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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

    坐着的一个人。

    人是黑衣人,头顶一只竹笠,竟然就坐在雨下,削着一条芭蕉。

    他的手很湿滑,却很稳定,拿刀的手掌,甚至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一刀,再一刀的削着,丝毫不浪费半点多余气力。

    司徒三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坐在雨下削芭蕉。

    他觉得有趣极了。

    幸好有趣的并不只有这个黑衣人,我们的司徒三坏先生竟也同样的有趣。

    司徒三坏走出了芭蕉叶,手里的折扇“唰”一声,竟然就施施然的摇了起来。

    雨下削蕉,雨中摇扇,竟也同样写意。

    任何人,应该说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怎么的好惹。

    只可惜司徒三坏一向不是个听话的人。

    司徒三坏轻摇手中折扇,走到他的面前,道:“你好。”

    黑衣人削着芭蕉,没有说话。

    司徒三坏又道:“朋友,你削了那么多条,至少也该拿一条吃吃的。”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你光吃。”司徒三坏轻摇折扇,竟然笑了起来:“总也该请我吃的。”

    司徒三坏话未说完,竟伸出一只手,就要拿他手上削着的芭蕉。

    司徒三坏有三坏。

    ——手坏,脚坏,嘴巴坏。

    *  *  *

    要让司徒三坏的手脚能乖乖的不坏,那实在就像要一只猫不吃腥鱼般的困难。

    但是当他那不听话的手,来到了黑衣人握刀削蕉的手三寸前距离时。

    司徒三坏忽然不敢坏了。

    因为黑衣人手上的已不是芭蕉,而是手,司徒三坏的手。

    司徒三坏跳了起来:“朋友,我的手并不像芭蕉,你千万莫要看错了。”

    黑衣人当然不理会司徒三坏。

    他整个人忽然一跃而起,朝着往后退的司徒三坏砍了一刀。

    司徒三坏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划得连衣角都削去了一半。

    司徒三坏开始觉得不好玩了,他大叫一声:“我的妈啊!”

    他话未叫完,黑衣人刀如旋风般的,已连续砍出了七刀。

    刀刀凌厉,刀刀致命。

    幸好,司徒三坏另的功夫没有,逃命跑路的功夫倒挺高明的。

    司徒三坏觉得不对劲时,他的人已如豹子般的窜了出去。

    黑衣人紧跟在身后,挥刀砍劈,刀如谢风,又如惊鸿。

    一眨眼时间,竟已连续砍出了十八刀。

    东瀛“旋风十八刀!”

    司徒三坏若是早知道黑衣人砍出的是“旋风十八刀”也许他就会乖一点的,也会听话点的。

    一声春雷击下,黑衣人砍出了第十八刀。

    刀锋落在树梢顶端,砍向司徒三坏渐渐远防的背部后心处。

    片片翠绿蕉叶,已随着风势,如残花般的飘舞在空中。

    雨下的更急了。

    蕉犹在,叶仍新,人却已空。

    黑衣人还在风雨下。

    *  *  *

    雨中庭院,有种\朦胧的凄美。

    ——重重雨帘,倒挂在屋檐下,就像是一幕洒开的轻纱。

    潘小君换了一套崭新干净的衣裳,坐在庭前的椅子上,看着屋檐下的雨幕。

    “司徒公子呢?”双双瞟了潘小君一眼。

    潘小君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潘小君看着雨帘,吧了一口气。

    “潘公子,好好的叹什么气?”冬冬瞪着潘小君。

    “好好的?”潘小君摇着头道:“我倒真的希望,他能好好的。”

    双双和冬冬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双双勾着眼角道:“这套新衣服,好不好穿?合不合身?”

    冬冬也抢着道:“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找出来的,应该很适合你。”

    潘小君并没有回答她们的话,他只是用着疲惫的眼神,看了她们二个一眼。

    他道:“难道你们二个自己没有好一点的衣裳?”

    双双勾着眼道:“哦?”

    “雨这么大,风这么急。”潘小君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冷?难道没有厚一点的好衣裳?”

    双双忽然低下头,垂着头道:“我们的衣服不好看?”

