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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林苏扬除了日常地见礼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秦皓知道其实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对林苏扬说。比如问他身体怎么样。比如问他是否还需要什么。比如……有很多很多想说。但他说不出。每当看到他和羽儿在那里谈笑风生。相依相偎。他就感到心里似乎被人用针刺过。疼了。好了。又再疼。他知道不能这样。他不肯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所以他尽量躲避着他。尽量忘记他面对秦羽时美到让人恍惚地笑颜。和他身上让他不自觉沉溺地淡香。

    秦羽坐在马车里,轻轻靠在林苏扬的身上,握着他有些冷的手说:“我们回家了。”

    林苏扬笑,“嗯,回家了。”

    一路平安回到了云都,得知申州水患已除,顺帝大喜,赏赐了一干人等,并加封林苏扬为太子太傅,官正三品,位列三公。这一圣旨使得满堂哗然,朝下大臣面色各异,谁也不知这个心思莫测的顺帝究竟意欲何为。想那林苏扬不过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官职竟一升再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顺帝对这个人的态度非同一般。当然,不少精明的人隐约猜出了其中奥妙所在。

    王承低头,掩去眼中闪过的精光,再抬头,又是一片阿谀的假笑。

    御书房。顺帝缓缓停下正在批阅的奏折,抬起头看向站在殿中的秦皓。“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要如此大力提拔林苏扬?”

    秦皓敛眉,低垂下头道:“儿臣不知。”

    顺帝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慢步走到紧闭的大殿门前,经过秦皓的身边,明黄的龙袍像一道耀眼的光划过他的眼角。

    “林苏扬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朕早已看出此人非池中之物,若为我所用必将得利于我大央。而且,”顺帝顿了顿说道,“林呈的事,你也知道了不少吧。”秦皓心里一凛,想起当上太子后从秘事簿上看到的信息。秘事簿是皇家收集的关于各个大臣的生平事迹,里面记录了大臣们自当官起至今所做过的一切事情。由于涉及大臣的和一些重要情报,因此秘事簿只有当今皇帝和储君才可观看。

    林呈,顺历一年也就是顺帝登基那一年进士,凭其卓越的才华和能力,由最初的七品县令逐渐升为如今的礼部尚书。顺帝本以为他会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官位,谁知他在到达这个位置后便尽敛锋芒,处处低调。若是别人定会以为林呈或许是江郎才尽,能力仅仅够这个水平,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林呈的门生早已遍布朝野,渗透进了大央国的各个机构,其实力堪齐与手握重兵的殷王和权臣右相王承。

    “林呈这个人不简单,懂得何时该收敛,懂得怎样和强劲的对手周旋,懂得怎样迷惑人眼,这样的人很可怕。至今为止,朕仍旧看不懂看不透他,不知他是真的无心争权,还是,有更大的野心。”顺帝转身,看向秦皓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不管他是哪种目的,林苏扬都会是他的弱点,也是我们的一张符,至于是护身符还是命令符,则要看他将来会怎么做了。”秦皓呼吸一窒,僵直的身躯有些颤抖。

    顺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叹道:“皓儿,父皇知道你将会面临很多困难,但父皇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以后的大央还要靠你自己去走。记住,身为帝王,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他是你最亲近的人。”

    顺历四十二年八月,镇国大将军探明敌情,得知对方百姓有意与我国民通商交好却不料产生了误会,如今误会澄清双方盟约依旧有效,故而顺利归来。

    同年十月,燕辽国老皇帝病逝,四皇子瀚宇风登基,号圣瀚帝。新皇上任后立刻在全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燕辽国内奸臣得诛,不合的法制一并废除,一时间百姓津津乐道,赞誉满满。

    第二十二章走马上任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十月刚过,云都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林苏扬披上厚厚的裘毛大衣站在窗前,外面潋滟的银光映照在他脸上,冰冷的带了沉默的绝颜。

