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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方,舒晴弯腰接水时,她小声地问了句:“你是顾老师的学生?”

    舒晴点头。

    “那你怎么还带着乌龟来看病?”女医生挺惊奇的,“自己不也能治吗?”

    舒晴一愣:“我不会治啊。”

    “医科大的学生不会给乌龟治病?”

    “我不是医科大的。”舒晴哭笑不得,“我是c大英语专业的,顾老师是我的法语老师。”

    女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跟她往回走,一边说:“我不是很了解,还以为他是医生,你又是他学生,肯定也是医生,不过……他居然是法语老师?”

    舒晴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已经回到了顾之所在的桌前,英镑迟缓的挥动着小爪子,肚子那块儿已经被剜去了腐肉,顾之甚至连药膏都替它抹好了,动作很快,就在她倒水的这么个间隙,全部都已经完工了。

    “记住要干养,每隔几天拿湿布给他擦一擦,不要碰到肚子。”顾之压根没有喝舒晴倒过来的水,只是把英镑放回了龟房,抬头嘱咐舒晴,“每天都要抹药,如果龟甲继续腐烂,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挖掉。”

    舒晴被他说得心惊胆战的,接过英镑时仔细看了看它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难受得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谢谢老师。”她抱着龟房真心实意地抬头望着顾之,顾之只是点了点头,连微笑都没有一个。

    舒晴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一共多少钱?”

    顾之本来在收拾小刀和纱布,听她这么一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回答:“你问张医生药膏的价格吧,我也不知道。”

    那个女医生原来姓张,赶忙笑道:“只是金霉素软膏而已,不值钱,既然是顾老师的学生,那就不用了。”

    舒晴原本就跟顾之不怎么熟,哪里敢托他的福不给钱呢,忙伸手去背包里拿钱包,却见顾之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既然张医生说不用了,你就不要客气了。”

    舒晴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上医院不给钱的?”

    顾之低下头去继续收拾,也不阻止她,只看着她拿出来的整钱好心提醒:“金霉素软膏五角钱一支,恐怕张医生补不了零,你要是执意要给,张医生还要去隔壁商场买点东西换零钱。”

    舒晴:“……”

    最后还是讪讪地收回钱包,又再三对他和张医生道谢,舒晴走出宠物医院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内,那个男人正从容不迫地把手套褪下来,然后走到水槽边去洗手。他的侧脸看上去清隽雅致,每一道弧线都恰到好处,那身白大褂穿在身上衬得他干净又挺拔,当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女医生站在他身边和他搭话,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张嘴的时候也很少。

    舒晴转过头来往地铁站走,这才开始纳闷他怎么会在这个宠物医院里工作,女医生的样子显然是和他不太熟,言辞之间似乎还以为他是医科大的老师……更显得他神神秘秘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乌龟,她撅了撅嘴,希望英镑平安无事才好。

    8第08章

    第八章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了,食堂也关门了,秦可薇料到舒晴没吃午饭,就在她的桌上放了一盒必胜客的披萨外卖,以示赔罪。

    舒晴哭笑不得地走到她的床下面,瞧了瞧床沿:“起来,别装睡了。”

    秦可薇郁闷地掀开被子:“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哟,还真没睡。”舒晴挑眉,“我诈你的。”

    “……”

    秦可薇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凑到舒晴的桌前去看了看英镑:“它还好吗?”

    “不太好。”舒晴把背包放在桌上,“肚子那儿被细菌给腐蚀了,挖了一大半,顾老师说要是继续烂下去,还得继续挖。”

    “妈呀,肚子给挖了?”秦可薇吓得脸色一变,随即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老师?双语班的那个?”

    舒晴瞪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是在关心英镑!”

    “好吧,我确实是在关心它。”秦可薇自知理亏,赶紧捧着披萨向她赔罪,“我错了,我不该忘了给它换水,害得它生病,来来来,你还没吃午饭吧?赶紧吃点儿。”

    舒晴简直被她气死了,这厮哪里有半点关心英镑的模样?

    *

    长假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又到了周一。大二的课很满,因此双语班的课都安排在晚上。

    舒晴和秦可薇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恰好碰见顾老师骑着赛车摩托停了下来,他干净利落地熄火、拔出钥匙、取下头盔,长腿一跨,刚转过身来,就听见两个声音:“顾老师好。”

    抬头,他微微点头,视线在舒晴面上停顿片刻,问了句:“乌龟怎么样了?”

