急忙将烟盘放在炕上,横下身去,取出打就的一罐子烟泡,装得满满的,约有三四两烟,装上签子,不问青红皂白,呼呼的先抽了二十来口,方才把他的烟瘾挡了回去,坐起身来,吃了些点心,承差已掮了一扇高脚牌来,牌上写着题目给他看过。

    题目虽不甚难,金汉良那里做得出?想了一会,一句也没有做出来,只得翻出来带的书来,什么《宋明四书义》、《东莱博议》、《古文观止》等,看了多时,拣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题目,东边抄两句,西边集几句,一自一己联上些半通不通的虚宇,勉强敷衍了两篇,急急的过了瘾,誊上卷子。时候已经午后,承差格外殷勤,去开出一桌饭来,四样鸡鱼一肉一鸭,滋味倒也不坏,另外还有一壶酒。金汉良用了心思,正是腹中饥饿,也不推辞,狼飧虎咽了一顿。吃完了,提笔再眷。

    写到约有大半,只见两个承差手中拿着一搭收票进来。原来监生录遗,要把监照呈验,验过无误,打一个录遗戳子,候缴卷时,将原照还给本人。这班承差作弊,不于当日一一交一一还,于众人缴卷之前,叫众人在收票上注明姓名、籍贯,每人或是一元,或是五角,也要注明数目,仍将这收票一一交一一给录遗监生。隔了一日,照着注明的洋钱数目,拿着这张收票去学院衙门取回监照。这是承差舞弊贪财之处。学台明知关防衙门差役异常清苦,故意假作不知,不去禁止。论起理来,也就是驭下不严,辜负朝廷的恩典了。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两个承差手中拿了收票进来,满面笑容的对金汉良说道:“金老爷的官照还没有一一交一一回,请在这收票上注明功名姓字,明日好叫人凭票取回,我们还要讨讨你金老爷的赏呢!”说着,笑嘻嘻的请了一个安。金汉良大模大样的点了一点头,接过收票,先写了姓名、籍贯,又注明了功名,写到那洋钱数目的地方,那承差目不转睛看着他写,写好了连忙接过去,看那照费时,只见端端正正的写着,却止一块洋钱。两个承差见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呆了一时,还恐怕他忙中有错,或者写错了,亦未可知。一个承差便陪着笑,仍旧把那张收票放在他面前,说道:“收票上的数目,只怕金老爷写错了,我们靠山吃山,还要你老人家高升一点。”这番说话,在那两个承差也总算小心巴结的了。那知金汉良不知抬举,竟像学院衙门的承差应该伺候他的一般,登时放下面孔,正一色一说道:“这赏钱的数目,那会写错?本来我们应考的人那有什么赏号?这是我看你小心伺候,所以格外加恩,那里有写错的道理?难道你们还要争多嫌少么?”

    两个承差听了,不觉心中大怒。暗想天下有这样不知好歹的死囚,翻转面皮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你金老爷看得这一块钱十分郑重,我们虽是当个承差,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你就请不必花费,留着一自一己买稀饭吃罢。通共花了一块钱,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说格外加恩!我们学院衙门的人,除了我们大人提拔,才算格外加恩。不是我瞧不起你金老爷,还摆不了这个架子!你一自一己想想,请你坐了花厅,点心茶水的伺候,还要开出饭来,闹得乌烟瘴气,这一块钱还不够做茶水钱呢!”金汉良听得承差出言不逊,也就大怒起来,高声说道:“学院大人叫你们当差,没有叫你们讹诈。你们勒索考生的银钱,还要辱骂斯文,真是岂有此理!我同你们到学台面前去讲,可是该应这样的么?”两个承差听他索一性一发作起来,更觉眼内生烟,鼻中出火,劈面朝他啐了一口唾沫,道:“摆你的什么臭架子!像你这样的考生,我们看见得狠多。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等放肆骂人?老实说,我们小心伺候,一者是胡老爷的吩咐,二者原是巴结你的银钱,点心酒饭,那一样不是钱买来的?我们倒没有这样老脸去白叨别人的光,只算认一个晦气罢了。你白吃白喝了不算,还要装腔做势的在这里骂起人来!我们当了学院衙门的差,是来伺候你的么?”把个金汉良骂得闭口无言。两个承差又道:“平常一张监照也要一块多钱,你坐了花厅,伺候你的点心茶酒没有看见你一个钱,倒反说我们讹诈,要同我们去见大人。我们倒底讹诈了你什么?你倒讹了我们两顿酒饭点心去了。你要去见大人,你只顾一自一己去见,我们候着就是了。我们还有公事,不得同你闲谈,这些考生都要像起你来,一毛不拔的,那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说完了,便两人一同出去。一个承差还对他同伴说道:“这个人真是不开眼的东西,我们只当做个好事,给他吃了两顿罢了。”