    自从当上太傅后,不用整日往翰林院跑,除了每天必须的上朝外,他一直都待在御书房陪着太子处理奏折、读阅各国历志。顺帝似乎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完全交予给秦皓,只林苏扬第一天上任时来御书房转了转,之后便再也没在这里出现过。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江山便要换新帝了吧。

    秦羽打开门,看见他正望着对面挂满了冰凌的假山石呆,她走过去关上了窗。“这么冷的风,吹久了容易生病。”秦羽转身轻轻替他拢了拢微敞的领子,一边说着,“马车已经备好了,快去吧。”

    林苏扬抱着她说道:“知道了。在家等我。”“嗯。”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停下,林苏扬掀开车帘,早有内侍等在了车前。林苏扬轻扶车门,几步踏了下来,然后笑着对面前的人说:“安公公,早啊。”

    安臻自问当了内侍几十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有谁比得上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太傅。论文采,他是云都第一,也许更是全大央的第一,论胆略,他单赴申州,独当一面,接下了朝中无人愿接的治水之责,论相貌……安臻现那双笑意莹然的黑瞳就像开在盛夏的毒药,寒热交加,却让人不知觉地沦陷得不可自拔。

    “林太傅也早啊,今儿天这么寒,太傅快随老奴去御书房吧。”毕竟年长稳重,安臻很快就收回了心神。

    “那就多谢公公了。”

    安臻点了点头,一甩拂尘便先行在前面带路。

    其实林苏扬已经去过了几次御书房,还不至于会迷路,不过按照宫中规矩,每次都得由宫人带领。林苏扬倒毫不在意,反而秦羽时常在家里抱怨:“好歹也是个驸马,他们就这么见外?”这时林苏扬就会玩笑道:“谁叫我只是你一个人的驸马啊。”秦羽听了总是独自傻笑:“也对,你已经是我一个人的了,他们当然是外人啦。”

    林苏扬想起秦羽的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抬头却见已到了御书房门外。

    安臻打开门。回头对他说道:“请林太傅在御书房休息片刻。老奴这就去禀报太子殿下。”

    林苏扬揖了揖手说道:“有劳公公。”

    御书房没有其他宫殿地大气却遍布朴实地气息。一张紫檀木御案上。左边放了高高地一大摞未批地奏折。右边地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雪白地上等宣纸上压着一卷封合地画轴。不远处地案角。一炉洛河沉香缭绕着暖暖地淡气。驱走了周围些许地寒意。

    林苏扬等了许久也不见秦皓来。便走至桌前轻拿起上面地画卷。慢慢打了开来。一看竟是龚季地那幅月夜行图。难怪看着这么眼熟。林苏扬想起当时得到这幅画后就交给秦皓保管说以后再取。不曾想自己竟忘记了。不过画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这幅画我保管得很好。”秦皓地声音从殿门处传来。林苏扬转过身。只见他一身皇子宫服。金黄得灿耀。腰间佩玉随着他地脚步啷当作响。冠帽上地流苏如同黑暗中地星光在空中划下炫彩地虹晕。严肃而冷冽地俊颜更衬得他帝王气势尽显。满含了征服和傲视地霸气。

    林苏扬突然感觉这个人变得好陌生。一年前那个桃花林里地秦皓现在已不是秦皓。而是即将登上王座地大央国懿德太子。他已经完全穿上了冷漠和防备地伪装。以往地单纯和平和也许再也不会在他地身上出现。

    不知是不是林苏扬的错觉,似乎从申州回来以后他就和自己疏离了很多,虽然他们每天都共处一室,但两人之间除了公事的谈话外都不一言,其余时候或是看书或是写字,他们也都各做各的,互不干涉。而林苏扬本就是一个淡漠的人,如果别人不主动他就绝不多说一个字,对于这种情况,既没有多少公务可做又可以悠闲地看书,他又何乐而不为?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林苏扬向秦皓行礼道。

    “免礼。”秦皓摆了摆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案后坐下。他拿起林苏扬刚放下的画卷递向他说道:“这是林太傅要本宫保管的画,现在总算可以完璧归赵了。”