    舒晴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起,老老实实地说:“昨晚我喂虾米给它,它吃了点,但是还是不怎么动。”

    顾之点点头:“多观察几天,记得准时上药。”

    他的声音很淡很浅,说完就朝教学楼里走,头盔捧在手上,黑色的蝴蝶展翅欲飞。

    秦可薇记起昨天舒晴在说英镑的时候提起过顾老师,当下吃惊地问:“你昨天说的帮英镑看病的人是顾老师?”

    舒晴看了眼正在上楼梯的人,点了点头。

    一路上秦可薇都在纳闷为什么顾老师会出现在宠物医院,他不是教法语的吗,怎么又跟兽医扯上关系了?

    上课的时候,舒晴习惯性地不举手了,顾之的课还是那么有趣,他总是以一副温和友好的姿态讲述着法国的各种文化,然后提些简单的问题,要大家用最基础的语法来回答。

    他说到法国的医疗设施很完善,包括艾滋在内的三十种重大疾病都由国家支付患者的医疗费用,而且为了有效分流医院的患者人数,在法国看医生需要预约,若非急病重病,一般都会被分去诊所看病,把更好的医疗资源留给更需要的病人。

    说到这些的时候,他把自己拍摄的一组关于法国医院与诊所的照片放给大家看,其中有一张是他穿着白大褂站在一群小朋友里的合影。照片上的他淡淡地笑着,身边的一个法国小女孩还牵着他的手。

    舒晴不知怎的想到了昨天在宠物医院看到的他,也是一身白大褂,但不苟言笑,远远没有照片上这么温柔。

    下面有人在骚动,像是在低声讨论老师为什么会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医院里。顾之有所察觉,退出幻灯片之后,解释说:“我在法国参加过一个ids志愿联盟,这群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艾滋病,从小就遭受疾病迫害。我参加的这个联盟就是组织社会各界人士关爱艾滋病人,去医院帮助他们并且同吃同住的。”

    下面的人都惊呆了,有人甚至“啊”出了声,顾之在大家震惊的反应里打开了word,在屏幕上打下了orgnistion vo1ontire du s.i.d.,然后解释说:“艾滋志愿联盟。”

    有人问他:“老师你不怕被感染吗?”

    “艾滋的传播途径大家都知道,血液,遗传,性行为。只要处理得当,与艾滋人群接触并不会有危险。”顾之的回答很简单。

    秦可薇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关于艾滋病的电影,心有余悸地说:“可我听说艾滋到了后期,患者会出现皮肤溃烂的现象,老师你不怕吗?不会觉得……”她斟酌了片刻,还是找不到恰当的词,只好说,“不会觉得恶心吗?”

    顾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松了开来,像是方才的小动作只是大家的错觉,他说:“这些孩子都是天生就遗传了父母的艾滋病毒,生病并非他们自己选择的。而大多数的人因为父母就是病毒携带者,所以出生不久就失去了双亲,从小就在医院接受治疗。他们既是孤儿,又饱受病痛折磨,如果你们也在现场,看见了他们每天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想必也不会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了。”

    以往的他讲课时声音清冽温和,宛如一泓清泉,可总是波澜不惊,清浅至极。然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舒晴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却只看见那双深幽明亮的眼眸,像是冬日里的小小灯笼,散发着柔和而又深厚的光。

    他说:“就像你们当中有的人拥有自己的宠物一样,猫狗也好,别的也好,相处的时间长了,它们要是有了小病小痛,你们也会心疼,会难受。这些得了艾滋的孩子不是动物,是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可动物尚有主人关爱,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会为了自己的宠物生病而难过,想必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会一样心生怜悯,他们……很可怜。”

    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最后三个字,他的语气骤然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当初和孩子们相处的画面。

    舒晴想起了方才那张照片上他和小女孩紧紧交握的手,心里忽然有点湿润,她察觉到顾之在说到小动物的时候似乎看了一眼她,眼睛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台下的学生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有男生说了句:“要是以后有机会去法国留学,我也去看看他们。”

    不知道是谁低低地说:“说不定那会儿他们都已经……”