    冬冬噘起嘴道:“公子认为不好看的话,我们这就去换一套新的。”

    潘小君道:“衣裳并非不好看,只是你们穿的这么少,难道不怕着凉?”

    “公子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别的男人都要欠穿的愈少愈好,也都说我们衣服穿的少才好看。”

    双双道:“只有你认为我们衣服穿的太少。”

    双双、冬的衣裳,薄如蝉翼,轻如纸纱。

    白色的上衣,白色的短裙,白色的几乎透明。

    潘小君摇头叹气。

    冬冬垂着头,噘着嘴,拉了拉衣角道:“公子你不要叹气了,我们这就去换一套新的衣裳。”

    冬冬话刚说完。

    “换不得,换不得,千万换不得。”门外忽然呼响起了声音:“你们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坏蛋的话,你们穿这样好看得很,不但好看,而且漂亮极了。”

    重重雨帘下,走进了一个人。

    ——一个衣衫像被狗啃的东破一角,西缺一块的人。

    ——一个湿淋淋,像个落水狗的人。

    如果有人像他这般的雨中断魂,不哭的话,也该垂头丧气了。

    但是这个人却连一点丧气的样子也没有。

    他甚至还在笑,笑得竟然还很得意。

    *  *  *

    潘小君又摇头叹气。

    他是谁?

    他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大少“司徒三坏”。

    司徒三坏在笑。

    “怎么?你们不识得我了?”司徒三坏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就是你们的司徒公子,难道你们不记得我了?”

    双双瞪着大眼:“你是司徒公子?”

    司徒三坏道:“除了我,还有谁。”

    冬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司徒公子,你让狗给追了?”

    “狗?”司徒三坏道:“我倒也希望是狗,而是黑狗,你们也知道的,这么湿冷的天气,总应该有条进点补,暖暖身子的。”

    司徒三坏展颜大笑。

    潘小君皱起了眉,他实在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司徒三坏似乎还很得意,“唰”一声,手中折扇展了开来。

    只可惜折扇却潇洒不起来了,扇骨已断了十之有八,扇纸也湿透的糊掉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几根似断非断的扇柄。

    双双和冬冬看得抿着嘴,忍不住的“吃吃”笑了起来。

    “怎么?”潘小君看着他道:“你的扇子几时也长脚了,也让狗给追了。”

    司徒三坏大笑:“看来我接下来的运气,应该会不错的,一个人如果倒楣到了极点,那和也就是说,好运就快到了”

    潘小君道:“哦?”

    司徒三坏道:“所以,我接下来应该准备去赌,我敢保证赢他个几千文钱,应该不是问题。”

    潘小君道:“你要赌,也不能就这样子去赌,你现在的样子,有谁敢和你赌,我敢保证连个乞丐也不敢跟你赌的。”

    司徒三坏道:“哦?”

    “所以,我建议你去换一套体面点的衣裳。”潘小君道:“再去赌。”

    司徒三坏看了看自己,也笑了:“有理。”

    司徒三坏大笑:“有时候,我总觉得你说的话,怎么会都是这么的有理呢?”

    双双和冬冬不但自己的衣裳很多。

    就连别人的衣裳也不少。

    而且男人的衣裳似乎更多。

    司徒三坏穿了一件青布长衫,换了一柄像样的点的折扇,躺在舒舒服服的软椅上,对着天空吹气泡。

    潘小君坐在院前,看着门外的雨帘,怔怔的想着一些事。

    一个遭遇前所示有的决战后的人,都不会想再动的。

    潘小君忽然想起了东瀛刀客的“迎风一刀斩”。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幸运,还是东瀛刀客没有使出全力,总之那种刀法的凶残狠霸,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

    潘小君甚至觉得下次若再遇上他,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再躲过他的一刀。

    但是,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红汁硬果,东瀛快刀,是他唯一能够的找出证据的线索。

    他并没有忘记“赵飞燕”给他的十天时间。

    十天一过,他再怎么说,也洗不清了。

    一个背负着杀人越货罪名的人,都不会愉快的,更何况这些事,都是江湖大案。

    重重雨帘,心事重重。

    司徒三坏呢?