    金汉良明明听见,又气又恼,只好假作不知。心中暗想:虽被这两个承差骂了一场,究竟省了一注赏钱,吃了他们二顿饭点,算起来也还值得。便慢慢的抄完了二篇文字,默起圣谕来。他不知格式,把那一段圣谕直抄到底,竟有十二三行,他并不觉得,转得意扬扬的缴了卷子,出来逢人便说他文字如何好法,必定第一无疑。别人听着好笑,也不去理他。那知发出案来,单单没有金汉良的名字,金汉良气得发昏,他还不晓得为着什么缘故,急忙去寻着了胡养甫,要他做个手脚把名字补出。

    胡养甫见面不免埋怨他几句,道:“那承差原是想你的赏钱,所以出力巴结。你不肯花钱,还要闹你的标劲,连我的面上也不好看相。那天一一交一一照的时候,若不是我在里头,你这几张官照就莫想拿回去了。不瞒你说,我还赔掉好几个钱呢!这都是小事,也不必说了。”金汉良被他埋怨,只得向他谢罪,又把来意说了一遍。胡养甫道:“你的卷子只要没有违式之处,过了几天一自一然会补出来,不必一性一急;若是违式被贴,那就难了。

    我且替你去查查,你在这里少待。”说罢立起身来,去了多时方才回来,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难处的一般。金汉良就吃了一惊,急问事一情一怎样,养甫道:“你的卷子是多抄了圣谕,违格贴出的。刚才我查着了你的卷子,竟把一段圣谕通通抄完,多写了七八行,照例不能补出。我看我竟另想法子,我却力不从心,实在对你不起。”金汉良方知是为多抄圣谕,以致被贴。又听胡养甫说不能设法,甚是着急,缠住了养甫,打恭作揖的央求。养甫被他恳求不过,道:“法子是有一个在此,只是我却不能替你赔钱,你一自一家去酌量而行。”汉良大喜问计。养甫道:“只有替你重换一本卷子,等你重新誊好,把你那一本坏卷换出来,我们在内里做些手脚,就可以挂牌补你名字。但是那班承差恨你入骨,一定要你二百块钱。你若肯忍着心痛,我便替你包办下来。除了这个法子,没有第二条路。”金汉良听了,呆了一回,虽然舍不得二百块钱,究竟中举人的心重,发了一个狠,咬着牙齿答应了下来,当晚就把二百块钱悄悄去。隔不多两日,果然学院衙门前挂了一面粉牌出来,把金汉良的名字高高补出。金汉良欢喜,收拾进场。

    转眼三场已过,金汉良也随众出来,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东西,在卷子上写些什么,做书的不曾见过他的场作,不能备载出来。

    金汉良在南京耽搁了几日,便回到常州,安心等榜。以为这个举人是捏在荷包里的了,一味的大言不惭,还说他做梦看见天榜,他的名字高高的列在第三。听见的人,付之一笑。等到放榜之期,家里预先染了几千喜蛋,预备榜后送人。不料等了一天杳无影响,听见报子的锣声接二连三的在门口敲了过来,又敲了过去,偏偏的不到金汉良家。眼见得这个举人是没分的了,气得金汉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天到晚饭也不吃,拍着桌子大骂房官瞎眼,主考糊涂。骂了一会也无可如何,恹恹的过了几天,也就丢过去了。只带着那一班下流社会的人,天天往那妓院烟灯开心作乐,往往的成日成夜并不回家。