    大家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舒晴还以为顾之既然这么关心那些得了艾滋的孩子,一定会有点难受,谁知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温和地笑了,他说:“法国的文化有很多与中国文化大相径庭的地方,但是就算语言不相通,人的感情也是相同的。就像他们说着法语,而我们说着汉语,可我们对弱者的同情和对病患的关爱都是一样的。”

    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翻开了手里的书,接着说:“下面我们开始看书上的内容,先找同学来读一遍上节课的单词。”

    舒晴心里一紧,随即看着顾之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身上,接着用春风般和煦的嗓音念了她的名字:“舒晴。”

    咔嚓,一颗刚刚才软下去的心又结冰了,然后碎成两半。

    9第09章

    第九章

    舒晴被点名了,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拿起书开始念。

    lit——牛奶。第一次遇见顾老师的那天晚上,他停在便利店外面买酸奶,一口袋都是原味的,足以见得这个人不爱复杂的事物,追求简单。

    froid——冷的。顾老师这个人看起来总是温温和和地对你笑着,说起话来也客气礼貌,但总体来讲,他会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哪怕他其实并没有刻意显示他的优越感。

    ptience——耐心。他对她好像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耐心地对待她的小乌龟,白大褂在身,看着真的有几分模范医生的样子。今天遇见她,竟然还主动问起了英镑的状况,是个有耐心的好医生。

    舒晴一边读,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走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mercredi这个单词是怎么读完的,就懵懵懂懂地一口气念到了最后一个单词。

    她放下书,抬头看着顾之,讲台上的人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请坐。”

    秦可薇震惊地问她:“你放假回去练了小舌音?”

    舒晴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来不愿意轻易服输,上次顾之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了她的小舌音,她就开始每天刷牙的时候不停练习这个r,好说歹说,“星期三”这个单词总算能流利地发出来了。

    下课之后,顾之在讲台上关电脑、收拾背包,教室里的人都走了,秦可薇问还没动作的舒晴:“你不走?”

    舒晴摇摇头:“自习一会儿再走,这会儿回去寝室里太吵。”

    她们寝室里有人学吉他,每晚这个时候都在又唱又弹,偏偏唱得比弹得还难听,实在糟心。

    秦可薇也就坐下来和舒晴一块儿看书,顾之走之前,下了讲台走到她们的桌前,右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舒晴抬头的时候,正好望进他眼底,听见他说:“进步很大,只是小舌音的地方略显不自然,下次尝试着轻一些,不需要太着重强调,自然点会更好。”

    说完这番话,他微微点头,就离开了教室。

    舒晴一脸囧样,秦可薇很肯定地说:“你看吧,我就说顾老师对你没偏见,你偏要自作多情。”

    门口的人忽然顿住了脚,就听见另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笑里藏刀的……”

    顾之的表情没怎么变,眉眼冷了三分,长腿一迈,转过楼道往楼下走去。

    *

    四天之后,英镑的肚子旁边又有了一小块白色的斑点,舒晴上网查了查,词条里很多结果显示这是继续腐甲的征兆,她心里难受得不行,当晚上法语课的时候就把英镑也给一起带上了,想着给顾老师看看也好。

    顾老师周一周三周五都会来给他们上课,今天是周五,最后一天,结果等舒晴去了教室之后才发现站在讲台上的是系主任,立马傻了眼。

    第一排的同学小声跟她说,顾老师今天有急事,系主任帮忙代一下课。舒晴看了眼手里的英镑,没说话。

    下课之后她把书包给了秦可薇:“帮我带回寝室一下,我带英镑去宠物医院。”

    秦可薇急了:“大晚上的你往一环路跑,来来回回都几点了?万一宿舍关门了你进不来怎么办?不然明天再去吧?”

    舒晴头也不回地说:“你帮我ho1d住查寝的,要是太晚了我就在外面找个网吧蹲一晚上,腐甲不能拖,我怕英镑受罪。”

    c大地势偏僻,在三环路以外了,舒晴快步走到校门口,坐了辆三轮往地铁站赶。

    三轮师傅是个中年男人,模样生得不大好看,笑眯眯地问她:“这么晚了,小姑娘去哪儿啊?”

    舒晴警惕地看了他一样,说:“去我爸那儿,我爸在一环路的警亭值班。”

    那师傅笑了笑,没说话。

    舒晴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地铁站,然后又坐地铁到了一环路,看手机时才发现已经九点半了,宿舍十一点半就要关大门,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从地铁出口到宠物医院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她抱着龟房快步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舒晴?”