    司徒三坏软软的躺着,对着天空吹气泡。

    他发誓将来若是再见到穿黑衣服,头带竹笠的人,一定要先溜为妙,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再见到这种人。

    司徒三坏一想到那精采绝伦的“旋风十八刀”,口中的气泡就吹的愈大,若不是他逃命的功夫了得,坐在这里吹气泡的人,一定不会是他。

    司徒三坏吹了个大气泡,看着它飘在空中。

    夜色即将来临。

    雨滴也渐渐疏了。

    司徒三坏张开一只眼睛,又闭起,再张开另外一只,连续的眨了好几个眼睛。

    他忽然发现一个像样点的东西。

    闽南地区暗红色“桧木”雕成的桌子上,竟摆着一瓶酒。

    金樽是白色的“观音净水瓶”,只要是这种瓶子装成的酒,就会像“观音大士”手里净水瓶中的水一样,一样的芬芳甜美。

    司徒三坏甚至认为它可以救命。

    司徒三坏虽然乖乖的躺在椅子上吹气泡,但是他的手和脚,一点也不乖。

    他的脸朝着天空吹气泡,但手和脚,却已探到了桌上。

    “哆”一声,探上酒瓶的手,却不是司徒三坏的手。

    是潘小君的手。

    司徒三坏缩回手脚,对着天空吹气泡道:“看来我干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有的时候我真的发誓希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当然你也不要认识我。”

    潘小君把玩着酒瓶,拿上鼻梁,闻了一问,道:“哦?”

    “不过现在却是例外,现在我觉得认识你很高兴,也觉得很荣幸。”司徒三坏瞪着酒瓶道:“老实说,能够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一定是我老妈生我的时候,常常到庙里去焚香拜佛,才会让我有这么好的运气。”

    司徒三坏盯着酒瓶,就像一条猫盯着腥鱼。

    潘小君道:“我们是朋友?”

    司徒三坏道:“绝对是。”

    潘小君道:“朋友是不是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司徒三坏道:“很好,你终于明白了。”

    潘小君道:“可是,我们好像没有‘有难同当’?”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有难同当?”司徒三坏忽然跳了起来:“碰上你,我差点就死在那该死的什么‘旋风十八刀’的鬼刀法下,难道这还不够?你难道非得将一身骚,沾到我头上不成?这还不够朋友?你难道不能带来点好事?非得我这样的陪你玩命你才高兴?”

    潘小君听的竟似觉得有些愧对他了。

    他道:“旋风十八刀?”

    司徒三坏真的生气了,他没有说话。

    “我碰上的是‘迎刀斩’。”潘小君悻悻的道:“看来我们真是命大了。”

    司徒三坏睁开一只眼睛:“所以呢所以,我应该好请你喝一杯的。”潘小君大舌:“好,我就破例一次,这次让你先喝。”

    潘小君抛出酒瓶。

    司徒三坏一把抓住。

    他抓酒瓶的手,就像猫抓腥鱼的急迫。

    司徒三坏一抓中酒瓶,老实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咕噜”灌了几口。

    潘小君看着他。

    他又仰起脖子倒了几口。

    “你应该喝慢一点的。”潘小君瞪着他道:“莫要忘了,留几口给我。”

    司徒三坏抹了抹嘴,大叫:“好酒。”

    他说话同时,手一掷,金樽便朝潘小君飞了过去。

    潘小君当然不愿意酒洒的满地,喂了蚂蚁,他伸手一勾,恰巧的就勾住了瓶口。

    司徒三坏红着眼睛,抹着嘴,大笑:“好,很好,光凭这身手,就应该喝上几口。”

    要让潘小君和司徒三坏不喝酒,实在是一件比死还困难的事。

    潘小君仰起脖子,一倒,竟喝得不比司徒三坏慢。

    司徒三坏大笑:“我就是喜欢看你喝酒,你喝酒的样子,实在像是一条饿猫,馋嘴的饿猫。”

    潘小君对着瓶口,瞪着他:“我现在很忙,能不能请你闭上嘴。”