    林苏扬忙低头道:“微臣不敢。谢太子殿下。”说完伸手欲接下,谁知秦皓突然手一松,画卷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状似不在意地说道:“太傅请见谅,本宫手有些软了。”然后仍旧板着脸低头开始批阅奏章。

    林苏扬眼帘微阖,掩去其中的一片清冷,默然地弯下腰捡起散开了一截的画。这时秦皓又说道:“既然太傅无事可做,就替本宫整理这些奏折吧。”看了一眼秦皓旁边如山高的折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臣,遵旨。”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黑。林苏扬刚走出宫门就看见林子言穿着单衣站在那里等。他几步走过去望着林子言轻声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穿厚些?”

    林子言笑了笑:“我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壮着呢。爹让你和公主回家吃饭,叫我来接你。”“哦,”林苏扬道,拉着林子言的手就往一边的马车走去,“羽儿先去了吗?”

    后面的林子言听见他那么亲热地称呼秦羽,当下沉了沉脸,不过一瞬又恢复常态说道:“公主也才刚回。对了,哥在御书房还习惯吧?”林苏扬知道林子言一直都对秦羽有意见,因为他从未叫过秦羽大嫂,平日里见面也是不冷不热的,林苏扬很想搞好他们的关系,不过一个脾气倔一个又无所谓,最终无可奈何,只要不太过分也就由着去了。

    “怎么,言儿还不相信我这个太傅的适应能力吗?”坐进马车,感受到密闭空间的阵阵温暖,林苏扬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斜靠着软榻,一手支着头,另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轻轻闭上眼便不再说话。模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想睁眼看看却实在累得睁不开。过了不久便听见有人叫他:“哥,醒醒,到家了。”

    林苏扬懒懒地撑起身子,这才看见原本穿在林子言身上的大衣不知什么时候披在了自己身上,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向了一边。他皱了皱眉,伸手揉揉额角,挥手打开了车帘。秦羽看见他下了马车,忙过来扶着他:“今天怎么这么晚?有很多事吗,看把你累的。”

    林苏扬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今天的奏折有些多,太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秦羽说:“好了,快进去吧,爹和子言都等着呢。”

    这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桌上的气氛很是沉闷。林呈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对两个儿子说道:“等会儿吃完了你们两个就到书房来。”林子言低头答应着,林苏扬没说话,只是不时地替秦羽夹菜。林呈扫了他们一眼便离席出了门。

    第二十三章顺帝之死(上)

    林苏扬和林子言一前一后站在书房门前,屋里亮着灯,林呈的影子像剪纸一样映在了窗上。林苏扬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他才推开门走进去。林呈坐在书桌后,拿着一本泛黄的书有意无意地翻着,知道他们来了嘴里说道:“把门关上。”林子言转身关好了门然后走到林苏扬的身边站好。

    过了好一会儿林呈才慢慢抬起头,他看了看两人问道:“知不知道我叫你们过来的原因?”

    林子言诚实地摇摇头,林苏扬想了想,开口说道:“是因为太子?”林呈赞许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踱到他们面前。

    “朝中形式时刻都在变化,虽然我们不曾为了名利和别人争强,却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无视我们的存在,尤其是扬儿。”林呈说到这里眼光看向了林苏扬,

    “自你考上状元后,皇上对你的看重早就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作为臣子我们不能妄自揣测皇上的意思,但明眼人都清楚皇上已是有意把我们林家当作了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的关键,就是你。”

    林子言也看出了其中端倪,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爹您的意思是皇上想要利用我们打击和他作对的人……”

    “确切的说是要打击阻碍新皇登基的人。”林苏扬在一旁说道。

    “什么?”林子言吃了一惊。

    林呈说道:“照目前的情形看,太子登基的日子恐怕已不远矣。”

    “太子登基,朝中大臣并非全都支持,皇上为了太子能够坐稳皇位就需要拉拢其中一派势力帮助他,等到新皇有了实力那就什么也不足为惧了。”林苏扬接着说道。

    “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了?”林子言问。

    林呈点头道:“这些年我没有争权夺势就是不想趟进这池浑水。但是要想在朝堂上立足没有势力是不可能地。想我林呈辛苦几十年。门生遍布朝野。就算我自问毫无野心又有谁会相信?更何况是多变地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有多少人把自己地满腔热血忠心附上。最终能得到好下场地又有几个?

