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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部分阅读

    他,难道别人可以在这个地方请客,我就不好在这个地方请客的么?你们诸位又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一情一,既然来了,何必这般匆促。”众人听了,大家都只得重复坐下。王小屏一面叫洪素卿招呼摆台面,一面和众人代写局票。辛修甫道:“秋谷还没有来,你们可要等他一等?”

    正说着,只听得对面房间里头的客人高声大叫起来,拍着桌子道:“你们的人都到那里去了?怎么我一个人坐了半天,连人影儿也不见一个!”洪素卿听了皱着眉头,连忙移步进去,对他嗔道:“啥格嘤喤吵得来,拨别人家听见仔阿要好听?”那姓焦的大声说道:“我叫你过来,没有别的事一情一,赶快和我照式照样的叫一个双台下去,立时立刻给我摆上来!”

    王小屏和辛修甫等听了,大家都是面面相看,想不出一个主意。停了一会,猛然听得楼下相帮一声高叫:“客人上来!”就这一声里,早听得脚步声响,章秋谷满面笑容飞奔上来。辛修甫问道:“你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去的?”秋谷只是笑,也不开口,走进房来就对着众人摇手,叫不要混闹。众人不知道什么道理,便大家都不开口,眼睁睁的十余只眼睛,都看着章秋谷,要看他做些什么。

    只见他不慌不忙,慢慢的走到王小屏身旁,低低的问道:“你身上带钱没有?”王小屏听了甚是诧异,便对他说道:“今天我身上有些钞票,却也不多,止有一百多块钱。你平空问他做什么?”秋谷低低的说道:“你不要多讲,你们大家不要开口,只听着我的调度。我要怎么样,你们就依着我怎么样,等会儿包你有个法儿把那个混帐东西赶他出去。”王小屏听了半疑半信的,心上狠有些儿疑惑。秋谷又走过去,问着辛修甫和陈海秋、刘仰正、葛怀民等,问他们有钱没有。也有带着钱的,也有不带的,几个人合起来,也有二百多块钱。秋谷又叫他们:“把带的钱一古脑儿都拿出来,等回儿再还你们。”

    众人听了,心上大家都诧异起来,辛修甫先问道:“究竟你为着什么事一情一,何妨说给我们听听。”章秋谷道:“你们不要慌,等一回儿一自一然明白。”辛修甫道:“怎么这样糊里糊涂的。”秋谷不等他说下去,连忙摇手道:“你们不要开口,我得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要替小屏出出气儿,你们等会儿看就是了。大家不用开口,看我一个人发挥。如今你们把钱赶紧拿出来一一交一一给我,赶着这个当儿,不要给素卿瞧见。”众人听了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大家把带的几张钞票都拿出来一一交一一给秋谷。秋谷接在手内,又在一自一己身上掏出几张钞票,并在一起,一起一一交一一给王小屏,口中说道:“你好好的收起来,等回儿一自一有用处。”王小屏摸头不着,连忙问道:“我又没有问你借钱,一一交一一给我做什么?”秋谷皱着眉头道:“你不用多说,只依着我的调度。少停一刻,包管和你把那姓焦的驱逐出去,叫你大大的出口气儿。”王小屏听了疑疑惑惑的,也不知章秋谷是什么意思。辛修甫道:“秋谷的为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一件一性一一情一不好,专喜欢叫人打他的闷葫芦。”

    一言未毕,只见洪素卿姗姗而来,走进房门,对着王小屏把金莲在地上一顿,咬着牙齿,把手指着对面低低的骂道:“格个杀千刀末,直头是格强盗坯!定规呒拨好死法格!”王小屏听了洪素卿骂那姓焦的,心上一自一然高兴。却为着屏房间屏不过他,究竟心中不乐。还没有开口,早听得秋谷大声说道:“难道我们吃酒就在这个地方么?”洪素卿听了,连忙抢过步来,对着秋谷道:“章大少,勿要动气,格个断命客人,煞死格坐来浪仔勿肯走!王大少吃双台,俚也要吃双台,真正叫拿俚呒那哼!——”

    秋谷不等说完,朗然说道:“我今天倒要学着他们那班曲辫子,发一个痴,一定要赏鉴赏鉴你的卧室,今天就吃个双双台!”洪素卿还没有答应出来,早听得对面房间里头那个姓焦的,也在那里高声说道:“我也吃个双双台!”秋谷听了,微微一笑道:“狠好,他要和我斗气,那是他的造化来了。既然如此,我就吃个四双双台!”那姓焦的也是大声应道:“什么造化不造化,堂子里头吃酒,只要有钱的,那一个不是大爷?我也吃四双双台!”秋谷哈哈大笑道:“好得狠,好得狠。我再加一倍,三十二台!”那姓焦的也应道:“我也三十二台!老实和你说罢,不要说三十二台,就是三百二十台,我姓焦的也要陪你一下!”秋谷又哈哈的笑道:“三十二台酒,差不多要四百多块钱,不是顽的,可是真的么?”那姓焦的高声答道:“不是真的,倒是假的不成?几百块钱的事一情一,算什么大事!”