    司徒三坏就闭嘴。

    他的嘴巴虽然闭起来,但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却怎么也不肯闭上。

    他看着潘小君喝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双双和冬冬,说要去换新一点的衣裳,烧点小菜,煮点热汤,温点小酒,怎么进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出来。”

    “你问我?我问谁?”潘小君抹着嘴角道:“看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有女人,你就坐立难安,一刻也静不下来。”

    司徒三坏道:“你也知道的,喝酒若无红袖添酒,酒味便淡了不少。”

    潘小君似乎同意。

    司徒三坏又道:“等别的,我倒是有耐心的,只有等女人,就是等不得。”

    潘小君道:“不能等?”

    司徒三坏道:“愈快愈好。”

    潘小君道:“这就难怪你到现在还是打着光榻子。”

    司徒三坏道:“哦?”

    潘小君道:“你岂不知,她们只是在吊你的胃口,她们让你等的愈久,就愈能显现她们的价值,假如她们一招即来,一唤即坐,你还会不会觉得有趣?”

    司徒三坏忽然一拍桌子笑道:“有理,有理,为什么你说的话都是这么的有理,我就听你这一次,好好的,乖乖的等一等。”

    *  *  *

    潘小君忽然觉得有点头痛。

    并不是司徒三坏的话让他头痛,而是真的脑袋里在痛。

    他看着司徒三坏道:“我并不是女人,请你不要向我眨眼睛。”

    司徒三坏摇着头,显着脑道:“你是不是喝醉了?眨眼睛的是你,菲要忘了我司徒三坏只对女人有兴趣,如果你想要男人,你就错看我了,我没有这种癖好。”

    潘小君想笑又笑不出来:“……眨眼睛的是你……你这个坏蛋……就会恶人先告状……”

    司徒三坏转着茫茫然的眼珠子:“……明明……明明是你眨眼睛……怎么会晚……我司徒三坏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怎么……怎么可能向你眨眼睛……”

    “明明……是你……”

    “……不对……不对……是你……”

    司徒三坏看见自己在飞。

    每一个人都难免做过想飞的梦想,司徒三坏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种的飞,似乎倒能让人快乐,至少司徒三坏觉得很快乐,飘飘然的快乐。

    他不仅看到天上有很多星星,也看到了月宫里的嫦娥。

    他甚至朝嫦娥仙子樱桃般的蜜脸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司徒三坏笑了。

    看来他们二个都醉了。

    他们怎么会醉?

    光凭一只小酒瓶,就能要他们醉?

    这种事若传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这一次,他们真的醉了。(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

    第十章 浪子多情

    醉,如何?

    但不醉,又如何?

    但愿长醉不复醒,醒来原是一场醉。

    不是我喜欢醉,只是非醉不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  *  *

    双双和冬冬忽的卷开翠帘,转了进来。

    她们并没有换厚一点的衣裳,反而穿的更轻更薄。

    双双扶起了醉倒在地上的司徒三坏,道:“司徒公子,你怎么先醉了,你已答应过我,要好好的陪我喝上几杯的,你怎么可以先醉?”

    司徒三坏当然不能说话了。

    双双看着他星眸半开,微张嘴唇的醉酒表情。

    她的眼眸间,不禁露出了笑意。

    她向冬冬瞟了一眼。

    冬冬挽起了一样倒在地上的潘小君道:“潘公子,我知道你没有醉,你装醉的样子,真可爱,连我都差点让你给骗了。”

    潘小君当然不是装的,当然是真的喝醉了。

    双双见司徒三坏没有反应。

    冬冬也见潘小君没有回应。

    她们二个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动作。

    ——将他们推倒在地上。

    双双拍了拍手道:“幸好我们没有让‘头鬼’失望,总算用药让他们醉了。”

    “还好‘头鬼’想好了这一步,不然他们实在真的厉害,竟然能从‘头鬼’的迎风一刀斩下活着走回来。”冬冬整了整发饰道:“那个大坏蛋也很厉害,竟能避开‘神木先生’的旋风十八刀。”

    双双道:“这些不干我们事,我们只要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就好。”

    冬冬道:“不错。”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冬冬又道:“每人赏一刀?”

