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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宁婉的口气既沉痛又伤感,“连公公,本宫看错了你,但本宫依然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

    贺兰敏德又命内侍将几份供状交与群臣传阅,沈傲卿看后最是义愤填膺,她禀奏道:“陛下,楚国贼子阴险毒辣,竟然使诡计陷害君后与皇太女,简直欺人太甚。连碧甘心为楚国收买,犯下滔天大罪,决不能姑息,臣请陛下判其凌迟处死,以正朝纲。”

    “对,臣等附议!处死奸细,处死贼子!臣等附议!”沈傲卿一番话引得群情激奋。这些年来唐国与楚国关系紧张,楚国善于行使收买、挑拨或暗杀的诡计,唐国中绝大多数人一提起楚国,都不免神色愤愤。宁婉曾经反复想过,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尾,又如何才能削弱这场风波在群臣和百姓间的影响,不可否认,楚国是最佳的也是最可以利用的一个筹码。面对共同的外敌,无论是白羽珍一派还是柳冷泉一派,都不会冒着被指为叛国贼的危险来与她这个皇太女作对。即使,对于两派来说,她们将失去一个扳倒皇太女的最佳时机,但是,她们身为唐国人的立场让她们不敢也不能跨越这一道忠于国家的底线。

    平王面色铁青,白羽珍一脸无奈,然而,输就是输了,一切已成定局。

    到了此时,贺兰敏德也才真正长长舒了口气,宁婉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当群臣高喊着诛灭楚贼的口号时,连碧无论何种辩驳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无庸置疑,率先提出这宗闹剧的庞明晔是喊口号喊得最响亮的一个,这倒不是因为她想多找回几分面子,而是因为她内心后悔不迭,她的冒进和思虑不周险些冤屈了君后与皇太女。通过这件事,皇太女睿智果敢沉稳不惊的高大形象很快就在庞明晔的心中树立起来,当然,很多官员,特别是对于那些还在犹豫是投靠平王还是投靠雍王的官员来说,此时此刻,她们的眼中除了皇太女,再也容不下旁的皇女了。

    五 芳心苦 上

    内侍恭敬地将软帘掀开,迎了叶慕华霜进凤藻宫栖凤殿。贺兰敏德刚服了药,半卧在凤榻上,见叶慕华霜带着几分期盼的望着自己,就知道他有话说,于是轻声吩咐,“湖玉,你在外头守着,朕不传,谁也不许进来,朕和君后单独待会儿。”

    廖湖玉领命退下。贺兰敏德看着丈夫微微一笑,“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可就猜着你要来,有什么话不用绕圈子了,咱们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你想说的朕也明白。”

    “陛下……”叶慕华霜沉吟片刻,在榻前跪了下去。贺兰敏德有些诧异,急忙撑起身子去拉扯,“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呢?”话未说完,或许是着急的缘故,引来猛地一阵咳嗽。

    叶慕华霜急忙起身去给妻子捶背,服侍她喝了几口茶,才把咳镇住。叶慕华霜轻轻叹了口气,又好似无限的愧疚,“都是我无能,陛下御体违和,还因为我给您添麻烦。本来身子刚好些了,若因为怒气攻心旧疾复燃,就都是我的罪过了。”

    “与你无干,原是朕对不住你们父女的。朕只是没想到,连碧竟然没死,这十几年间又忽然现身,还去御史台告御状。是朕的疏忽,当年朕以为贵君不会放过他,朕一时失察。”

    “我也没有想到他如今变得我都不认识了。那些话,他该是怎么说出口的?”

    “或许是有人教他说的,他那样子潦倒不堪,形销骨立,定是被人囚藏之故。朕的确是有些动怒,朕知道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处心积虑就是不叫朕安生。今日朝堂之上,幸亏宁婉争气,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看起来,朕真的老了。”

    “陛下,别瞎说,您哪里老了?”

