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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部分阅读

    ,依芙利娜,什么都有可能……”米莉娅尽可能婉转地说,依芙利娜显然懂得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悲从中来,捂着脸跑出门去。

    “你能救他的,是不是,米莉娅?你能救他的!”弗莱德揽过米莉娅的身体,急切地问到。年轻的领袖的眼睛被一种叫做惊慌的东西填满着。

    我们曾经亲眼看着最亲近的战友在他面前一一倒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我从不曾想过那个人会是罗尔。罗尔在每一场战斗中都会受到足以让人致死的伤害,但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甚至连更多的治疗都不需要。这个男人的身体和意志都像是用钢铁铸就的,无论什么都无法给他毁灭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正紧闭双目躺在我们面前。米莉娅说他身体里的器官在流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在我们最冷酷也是热情的朋友体内,已经再没有多少鲜血可以流了。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米莉娅,我们在乞求,在期盼,在祷告。这时候,无论米莉娅让我们干什么都可以,去取一只魔兽的心,去砍一条龙的翅膀,去向异界深渊中最强大的恶魔挑战,只要那能够挽回罗尔的生命,我们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且我相信,我们什么都做得到!

    米莉娅看着我们,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思考了片刻,对我们说:

    “或许还有办法,或许。我可以打开罗尔的腹腔,检查和修复他体内的器官……”

    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人料到米莉娅会提出这种治疗方法。

    这种治疗方式是一个名叫阿·维萨里的疯狂的僧侣医生开创的,在他行医生涯的近四十年时间里, 曾经一百多次为身患绝症无药可救的病人做过这种手术。根据之后的著名医生们说,他的手术绝大多数是成功的,对于输入患者血液的选择也非常正确,但是在手术之后依然存活的病人只有两个。

    其他人都死了,不是病死的,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而是疼死的。

    是活活疼死的!

    那些为了苟全性命而冒险的人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治疗,同时,他们也选择了最残酷的死法。那种切开肚子搅拌内脏的疼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为了保证手术的正常进行,维萨里总是把病人们灌得酩酊大醉,再用几十条绳索牢牢捆在病床上,防止他们自己因疼痛产生的剧烈动作产生意外的危险。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像他担心的这么做了,更多的人是在疼痛到达顶点时熄灭了生命的火焰。有的人在挣扎时勒断了自己的手骨和腿骨,有的人则干脆在病床上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们的死状是如此之惨,以至于那些跟随着维萨里医生的助手们一个个离开了他,其中有许多人从此不再学习医术,另外的一些看见鲜血就会歇斯底里。

    被他治好活下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疯了,另外一个从此之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过,他们的病确实好了。

    这种治疗方式是如此的疯狂,以至于阿·维萨里的名字在他死去数十年之后仍被人们广为传送。许多人都把他当作地狱中爬出来的凶残魔鬼,经常会有父母这样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再调皮就让维萨里医生把你接走!”

    ……

    米莉娅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为罗尔治疗?我不敢去想象这个结果。

    “米莉娅,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弗莱德忧虑地问。

    美丽的信徒点了点头。

    “不,你不能这么做。就算是死,我也希望罗尔死得平静些,他不能在临死前还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达克拉大叫起来,竭力反对着米莉娅的提议。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不能接受。我宁愿罗尔就这样死去,这对他或许是一种更大的帮助。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达克拉。”这时候,米莉娅说话了。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但她的话让我们大为意外。

    “我知道,你们害怕他在死前承受巨大的痛苦。这一点,你们倒不必担心,这一切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我担心的是……”

    米莉娅从她的药箱里取出两瓶银白色的药水,它们在珍贵的透明水晶瓶中小心地保藏着,从盛放它们的物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对它们超出寻常的重视。

    “……我担心的是,在他用了我的药之后,会永远醒不过来!”