    林呈叹着气:“罢了罢了。我也不愿多说。只希望你们安分守己。尽职尽责。至于其他。你们也不要想得太多。好好走你们自己地路罢。”只怕。到时这路会走得很艰难……

    顺历四十二年地最后一次早朝上。原本还神采奕奕听着大臣奏报地顺帝不知为何突然昏倒在龙椅上。当天夜里。宫里所有地御医都被召集到文德殿会诊。朝中五品以上地大臣一个不落地守在殿外。时值子夜。众人皆听到从殿内传来惊天动地地痛哭声。立刻便有内侍官跑出来叫喊道:“吾皇驾崩。吾皇驾崩……”群臣面色哀戚。取下头上官翎跪于殿前。

    顺历四十二年十二月。大央国顺帝厉疾突。药石无灵。薨。全国举哀七日。次年正月。懿德太子秦皓继位。改国号为宏。称宏帝。同月。宏帝收到燕辽国圣瀚帝地亲笔来信。说将于下月拜访大央国以贺新帝登基。

    偌大地御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像一张打开地网。紧紧地围住那一簇跳动着。却仿佛随时会灭地火苗。林苏扬轻轻地走近。把手里地折子放在了桌上。看了看无人地四周。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屏风后传出了声音:“林太傅……”

    林苏扬地脚步顿了顿。接着快步绕过了屏风。前面微弱地烛光淡淡地透了些过来。模糊地阴影里隐隐可以看见一个人形。

    “皇上?”林苏扬试探着问道。许久不见回答,他走了过去,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散出来,他踢开酒瓶,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秦皓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手里还拿着一瓶没喝完的酒。

    林苏扬蹲下身轻轻叫了声:“皇上。”秦皓垂着头,身子动了动,然后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赶紧上去扶住了他,刚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就倚在了他的身上,温热的酒气扑面而来,林苏扬皱了皱眉却又不敢松手,只好慢慢地扶着秦皓走到了前面的龙椅上坐下。

    秦皓闭着眼颓然地半躺在椅上,绾好的髻散乱了开来,明黄的龙袍因为他使力的撕扯也已变得衣冠不整。此时的秦皓是林苏扬从未见过的,失去了平日里冷酷严肃的霸气,就像翱翔在苍穹的雄鹰突然遭遇了一场风暴,受伤跌倒,不想向人示弱却又独自在一旁寂寞哀伤。

    林苏扬一直认为皇家的感情全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即便是最亲的人之间也相隔了几山几水,可现在看到秦皓的样子,林苏扬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是自己看得太过片面了。

    顺帝之于秦皓,是残忍的保护,他宠爱他,给了他一切,甚至是这个江山,同时又将他推上了至高的顶峰,独自承受连自己都会窒息的寒冷,隔绝了所有的感情,只剩下冷血的理智。

    昏黄的灯光在高立的烛台上显得单调和无助,让人感觉似乎在极深的水中挣扎,挥舞着双手,拼尽了力气的嘶喊却无人听见,那一种绝望的孤独。

    御书房里的寒气逼人,林苏扬看到座上的秦皓已然熟睡,于是取下旁边高架上的披风搭在了秦皓的身上。然后疾步走出了殿外,刚出门就看见安臻守在门口,林苏扬朝他低声说道:“安公公,皇上在里面睡着了,天儿寒,您赶紧找人将皇上扶回寝宫罢。”

    安臻一听,向林苏扬躬了躬身:“谢太傅,老奴这就叫人去。”说完立刻招呼了几个宫侍匆忙地走了进去。林苏扬望了望不甚明亮的里殿,听到安臻正嘱咐那几个宫人说不准将今天的事传出去,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开。