    这个时候,刘仰正和葛怀民等忽然见秋谷这般举动,十分诧异。就是王小屏一自一己心上,也觉得有些不以为然。想着花几个钱争得回面子,也还不要说他。花了无数的钱争不到一丝一毫的面子,觉得大可不必。刘仰正便走过去拉了秋谷—把道:“你平日之间讲起那班吃醋屏房间的客人,笑他们是个痴子,怎么你今天一自一己也做起痴子来?况且这个地方又不是你的相好,你也不便这个样儿。”秋谷听了,回头对他笑道:“我一自一有我的布置,这会儿不用你们多管。”

    辛修甫在旁看了秋谷这般举动,心上已经有了几分明白,便走过来拉着刘仰正道:“他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必管他,只看他怎样的一个布置就是了。”刘仰正听了便不开口,大家静悄悄的站在那里。

    只听得秋谷口中说道:“我吃三十二台,你也吃三十二台么?不要等回儿反悔起来。”那姓焦的冷笑一声道:“那一个反悔的是个畜生!”秋谷大笑道:“好好,反悔的是个畜生!”一面笑着,一面大踏步走出房门,三脚两步的竟向着对面直闯进去。

    王小屏和辛修甫等见秋谷闯进对面房间去,不知道他葫芦里头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不由得大家面面相看,做声不得。素卿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连忙赶出房来,要想拉他回来,口中叫道:“章大少,勿要进去嗫!倪堂子里向呒拨实梗规矩格呀!”说时迟,那时快,秋谷早已闯了进去,那里叫得回来?这一来,有分教:

    识破黔驴之技,名妓惊心;

    幸逃子路之拳,滑头丧胆。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三十九回 闯房间痛骂滑头 驱恩客难为名妓

    第一百三十九回闯房间痛骂滑头驱恩客难为名妓

    且说章秋谷大踏步跨进对面房间,那姓焦的正在那里摇头摆脑的一自一鸣得意。猛然见章秋谷闯了进来,也不觉吃了一惊,心上狠觉得有些忐忑,连忙立起身来,口中说道:“你平空闯我的房间,是何道理?难道堂子里头没有规矩的么?”

    正说着,洪素卿已经赶了过来。那姓焦的见了洪素卿,便大声说道:“你们堂子里头究竟有规矩没有规矩?怎么好好的平空有人闯起房间来!”洪素卿不及回答,连忙走过去拉着秋谷的衣服陪笑道:“章大少,谢谢耐,请到格面去坐。堂子里向格规矩,章大少阿有啥勿晓得?”

    秋谷笑道:“你不要这般害怕,我只要和你们这位焦大少说一句话儿,有什么事一情一都是我一个人承当,与你不相干,你只顾放心。”说着,便对着那姓焦的把手一拱,含笑道:“我闯了你老哥的房间,是我一时卤莽,你老哥不要见怪。如今有一句话儿要请问你老哥。”

    那姓焦的见秋谷无故闯他的房间,心上一自一是十分不快。但是从来有一句俗话,叫作“楚霸王的尊拳,不敌张子房的笑脸”。那姓焦的心上虽然焦躁,看着秋谷笑容满面的好好和他讲话,便也发作不出来,只得答道:“你要问什么话儿,只顾说。”秋谷又笑道:“论起理来,这件事一情一与我毫无干涉,我也不必来管这般闲帐。但是今天既然同着我们敝友跑到这个地方,你们两位又彼此斗起气来,我们做旁人的免不得也要出来说句话儿。请问老哥,今天当真的要和敝友斗气,吃三十二台酒么?”那姓焦的大笑道:“这个话儿方才已经讲过的了,那一个反悔的便是个不要脸的畜生!如今何必又来提起?”秋谷又道:“既然如此,你老哥吃酒的钱怎么样?还是现付的呢,还是赊帐的呢?”