    第十五卷 精灵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蛇眠奇药

    “还记得蛇眠果酿的酒吗,杰夫?”米莉娅捧着这两只精美华贵的药瓶,忽然问我。

    “是的,味道很特殊。”我不知道她的用意。

    米莉娅看起来并不太在意我的回答。我猜她更多的是在用这些与罗尔无关的问题帮助自己冷静下来,以便作出正确的决定。

    “哦,特殊在哪里?我想你一定知道的。可能也就只有你会了解了。”

    “它……”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可米莉娅看上去很紧张,或许我照她说的做比较好。

    “它的味道很刺激,回味也很悠长,是我喝的最好的酒之一。但是……我说不准,我总觉得被它骗了,它真正的味道或许不是这样,只是它骗过了我的舌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理解……”我竭力回忆着那晚痛饮时的感觉,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在那晚之后,当我从这酒绝妙的味觉中清醒过来时,总觉得有些古怪,那酒香醇厚得不真实,似乎是在直接刺激着我的舌头和食道,而绕过了我引以为豪的细腻味觉。

    米莉娅终于露出了微笑,带着少许的惊讶和钦佩:“你说的对,杰夫,应该是这样。其实这种酒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它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其实是因为在蛇眠果中包含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成分,这种成分可以起到强烈的麻醉效果。当你喝这种酒的时候,事实上你已经不能够分辨它的味道了。这也是为什么这种酒比其他酒更容易喝醉。”

    “……从依芙利娜告诉我这种蛇眠果的特性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它。我猜测在这种果实之中含有某种强效的麻醉成分,并且能够迅速起效。而在酿酒的过程中经过发酵时,这种麻醉效果没有提高,反而因此被降低了。”

    “这就是我提取出来的麻醉剂,他可以让罗尔暂时失去知觉,什么也感觉不到,直到手术结束。但是……”

    “但是什么?”罗迪克急切地问。

    “……这种麻醉剂的效果非常强烈,如果剂量过大,会使罗尔的神经和呼吸系统完全丧失机能,一样能导致死亡。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药的试验,不知道多大剂量才是合适的。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就是……”

    说到这里,米莉娅矛盾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字一顿地说:

    “那就是我们亲手杀了罗尔。”

    我的耳朵忽然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不懂什么麻醉成分,也不知道什么是神经和呼吸系统,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让人感觉不到痛苦的药物反而会把人杀死。我只听清楚一句话:我们亲手杀了罗尔。这句话无比沉重,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罗尔如果死了,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们会悲痛,会伤心,会愤怒,会把所有的仇恨向伤害了他的月溪森林的精灵们倾泄,然后永世沉沦在对友人的追忆和怀念中,为他离去的身影哭泣,就像我们为卡尔森和雷利所做的那样。

    但是,如果是我们亲手杀了他,那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我们将会面对多么巨大的痛苦,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定然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重压。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会让我们发疯的,一定会的!

    可是,如果我们不去尝试,如果我们放弃了这唯一的机会,罗尔一定会死。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我忽然觉得,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我们一样会发疯,因为我们在有机会挽救他的时候失去了承担友情责任的勇气。

    我们在矛盾中沉默,罗尔在沉默中一点点地死去。

    “去做吧,米莉娅,我们一定要救他。”终于,弗莱德开口说道。他转向我们,对我们说,“你们不要说话,我的朋友们,请接受我的命令,让我一个人下这个决心。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果……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吧。”

    最终还是弗莱德,他总是那个下定最后的决定,承担最后责任的人。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很高兴自己不必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但我立刻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鄙视我自己,谴责我自己。

    在走出房间时,我偷偷看了一眼正站在床边发呆的弗莱德。他把我们卸下来的沉重心情全部扛在了自己肩上,正在承受等待结果的痛苦煎熬。他所承担的是我无法想象的重压,我很想帮助他,却无能为力。

    房间外,红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稳定下了依芙利娜的情绪。异族姑娘正向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豪勇的精灵骑士此时一言不发,沉默而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

    “……我们并没有进入森林,只是在森林外支起了帐篷。威兰斯特先生发现一些红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很兴奋。他一边用锤子和凿子敲打它们一边大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我们兴奋地围过去看。”