    “五十的人,还不老吗?倒是你,怎么看怎么还像年轻的时候。”贺兰敏德说着,轻轻攥住叶慕华霜的手,摩挲着,眼眸中带着多年来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歉意和感激。“今天在殿上,朕听宁婉提起她五岁那年,你们在冷宫连过冬的炭火都没有,你还抱着她晕倒了,朕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朕当时太狠心了,华霜,这些年你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朕为了宁婉,对不起,叫你受委屈了……”

    “不……,不……”叶慕华霜连连摇头,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陛下当时只能那么做,别人不懂,我心里却明镜似的。当年是我太意气用事了,陛下已经很为难,我却还不知好歹,不能理解陛下的心意。陛下做那样的决定是为了保住我和宁婉的命,我们受苦,陛下的心也是一样疼的。只可惜,这些个都是我在冷宫之后才悟的。”

    “无论如何,你替朕把女儿养大,你是个好父亲。朕要谢谢你。”

    “陛下……”话说到此处,许多深意不言自明。多年来积郁在两人心里的苦因为连碧挑起的轩然大波而抽丝剥茧,渐渐揉在胸腔里,干涩,疼痛,分外敏感而清晰。

    双手交握,叶慕华霜靠在贺兰敏德怀里好一会儿,“陛下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在女儿面前说过您一句不是。我一直都告诉她,她的母皇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贺兰敏德频频点头,“朕知道,宁婉是个孝顺的孩子,心地善良,懂得分寸,识大体,这些都仰仗你的功劳。”

    “您说,连碧的话会不会叫她难过?”叶慕华霜抬起脸,流露出一种父亲对子女深切的担忧,“她的性子到底是倔强的,骄傲的,她不说,不代表不会介意。”

    “放心吧,她到底是你的孩子,不是吗?你不会失去她的,永远都不会。”贺兰敏德沉吟着,“她方才来过了,朕叫她先去替朕批几道奏折,然后,叫她晚膳的时候去中宫看看你。还有,快过年了,你那里缺什么就吩咐内府布置,朕也打算年关的时候到你那里多住几天。”

    “嗯,叫陛下费心。”叶慕华霜很满足的笑着,“其实现在就很好了,我有妻子的疼爱,也有女儿的孝顺,还有什么奢求呢?一个男子若是能这样两全其美,该是最幸福的了。”

    “呵呵,是呀,可你毕竟是君后,后宫的事还要依靠你,朕也要依靠你。”

    栖凤殿炭火旺盛,温暖如春,案头淡雅的水仙开得正盛,安适中透着一丝甜蜜。叶慕华霜陪着贺兰敏德躺了一会儿,刚起身穿了外衣,就听见门外略显嘈杂的吵闹声。

    廖湖玉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贵君殿下,君后正在内殿和陛下叙话,要不,请您去偏殿稍等一会儿。”

    “混账奴才!你的皮又痒了不成!”白贵君的声音很刺耳,“告诉你,你别以为上次有君后护着你,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本君能打你二十板子,下次就能打你四十,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内侍,趁早去通传,再在这里横加阻拦,本君就不客气了。”

    “贵君殿下,非是奴才有意阻拦,实在是陛下的旨意,与君后叙话期间,任何人不能打扰。”

    “你少拿这话来压本君!”白贵君看着廖湖玉那青涩的韵致就气不打一出来。想着前些日**人奏报,贺兰敏德带着廖湖玉去了望月楼几次,都是子时进去,清晨方离开。他把持后宫少说也有十几年,眼中早容不得半粒沙子,对叶慕华霜都不甚恭敬,更何况一个凤藻宫执殿内侍。廖湖玉微低着头,穿着一身淡蓝色厚缎魏绣宫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上等的绣品,漫说普通的内侍根本穿不起,就是低等的侍君想做一身魏绣的衣裳,也要花去几十两的银子。

    白贵君打量廖湖玉低眉顺眼姿态恭敬的姣好容貌,越发觉得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厉声吩咐左右,“他这么张狂,你们还不去掌他的嘴!”

    廖湖玉显出惊慌惧怕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下,伏低了身子,“求贵君殿下不要为难奴才,君后正在里头和陛下说话,奴才也是照实回禀的。”话音未落,胳膊已被人架起,脸颊上一边挨了一记重重地巴掌。

    廖湖玉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哀求道:“贵君殿下饶了奴才吧,奴才不敢欺瞒您的。”

    白贵君哪里解恨,还要命人再打,叶慕华霜已经掀起帘门,“湖玉,陛下问,是什么事这么吵,不是叫人不要大声喧哗吗?”说着走出来,目光犀利的扫过在场众人的脸,点了点头,“原来是贵君,后宫之中也就数你如此大胆,怎么,本后正同陛下议事,你要进来听听吗?”