    隔了一年,忽然觉得常州玩得不畅,他也久闻四大金刚的名气,想到上海来见识见识,住在宝善街新鼎升栈。到了两日,就去寻着了一个书局中朋友,也是常州人,同他向来相识。金汉良央他带着往各处妓院中走动,陆兰芬处也去过两次。兰芬在外出局。没有见他。又到金小宝院中见了小宝,十分倾倒,当夜就要替他摆酒,拿出现钱来。堂子中的规矩,是现钱摆酒不能推却的。金小宝只得让他吃了一台。四五日之间,也碰了两场和,吃了两台酒。金小宝看得了然,金汉良却一厢一情一愿,癞蛤蟆想吃起天鹅一肉一来。小宝却见他满身土气,牛一Bi一倒吹得一塌糊涂,娘姨等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取笑,也觉得他假作痴呆,甚是讨厌。而且这金汉良打茶围没有时候,每每天未到午,他已经踱了进来;坐下了,又夹七夹八的不肯走。小宝满心不悦,却又不能回他,看他那啬钝的一情一形,料不是出钱的阔客,所以大家心里都在恨他。这一日才打十一点钟,小宝还未起身,金汉良已经来了,坐在小宝房中,娘姨把小宝叫将起来。正是:

    承差讨赏,才闻狼虎之声;曲院寻欢,又惹莺花之笑。

    不知小宝说些什么,请看下回便知分晓。

    第十五回 曲辫子坐轿出风头 红倌人有心敲竹杠

    第十五回曲辫子坐轿出风头红倌人有心敲竹杠

    且说金小宝被娘姨叫了起来,见了金汉良坐在房中,冷着面孔,冷笑道:“金大少耐倒直头来得早笃,区得倪呒拨客人。”金汉良还不晓得是骂他的说话,并不理会。坐了一回,一个小大姐进来向小宝道:“轿子搭得来哉,阿要请先生一自一家去看看?”汉良忙问谁的轿子?小宝没有睬他,便蓬着头走下楼来去看轿子,汉良也跟着下来。只见一乘金碧辉煌的轿子,停在客堂里面。原来小宝因轿子已经半旧,特地花了一百四十块钱糊出来的。这乘轿子,金汉良看了连连称赞,道:“好齐整的轿子,可是你坐的么?”小宝不应,只微微的点一点头。

    汉良看小宝这乘轿子十分华丽,忽发一个痴想,要坐着他的轿子到马路上去出出风头。他的意思是要叫马路上的人,看他坐着红倌人的轿子,这倌人同他必定有些一一交一一一情一,想要夸耀路人的意思。便向小宝道:“你的轿子果然一精一致,可肯借给我坐一天,出去拜拜客么?”小宝听了大为诧异,答道:“倪格轿子,唔笃得勿好坐格啘。”旁边一个娘姨急在后拉了小宝一把,使个眼一色一,接口说道:“倪先生格顶轿子,一自一家朆坐歇格勒,第一转等金大少坐仔去末,再好勿有,让俚笃相帮也好问金大少讨点赏钱。”小宝听了微微一笑,便不开言。

    汉良见小宝允了,大喜,连忙叫了抬轿的相帮说知原故。相帮们一齐好笑,却乐得弄他几个赏钱,就绰出轿子。汉良坐进轿去,小宝看着这般怪状,忍不住格格的只待要笑。相帮将轿子抬上肩头,问汉良抬到何处,金汉良便叫一直到新北门进城拜客,那轿子便如飞的直过四马路来。在路口无意之中遇见了秋谷,便在轿中叫了一声。及至轿子进城之后,相帮问他拜什么客人,他却又无客可拜,吩咐相帮抬出小东门,一径回去。相帮抬着他空走一回,真是可笑。暗想:从没有看见这样曲辫子的客人。路上的人见了,大家拍手笑他,金汉良毫不在意。一直抬着仍到金小宝院中来。