    那姓焦的听了,面上不由就呆了一呆,停了一停忽然哈哈的笑道:“你又不是堂子里头的管帐先生,用不着你来多管。”秋谷道:“不是这般说法。你们两位既然彼此斗气,大家争的就是这一点儿面子。要是一时间混闹一阵,闹得一塌糊涂,到了后来拿不出现钱来,这个面子争他做什么呢?方才听你老哥的口气说起来,不要说是三十二台,就是三百二十台你老哥也要陪我们一下。既然为着大家斗气,你老哥总带着现钱来的。我说句放肆的话儿,请你老哥把身上带的钱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一则显了你老哥一自一己的声名,二则也好叫我们敝友心服。我们敝友今天跑到这个地方来,只带了四百多块钱,合计起来差不多刚刚三十二台酒钱。如今我也叫他把带的钱拿出来给你老哥看一下子。”说着,便回过头来叫着王小屏道:“你把身上带的钞票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子。”王小屏听了,果然在身上掏出一卷钞票来,走过去递给秋谷。秋谷点了一点,把钞票放在桌子上,对着那姓焦的说道:“请你老哥看看,一古脑儿四百五十五块钱。你老哥身上的钱在那里?也请拿出来,我们大家瞻仰瞻仰。”

    那姓焦的到了这个时候,脸上的神一色一未免就有些不对起来,只得勉强支吾道:“我带钱不带钱,与你什么相干?我就是有钱,你也没有一定叫我拿出来的权利。我不给你看,你又有什么法儿?”秋谷冷笑道:“我们一自一然没有一定叫你拿出钱来的权利,但是今天的事一情一不比别的,原是你们两家赌气,大家闹个阔大爷的牌子,那有不带现钱的道理?不是我在这里讲一句不中听的话儿,今天拿不出钱来的,就是那天字第一号的滑头码子!你老哥可不要见怪。”

    那姓焦的听得章秋谷的口气越一逼一越紧了,一时间腾挪不得,脸上竟红起来。停了一停,只得又道:“上海滩上的客人,要是在堂子里头吃酒都要付起现钱来,那就连路都不用走了。况且我在他们这里欠帐,一自一然和他们有欠帐的一一交一一一情一,只要他们一自一己放心就是了,要你来着急做什么?”秋谷大声道:“欠帐不欠帐,一一交一一一情一不一一交一一一情一,我都不管。总而言之,今天这件事一情一,有钱的就是上风,没有钱的就是饭桶!你当了个嫖一客,连这几个钱都拿不出来,还混闹你的什么架子!我劝你还是早早的跑到别处去罢,省得当场出丑,面上无光!”

    那姓焦的听了秋谷这番说话,面子上一时过不去,大怒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人?我认都不认得你,你平空闯了我的房间,还要在这里满嘴里混说!我那有这样的闲工夫来和你斗口,快快的给我请出去!”秋谷淡淡的笑道:“我闯了你的房间是我的不是,等会儿一自一然向你服礼。如今只要请你把身边的钱取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一则坍了我们的台,二则装了你一自一家的幌子。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一情一愿一自一认下风,尘土不沾,拍腿就走。难道这样光天化日的世界,你拿出钱来,我们会抢了你的不成?”

    那姓焦的听了一言不发,只把一双眼睛不住的望着洪素卿。洪素卿把那一点朱唇略略的动了一动,一双俊眼微微的斜了一斜。那姓焦的得了这个暗号,立时立刻的胆大起来,对着章秋谷冷笑道:“你认着我姓焦的真个的拿不出钱么?老实和你们讲,这个时候身上却没有带来。既然你们一定要看,我就立刻回去取来给你们大家看看!”说着立起身来往外就走。

    章秋谷抢上一步,把两手一拦,口中喝一声道:“且慢!”那姓焦的见了这般光景,只得立定了脚道:“你这个人不要是犯了疯病罢?我要回去拿钱,为什么你来拦阻?平空的和我这样歪缠,我今天也不知是那里的晦气!”秋谷正颜厉一色一的说道:“你们既是大家赌气,那有身上一个钱都没有的道理?分明是你们大家通同作弊,有心硬捉姓王的,把他当个瘟生!这样鬼鬼祟祟的事一情一,我章秋谷眼睛里头也不知见了多少,你哄骗别人也还罢了,竟想平空的骗起我来!你们未曾举意,也该应打听一下我章秋谷是个何等样人,那里会上你们的圈套?就算据你一自一家口中的说话立时立刻的回去拿钱,安知不是你们彼此商量妥贴,暂时拿出钱来糊里糊涂的搪塞一下?就算搪塞过去,又叫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查呢?”