    一瞬间,喧闹变得鸦雀无声。廖湖玉用手背抹着眼泪,低低的抽泣。

    白贵君反应极快,堆了一脸的笑,“臣侍听说陛下凤体抱恙,心中焦急,所以才匆匆赶来探望。谁知这奴才百般阻拦,臣侍被他顶撞,一心又想着陛下,岂能不着急呢?君后该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和臣侍计较吧?”说着,见叶慕华霜没有搭理自己,便嗔怒的瞪了廖湖玉一眼,“糊涂的奴才,没个眼色,回话都回不清楚,还留你做什么!来人,把他拖下去!顶撞本君是小,惊扰了陛下该当何罪!”

    当即便有内侍过去拉人,叶慕华霜轻轻咳嗽了一声,“本后记得,这凤藻宫栖凤殿的内侍即便是犯了规矩,也不归贵君你处置吧?”

    此话一出,拉着廖湖玉的内侍即刻松了手。白贵君还想争辩,廖湖玉膝行几步,一把扯住叶慕华霜的底袍,叩头道:“君后殿下,奴才死不足惜,只是……”他一手轻轻按在了小腹上,伏着身子,呜呜咽咽哭的凄惨。

    贺兰敏德的声音传来,“君后、贵君,还有湖玉,你们三个进来。”

    叶慕华霜应声率先入殿,白贵君心有不甘,贺兰敏德开口他却不能不从,也缓缓走了进去。廖湖玉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进了殿门,跪在离贵君十分远的地方。

    贺兰敏德靠在榻上,叶慕华霜坐在她身边,“陛下宠幸湖玉也有一段日子了吧?”贺兰敏德点头,白贵君心里又妒又恨,偏不能发作出来,于是咬着嘴唇站在床榻边运气。

    叶慕华霜招手示意廖湖玉到近前来,贺兰敏德瞧见廖湖玉脸上清晰的指痕,一时间很是恼怒的瞪了白贵君一眼,白贵君觉得委屈,却不敢吱声。

    叶慕华霜轻轻拉起廖湖玉的手,“有件事是臣侍疏忽了,湖玉几天前来找臣侍,说身子不适,臣侍也知道陛下宠幸过他,于是叫太医给他会诊。昨日太医有了回报,说湖玉已经怀了凤嗣。臣侍在此要恭喜陛下了。”

    “是吗?这是喜事呀!湖玉,是真的吗!”见廖湖玉点头,贺兰敏德笑得开怀。她已过知天命之年,后宫内宠不多,现在算是老来得子,自然欢喜不尽。

    白贵君脸色不是一般的难堪,半个高兴的字也吐不出来。叶慕华霜笑着拍着廖湖玉的手背,“好孩子,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以后你也不用操劳了,安心的享福吧。陛下,湖玉是有功的,该给他一个名分才是。”

    “不错,君后想得周到,湖玉,朕就册封你为正五品良华吧。”叶慕华霜含笑看着廖湖玉,“陛下金口,你如今也算是主子了,还不快谢恩。”廖湖玉急忙跪倒磕头,“奴才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慕华霜和贺兰敏德相视一眼,笑道:“还自称奴才?以后要改口做臣侍。”说着又瞟了白贵君一眼,“真是双喜临门呀,皇太女大婚,廖良华又怀有凤嗣,可喜可贺。话说回来,晚膳前叫白公子进宫吧,本后也好好瞧瞧这皇太女亲自选的太女君,听说白相一直舍不得他出阁呢!”