    汉良出轿上楼,便问金小宝你的相帮抬我一趟,约莫要赏他几块钱,小宝却正一色一说道:“倪堂子里向格规矩,换仔轿子第一转坐出去,相帮笃才要问倪讨赏格,故歇耐金大少来替倪开销,真真请也请耐勿到。俚笃抬着仔耐金大少,是俚格运气来哉。”倪平常日脚末赏格几十洋钱,耐金大少多赏点末,顶好哉啘,随耐金大少一自一家格心浪。”金汉良被小宝一番话说得呆在一旁,不敢开口,不想小宝开出这个大盘子来。尚未回答得出,小宝又接口说道:“像耐金大少格牌子末,至少赏格四十洋钱,再多末也可以勿必格哉。”说着,便看金汉良的面一色一。汉良依然答应不出,小宝又道:“金大少身浪呒拨洋钱末,倪有来浪,倪替耐垫仔一垫罢。”不由分说,即在枕旁一个大大的皮包内取出一大卷钞票来。金汉良吃了一惊,暗想:他那里来的这许多钞票?偷眼看时,只见小宝将一卷钞票打开,却都是一百元一张的,汉良更加吃吓,估量那一卷足有一百多张。又见小宝仍把这一卷放入皮包,重新又取出一卷来,方才检着十元的钞票,检了四张一一交一一在娘姨手内,向他说道:“格个是金大少格赏钱,耐去一一交一一拨俚笃,叫俚笃上来谢声。”娘姨答应出去。不多时,带了三个抬轿的相帮上来,对金汉良谢了一声,便都下去。

    金汉良满心懊恼,却说不出口来。好一会,才问小宝说道:“怎么我坐了一趟轿子,就要赏这许多?”小宝冷笑道:“格是耐金大少一自一家格场面啘。老实说,上海滩浪要出来白相,顾勿得啥铜钱。倪堂子里向加二才是铜钱格世界,倪为仔耐金大少是格体面客人,所以替耐装装场面,故歇耐舍勿得末,倪倒拿子出去,坍勿落格个台,就算仔倪格末哉。倪多末勿成功,四十块洋钱格东还作得起。金大少,耐勿要放勒心浪,倪倒也勿在乎此格。”金汉良听他话中有刺,看得他不值一文,羞得满面飞红。娘姨大姐等又在旁边冷言冷语的取笑,再坐不住,只得立起来要走。小宝并不相送,随他下楼而去,这且不表。再说秋谷走到书玉院中,一春一树与书玉刚刚起身,书玉正在梳洗。秋谷一见,便向书玉说了一声:“恭喜!我这媒人做得如何?”书玉瞟了秋谷一眼,低头而笑。秋谷将厚卿的钞票一一交一一给书玉,书玉接了,称谢秋谷费心。一春一树便与秋谷长谈起来。书玉在旁静听。只听秋谷道:“你的事一情一,我虽然已经答应,然而不能立刻就去,总要等我上海回去,方能径到苏州,大约不至误事就是了。但是你的朋友也不止我一人,难道竟没个有些热血的,偏偏将这样的好差使硬栽在我的身上,这不是无妄之灾么?”一春一树道:“我的朋友虽然甚多,那里有你这般的意气?他们这一班现在的朋友,平常时候倒也说义谈忠,十分要好,一到那有事之时,或是问他借钱,或是要他出力,他就缩起头来,躲得你远远的,影子也寻不着他。如今世上这朋友一伦,是可以不讲的了。你是近今有名的黄衫客古押衙,所以特地前来寻你,料想只有你还可以商量,别人那里担当得起?你务必要替我设个法儿。”秋谷大笑道:“言重之至,当不起,当不起!请你少灌两句米汤罢,怎么把我近今的一个人,去比起古时剑侠来,岂不是刻划无盐、唐突西子?”说得一春一树也笑起来。又问秋谷几时回去,秋谷笑道:“怎么你这般一性一急?我此次来沪有些正事,大约还要耽搁月余。你若等不及,就去托别人如何?”一春一树忙分解道:“并不是我一性一急,只是我虽然走了,却实实的不放心,恐怕日子长了,弄出事来,我怎的对人得起?”秋谷道:“看你不出,倒是个多一情一种子。但是耽搁月余,料想还不至误你的事。”一春一树听了点头。