    “这时候,一支箭从月溪森林里射出来,就插在我们面前。一个女性精灵从在森林中走出来。她看上去很漂亮,但也很可怕。她说话时冷冰冰的,就好象没有感情一样。她质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窥觑精灵神圣的领地。”

    听到这里,红焰的眉头紧皱了一下,眼睛一亮。

    “威兰斯特先生告诉她,我们是来寻找铁矿,并没有窥探森林的意思。可是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月溪森林的精灵所有,命令我们马上离开。她的态度很倨傲,就好象我们都是她的俘虏。”

    “罗尔不是很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他解释说我们并没有进入真正的月溪森林,对于精灵也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地停留在这里,在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后就会马上离开。”

    “那个女精灵不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她说他是嗜血者,是被血浸染了心灵的不洁人类。他们靠近月溪森林本身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责。能让我们保留性命已经是精灵仁慈之心的极限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相信罗尔的话,认定我们对他们有险恶的企图。”

    “罗尔很生气,他说他不会接受任何无理的命令,而且他正接受他的国王和朋友的使命,这比所谓的‘精灵族的尊严’更为重要。他还对那个精灵说她只是自己觉得自己很高贵而已,在他眼中精灵并不是比人类更出色的种族,他当时说得好极了,我从没见过罗尔说过这么好的话。“

    “罗尔的话激怒了精灵,那个女精灵一声令下他们就发起了攻击。森林中射出了很多箭,许多人都受伤了,但那时还没有人死。罗尔当时愤怒地冲了上去,和那个女精灵打了起来。他刺伤了她的肩膀,可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我们都看得出。“

    “那个蛮不讲理的女精灵逃回了森林,然后许多拿着剑的精灵武士冲了出来。他们说我们是有预谋地要对他们不利,所以刺伤了那个女精灵。可是是他们先发起攻击的不是吗?明明是他们。“

    “更多的箭射了出来,有人开始死了。罗尔下令后撤,他带领一些士兵挡在我们身后。许多精灵也死了。罗尔杀了很多精灵,他受了许多伤,满身都是血……“

    “我很担心,站在不远处等他。他让我快点走。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我必须看着他脱离危险。他……他很生气。忽然,他向我冲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臂上露出了一枚箭头。”

    “他向我大吼,我很害怕,我……我开始跑。已经保护威兰斯特先生远离战场的士兵们赶了回来。在他们把罗尔拖回到安全的地点时,他就成了……成了……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们把身边所有的药物都给他用上了,可是没有用。我们当时只想尽快赶回来,只有回到这里他才有救。“

    “还有许多士兵死在了赶回这里的路上。罗尔曾经醒过来一次,他看见我没事,就很高兴。他说他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弗莱德嘱托,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依芙利娜红着脸低下了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更重要的是,他保护了我……”

    “那些精灵真的是这么干的?”红焰问。他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让我想到了当年在彗星海上暴风雨之前那抑郁的让人崩溃的平静。

    依芙利娜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妥,她点了点头。

    “那个……那个女精灵,真的干得出那么恶劣的事情来?”红焰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调明显提高了。

    依芙利娜又一次地点了点头。

    “好……好……很好,精灵的尊严原来是这样保护的,精灵原来是如此高贵的种族。哈哈哈……”猛然间,红焰站起身来,癫狂地长笑起来。他的声音因为复杂的心情而颤抖,独眼中带着愤怒的光芒。忽然,他站起身来,猛地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他精灵族特有的尖细耳朵,低下头大声对依芙利娜叫道:“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他们不会这样做,你说的是假话,告诉我!”

    他脸上的肌肉紧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怕极了。依芙利娜被这出乎意料地惊吓吓得哆嗦了一下。她看着红焰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恐惧、悲切、愤怒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罗尔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她指着木屋,面带泪痕地大声回答,丝毫也不畏惧面前这个腰携双刀体格健壮的精灵武士,“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问问你的朋友,问问他身上的伤痕?或许,或许你很高贵,从来也没把这些卑微的人类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士兵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经历了所有经过,他们中有的人就死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的尸体?”