    五 芳心苦 中

    纵观整个太极宫,除了凤藻宫之外,君后居住的中宫是规制最大,气势最宏伟的。中宫共有前中后三处正殿,前殿为采华殿,乃是君后接见宫中各品级君侍、外臣以及举办宴会的场所,中殿乃宣德殿,君后可以在此处理各种宫务,批阅宫中条陈。后殿便是麟趾殿,乃是君后寝殿,也是国君与君后合欢燕尔之所。三殿之间皆用雪白的大理石铺就了玉阶甬道。中宫尚另有六座偏殿各成院落,分别为一楼一阁一轩一堂两水榭,以供嫡出未成年的皇女或未出阁的皇子居住。十几年前,叶慕华霜被贬入冷宫之后中宫便被御封,一把硕大的铜锁锁住了朱门,十几年都不曾开启。直到宁婉十六岁那年被册封为皇太女,贺兰敏德亲手用凤鸣剑将铜锁砍断,早已萧索败落蛛网灰垢的中宫才算得见天日。而最近几年,朝廷不断拨款修缮中宫,中宫不但恢复了往昔辉煌样貌,更凸现一派富丽堂皇。临近年关,正是中宫最繁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内侍们三三两两捧着各色过年的物品进进出出,丝毫没有因为寒冷的冰雪延缓他们匆忙的脚步。殿廊间高悬着一排排喜庆的大红色镶金箔宫灯,回廊顶端刚刚涂新的珐琅彩绘与立柱上各色飘舞的彩绸似乎都昭示着这中宫的主人否极泰来,不断蒸蒸日上的态势。

    九重宫阙,十里楼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白雪纷飞,淑气千重。

    然而,就在这喜气盈人的气氛中,采华殿外,寒雪地间,却有一个身姿秀颀,姿容俊丽的男子孤身跪着。不同于内侍们恭谨谦卑的模样,他清俊的眉色,脱俗的气度倒仿佛和漫天风雪的孤冷卓绝融为一体。看样子,他不过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冰天雪地,北风呼啸,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浅银色流云暗纹锦衣,一头墨发用两片玲珑剔透的翠玉绾着,垂拂在后已十分凌乱。他跪的地方正值风口,原本就有几分消瘦的面颊被风刀刮着愈显苍白。两片薄唇毫无血色,下唇一道深刻的齿痕分明可辩。从他肩头的积雪程度来看,他在风雪中少说也跪了一个多时辰。任凭旋风一阵阵洗掠,他始终坚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他竭力挺直着后背不肯弯曲,面额微扬,凤眸淡漠的直视前方,没有哀怨,没有伤悲,只有那一丝隐隐的倔强。

    “君后尚有要事,特命白公子在此跪候,白公子,你受不了的时候记得要喊奴才一声啊!哦,对了,差点忘了,君后还吩咐,因白公子所穿的雪狐锦裘乃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千万不可叫雪水打湿了,就由奴才暂时替白公子妥善保管吧。”内侍总管南瑶说话时脸上总带着温厚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十分担心玷污了这样一件价值不菲的好衣裳。有内侍过来不由分说便扯去了白玉彦挡风御寒的狐裘,白玉彦禁不住一个哆嗦,却咬紧了嘴唇,没有反抗,没有争辩,直挺挺跪了下去。

    自从白家有意抗婚开始,白玉彦就知道母亲和自己都已开罪了国君和君后,开罪了皇太女。他早已猜到母亲言辞凿凿的当朝辞婚无法成功。整整一个早上,他在家中忐忑不安的等待,等呀,等呀,母亲迟迟未归,反倒是君后一道谕旨传他进宫。打量着传旨内侍表面恭敬却实则傲慢的态度,白玉彦心中已如明镜。其实,他从未见过皇太女,即便听过少许传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排斥或者反感。相比之下,他更不愿意成为母亲政治的牺牲品,更不愿意委身于平王贺兰宁然。他知道,作为宰相之子,无论婚事、妻家、名分,这些原也由不得自己。但他骨子里,仍旧有一种身处无奈的倔强,他想抗争,至少为了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

    头顶的风雪越发猛烈了,白玉彦的眼眸已经被扫的晦涩难睁。有雪花落进了眼里,他想抬手去揉,却发觉肢体早就僵硬的无法动弹。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跪了多久,只是从一开始的不停颤抖到后来愈趋的麻木僵硬,他残存的体温已快要消失殆尽。母亲的自作聪明已全盘落空。君后传他进宫,二话不说便罚他跪在雪地里,这一来便是惩戒,二来是要铩铩白家的锐气。想到此处,白玉彦嘴角微微苦笑。不是有句话吗?丑夫郎也终须见家翁。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唯今之计,他只希望君后将一腔怨气尽数发泄在他自己身上,也好过迁怒于他的母亲和他的家族。