    宏历一年的上元节,渐渐淡去了因为顺帝驾崩带来的低沉的气氛。家家户户取下了惨白的素绫,高高挂起大红灯笼。街巷间不时传来小孩儿奔跑的欢闹声和爆竹的“噼啪”声,云都的几条大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周围的花楼酒肆灯火通明,照得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暖了起来。

    林苏扬牵着秦羽的手慢慢走在不断涌动的人群中,一路上秦羽都保持着安静,任由林苏扬带着她穿梭在这片耀眼的辉煌里。林苏扬知道顺帝的死让秦羽很伤心,虽然平日里她总是对这个所谓的父皇表现得疏离,但他知道其实她心里还是爱着她的父亲,不是父皇,而是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娘,林苏扬相信秦羽对顺帝的爱也许并不比秦皓的少。

    顺帝死的那天,秦羽只是远远地跪在文德殿里,听着身边众多嫔妃和皇子公主的痛哭,她没有像他们一样争先恐后地赶到龙床前,她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顺帝的最后一面。就那样一直跪着,握紧了双手,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殷红的血慢慢渗出,一点一点滴在了亮得刺眼的地砖上。她爱她的父皇,就像她的父皇也爱她一样,爱得隐晦。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受宠,她没有和那些哥哥姐姐一样的机会亲近顺帝,让他伸出手来抱抱,哪怕是一个关注的眼神,一句鼓励的话,她都没有听到过。可是她却能够骄横得让人不敢欺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极其疼爱妹妹的哥哥,而这个哥哥是顺帝最最宠爱的太子殿下。很少有人能看清,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却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其实全都来自于顺帝。如果他不爱她,怎会让他最喜爱的儿子去保护她,照顾她?如果他不爱她,怎会任由她胡闹,任由她在外面玩得翻天覆地?如果他不爱她,又怎会同意让她嫁进他时时防范的那家人,仅仅是因为她的喜欢。

    顺帝对他的这两个孩子可谓费尽了心思,倾尽了所有。有时候林苏扬会想,顺帝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对他们母亲的思念和愧疚,还是真正地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顺帝应该是幸福的吧,他的一生中,得到了自己喜欢的靳后和那个为了他失了心的秦羽的娘,就算他对秦皓和秦羽的爱只是一种延续,却也让他的两个孩子对他的亲情胜过了别人身在皇家的千倍万倍。

    林苏扬看不透别人的想法,更何况是重重宫闱后的帝王。毕竟,这个世界最难懂的,不是人的心,而是人心上戴的面具。

    第二十四章顺帝之死(下)

    不知不觉,林苏扬带着秦羽穿过了几条街,最后走到柳词巷口才停了下来。自从风瀚宇走后,林苏扬便再也没来过这里,一年多没来柳词巷一如既往地人多。

    广阅阁已经易主,里面的布局却丝毫没有什么改变。林苏扬和秦羽避开喧闹嘈杂的大堂,径直往楼上走,挑了个僻静的隔间进去。隔间不大,里面摆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靠着墙的地方,立了一个半人高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放了几本书和一些纸张笔墨。桌子临着窗,所以就算坐下也能将外面灿烂的灯火和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

    不久,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托着茶盘敲了门进来,看到里面坐着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又红着脸低下头,噤噤喏喏地把茶和杯子放在桌上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林苏扬看了看他,温和地说:“你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小厮抬头看到林苏扬的笑容,又是一阵眩晕,结果连怎么出去的也忘记了。

    林苏扬看着门关上,才转过头,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秦羽怔怔地望着窗外呆,林苏扬叫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林苏扬轻轻地问,一边把热茶推到她面前。

    “外面……好热闹。”秦羽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热,立刻端起茶杯假装喝起来。林苏扬看到她这个样子,虽心疼,却也知这种事还要靠她自己慢慢去平复心情。