    依芙利娜的话就像是一只风箱,抽干了红焰全身的力量。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仿佛如此就不会再看见那些他所不愿见的真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就像是一条悲伤的泉水。

    “天呐……”红焰绝望地小声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干,他们怎么能又这么干了。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听到他的声音,我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说“又”呢?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用艰涩深奥的精灵语大声呼号起来。虽然我少许懂得一些精灵的语言,但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动。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在丛林中穿梭,带着浓得难以化解的忧伤和悔恨。

    他向马厩跑去,越跑越快。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在马厩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坐骑——那头跟随了他多年的神骏不凡骡子,解开了它的缰绳。在他牵着坐骑走出马厩时,我拦住了他。

    “走开,这是精灵的事。”他目露凶光,恨恨地对我说。

    “绝不,这是朋友的事。”我昂着头,坚决地回答。

    “我不能看着罗尔变成那个样子什么也不做!”他大声呵斥。

    “起码……”我放低了声调,按住他牵着缰绳的手,轻轻地、柔和地对他说,“……你应该先知道罗尔究竟怎么样了……”

    红焰呆住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我从他的手中取过缰绳,把他的坐骑重新栓回槽上,又回到他身边。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直到我重新走到他面前,他依然是那样面无表情,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杰夫……”他忽然抱住我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豪勇的游侠如此软弱,他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湿润了我的衣衫。勇者的眼泪总是最难平复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虚弱地哭泣,

    “……这是我的错,我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阻止。只有我才知道精灵究竟骄傲成什么样子,我应该阻止他的。如果罗尔出了什么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红焰,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安慰着他,“你看,那些士兵就在那里,他们的朋友死了,他们受到了伤害,可是你看看他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那些精灵是那些精灵,你是你,这我们都很清楚。你们没有关系。”

    “不,杰夫,有关系,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忍心看着一贯开朗豪爽的精灵勇者这样不停地自责,不等他说完,就拖着他回到木屋前。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连得到消息的艾克丁和罗提斯等几个伦布理族的酋长也来了。

    看了看依芙利娜,红焰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看得出,他是想为刚才的事向她道歉。可是在他开口之前,依芙利娜已经抢先对他说:

    “对不起,红焰先生。我刚听普瓦洛说了您的事情。您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也是个伟大的朋友。我不该那么说您的,我……我刚才太激动了,请您……请您原谅我……”

    红焰僵在了那里,不知该作出什么表示。过了好半天,他才以精灵族的礼节向依芙利娜回礼,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蹲坐在木屋旁,一句话也不说了。刚刚赶到的凯尔茜走过去,搂住他的右臂,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一些医生结束了对士兵们的治疗和包扎,进到木屋中,尽可能地帮助米莉娅进行着危险的手术。木门一次次被打开,一盆盆被血染得鲜红的温水被弗莱德亲手端出来,而后他又将一盆盆干净的温水端进屋里。我们想要帮他的忙,可他沉默着拒绝了。我们想问问罗尔究竟如何了,可是看着弗莱德凝重的面容,没有人有勇气开这个口。一切都在死一般的沉默中进行着。

    等待让我焦虑疑惑,每当弗莱德打开木门,我的心里总是狂跳不止,生怕这一次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弗莱德,而是罗尔的尸体。而每当木门关闭时,我又总是感到一阵绝望,那木头与木头摩擦发出的难听声响分外刺耳,就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依芙利娜将神圣的颈饰抓在手心里,跪在地上向自己的神明默默地祈祷,她的虔诚让人心痛。土著酋长们连同在营地中训练的土著士兵也都跟随在自己的大祭司身后,跪倒在地默默祷告,为我们的朋友,为不世的勇者祈求平安。

    平时最沉不住气的达克拉屏住了呼吸,像具石雕一样安静地守在门口。他身边是同样安静的罗迪克。普瓦洛紧张地抓住埃里奥特的手,望向木屋上方那空无一物的天空。或许,亡者之途的引导者能够在那里看见消逝的魂魄吧。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夜晚来临了。整个营地中就只有一间房子里有灯光,灯火辉煌。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油灯和蜡烛都集中在这间并不算大的木屋中,把它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光亮,掩盖了漫天的星光。