    冷风从衣衫的领口和袖子拼命往里钻,白玉彦不敢挪动膝盖,因为每轻微的扯动一下,双腿,尤其是小腿,就好像有钢针在剧烈的穿刺。白玉彦心中凄然苦笑,他不知凭借他的身子骨能咬牙撑到几时。君后尚且恨他如此,不知皇太女会怎样看他,又会怎样对他?一个夫侍,任凭你是正夫,未嫁便交恶于妻家,今后的苦可想而知。

    就这样混混沌沌的痛着、苦撑着,直到眼光流露出隐忍的绝望,白玉彦忽然感到一股温暖隔着单薄的衣衫融入自己的身体。来人是个女子,身着只有帝王之家才能穿戴的绛色广袖云锦凤袍,蝉纹金玉带上佩挂的明黄|色流苏碧玉珏通灵璀璨,摇曳在风中令人眩目。

    白玉彦心中一阵揪紧,他有些迷惘的仰起头,一张温柔俏丽如春日一般和煦的笑颜映入眼底。“别怕,我是贺兰宁婉,你以后的妻子。”

    温润的指肚抚过白玉彦瑟瑟发僵的苍白面额,灵巧的手指轻柔的替他梳理好凌乱的发丝,再小心翼翼的抹去他眼眶上冰冷的雪粒。白玉彦努力睁大晦涩的双眸,四目相触,他不由彻底呆住。没有预料中那般盛气凌人的责备或者埋怨,那双天之娇女的眼睛,温柔中不失威严,妩媚中含着灵韵,望向他盈满深深的关切,还有如同凝视珍宝一般的怜惜。

    “怎么,冻坏了吧?父后也……”宁婉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总之,你受委屈了。”

    宁婉的气息如此温暖,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依靠。白玉彦仗着残存的清明缩了缩身子,颤抖着挣脱开,给宁婉磕了一个头,“殿下,我母亲……不是存心的,她只是……不想我过早出阁。倘若得罪了君后殿下和您,您想怎么处置我都好,打我骂我,总之我一力承担,只求您莫要迁怒我的母亲和家人……”

    “怎么会呢!”宁婉弯腰托起白玉彦的肩膀,凝望着他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是本宫疏忽了,若是早些时候来向父后请安,你也不必一个人在这里受苦。风大雪冷,你这样的单薄身子怎么撑得住呢?”宁婉的口气充满了懊悔和自责,说话间她已转到白玉彦的身侧,抬手撩起袍子,缓缓跪倒在地。。”

    白玉彦大惊失色,声音颤抖,“殿下,您、您这是……?”宁婉侧头一笑,依旧握住白玉彦的手,“别怕,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人独自受苦而已。”

    将“本宫”的称谓唤作“我”,宁婉没有丝毫的刻意与不自然。她的笑容自信而洒脱,仿若冬日的阳光一般明艳,“玉彦,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见白玉彦没有反对,宁婉继续说道:“其实,做人有时要相信缘份,也要随遇而安……,你该确信,我既要娶你,便一定会尊重你,尊重你的家族,更不会亏待于你……”

    宁婉柔和的语气到了后来转变为坚决,尤其“不会亏待于你”这六个字格外着重,更像是一种信誓旦旦的承诺。白玉彦从起初的惊觉、愕然到镇定、宽慰,心中好似有一阵阵暖流流淌。宁婉的声音又传入耳鼓,“你也不用再觉得难堪,你母亲已经当殿应了婚事,刚才陛下也派人叫她好好回府筹备大婚,眼下你这太女君的名分已定,从此,你便是我的夫君。”

    “殿下……”宁婉直言不讳,白玉彦听了这话,脸上浮现起一片害羞的红晕。他将头埋得很深,心里如揣了一只小鹿般怦怦乱跳。眼前的皇太女将会是他今后一辈子的良人吗?他从没想过,也不敢奢望,皇太女会对他……,他本以为白家抗婚,皇太女即使不责打他,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却没想到……

    “玉彦,你要记住,我是皇太女,你是我的丈夫,从今以后,我们要夫妻同心,更要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下你跪在冰天雪地里受苦,我作为妻子,绝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来陪你。”宁婉说着,手掌又紧了一紧。白玉彦瞧着宁婉发自真心的笑,一时被她的话镇住,竟忘记了本能的躲避。

    风雪中,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并排跪着。却早有人将看到的向上回禀。南瑶带着十几名内侍匆匆赶来,一个个迫不及待上前搀扶宁婉与白玉彦。南瑶将狐裘亲手披在白玉彦身上,心虚的赔笑道:“白公子受委屈了,君后刚传了御医,请白公子随奴才到荣桂轩歇息吧。”