    “不。”双双道:“只要将他们带到‘舞春楼’就好。”

    冬冬道:“舞春楼?”

    双双道:“是的。”

    冬冬吃吃笑了起来:“真想不到这二个坏蛋,死到临头还能艳福不浅,看来他们死了也会是个风流鬼了。”

    *  *  *

    司徒三坏还是看见自己在飞。

    他不但亲了嫦娥仙子一口,也赶走了那个贼眼碌碌的伐木吴刚。

    因为他看不惯吴刚,偷看嫦娥仙子的表情。

    他甚至亲眼目睹,自己挽着嫦娥仙子的玉手,双双于飞入洞房,引路的还是那只会捣药的小白兔。

    一阵丝竹声乐响起,他急欲张开眼睛,享受眼前的欢乐。

    只可惜他看到的并不是月宫。

    ——而是一座阁楼。

    楼内白窗虚掩,翠帘半卷,有一只小白鸟,写意自在的飞过窗前。

    司徒三坏忽然想到,即使这里不是月宫,也没有嫦娥仙子,那么总也有个人间的女人,陪在身旁也是好的。

    但是,他忽然发现,倚在他身旁的并不是女子。

    ——潘小君。

    他瞪着潘小君,潘小君竟也正在瞪着他。

    “唉!”司徒三坏忽然叹了口气:“一个人倒楣的时候,还是应该赶快找个洞,藏起来的好。”

    潘小君并没有说话。

    因为他听到,一阵丝竹乐声已响了起来。

    琴声幽柔,音动莺燕。

    司徒三坏张大了眼睛道:“莫非是捣药的玉兔妹妹,领了一班红銮翠顶,来迎接我了?”

    潘小君似乎对司徒三坏的“白日梦”没有兴趣。

    他望向窗扉半掩的楼阶下,几个身穿红裳绣花的小姑娘,挽着长发,枕着香荷胸包,曼曼盈盈的走了上来。

    珠帘半卷,却怎也隔绝不了花翠珠红。

    她们伸进一条腿,再撩手拨帘,一双粉黛朱颜,不约而同的探了出来。

    司徒三坏张大了老大的双眼,怔怔的似乎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潘小君忽然咳嗽。

    *  *  *

    “我是莺莺。”一个娇小,但腰很细,腿很白的女孩,半开星眸的浅浅笑着。

    “我是燕燕。”另一个脸如春桃,羞红半掩,抿着朱唇,嫣然微笑。

    莺莺、燕燕话未说完,已朝司徒三坏和潘小君的身旁坐了下来。

    司徒三坏呆住了。

    司徒三坏怔怔的,吱吱唔唔:“……这……这……”

    莺莺忽然掩着小嘴,轻轻拾起了,她们端来的盘子上的一颗小葡萄,一口送进了司徒三坏的嘴里。

    司徒三坏眼睛张的更大了。

    他只觉得一阵幽香,似有若无的自莺莺的手臂间传来,透过他的鼻心,沁入脑门,一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风情,如海浪般的柔柔波动着。

    司徒三坏开始坏了。

    “你是莺莺?”司徒三坏飘飘然的道:“好,很好,告诉我,我最喜欢听夕西下时,远山的黄莺出谷声了。”

    司徒三坏连说话也忽然变得甜了起来。

    莺莺半掩朱唇,噘着嘴:“你真是坏死了,你才听人家说几句话,就说喜欢听人家的声音。”

    莺莺虽然噘嘴,却一点也没有噘嘴生气的样子。

    她拈起一颗葡萄,又送进司徒三坏嘴里。

    潘小君瞪着司徒三坏的陶醉模样,不禁皱起了眉。

    但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公子,难道我不好看?”燕燕也噘起了小嘴,秋波频送的向潘小君眨眼睛:“要不然你怎么一直看着别人?”

    “好看,好看,你长的很好看。”潘小君咳嗽着:“老实说,打从你拨帘入室后,我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

    燕燕双颊绯红,轻轻的推了潘小君一把。

    她垂着头轻语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你也不太老实。”

    司徒三坏忽然大笑,他向燕燕道:“你看他的眼睛怎样?”