    张书玉在傍,听他们一问一答说得热闹,却是没头没脑,一句也听不出来,忍不住在旁问道:“唔笃说仔半日,倪一句也听勿出,倒底啥格事体介?”秋谷、一春一树一齐笑而不答。书玉又问了两声,秋谷道:“不关我事,是你们的贡大少做的事一情一,你去问他就是了。”书玉果然走到一春一树身旁,低低的问他道:“倒底啥格事体?替倪说嗫!”一春一树攒眉朝他摇头道:“此刻不便,停会再和你说。”书玉见他不说,也无可如何,口中咕噜了两声也就罢了,只在一自一己腹中猜想他们这个闷葫芦。看官且住,不要说张书玉在那里猜想,就是看官料想也在腹中猜想。做书的在下心中虽然明白,却不好直说出来,要留着这个波澜,做那文章的曲折。看官们暂时掩卷平章,等到《九尾龟》后集出来,一自一然明白。并且在下这书,名目叫做《九尾龟》,原说是一个富贵达官的小影,怎么平铺直叙到了第十五回,还没有提起一字,只把那章秋谷一人颠来倒去说个不了,说的又都是苏州、上海的繁华,名妓金刚的小影,这与《九尾龟》的正文有什么干涉呢?须知在下这前半部小说,原名叫做《嫖界醒世小说》,不过把九尾龟做个提头,下半部方是《九尾龟》的正文。只因限于篇幅,所以把一部小说分做两段出来,并不是在下脱枝失节。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且说秋谷同一春一树谈了一会,秋谷笑道:“我今日看见一桩笑话,真是奇谈。”就把在大新街遇见金汉良坐着倌人的轿子在四马路过去。“他还在轿中招呼了我一声,天下竟有这样士气的人,你道可笑不可笑?”一春一树听了笑不可仰,张书玉也笑起来。一春一树道:“这个人本来是个出名的寿头码子,现在忽然跑到上海来出起风头来,正不知以后还要闹出多少笑话呢!我们只打点着耳朵听就是了。”

    大家又笑了一会。一春一树问秋谷:“可有什么事一情一,我们去吃大菜可好?”秋谷点头,当下二人就同着张书玉到一品香去。吃完了大菜回来,已是家家上火。一春一树便要秋谷同他到有名的红倌人处多打几个茶围。秋谷微笑,拍着张书玉道:“他这不是个红倌人么?你还要另外去寻别人,真是岂有此理!”书玉被他说得一笑,回道:“倪是勿好格,耐勿要钝。”却把眼望着一春一树。一春一树便向秋谷道:“我要你同去打几个茶围,是不过去见识见识,并没有别的心肠,你就说出许多牵枝带叶的话来。”秋谷哈哈大笑,对着一春一树把手在一自一己面上捋了一捋,道:“算了罢,你不用和我支吾。”又向书玉道:“你只管放心,等他出去走走,有我这保镖的跟着他,包你没人抢夺。停回晚上我亲送他来此,如何?”书玉面上一红道:“耐末总无拨好闲话,阿要瞎三话四。”说着,忍不住也笑了。秋谷道:“我原是走你的心经,你倒不见我的一情一,还叫我没有好话,真是好人难做。”一面同了一春一树走出院中,顺便先到陆兰芬家。