    那是罗尔生命的火焰,也是我们希望的光彩,但愿它永不会熄灭。

    但愿……

    第十五卷 精灵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月溪城,归返之途

    “吱……”又一次地,门被推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那道半开的缝隙间,在那之中寻找着自己期盼的答案。

    走出大门的已不再是弗莱德,而是米莉娅。

    我觉得在我的心脏下面有一个东西在刺它,让它不由自主地收缩抽搐。我想开口问问什么,可是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依芙利娜风一样奔过来,站在米莉娅面前,望着她,同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眼睛惊慌又期盼,房内的灯光倒映在上面,把它灼成一金黄的一片。

    气氛变得诡异又沉闷,上万人聚集在这里,却连一声呼吸声都听不见。

    米莉娅看上去非常疲惫。她的额头上泛出许多虚弱的汗珠,让她不得不用手去擦拭。染满鲜血的双手拂过她的额角,留下了满面的污秽。可这些散发着腥臭气息的人类体液丝毫没有污染虔诚信徒圣洁的面孔,正相反,这样使她看起来更加神圣高贵了。

    米莉娅同样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向我们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示意聚集在门前的人们都散去,不要打扰罗尔的休息。

    手术成功了!

    罗尔还活着!

    一阵狂喜毫不容情地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不能呼吸,更不用说发出恼人的声响。。但我宁愿它来得再猛烈一些,抓得更紧一些。在喜悦的窒息中,我听见两声啜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泪水落在草丛中,成为明早的露珠,赞颂着人们心中的欣喜。

    一个是依芙利娜。在看到米莉娅的笑容时,她几乎立即瘫倒在地,紧紧地抱住米莉娅的腿,泣不成声。过重的心理负担几乎压垮了这个坚强的姑娘,当它们在崩溃前的一刻彻底释放时,甚至连健康的肢体都无法再承受任何的重量,更何况是一直在疲惫和忧虑中度过了那么多天的一个姑娘。

    另一个是红焰,他软弱地扑倒在凯尔茜的怀中,就像是委屈的孩子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就在刚才等待的时候,愧疚的精灵几乎捏断了自己的手指,他的牙齿几乎被自己咬出血花来。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朋友终于从异世的彼岸平安地返航。

    达克拉第一个冲入房中,他的脚步敏捷又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们随后跟了进去。在艾克丁的搀扶下,依芙利娜也走了进去。

    罗尔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顺,表情舒畅,面露微笑。他的面色还很苍白,苍白的皮肤下微微泛出的红光说明他还在持续发热。可是,只看他的表情我们也知道,给他带来痛苦的伤痛已经无法再继续侵扰他了。

    我从没见过罗尔如此安详平静的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大男孩,像他真正应该是的那副样子,而不是冷漠的杀手,战场上的食尸鬼,手持匕首的幽魂。他这样子很可爱,也很温柔。

    依芙利娜忍不住抓住他重伤的右手,轻轻地抚摩着。米莉娅说它起码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初步好转,这样很好,起码可以阻止他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弗莱德和进入房门的我们一一拥抱庆祝,在他的拥抱中,我感觉得到他的激动。当红焰进入房门时,他们狠狠地抱在了一起,半天也没有放手。

    我的脸上时而暖暖的,时而凉凉的,几条触觉的丝线沿着面颊上的肌肤纵横着。

    那是泪水么?