    燕燕看着潘小君的眼睛:“很亮,我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睛,似乎让人一看,想想忘记都很难。”

    “我不妨告诉你好了。”司徒三坏倒头大笑:“那就是所谓的‘贼眼’你说这样的眼睛,你还会不会认为他老实?”

    燕燕忍不住吃吃笑着:“现在不会了。”

    潘小君几乎要一拳,送进司徒三坏的嘴里巴。

    但他一握拳头,忽然发觉自己身体的力量,竟已完全使不出来。

    潘小君显得吃惊了。

    他已发现全身力量,已消失殆尽,别说握拳头了,就连站起来都成问题。

    潘小君一脸冷汗。

    他已想到了那只白色“观音净水”尊瓶。

    双双和冬冬呢?

    这又是一个陷阱!

    *  *  *

    司徒三坏喝了很多酒。

    司徒三坏,坏,很坏,司徒三坏又开始坏了。

    “再喝一杯。”莺莺软软的倚在司徒三坏身旁,送上醇酒满杯。

    ——今朝有酒,干杯难以尽欢。

    醉卧香枕,笑看流水花落。

    司徒三坏仰起脖子,一口倒进胃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司徒三坏忽然陶陶然的问。

    莺莺柳动眉梢:“谁?”

    司徒三坏像是飞在云端:“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三坏’。”

    莺莺似乎第一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三坏?”莺莺转着眼珠子,吃吃笑着:“哪三坏?”

    司徒三坏忽然抓住莺莺的手臂,咬了一口:“手坏,脚环,嘴巴坏。”

    “你好坏,好坏。”莺莺笑得更可爱了:“你实在是坏死了。”

    莺莺玉臂轻送,又一杯倒进司徒三坏口里。

    *  *  *

    燕燕躺在潘小君身上,细细的发丝,轻柔的如柳动杨梢。

    潘小君难以掩饰写在脸上的愁眉深锁。

    再这样喝下去,迟早他们要喝死的。

    他想到了,美人,醇酒,欢笑,只不过会让他们更快的崩溃。

    “我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潘小君看着燕燕道。

    “我都没醉,你怎么可以先醉?”燕燕举起碧玉对杯,送进潘小君嘴里,共饮杯鱼的娇声道。

    燕燕眼角锨过一丝锋芒,恶毒的锋芒:“你听到隔房的声音没有?”

    潘小君道:“丝竹入耳,曲声动天,似乎很热闹。”

    “曲声动天?”燕燕笑道:“公子你果然不俗,她的声音的确好听的很。”

    潘小君道:“谁?”

    燕燕道:“她的声音不仅好听,舞更是名动四方。”

    潘小君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燕燕看着他又道:“她可是江南第一美人。”

    潘小君心已凉一截。

    燕燕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潘小君的双眼,已如跌入万丈冰冷深渊。

    燕燕眼里闪着怨毒锋芒,一字一字,缓缓的说:“江南有名蝶,春来舞四方,一曲上天厅,繁花尽失色。”

    潘小君人已冰冷。

    燕燕道:“她的人不但长的好看,舞跳的好看,歌也唱的更好听,你应该也去看看的。”

    潘小君脸色冰冷的道:“蝶舞。”

    燕燕佯装吃了一惊:“你也知道她?”

    潘小君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一股内心澎湃汹涌的激荡,竟使得他站了起来。

    他跌跌撞撞,冲出门外。

    鹅黄|色丝带,轻飘飘的如蝴蝶穿梭花丛。

    蝶舞一曲,舞动天厅,曼歌轻吟:

    黄昏西阳西下,我也想摘几枝花给你。

    我费了很多时候,才把它系在我的衣带里。

    衣带却松了,连花都系不起。

    花散了,飘向风中,落入水里。

    江水东流,花随着水浮沉,一去不理。

    我的衣袖里,却只剩下淡淡余香一片,低回不已。

    潘小君倚着门帘,抓着珠翠,眼里已充满了不相信与悲伤。

    但这一切又是自己亲眼所见,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无可奈何。

    蝶舞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

    这又是一件阴谋,一件极可怕的阴谋。

    蝶舞和这件可怕的阴谋间的关系是什么?