    “荣桂轩?”虽然荣桂轩离采华殿路途最近,却是几十年无人居住,恐怕除了看守院子的打扫之外,一丝人气也无。宁婉暗暗蹙起了眉,而白玉彦双腿受了冻伤,此时周身发颤,面色惨白,由几名内侍用力搀扶,仍然一时站不起身。宁婉见他吃痛的咬紧嘴唇,额头上冷汗淋漓,却强忍着不哼一声,心中感慨。于是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抬手驱散内侍,一把将白玉彦打横抱起,稳稳搂进怀中。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大庭广众?即便有太女君的名分,白玉彦也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挣扎喊道:“殿下不可……殿下将我放下……”

    “嘘。”宁婉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大步向宣德殿东侧的明烨堂奔去。南瑶见宁婉奔跑的方向,便猜出她的意图,急忙带了人趋步跟上。

    明烨堂乃是宁婉在中宫的住所,虽后来牵往东宫,但明烨堂却一直作为皇太女留宿中宫的寝殿,时时有人看守打扫,各种布置也一应俱全。果然,宁婉刚到明烨堂门口,便有三五名小内侍接了出来。院内灯火灿烂,屋中富丽明亮,一尘不染,且炭火极旺,又薰了安神的驻颜香。宁婉将白玉彦放在软榻之上,白玉彦想挣扎起身,宁婉却按住他笑道:“听话,叫御医好好瞧瞧,以后落下病根便不得了。”

    白玉彦听着宁婉关切的语气,羞涩的抬起眼眸,通明的灯火中,宁婉更显温润如玉,贵气如虹。白玉彦不知不觉双颊滚烫,宁婉方才的肺腑之言仿佛依稀萦绕在耳边。既是夫妻,便要同心,更要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白玉彦眼眶有些湿润,他任由宁婉揉搓着自己的手,不打算挣脱,亦不想挣脱了。即便真如母亲所言,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他也愿意将自己的一生交给眼前这位有担当有心胸的皇太女。他承认,在这一刻,他已经沦陷了。

    他对宁婉,动了心。

    麟趾殿内,红玉琼浆白玉碟,一把小泥炉,彤彤温火慢炖,玉兰糯米桂花燕窝羹香气馥郁。宁婉闻了闻,露出十分贪婪和陶醉的模样。南瑶笑盈盈的,忙不迭盛了一碗送过去,宁婉接过燕窝,迫不及待的吞了几口,边吃还边喊道:“好吃好吃,再来一碗!”

    叶慕华霜轻轻掩口笑道:“你这傻孩子,又没人跟你抢,别喝得这样快,当心噎着。”正说着,冷不防宁婉已一口呛住,脸色憋了,气也喘不均了,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叶慕华霜吓了一大跳,急忙赶过去帮宁婉一通拍打,片刻见宁婉恢复了常态还不放心,又周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宁婉有些撒娇的扯住叶慕华霜的袖子,“谁叫父后这里的东西样样都好吃,孩儿去边关三个月,一直想念的很,所以顾不得什么斯文呀规矩呀,嘴馋呗,况且父后又不会被我给吃穷了。”

    “贫嘴!”叶慕华霜低声嗔着,并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眼眸中反倒印满了深深的关爱,“你这孩子,就知道哄父后开心,都这么大了,还小孩子一般,叫人瞧见了会笑话的。”

    “哪里,殿下是看着主子才这样的,殿下这是跟主子亲呢!”南瑶说着,又递过来一碗燕窝,宁婉拍了拍胸口,笑道:“不吃了,留着给父后补身子吧。”说完,偷偷看了叶慕华霜的脸色,似乎不经意的问,“那边是不是派了人给……”她故意拖长尾音,并不把话挑明。

    叶慕华霜哪会不晓得女儿的心思,假装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放心,给你那金贵的白公子送去了,你还怕饿死他不成?”

    “呵呵,父后,您呀,是这天下心肠最善良的父亲了,怎么会舍得饿坏自己女儿的夫君呢,是不是?”宁婉笑的很是顽皮,“其实孩儿心里都明白,白家竟敢抗旨退婚,可恶至极,教训一下是应该的。更何况,父后给足了孩儿面子,想方设法叫孩儿去夺取白玉彦的芳心,孩儿又怎会不领情呢?不知孩儿今日的表现还算过得去吗?”