    章秋谷说到这里,那姓焦的不觉形容大变,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洪素卿见了这般模样,心上十分着急,只得赶着说道:“焦大少来浪倪搭,倒一径规规矩矩格——”秋谷不容他说下去,就截住他的话道:“算了,算了,不用说了。劝你少讲几句罢。我是留着你的面子,不肯和你为难。你们的事一情一那一件是瞒得过我的?到了这个时候,你就是再要帮他说话,也是不中用的了。”洪素卿听了,满面上涨得通红,低下头去,不敢开口。

    那位焦大少爷见了,心上也不觉拍拍的跳。但是事一情一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大着胆子硬挺一下。便按定心神大声说道:“别样话儿你混说也还罢了,怎么这般说话你也好混说起来!你说我和他们通同作弊,有心捉他的瘟生,可有什么凭据没有?我倒要请教请教。”秋谷笑道:“这些事一情一,凭据不凭据我都不管。如今世界上的事一情一只要有钱,不论什么事都办得到。有钱的便是嫖一客,没有钱的就算滑头。你如今既然拿不出钱,就是个滑头码子。这个地方,不是你可以挨在这里的,请你快些出去罢。”

    那姓焦的听了,知道秋谷已经窥破他的底蕴,索一性一把心横了一横,口中嚷道:“如今上海地方连王法都没有的了!我有钱没有钱与你什么相干?你又不是开堂子的老板,为什么要你这般着急?”秋谷冷笑道:“堂子里的老板也罢,倌人也罢,总而言之,长话短说,今天你拿不出钱来,就请你快些出去!”那姓焦的索一性一立起身来,把桌子一拍道:“你闯我的房间,我还没有赶你,你倒要赶起我来,真是笑话!”秋谷道:“你满口牛皮,虽然说得十分相像,无奈你那几处的钱庄、银号,都没有和他们打个照会,他们都不肯承认你这位东家。如今好好的请你出去,老实说,还是你的便宜!如若不然,你借着钱庄、银号的声名在外面招摇撞骗,哼哼,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呢!”

    那姓焦的听了不觉得毛骨悚然,回答不出。正还想支吾几句,秋谷早抢步过来,一手拉着他的衣服道:“我也不来难为你,劝你好好的走罢。”说着,轻轻的拉着他就走下楼去。那姓焦的本来是个一两几钱的老槍,又是酒一色一淘虚了的躯壳,那里禁得起秋谷的神力,口内连连的嚷道:“不要拉,不要拉。”一个身体却不因不由的跟着秋谷往外飞跑。

    秋谷一直把他拉到大门外面方才放手。只把他拉得喘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上海地方是有巡捕的,你怎么这样的动蛮?”秋谷笑道:“我又没有和你动手打架,不过好好的请你出去,什么动蛮不动蛮!你要和我打巡捕官司,我在这里恭候。”那姓焦的又喘嘘嘘的说道:“你是个好的,不要逃走!”秋谷明知道这几句话儿,不过是个一自一己落场的法儿,笑着应道:“我在这里候你十年。”说着,又对他把手一拱道:“今天多多冒犯,对不起你老哥,我们等回再见。”说罢,便笑吟吟的走了进去。

    陈海秋见了秋谷走进来,立起身来把手在秋谷肩上一拍,把一个大指一伸道:“今天这件事一情一,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要记你大功一次!”秋谷一笑,回转身来对着洪素卿道:“这个姓焦的是个上海滩上的大滑头,你们不该听他的话儿。得罪几个客人还不必说他,这样的声名传出去,给人家知道了,以后怎样的做生意呢?”正是:

    刘郎前度,桃花人面之思;

    杜牧扬州,芳草天涯之梦。

    要知后事,请听下回。

    第一百四十回 感良朋深交铭肺腑 论时艰极目痛山河

    第一百四十回感良朋深一一交一一铭肺腑论时艰极目痛山河

    且说洪素卿见那位焦大少爷平空竟被章秋谷撵了出去,心上十分不乐,却口中说不出来。没奈何换出一脸的笑容,忍着满心的烦恼,委委曲曲的应酬他们。如今又听得秋谷这几句话儿,明知道这些把戏已经给他看破,只得勉强陪着笑道:“章大少格闲话勿错,格个断命客人,倪上俚格当倒上得勿大勿小。嘴里向槍花掉得蛮好,倪陆里晓得俚是滑头呀!章大少,倪也是一时之错,故歇阿好请耐章大少帮帮倪格忙?”秋谷听了微微一笑,点一点头道:“如今事一情一已经过去,也不必再去提他,我们吃我们的酒就是了。”