    如果是,那就让它流吧。我们已经经受了太多的痛苦和磨难,为接连不断的死亡和悲伤流过太多酸楚苦涩的泪水。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因为喜悦而流泪了?而这又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泪水流入我的嘴中,那是甜的,我的味觉告诉我……

    ……

    在山路上骑马并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我们的坐骑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崎岖的道路上挣扎潜行,异乎寻常的颠簸让人头晕脑涨。路边的树枝从路边斜斜地探出来,不时划在脸上,留下一道或红或白的痕迹。

    在前面,红焰骑在自己的坐骑上,一言不发地为我们开辟道路。他的双刀凌厉地飞舞,将大部分恼人的树枝砍断在地。看着他孤独又倔强的背影,我有些为他担心……

    “弗莱德,让我去跟那些精灵们谈谈。”在罗尔脱离危险的那天晚上,红焰红着眼睛对弗莱德说。他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让人对他的提议感到不太放心。

    “先等等吧,我的朋友。”弗莱德劝说道,“看起来我们并不是那么受欢迎。要想说服他们,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自己去,弗莱德。无论你们怎么想,这件事情都和我有关系。如果我现在不去,今后这种事可能会发生的更多,作为一个精灵,这是让我无法容忍的。”红焰捏紧了拳头,他下定了决心,不再等待弗莱德的决定,转身向门外走去。在他踏出房门的时刻,我听见了从红焰的口中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对于下定决心的红焰,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的。就这样,我、弗莱德、凯尔茜、普瓦洛、埃里奥特和死里逃生的执着铁匠罗伯特·威兰斯特跟随着愤怒而矛盾着的精灵勇士,踏上了寻访精灵森林的道路。

    ……

    转过一片林子,一具身着盔甲的尸体横躺在那里,那是我们的一个士兵,他背后插着四支羽箭,支支致命。这已经不是我们看见的第一具尸体了,可悲切和伤痛仍然抓住了我们,让我们不能自已。

    红焰走过去,拔出自己的刀,开始在一旁挖掘起来。刀本是致人死命的利器,并非是掩埋死者的工具,红焰用得很不顺手,有几次还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当他挖出一个足以掩埋一具尸体的墓|穴之后,用他血淋淋的双手将那个不幸的战士轻轻地放进去,而后一捧土一捧土地亲手撒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身体被完全掩埋。

    当这一切完成,红焰将死者的剑插于他的坟前,半跪下来,用精灵的语言低头祝祷着,声音悲切伤感。过了一会,他重新站起身来,用自己的刀背轻轻敲击了一下那柄作为墓碑的短剑,静默地站立了片刻,而后重新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凯尔茜心疼地想为自己的异族爱侣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红焰无声地推开她,静默地继续前行。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举动了。自从踏上这条道路,我们看见了许多曾跟随着罗尔与精灵战斗、不幸死于箭伤和魔法的士兵们的尸体。每看见一具尸体,红焰都要重复一遍这样庄重的仪式。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想帮助他,却被拒绝了。

    “他们死于精灵的愚行,那就让精灵亲手掩埋他们吧。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救下他们,我只想为他们做些我能够做的事情。”他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为什么红焰总是把这一次的不幸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了解这一点。在一路走来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他似乎一下老了很多。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脊梁也开始有些佝偻,这对于长命的精灵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像他这样才刚刚四百岁不到的年轻的精灵。

    “就在前面了。”罗伯特将手伸向前方的一座不太高的山峰,“就是那座山,绕过这道山口,就是精灵袭击我们的地方。”

    红焰的瞳孔立刻收紧,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在山的那一侧,我们看到了不能容忍的事情。

    精灵们把十几个死难士兵的尸体被堆积起来,抛在一边,任由他们腐烂。曾经的战场依旧血迹斑斑,大片的土壤被染成暗淡的褐色,我们分不清哪一块浸泡着人类的鲜血,哪一块是精灵的,而哪一块又两者兼而有之。

    在战场上,居然有鲜花开放,带着腥红的颜色。

    红焰气愤得浑身发抖。他指着被精灵们抛在家门之外的尸堆,嘴唇哆嗦着痛苦地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啊,这就是精灵吗?这还是精灵吗?善良、优雅、美丽、珍爱生命……原来精灵都是他妈的这么珍爱生命的啊!”