    宁婉嬉皮笑脸,却一语道破了叶慕华霜真正的意图。叶慕华霜起先微微诧异,随即便朗声笑了,“瞧把你聪明的,不过你算是说对了,正是这个意思,原先还怕你不明白呢?”

    南瑶一旁笑道:“殿下冰雪聪明,人中龙凤,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慕华霜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忽悠想起一事,便问道:“婉儿,你母皇打算如何处置那个贱侍?”连碧本来对叶慕华霜也是有恩的,如今却闹了这样一出,叶慕华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宁婉想了想,“刑部议了连碧五大罪状,拟判凌迟,诛九族。”

    “你母皇可准了?”

    “依着母皇的意思也差不多,不过孩儿却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要替他求情吗?”叶慕华霜一愣,显然没想到宁婉会有这样的打算。宁婉拍了拍父亲的手以示安慰,“也不算是求情,他还是要死的,孩儿上了一个条陈,请母皇念他曾经搭救过父后和孩儿的份上,改判斩立决,三族之内流徙,不足十五岁的子女皆没为官奴。”

    叶慕华霜沉默了一会儿,抬起脸时淡淡的一笑,“你能有这样宽厚的心胸很好。你母皇答应你了?”

    “算是准了吧,不过另加了一条,三日后明正典刑,着雍王监斩,平王以及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前去观刑。”

    “嗯。好!”叶慕华霜带着几分快意的口气,“是该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好好瞧瞧。”说着又看了南瑶一眼,“你不是刚说白贵君来中宫要人嘛,你有没有告诉平王君,叫他用完晚膳就过去。”

    “奴才刚派人传了话,平王君已经用了膳,这会子在偏殿候着,向您告辞。”

    “叫他在偏厅等等吧。”叶慕华霜说着,见宁婉不解的目光投向自己,于是挥手驱退了众人,殿内只有父女促膝而坐。

    宁婉面色有些许的尴尬,“父后,您为何将若晴接到宫里?”

    “那要如何处置?留在你皇太女东宫的别院吗?还是你算准了平王不敢上门去要人呢?”叶慕华霜仍带着笑,眉宇间却郁结了几分忧虑,“傻孩子,兰氏毕竟是平王的王君……”

    “莫提什么王君了,叫一个侍君当街侮辱他,贺兰宁然从来只把他当个玩物。父后,你可听说平王休夫这个云京的丑闻吗?”

    “你以为你母皇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为父知道,那个侍君刘氏平日张扬跋扈,不分尊卑,所以为父已经下旨赐了他三尺白绫了。我的儿……”叶慕华霜拉起宁婉的手,轻轻攥着,“若晴他,怀孕了……”

    宁婉一惊,“怎么会?”

    “是真的,几个太医一起诊出来的,所以把他送去贵君那里才是上上之策。为父也知道,若晴是个好孩子,本来,你们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你二皇姐当年一心要跟你争抢,为父当时又多有桎梏,只能委屈你将若晴拱手送人,现在回想起来,为父心里也很内疚。但木已成舟,你就算心里愧疚想护着他,可又能护到几时呢?毕竟,他怀孕也有两个多月了,把他强留在你那里,贵君和平王会答应吗?父后出面做一回恶人,也是不想你落下什么把柄给你二皇姐呀。”

    宁婉思忖了片刻,轻轻点头,“父后一向思虑周全,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给他带来些好日子。”

    “应该吧,毕竟这是平王第一个子嗣,又是嫡出的。为父已将此事告知了你母皇,你母皇已下旨要好好给他安胎。贵君就是听说这个,才执意要将他接走。为父想着,就算他不得宠,有了孩子也是一种慰藉。如果生下了女儿,就是嫡出的世女,他父凭女贵,谁还敢再轻慢他呢?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去看看白玉彦吧。去吧。”

    宁婉起身告辞,等了好一会儿,南瑶从外头进来,叶慕华霜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轻声问着,“皇太女可去看了平王君吗?”