    洪素卿听了,眼睛一动,含笑道:“格末谢谢耐。”秋谷回过头来对王小屏道:“今天这个饭桶已经给我赶了出去,什么双双台,四双双台,是用不着的了,还是吃个双台罢。”王小屏听了点头称是。秋谷又对洪素卿说道:“今天他们两家赌气,你一笔狠好的生意生生的给我平空打破,又把你的客人赶了出去。你虽然面子上说不出来,心上不知怎么的在那里恨我呢!”洪素卿陪笑说道:“章大少末总是实梗,倪是做生意,叫呒说法呀。倪堂子里向格苦,耐章大少阿有啥勿晓得格!”众人听着洪素卿的话儿说得七不搭八的,大家都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有辛修甫心中会意,在那里暗暗点头。

    一会儿摆好台面,大家入席。王小屏便向秋谷殷勤道谢,又问他怎么知道那姓焦的是个滑头。秋谷道:“这个时候不便和你说,你一定要问什么原因,明天细细的说给你听,何如?”陈海秋便道:“明天我作个东道,十二点钟在一品香请你们吃饭,就便听听这件奇事,你们大家有工夫没有?”众人听了都说明天上午没有事一情一,一定大家奉扰。当下散了席各一自一回去。到了明天,果然陈海秋一自一己坐着马车到书局里头来,邀了秋谷和修甫一同前去。到了一品香,拣个房间坐下。陈海秋便写了几张请客票,叫侍者分头请客。陈海秋本来一性一急,便不等客人到齐,先要秋谷把识破他们机关的始末根由说给他听。秋谷道:“提起这件事一情一的始末根由,话长得狠,一时也说不尽。请你略等一回,等他们大家都到了,再细细的说给你们听,省得我再费一番口舌。”陈海秋听了,只得依着他的话儿耐心等着。

    不多一刻,王小屏同着葛怀民、刘仰正都陆续到齐。王小屏开口便问秋谷:“昨天的事一情一,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知道他是个空心滑头?”秋谷听了慢慢的笑道:“天下的事一情一总不出一个理字。只要处处关心,时时留意,没有考察不来的事儿。你们诸位都是不肯遇事留心,所以就未免见理不明,料事不透。即如昨天的那件事一情一,我只要把这里头的始末原因一一的细说出来,原不过极平常的节目,你们大家都知道的。并不是什么神出鬼入的算计,通天彻地的机关,你们听我讲就明白了。我昨天晚上听了小屏的一番说话,说那姓焦的天天同他屏房间,我心上就觉得有些疑惑:就是他们两下吃醋,也不过偶然之间彼此相逢,都倚着一团盛气,不肯让出房间来,不过一次两次的事一情一。只要占着了个上风也就是了,那有天天如此的道理!这不是有心和银钱作对么?我心上横着这个疑团,决计要来细细的看他一下究竟是个何等样人?及至到了那里,看着那洪素卿的一情一形,对着我们是这样的和颜悦一色一,下气低声。对着那姓焦的讲起话来,却又是那样的高声大气,说话里头,更明明的含着不高兴的意思,全不把他当个客人。你想那姓焦的要果然是个肯花钱的客人,少年清秀,气概豪华,既不是那籧篨戚施的丑鬼,又不是个一钱不舍的财奴,这样的客人和你比较起来,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资格。更兼你连日和他斗气,都被他占了上风。堂子里头的做生意,本来只认得钱,做着了这样的客人,那有得罪他的道理?又那有待你这样温存,待他那般冷淡的道理?这个姓焦的又不是个痴子,难道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的么?就说姓焦的真个看不出来,听不出来,难道洪素卿又是个痴子么?况且你和他彼此都是一样的客人,就使他们要巴结生意,不肯得罪客人,也该好好的两面应酬,怎么好把一样的客人,一个那样恭维,一个这般得罪?这不是明明的有心偏重,故意叫我们知道的么?他既然有心偏重,一自一然有个偏重的道理在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呢?这不是明明的姓焦的和洪素卿两个人通同作弊想骗你的钱么?要是换了个寻常些儿的人,他也未必用出这般恶计。偏偏的看着你的样儿也是个多年的老上海,不是容易上钩的。他们两个人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个法子来:请将不如一激一将,故意叫那姓焦的和你两下斗气。素卿在你面前又死命的巴结你,巴结得你心上十分畅快;便死命的痛骂那姓焦的客人,骂得你心中甚是燥脾。把你扛在面子上去,叫你落不下台,不得不一自一家告个奋勇,和他硬挺一场。那姓焦的口中虽然说得十分热闹,背地里却一个大钱都不用拿出来。只苦了你这位王大少爷,铁铮铮的一个一个都要挖出钱来。想不到你这样的一个老上海,竟会上这样的一盘恶当!送了无数银钱,还惹了许多烦恼,也总算是出于意外的了!”