    潘小君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内心一阵翻绞,几乎要将刚才喝进胃里的酒,吐出来。

    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蝶舞。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他对蝶舞的感情,已超乎他自己所能想像。

    *  *  *

    三个听歌的男人,纷纷的举杯拍手叫好。

    他们有的送酒给蝶舞喝,有的拿果子给蝶舞吃,有的摸蝶舞的衣裳,有的甚至拉起蝶舞的小手。

    蝶舞绝艳的脸庞,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因为她看见潘小君在看着他。

    “蝶舞姑娘,你唱的很好听。”一个大胡子,眯着眼睛,抛出一叠崭新的银票道:“再唱几首,再唱几首。”

    另一个削瘦商贾打扮的中年人,也不甘示弱的掏出了更大叠的银票,摸起了蝶舞的小手道:“我喜欢看你跳舞,再跳一曲,再跳一曲。”

    另一个肥胖臃肿的丑陋的胖子,竟摸起了蝶舞的小腿,笑眯眯的道:“你不必唱歌,也不必跳舞,你只要能乖乖的躺在我的怀里就好。”

    三个人都似已色迷心窍的几近疯狂。

    潘小君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忽然冲进酒席间,一把打翻了桌子,狂吼大叫道:“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他武功全失,拼着全身仅剩余的一点力气,虽然翻开了桌子,自己也倒在直。

    一桌酒污,已溅在他身上。

    “哪里来的废人无赖?”胖子叫了起来,竟一拳打在潘小君腹上:“你这个样子,也想叫我们滚?”

    “滚?”削瘦商贾,双眼亮了起来,他一脚趺开潘小君:“该滚的是你。”

    大胡子看着自己一身的酒菜,一怒之下,将酒杯砸向潘小君:“大爷我的衣服难得洗烫整齐,全让你这冒失鬼弄脏了。”

    三人一顿的拳头相向。

    潘小君倒在地上;嘴角已沁出鲜血。

    他实在想不到,他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冷笑,冷冷的笑着,眼睛里似已模糊黯淡。

    “走。”胖子临走,踢了他一脚:“这个人莫非是个疯子。”

    “疯子?谁是疯子?”司徒三坏忽然笨醉醺醺的冲进来,高举双手道:“是哪个疯子敢打我的朋友?”

    司徒三坏连脚都站不稳了,何况举起拳头要打架。

    他一个醉步,还没出拳,已先倒在地上。

    胖子瞪着他,忽然踹他一脚:“又是个疯子。”

    大胡子索性赏了他一个耳光:“原来疯子也有同伴的。”

    打完后,“砰”一声,便怒气冲天的打开门,全都走了出去。

    *  *  *

    蝶舞一脸冰霜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潘小君和司徒三坏。

    她的脸甚至连个表情也没有。

    她那空空洞洞的双眼,似已仅剩下躯体。

    她冷冷的整了整发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潘小君抓着椅角,咬着牙,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蝶舞心似已掏空,双眼似已无魂,慢慢走出门外:“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潘小君听得咳嗽,竟咳出血丝。

    他大笑:“我早该想到的,我早就该想到的。”

    剐、君抓着司徒三坏的脚道:“走,我们再去喝几杯。”

    司徒三坏鼻子都被打肿了,但他还是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朋友,竟然连快要死了,也想喝酒,好,我一定陪你喝,就喝到死为止。”

    潘小君抹着嘴角的鲜血:“我们就比比看谁喝得快,这一次我绝对要赢你。”

    司徒三坏勉强的撑起身来,却又倒了下去:“比就比,谁怕谁,我样就来比一比,看谁先喝死。”

    桌上的酒果然很多。

    多的已足够让他们喝死。

    潘小君喝,潘小君醉,潘小君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一瓶瓶酒坛子,让他拿了又扔,扔了又拿。

    但愿长醉不复醒,醒来原是一场梦。

    并非他喜欢醉,只是非醉不可。

    他喝的愈多,蝶舞的身影在他心里就愈深。

    他不相信蝶舞是阴谋者之一,更不相信蝶舞是那种女人。

    但是他愈不相信,心里就有一种声音,一直不停的告诉他不得不去相信。

    他对蝶舞的情意,竟让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是那么的浓。

    这是不是他又自作多情了?