    “去是去了,不过殿下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进去。”见叶慕华霜双眉微微蹙起,沉吟不语,南瑶宽慰道:“主子何必担心,殿下并没去见平王君,可见主子的话殿下还是听进去了。”

    “她倒不如进去了,如今,本后更担心了。”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女儿,叶慕华霜一边命南瑶搀扶自己起身,一边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年过四十的人了,纵然容貌风姿犹存,做起事来终究有些力不从心了。“她不进去并不是她守礼,而是她不敢面对。”

    “难道殿下对平王君是真心的?”南瑶面色惊愕,瞧着宁婉素日和兰若晴,也是极少讲半句话的。

    “本后也希望自己是错了。”叶慕华霜淡淡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却含了些决绝的味道,“但若本后没错,只怕早晚有一天,兰若晴便留不得了。”

    “主子!”南瑶闻言手一抖。

    叶慕华霜自嘲地笑了笑,“本后这大半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女儿打算,本后舍不得失去她,也巴望着她将来顺利继承皇位。就因为如此,她不了手的,本后不介意替她下手。

    五 芳心苦 下

    宁婉次日一早回转东宫之时,关冷烟已经在书房门口静候,因上官妍倩很快就会动身回燕国,两人率先谈及了翠乔的去留。关冷烟斟酌着回禀,“属下查问了翠乔平日同屋的小侍,又暗中搜过他的贴身之物,果然不出殿下所料,翠乔情窦初开,默默寄情于沈将军。”

    “俊廷?”宁婉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凭本宫对俊廷和沈家的了解,这无非是翠乔一辈子的奢望罢了。”

    “属下已经告诫了他……”关冷烟的口气有些伤感,“只是他说他哪里敢痴心妄想嫁进沈家,纵然将来能做个外室的小爷,为沈将军生几个孩子,也就知足了。”

    “他果真这么说的?”见关冷烟点头,宁婉的眼神越发难测,“那你又是如何说服他的?”

    “属下无能。”关冷烟犹豫片刻,跪倒在地,“他哀求属下,属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所以只好照实回禀给殿下。属下在想,翠乔也实在可怜,要他离乡背井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而他的想法也不过分,只是希望能够守在自己意中人的身边,帮她生儿育女……”

    “够了!”宁婉喝了一声。关冷烟还想抢白,宁婉哪里容得,顺手抄起书案上的茶杯,猛地就砸在地上。

    碎瓷片散落开来,有一片溅起割伤了关冷烟的手背,关冷烟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却保持着原先的跪姿一动也不敢动。

    相伴几年,宁婉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发作过。关冷烟有些懊悔自己贪图口舌之快,却忘记了宁婉这段时间脾气一直压抑在焦躁和紧张中,根本容不得自己近乎于顶撞的辩白。

    宁婉起身,缓步走到关冷烟面前,修长的手指托起他尖俏的下巴,目光深邃,凝望着这个一向不会忤逆自己的男人,“你手里难道就没死过人吗?”

    关冷烟起初摇头,然后点头,他弄不清宁婉问话的意图,然宁婉其实并没真想要他的答案。

    “你杀人的时候,本宫只看到服从和忠诚,你那时无论对着谁都没有一丝怜悯。为什么,你会觉得翠乔可怜?你小时候被卖去楚国的娼馆,你见了那么多来来去去的小倌,翠乔比起他们不知幸运了多少倍,你竟然还会替他可怜?”宁婉说着,一手猛地扼住了关冷烟的脖子,强迫他正视自己,“人要知足!虽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你和本宫都是别无选择。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想过没有,自从你跟了本宫,本宫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命也是本宫捡回来的。本宫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你了,余下的只有靠你自己想明白。”

    宁婉缓缓的将手松开,关冷烟身子一晃,轻颤着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一种无言的凄凉流淌过周身的血液,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宁婉说得对,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了,为什么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知足,却在昨夜被翠乔的哭求所蛊惑。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机会守在心上人的身边。关冷烟听到宁婉叹了口气,语气是那般的唏嘘和无奈,还带着一丝忧伤,“如果本宫非要翠乔心甘情愿的跟燕国四皇女离开,冷烟,你会不会恨我?”

    会不会?关冷烟心里说:怎么会!而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宁婉已经推开书房的门快步走了出去,留予他的只有一个背影,匆匆的背影。( 指点江山君莫笑 http://www.xlawen.org/kan/28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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