    “我娘去世的时候,我七岁,”林苏扬悠悠地说道,眼神飘飘忽忽望向了窗外,秦羽放下手里的杯子,依旧红着眼眶,却静静地看着林苏扬。她从没有听他说起过他的母亲,她的婆婆,当年红极一时的艺坊头牌苏清婉,对于她的事秦羽所知甚少,现在了解的大多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她很美,而我,厌极了她的美。我总是想,如果她不是那么美得迷人眼,她会不会就能找到真心爱她的人,幸福地过一生。”

    “你……不恨她将你从小就打扮成这样?”秦羽问。

    林苏扬听到秦羽的话竟轻声笑了起来,笑得苍凉而绝艳。“恨?为什么要恨?我只知道每当深夜里醒来的时候抱着我的那双手是多么冰冷,滴在我脸上的泪是多么滚烫。我什么都不能做,却什么也不想做。这个女人,只是可怜得让人悲哀。她的灵堂上,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把她所期盼的那个人的画像和他曾经送给她的东西通通拿去烧掉,我想这样她应该可以得到一点安慰吧。”

    林苏扬的声音仍然平稳而清亮,他苦笑,饮尽杯里的茶水,凉了的,冻了一路的肠胃。有些遗忘了,她的样子,却只记得那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静静地。仿佛是隔离了地另一个世界。林苏扬望着黑黑地夜空。透进来地风让他冷。突然手上感到一阵温暖。低头看见秦羽握着他地手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有我。”

    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小小地泪珠。林苏扬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她地眼角:“所以。你不许再哭。”秦羽笑着点点头。

    “走。我带你去看花灯。”林苏扬说完就拉起秦羽出了广阅阁往东市走去。

    东市地节日气氛显得比别处更加浓厚。处处张灯结彩。摊贩地叫卖混杂在人群不绝于耳地喧闹里。这儿有敲锣打鼓。吐火走钢丝玩杂耍地;有东拉西问。耐性十足兜售商货地;还有流连灯丛。兴致高昂猜题解迷地。林苏扬见秦羽看得眼花缭乱。刚才地悲伤也少了许多。不禁微勾着嘴角。任由她拉着他地手到处乱逛。

    他们走到一家卖花灯地小摊前停了下来。秦羽睁大了眼睛看到小摊棚顶上挂着地一排排花灯。不由得好奇地问摊主:“为何你地这些花灯上什么都没写呢?”

    林苏扬抬头看。果然那些五颜六色地花灯上是一片空白。连最常见地山水画也没有。诗词更是不见一字。

    “这位夫人您不知道,小人的花灯一般都是客人自己挑好了再自己画写,至于画什么,写什么全看客人所好。”

    摊主一边解释着一边又从里面取了几盏花灯出来放在秦羽面前,“夫人还没试过吧?要不挑一盏来写写?”

    “店家挺有新意的,如此想必生意更加红火吧?”林苏扬拿起一盏灯说道。

    小摊主红了脸,傻笑道:“这……这是我家娘子出的主意。呵呵……”

    “那可得恭喜店家家有贤妻。”秦羽在一旁笑道。

    “哪里哪里,夫人说笑了。”小摊主的脸更红了。

    秦羽挑了一盏粉红的花灯,说道:“就它吧。”

    然后转身朝林苏扬说道:“你帮我题字。”摊主立刻取出一支笔来递上。

    林苏扬握着笔细细想了想,望了一眼秦羽才慢慢写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虽然,不能给你真正的家,虽然,这只是虚妄的承诺。但是,我真的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还愿意。

    秦羽捧着花灯呆呆地站着,林苏扬从旁边接过,轻声说道:“去点上。”牵着她的手往人群走去。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青衣男子站在他们刚才的地方,望着他们的背影,沉默良久。

    殷王府。林苏扬穿过已经萎败的花廊,朝着王府里院走去。这里的路,林苏扬已走过了很多遍。绕过花廊后面的那片湖,就是殷王秦柯平日里最喜欢呆的书房。王府里没有女眷,所以他不用走得小心翼翼。

    和秦羽大婚后,他信守诺言几乎每月都会来这里住上一天,而秦柯也的确只是和他饮茶谈诗,偶尔也会谈到朝政上的事情。王府里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房供他休息,渐渐地,他也没有了开始时的反感,反而从进一步的接触中知道其实秦柯并非如传闻中所言只好附庸风雅。

    从表面上看这位和先皇手足情深的九王爷喜恬淡安宁的生活,实际却常常忧国忧民,胸怀远大的抱负,对国家局势的分析鞭辟入里,见解观点时常让林苏扬自愧不如。他在别人面前的隐藏又让林苏扬感觉到了他的野心,但他又为何在他面前暴露一切?是因为掌握了林苏扬的秘密笃定他不会出卖他才会这么毫不忌讳?