    他捧起一具尸体,那尸体的形状让人惨不忍睹。他的背心都被炸碎了,露出苍白的脊椎骨。当红焰试图把他抱到地上的时候,他的脊椎骨忽然断裂开来,上半身软软地向后仰去。几块碎骨从他的背后掉在地上,带着正在逐渐腐烂的尸肉。

    这景象让一路来一直苦苦压抑着自己情感的红焰崩溃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尸体,抽出自己的双刀,疯了一样冲入面前那片缭绕着雾气、让人心神不静的树林。他的刀砍向一棵大树,每一刀都掀起一片碎木。木屑横飞,随着他的刀光片片掉落在地上。他一边砍着一边癫狂地大叫:“出来啊,我的亲人们,我的兄弟们,我的同胞手足们,看看你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还有什么你们干不出来的吗?不要龟缩在这片森林里,做你们尊贵高雅的美梦了,出来看看现实,你们就闻不到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吗?”

    看见红焰的举动,我们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一个精灵绝不会如此对待树木,尤其是在精灵居住的森林中。即便他们需要取用木材,也只是选择那些干枯将死的树木或是砍取一些树枝。像红焰现在这样粗暴地对待一棵树,对于精灵的法则而言几乎比杀死一个无辜的人类罪过更深。如果不是真正的疯狂,没有一个有理智的精灵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们正想向红焰呼叫,劝说他住手,一支箭忽然从斜侧里射来,擦着他的面颊深深扎在树干上。

    “别他妈的再来这套鬼鬼祟祟的把戏了,给我滚出来啊!”这警告的一箭没有让红焰冷静下来,他伸手将这支箭拔下来,粗暴地掰成两段,狠狠地扔在地上。他的双目通红,喘息粗重,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

    “不许破坏这里的树木,人类,这并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密林深处,一个高挑的身影逐渐显露出身影来。这是个标准的男性精灵,他和红焰差不多高,但看上去要纤弱得多,肤色很白,身穿一身灰紫色的紧身布甲,米色的头发散铺在背后,柔顺亮泽,就像是一道细密金属的瀑布。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做工精细的反射弓,背后斜挎着一个插满了箭支的箭壶,腰间系着一柄短剑。尽管他很英俊,但他的神态高傲让人反感。

    “或许吧,‘银手指’艾斯特拉,以你的立场,你可以说人类不许踏足这里,可是,你是否有权驱逐我呢?”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精灵,红焰丝毫没有表现出意外。他傲然取下自己的头盔,将自己的全貌呈现在对手面前。

    “佐布尔,是你?你回来了?”看清红焰的样子之后,那个被叫做“艾斯特拉”的男性精灵大吃一惊。他高呼着红焰的精灵族名惊喜地奔上前来,很明显,他们相互认识,甚至是非常熟悉的——这想法让我觉得别扭——朋友。

    “扑通!”在他们接近的一刹那,红焰揪住了他了衣领,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背摔。雾气缭绕中,我模糊地看见了他的表情。他看上去心烦意乱,既有因罗尔的重伤和士兵的死亡而产生的愤怒,又有看见了熟人——或许是朋友——的喜悦和欣慰。

    “你干什么,佐布尔?你疯了吗?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毁坏树木?”艾斯特拉根本不知道红焰在想什么,他惊异于红焰的表现,挣扎着爬起来,有些恼怒地大叫。

    艾斯特拉的话似乎撩拨起了红焰的怒火,红焰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拽出森林,走到我们身边,指着血肉模糊的尸堆,大声问道:“这是谁干的?这是不是你们干的?告诉我,是不是海伦娜,是不是?”

    艾斯特拉没想到红焰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刹那间,他的表情有些发窘。他羞愧地低下头,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回答道:“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可是,你知道,他们……”

    红焰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大声叫道:“告诉我,是不是海伦娜?”

    艾斯特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苦恼地点了点头。

    “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红焰狂怒地将艾斯特拉扯到那堆尸体旁,把他的脸正对着流满污血的死尸。艾斯特拉用力挣扎着,精灵族特有的洁癖让他无法面对这些丑恶的东西。可与红焰相比,他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眼看着自己的脸即将碰到一具尸体上,艾斯特拉惊慌地阖上了眼睛。

    红焰在最(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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