    小屏和众人听了,方才一个个恍然大悟。想了一回,觉得那前前后后的一情一形真是一丝不错。辛修甫便道:“照这样的说起来,你平空的出去一趟,又是到什么地方去的呢?”秋谷道:“那个时候,我虽然看着他的形状已经猜着了八九分,却究竟还有些儿拿把不定,万一个冒冒失失的闹了开去,落不得场,这便怎么样呢?恰恰我听着素卿口中的话儿,什么荣德洋行、协顺祥银号,又是什么宝昌钱庄,刚刚的冤家撞着了对头,我有个朋友是宝昌钱庄的经理。我一自一己想起来,不如赶到他那里去问他一下,究竟他们股东里头有个姓焦的没有。一口气跑到那里,找着了那个朋友问起他来,非但没有个姓焦的东家,连伙计里头也没有姓焦的。依着我的意思,想要同着那个朋友到素卿那里去,见了姓焦的当面证他一下,无奈他正有要事,不得分身。况且这句话儿又是素卿口中说出来的,算不得什么凭据。这般一想,我便立时立刻的赶了回来。这个混帐东西,也总算是他的流年不利,撞在我章秋谷的手内,平空的出了这样一个大丑,也就是他意想不到的了!”

    王小屏听了,立起身来朝着秋谷深深的打上一拱,口中说道:“这件事儿实在仰仗清神,总算和我出了一场闷气。我今天再请一个双台,算个谢仪何如?”秋谷立起来还了一拱,笑道:“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肝胆相一一交一一的朋友,这般小事和朋友帮个忙儿,那算什么!你还和我闹这个么?但是我还有一句话儿要和你说,你那个洪素卿,我看你以后也可以不做了罢。虽然这样的事一情一算不得什么,这个人的心地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就是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味儿。你说我这个话儿可是不是?”王小屏听了,一自一然点头称是。

    辛修甫想了一回,便又问秋谷道:“据你说起来,洪素卿不该待小屏这样温存,待那姓焦的这般冷淡。你就在这个里头,看出他们的破绽来。但是我仔仔细细的想起来,你究竟不是什么仙人,看不出他们肚子里头的心事,你又安知不是洪素卿把小屏当做恩客,方才做出这般样儿的呢?”

    秋谷笑道:“你虽然在上海多年,堂子里头的阅历,究竟不深。你想要是洪素卿果然把小屏当做恩客,又那里肯叫他和别人赌意气,冤冤枉枉的平空花这许多的钱?明明是他们两个人通同作弊,彼此讲明白了,故把小屏抬得高高的,叫他跳不下来,一自一然不因不由的就要入他的陷阱。这是个一定的道理,那里什么恩客不恩客。”辛修甫听了,想了一想果然不错,便也微微一笑,不说什么。

    陈海秋本来是个最一性一急的人,嚷着说道:“事一情一已经过去,你们还在这里议论军机大事一般的议论些什么!不如还是叫几个局来消遣消遣罢。”秋谷道:“你这个人真是个外行。这个时候,那些倌人正在那里陪着客人睡觉,何必一定去惊动他们。况且就是把他们叫了起来,他们还要慢慢的梳头洗脸,抹粉涂脂,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我们那里等得及?不如劝你免了罢。”陈海秋听了觉得有理,就也依允。

    一会儿,侍者端上菜来,秋谷本来酒量不差,便叫开了一瓶克里沙来,和陈海秋两人对酌。辛修甫同着王小屏等都不能吃酒,只略略的吃了些。六个人一面吃酒,一面谈论,讲一回国家的现势,说一回衰弱的原因,论一回列强环伺的艰难,谈一回内政外一一交一一的失策。刘越石闻鸡起舞,祖士雅击楫中流。大陆苍茫,风云惨淡。伤心时事,聊为梁父之吟;蒿目河山,尽有唐衢之恸!大家讲了一会,不由得相对凄惶起来。秋谷更觉得别有伤心,无从索解。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黯然。秋谷勉强笑道:“好好的讲话,为什么大家忽然烦恼起来?给别人看见了我们这个样儿,岂不是无病而呻么?”辛修甫也道:“这个缘故,连我一自一己也讲不出来,平空的忽然觉得心中不乐,不知是个什么道理?”秋谷道:“我们还是喝酒罢!说着,倒了一杯克里沙,一饮而尽。陈海秋也干了一杯。秋谷高吟道:

    丈夫及时贵行乐,歌舞任侠人称豪。

    举杯一歌行路难,酒阑钟歇风萧萧。

    吟罢,又一连干了几杯,不觉有了几分醉意。正是:

    后一庭玉树,犹为亡国之歌;

    天地蒿莱,独洒狂生之涕!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一回 恨天涯深闺挥别泪 折将离南浦送檀郎

    第一百四十一回恨天涯深闺挥别泪折将离南浦送檀郎

    且说章秋谷同着辛修甫等在一品香,大家谈论到那时事艰难之处,不觉触起了大家的心事,不由得相对凄然。秋谷更觉得满腹酸辛,无人可诉,一腔抑塞,无泪可挥。吃了几杯闷酒,不由得就有了几分酒意,便辞了大家先走,回到公馆里头。陈文仙见他闷闷的十分不乐,少不得深深款款的安慰一番。从来有事即长,无事即短。光陰迅速,不觉又是一春一末夏初,婪尾花残,酴醿香谢。几声鶗鹓,催残金谷之一春一;一夜东风,落尽夭桃之一色一。章秋谷同着辛修甫等一班朋友,花朝月夜,选舞征歌,南陌看花,东门载酒,倒也并不寂寞。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一一春一已过。

    转瞬间到了四月,差不多将近端陽,秋谷忽然接着了一封天津来的电报,是一个直隶候补道金云伯金观察打给他的,要请他立刻动身到天津去。秋谷接了这个电报,倒觉得有些踌躇起来。

    看官,你道这个金云伯金观察是个何等样人?平空的又为什么打个电报给章秋谷?又为了什么事一情一要请秋谷到天津去?原来这位金云伯金观察的父亲,和秋谷的祖老太爷是个联衿兄弟。金观察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家计甚是艰难,同着兄弟金霞仲两个人都在章府读书。金观察到了十九岁上,同着兄弟金霞仲捐了个北籍监生,去应顺天乡试。就在这一年上,兄弟同科都中了举人。金观察和兄弟会试了几场不中,便两个人都就了大挑。金观察得了一个知县,金霞仲得了一个教官。

    金观察掣出签来,掣了个山东的省分。到省不上两年,就补了沂水县。金观察做了两年沂水县,和山东巡抚张中丞甚是合式。上游器重,僚辈揄扬,几年之间就升了济南府知府。不想这个当儿张中丞一病死了,后任巡抚夏中丞却和金观察不甚合式,借了个盗案,就把金观察参了一下。部议下来,降了一个同知。这一来,只把个金观察气了一个发昏,便赌气不肯做官,告假回去。

    刚刚那个时候,直隶津海关道陈宣甫陈观察,和金观察有些世谊,便把金观察请到天津去,在道署里头当个总文案。这位金观察本来丰采过人,衫裳倜傥,办起笔墨上的公事来又是个惯家,那一枝笔来得十分熟溜。陈观察倒也十分敬重。在陈观察那里当了几年总文案,金观察又托陈观察把他荐到直隶总督章中堂幕府里头,也是当个文案。章中堂见了金观察丰神凝重,气慨安详,知道这个人将来必成大器,便也十分器重起来。金观察趁着这个时候,就在同知上加捐了个候补道,指分直隶,在章中堂手内狠当过几次要差。后来拳匪扰乱,联军进京,章中堂在两广总督任上派了议和全权大臣,便调了金观察一同进京,叫他当个随员。不料事机不巧,恰恰的章中堂一病身亡,金观察止得了一个军机处记名的保举,仍回本省候补。幸而新任直隶总督方安阁方制军和金观察本来是旧友,到任不到三个月,就把金观察委了个洋务局总办,又兼了个营务处。顿时一个金观察就声名大振起来。

    金观察一自一从到了洋务局以后,觉得办起一一交一一涉来十分棘手。更兼这个当儿已是那班外国人刚刚一一交一一还天津的时候,不得不略略迁就他些。金观察虽然是个通才,也不免有些发付不下。洋务局里头虽然有几个会办、提调,却都是些酒囊饭袋,只晓得吃饭拿钱,那里会办什么一一交一一涉。偶然有件事一情一要和他们商量起来,便大家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话都回答不出:竟没有一个可以商议的。

    这位金观察和章秋谷虽然形迹稀疏,却素来知道章秋谷的为人满腹经纶,一腔热血。有时金观察和章秋谷偶尔相逢,大家议论起来,金观察二十四分的佩服,总说秋谷是个奇才。如今忽然之间心上想起这个人来,把手一拍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不打个电报去把他立刻请来,将来有了什么紧要的事一情一,大家也好有个商议。”想着,便立刻发了一个电报,要请秋谷立刻束装。