    走到湖边的时候,林苏扬却停住了脚步。朦胧的天光投在了仍结着薄冰的湖面上,反射出点点的闪亮。边上的凉亭里,一身白衣的秦柯手握一管洞箫,遥遥地望着有些萧索的对岸。挺拔的背影在纷飞的黄叶里显得孤独和凄凉,本已有了暖意的风也变得寒冷起来。

    自宏帝登基以来,新皇正逐步打击几大家族的势力,尤其以右相为的王氏一系为最,右相王承仗着是当今太后的表弟,在新皇面前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大张旗鼓地广纳党羽,与礼部尚书林呈为主的其他家族明争暗斗,不见硝烟却打得激烈。

    林苏扬一向不热衷这些权利的争夺,对他父亲采取了什么样的态度也从来不过问,只是最近从朝堂上的形式看,新皇在压制和平衡了各大势力的同时给予殷王秦柯的打击却是最重的。似乎宏帝一直防范的不是王承的肆无忌惮,而是他这个手握重兵,行事又有些乖张的九王叔。

    一道“殷王功高劳苦,特赐西北喀沙十省,命其尽心管理”的先皇遗旨下来,将秦柯的兵权拨去一大半,并且以“若无重要之事不必回云都”一条断了他回到皇城的理由。

    皇家的手足情深到最后也不过是最放不下的防备。林苏扬的弟弟林子言虽在秦柯管辖下做事,却有幸得辛老将军和礼部尚书林呈的力保得以继续留在云都。

    所有人都知道,西北地区风沙大温度低,雨水少,环境极差,而喀沙十省的条件更是艰苦,农作物收成少,老百姓常年吃不饱穿不暖,朝廷每年大半的救济粮都是往那里,把振国将军安排到那个地方去,等同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林苏扬曾为此恳求宏帝收回成命,宏帝说这是先皇所定,不可更改,并禁止他再提。秦柯却不以为然地对他说:“你能把我放在心上,就已足够了。”

    第二十五章与君别离

    箫声响起,淡淡的带了几分惆怅。天空飘过的云朵,阴沉而悲凉,究竟是哪里来的伤感,林苏扬只觉心里有丝丝的疼。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那一件带了他体温的披风,还有那一声偶尔想起的大喊,“记住,我叫柯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苏扬的记忆里有了这个模糊的影子,遥远得看不真切,却沉淀了几许牵挂。

    箫声停,林苏扬眼里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望着他微笑:“你来了。”

    修长的手指执着白玉的酒杯,轻轻摇晃,荡出了微微的涟漪,像极了苦涩的泪。秦皓低着头,盯着手里的酒默默不语,许久才对林苏扬问道:“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林苏扬有些愣,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眼睛慢慢闭了闭,再睁开时嘴里说出一个字:“会。”秦柯猛地抬起头,一脸的震惊。

    “我会想你。”林苏扬重复了一遍。秦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分辨话中的真伪。

    感受到对面眼光的炽热,林苏扬偏过头,说道:“我会想你……谢谢你那年的披风,谢谢你为我隐瞒了身份,还有,谢谢你帮了我和羽儿。”

    “是这样吗?”秦柯的眼里闪过一些失落,随后又扬起了微笑:“不过也好,至少,你不会忘记。”……

    这一天林苏扬没有留下来,他忘记了是怎么走出的殷王府。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襟,心突然痛得无法呼吸,抬头望天,一方阴霾,仿佛一张大网牢牢地缚住自己,进不得,退不得,只落得个自嘲的笑。