    潘小君不禁呕吐,吐出的是一堆比酒浓的苦水。

    吐完后,他的人也已昏沉。

    *  *  *

    一道阳光从纱窗密缝照进来,照在潘小君脸上。

    潘小君慢慢的张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已倒在一间小屋子里。

    司徒三坏肿着让人打红的鼻子,嘴角还残留着昨夜的鲜血,一动也不动的倒在他身旁。

    他忽然伸出已发麻的双脚,踢了踢司徒三坏。

    他发现司徒三坏没有回应。

    他很想伸手过去探探司徒三坏的鼻息,但他的手再怎么伸,也无法伸的那么远。

    他唯一能探得到的是身旁摆满的酒。

    司徒三坏是不是喝死了?

    潘小君眼里充满悲伤无奈。

    虽然他和司徒三坏一见面就是斗嘴,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是旁人无法了解的。

    司徒三坏若是死了!也就是他害死的。

    潘小君垂着头,咬着牙,忽然冷笑。

    这完全是个圈套,打从开始就是个圈套,对方要他死,几乎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几乎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现在只差一步而已,这一步就是要让他自己死!

    ——自己喝死。

    他想到这里,已决定不再喝。

    但是他能不喝吗?

    他的弱点已完全暴露出来,现在对方已紧抓住他这一丝弱点,进行残酷的摧毁。

    潘小君看着窗外温暖和煦的阳光,狈阳竟已西沉。

    最后一道采霞,很快就要收起来了。

    这时他的眼睛忽然发亮。

    他抬头的角度,透过半开窗门,刚好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的小楼。

    高楼里窗子也是半开的,里面正闪动着几条人影。

    潘小君的眼睛已由明亮转为黯淡,甚至已变成空洞。

    他的心开始刺痛。

    一阵阵锥心之痛,甚至比刀剑刺入还痛苦百倍。

    因为高楼内,正是蝶舞和昨夜那三个丑陋的男人。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蝶舞的话,又在他脑海里盘旋,就像一阵噩梦,挥之不去,招之复来。

    他伤心的看着蝶舞在阁楼里歌舞的倩影,就像是看着他自己在出卖自己的灵魂般的苦痛。

    自己所爱失,在自己面前做着这些事,竟无可奈何。

    潘小君“咚”一声,倒在地上,摸起酒瓶,又开始喝酒。

    每喝一滴,他的心就刺入一分。

    喝的愈多,他的心就痛的愈厉害。

    他已要完全崩溃。

    “啪”的一声,酒瓶已从他手里,滑到他脚下,破了。

    司徒三坏竟然没有死,他似让这声音吵醒,他慢慢张开醉眼道:“我怎么还没有死?”

    他痛苦的转过脸,已看见潘小君倒地上,双手颤抖的要摸酒瓶。

    司徒三坏笑了:“我一直以为我是个醉猫的,看来真正的醉猫是你,而且是只大醉猫。”

    潘小君侧着头,抹着嘴角,又倒了几口。

    司徒三坏像只濒临死亡的死猪,四肢朝地软趴趴的伏在地上,笑着:“不过,我临死前,能看见名动天下的潘小君,竟然像只死狗般的蜷曲在地上,总算也是值得了,总算死得也算开心了。”

    司徒三坏话未说完,已捧着那被胖子踹了一脚的腹部,痛苦的呻吟着。

    他呻吟的笑着:“好,很好,好极子,我司徒三坏只要还能活着不死,我就一定要把那三个人,抓起来吊在树上,活活的打死。”

    司徒三坏的双眼,茫茫然的,已瞧见了窗外对面那座高楼内的情形。

    他拖着杀猪似的声音大笑:“原来蝶舞也是那种女人,也只不过是个婊……”

    他的话还没说完,潘小君一瓶酒砸在地上。( 小君一剪 http://www.xlawen.org/kan/3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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