    秋谷接了这个电报,心上委决不下。待要依着他的话儿立刻就去罢,上海书局里头的事一情一又没有个可以替代的人。待要回绝了不去罢,觉得一自一己和金观察是三代至亲,金观察和一自一己又是十分要好,若竟是毅然决然的不去,未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过他的一情一面。

    当下秋谷拿着电报以心问心的沉吟了一回。刚刚辛修甫走来,便把这个电报递给辛修甫道:“你看看这个电报。这样的事一情一叫我怎么样?”辛修甫接过来看了一看,便问道:“你心上打算去不去?”秋谷皱眉道:“我一时一自一己也没有主意,不知你的意思怎么样?”修甫道:“你的去不去,我虽然不能和你做主。但是这个书局里头的事一情一忙碌得狠,你一时走了,叫那一个人和你代庖?”

    秋谷听了低头一想,觉得果然不错,一自一己的事一情一别人是代劳不来的,便道:“如此说来,只好不去的了。明天打个电报去回他就是了。”辛修甫听了大喜,连忙点头道是,立一逼一着秋谷起了个电报的稿子,只说一自一己上海有事,不得分身。

    谁知这个电报发去之后,一连又接了金观察的两封电报,再三劝驾,一定要请他去,那电报里头说得十分恳切。秋谷连接两封电报,觉得实在却不过面一情一,只得把这件事一情一告知了太夫人,请太夫人的主意。太夫人便道:“我们和金观察是三代的至亲,如今既是他一定要来请你,你也不得不去上一趟。这里书局的事一情一,只要请个人和你代理就是了。”

    秋谷听了太夫人的话儿,心上便定了主意,和辛修甫说明白了,请王小屏暂时代理书局里头的事一情一。虽然勉强些儿,却也还可以将就得过。修甫心上虽然狠不愿意,却也知道秋谷的苦衷。这趟行役,秋谷原是不愿意的,只为着迫于一情一面,无可如何,便也不说什么。秋谷当下便请了王小屏来,和他说了,要请他暂时代理。王小屏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允。秋谷把书局里头的事一情一当着王小屏一一交一一代一回,一一交一一代得清清楚楚。那辛修甫和王小屏等一班朋友,大家都要设席饯行,一连吃了几天花酒。

    恰恰到了四月二十六的那一天,招商局的安平船轮开往天津。秋谷便定了安平船上的一间官舱,未免也要回去把行李收拾收拾。他那位夫人和陈文仙,见秋谷平空的要出起门来,少年夫一妇一恩一爱一非常,心上一自一然狠有些儿不乐,却又不便阻挡他叫他不去,未免有许多牵衣执手的离悰,珍重丁宁的别绪。秋谷平日的一胸一襟虽是十分阔大,到了这个挥泪临歧的时候,不因不由的也觉得神采黯然,一言不发。没奈何走上楼去,告辞了太夫人。太夫人分付了一番说话,无非是叫他沿途保重的意思。秋谷也嘱咐了他夫人和陈文仙几句话儿,叫他们小心门户,善事高堂。说罢,头也不回的一直走出门去。

    他夫人和文仙两个人,手搀手儿的跟在秋谷的后面,一直送到门首。文仙只得说一声:“你在路上没有人照应,须要一自一家保重些儿!”文仙口中说着,不觉一股酸气一直透到鼻尖,那说话的声音已经岔了,几乎流下泪来。秋谷听了,回转身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要想说几句安慰他们的话儿,觉得心上千头万绪的,不知从那一句说起。定了一定神,方才说道:“你们不必挂念,我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一定要回来的。”文仙听了,忍着泪点一点头。他夫人也对他说了几句一路保重的话儿。秋谷便挥手叫他们进去。他夫人和文仙不肯,立在门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秋谷上了马车,风驰云卷的去了,方才同着进去。

    当下章秋谷坐着马车一直到久安里陆丽娟院中。走进房间,辛修甫和王小屏两个人已经坐在那里。原来秋谷为着大家和他饯行,今天也在陆丽娟院中吃个双台,算个留别的意思。陆丽娟听得章秋谷要到天津去,心上一自一然不愿意,未免也有些长亭惜别,南浦牵衣的一情一态。秋谷也密密切切的安慰了他一番。陆丽娟总觉得有些恹恹闷闷的,在席上勉强( 九尾龟 http://www.xlawen.org/kan/28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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