    秦柯骑着马站在城门口,痴痴地望向西城的方向,等了很久的人却一直没来。

    一旁的云水寒瞧了瞧天色,最后忍不住打马过来对秦柯说道:“将军,午时已过,该出了。”

    秦柯收回目光。看了看身后整装待。斗志昂扬地一群将士。他们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地。每一个人都抱着征战沙场。保卫国家。为自己地亲人争光地理想加入他地队伍。接受他地领导。如今却要跟随他远赴西北。虽然仍旧是餐风露宿。却要过着被人遗忘地生活。他对他们。是满含地歉意。然而。从那一张张散着年轻活力地脸上。秦柯没有看到任何地抱怨和不满。有地。是对他无比地信赖和誓死地忠诚。

    秦柯大笑:“好好好。将士们。就随我秦柯去共创一番天地吧!”众人高举兵刃旗帜。呼叫声此起彼伏。秦柯手挥长鞭。一马当先驰向远方。浩浩荡荡地队伍紧随其后。宛若劲舞地游龙。气势恢宏。

    扬起地尘土。遮住了半边天空。滚滚沙漫之后。林苏扬独自站在远处地胡同口久久地凝望。却不见那人地再一次回。

    低头。转身。撞上一个坚实地胸膛。

    “对不起。”林苏扬道了一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地面容。“皇……”秦皓捂住他地嘴。摇摇头。然后放开。

    “看不出太傅和皇叔地感情挺好地啊。”秦皓看着林苏扬说道。一脸地阴沉。

    “公子不是也和王爷亲近,否则怎会微服出宫?”林苏扬毫不示弱地回望。

    “你……哼。”秦皓生气地拂袖离开,同样身穿便服的安臻见了,看了林苏扬一眼就急急地跟了上去。秦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只是见到林苏扬望着城门的样子胸间就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要泄出来。

    回到宫里就接到右相王承传来的折子,上面写道:殷王率军离京,于城门大肆喧哗,其示威之势,实为大不敬……秦柯治军严明,罚赏清辨,军中无一人不服,这点秦皓是清楚的,今日亲眼看到了他的部队的庞大气势更是让秦皓震撼,这也难怪顺帝在死后都要为秦皓解决这个忧患,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秦皓把折子“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冷笑道:“皇叔刚走就有消息‘及时’到来,这些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第二天的早朝上,王承时不时地偷偷瞄了瞄上座的宏帝,许久不见宏帝提起昨日之事,便想上前言提醒,谁知宏帝不待他开口就说道:“今日早朝就到这里,两日后燕辽国国主来访,你们都下去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林太傅。”

    “臣在。”

    “随我到御书房来。”

    “臣遵旨。”

    随着一声“散朝”,官员们便陆陆续续地走出殿外,王承狠狠地盯了林苏扬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林苏扬踱着步子走到御书房,竟然看见秦皓站在殿门口等着他。还没走近秦皓就拿出一叠文纸递给他,

    “你身为翰林院备司,这几天就要多辛苦一些了。这里是要准备的事项,你拿去仔细读读,另外,我把欧阳裕丰派给你,希望到时你不要让我失望。”

    “微臣遵旨。”林苏扬弯了下腰,起身现秦皓还在看着他,他疑惑地问道:“皇上是否还有事?”

    “呃……暂时没有了,你先下去吧。”秦皓忙回过神朝他摆了摆手。

    回到学士府,秦羽一边接过他换下来的朝服一边问道:“听说燕辽国国主要来了?”

    林苏扬捋了捋袖子,说:“嗯,就在两日后。”

    “皇兄初登基时局尚且不稳,此时燕辽来访,不知是何居心。”

    林苏扬看到秦羽皱起了眉便拉住她的手说道:“放心,现在皇上已经慢慢开始掌握大局了,再说燕辽国圣瀚帝也才登上帝位不久,定不( 桃花离 http://www.xlawen.org/kan/29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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