    兰芬却好在家,见了一春一树暗暗喝彩,那面貌竟与秋谷不相上下,只是秋谷丰采惊人,风华出众,比一春一树的一味柔弱,又觉较胜一筹。略坐一会,秋谷见兰芬房间甚忙,便起身辞去,又到金小宝院中来。

    秋谷走进客堂,一眼就看见小宝那乘轿子,便指给一春一树道:“日间看见金汉良坐的就是这乘轿子,想必他做的是小宝,不知小宝待他何如?”一面说,走上楼梯,直到小宝房中。小宝与秋谷本来相识,便含笑相迎。刚刚坐下,秋谷猛然笑道:“我们今日特地到你这里烧香,快点起蜡烛来。”小宝虽也晓得秋谷定是取笑着他,却摸不清头路,呆呆的看着他。秋谷又笑道:“你这里新近到了一个土地客人,你岂不是个土地奶奶?我们是到土地庙来烧香的,你还不点起大蜡烛来么?”小宝方才明白说的是姓金的客人,便也笑道:“随便啥格闲话,到仔耐嘴里向末就变坏哉,格个客人唔笃阿认得俚介?”秋谷道:“非但认得,而且还看见他坐你的轿子。”小宝笑道:“阿唷!信息倒灵笃啘!俚坐仔倪格轿子,倒来问起倪来,说相帮笃约摸要赏俚几化洋钱,拨倪敲仔一记小小里格竹杠,相帮笃倒弄仔四十洋钱。耐想格号人阿要讨气?倪上海滩浪住末住仔几年,客人也见得勿少哉,格种曲辫子,倪倒从来朆碰着过歇。”秋谷笑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你还没有晓得他向来的历史呢!”就将金汉良以前所作所为极可笑的事一情一,—一的演说出来,把个金小宝笑得如花枝乱颤,伏在桌上气也喘不过来。一春一树见小宝笑得红潮晕颊,俊眼流波,娇小玲珑,动人怜一爱一,比张书玉大是不同,便细细的看他。小宝住了笑,坐在榻上掠着鬓脚,也抬头打量二人。秋谷是素来认得,不必说了;看了一春一树,朱唇粉面,那相貌竟同大家闺秀一般,也觉脉脉无言,芳心一自一动。后来小宝与书玉二人,为着一春一树,几乎闹出绝大风潮,后文一自一有一一交一一代,此处一言表过不提。

    且说秋谷又问小宝道:“这样的客人虽然可恶,你这一下竹杠也敲得太凶,留着他吃吃酒碰碰和,也是你的场面,为什么一定要吓得他不敢再来呢?”小宝笑道:“二少,耐朆晓得格当中格道理,倪告诉仔耐末就明白哉。俚耐一干仔,也替倪装勿啥出格场面,加仔格排常州客人格辫子,就是勿曲末也有点湾湾里格。倪拨俚吵勿清爽,闹得头脑子才痛格哉。格号客人勒倪房间里向摆酒碰和,勿要说替倪绷啥格场面,连搭仔倪格抬才拨俚坍完格哉。”秋谷听了,狂笑道:“骂得畅快,真是雕心镂肺之谈,也等那班曲辫子的客人听听,好叫他们知难而退,才晓得你们四大金刚的院中,不是他们可以轻易踏得进的。”说着,把一春一树肩头一拍,道:“你这个常州客人,可听见么?”一春一树不觉面上一红,道:“别人拿我们常州人取笑,也还罢了,怎么你也说起常州人来?”

    小宝听得一春一树是常州人,甚觉不好意思,忙向贡一春一树陪笑道:“大少勿要生气。倪说格是姓金格客人,耐勿要听章二少格闲话。”说罢,向一春一树嫣然一笑,笑得一春一树神志荡然,细细把小宝恣意看了一会,觉得他无处不好。正是: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便向秋谷道:“我有一件事一情一却不明白,要来请问你,你可说得出这个道理么?上海的倌人声价,名妓平章,出于众口。那相貌好的红倌人不用说了,一自一然是有目共赏,众口一一一交一一称,一登龙门,声价十倍。最可怪的是那一班一自一抬声价的倌人,相貌极是平常,酬应更无可取,偏会走着运气,无缘无故的红起来;又一自一然有那班瞎了眼睛的人当他是个名妓,倒去巴结着他,好像不是他去用钱,倒是倌人倒贴一般,你道诧异不诧异?这还说是烟花曲院,没有什么定评。我所最不解的是一样一个人,我看着他竟是越国西施,你看着却是东邻嫫母;或者你看着就是赵家飞燕,别人看着却竟是齐国无盐。同是一双眼睛,怎么眼中的妍媸好恶就这般的各别,还是真个是没有凭据的呢?还是依着那稗官小说,世间男一女一都是月下老人注定的前缘,所以分辨不清的呢?你向来一自一诩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你且演说演说这个道理。”章秋谷言无数句,果然说出一篇闻所未闻的道理来。正是:

    一曲琵琶之恨,名士多一情一;十年歌舞之场,秋娘未老。未知秋谷如何回答,且听下回。

    第十六回 论妍媸畅谈电气 谈嫖界痛骂官场

    第十六回论妍媸畅谈电气谈嫖界痛骂官场

    且说秋谷听了一春一树问他的说话,嗤的笑了一声,道:“亏你平时还一自一命通人,怎么迷信起稗官野史家的话来,连这点道理都分解不出?你想月下老人有什么凭据,又有谁人见过?世界上的男一女一千千万万,婚姻配合那里捉摸得住?都要一个个注起册来,这月下老人如何有这许多手脚?再说起众人的公论来,同是一双眼睛,又同是一付面貌,怎么妍媸好恶截然不同,这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呢?也不是什么偏见,也不是什么前缘,是男一女一身体之中各人天生的一股电气。大凡人的一性一一情一面目各有不同,那禀赋的电气也就不同。合着电气的,看他就是西子南威;合不着电气的,看他便是东施嫫母。那电气又怎的会合呢?将男一女一二人的电气比较起来,差不多的一性一质,所以那电气热度高的,便喜欢面有一春一气、温和柔媚的人;电气热度低的,便喜欢清洁俏俐、一团秋气的人:这是男一女一电气的大概了。还有那一种男一女一,初时两一情一相一爱一,电气原是相合的,后来忽然两下变心起来,这是各人的电气慢慢的改了一性一质。就如人的气血一般,也有少年时本来强壮,到中年忽然无故衰疲;也有少年时本是衰颓,到中年忽地变成强壮。气血既然改变,电气也一自一然慢慢的不同。无论什么丑陋的人,他的身体之中一自一有他本来的电气,天下之大,总有同他合着电气的人,所以齐国无盐人人唾弃,齐宣王倒反将他立作正宫,这就是合着电气的证据。齐景公宠幸弥子瑕,初时十分相一爱一,后来弥子将近中年,景公见之,如有芒刺在背,这就是电气先后不同的证据。总之,电气相同,便一颦一笑俱觉生妍;电气不同,便一举一动也觉生厌。这是说各人眼界之中,另有一番境界,有时可以为凭,却又不能一定。在你看这个人是国一色一天香,笑着别人没有眼力,焉知别人看他不是个蛇神牛鬼,也在那里笑你的眼界不高。这又从何说起呢?至于上海的倌人声价,名妓品评,却不是这般讲究,另有一番可笑的一情一形。大约现在的嫖界,就是今日的官场,第一要讲究资格,第二就是讲究应酬,那‘一色一艺’两字竟可以不讲的了。资格熬炼得年深月久,声价一定会高;应酬习学得圆到随和,生意一自一然会好。就有一两个一色一艺俱佳的人,到了这种昏天黑地的地方,也不得不学些应酬,熬些资格,忍着一肚子的气,去同那猪狗一般的客人、夜叉一般的同( 九尾龟 http://www.xlawen.org/kan/28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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