    她脚下一顿,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那儿,白色的t恤简简单单的,手里拿着几本书,粗略地一扫,书脊上的关键词大约是“国际经济局势”、“国富论”以及什么“微观经济”。

    舒晴抱着龟房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随即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张亦周?”

    张亦周才从书店出来,他就读的大就位于市中心,从这里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是知道舒晴在c大念书的,当下迟疑了片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一环路?”

    舒晴说:“我的乌龟生病了,带它来宠物医院看病。”

    张亦周的视线滑落在她抱在胸前的那只龟房上,走近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英镑像是被他挡住了光线,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他一眼,小爪子胡乱一挥。

    张亦周立马看见了它抬起的爪子旁边有一块已经被剜去的部分,便说:“腐甲?”

    舒晴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我可能要先走了,不然一会儿医院该关门了。”

    张亦周迟疑地问:“c大离得那么远,一会儿你回得去吗?地铁站十点二十就关门了。”

    舒晴笑了笑:“没事的,回不去就去网吧坐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张亦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很快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急匆匆地走掉了。一环路一向人潮拥挤,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舒晴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张亦周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

    他想起以前住在楼下的那个女孩子每天放学都会背着书包往他家跑,门一开,肆无忌惮地往他的床上一趴,胡乱地把鞋子一甩,蹭蹭蹭地开始找个最舒服的位置躺着。

    她会咬着笔杆做题,等到最后一道思考题的时候,就会笑眯眯地跳下床来跑到他的书桌旁边,谄媚地说:“张亦周,给我看看你这道题怎么做的嘛!”

    他总会冷淡地说:“自己做,看别人的属于剽窃。”

    然后她就会一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边夸张地捂着心脏说:“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太伤我的心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系列夸张的行为,然后成功骗得他的作业,于是第二天老师夸奖的人里总会多出这么一个冒牌货。

    张亦周笑了笑,耳边是喧哗的人群,麦当劳前面的室友张望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了他,嘴一咧,朝他挥手:“亦周,这儿!”

    他快走几步,把书递给室友,说了几句,对方诧异地接过书,过了一会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放心,纪检部的嘛,老熟人了!蒙混过关妥妥的!”

    *

    舒晴走进宠物医院的时候,没有看见顾之,上回那个张医生倒是在打扫卫生,看见舒晴有些吃惊地笑了:“呀,是你呀。”

    视线落在她怀里的龟房上,张医生把扫把往墙边一放:“怎么,小乌龟的病还没好?”

    舒晴无奈地点头:“上回烂的地方旁边又出现了白斑,我上网查了查,说是腐甲的前兆,就带着它来找顾老师了。”

    “顾老师?”张医生挺吃惊的,“他不在这儿工作呀,你怎么会来这里找他?”

    舒晴傻眼了:“他不在这儿工作?”

    张医生笑起来,恍然大悟地说:“你以为他是兽医?哈哈,他是我们这儿李医生的朋友,上回李医生有急事要出差几天,就请他来帮忙,听说他以前是学外科的,在国外呆过,对一些小动物也有所了解,这才被李医生请来帮忙坐镇。”

    “那我的乌龟……”舒晴迟疑地问,很是沮丧,没想到连夜跑过来居然也找不到顾老师。

    “李医生这会儿也下班了,不然你明天再来?”张医生问她,不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忙笑着说,“呀,我还忘了,我这儿有顾老师的电话呢,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上回李医生把他的电话发到我手机上了。”

    舒晴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一边低头看自己的乌龟,一边把电话拨了过去,说实话,她对这个顾老师很有些不敢亲近,但眼下也找不到被人求助了,只能硬着头皮打过去。

    电话响了好长时间,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终于通了,那边传来顾之一如既往温和低沉的嗓音:“喂?”

    舒晴背一僵,局促地说:“请问是顾老师吗?”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舒晴。”就这么一句好像显得太过亲密,她又补充道,“你双语班的学生。”

    对方顿了顿,才说:“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说起英镑,舒晴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赶紧把它的状况说给对方听,最后顾之像是思索了片刻,才说:“我现在刚好也在一环路,你就在医院等我,我马上过来一趟。”

    舒晴松了口气,挂掉电话之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英镑还在龟盒里迟缓地动着小爪子,不时慢吞吞地抬头看她一眼,尾巴也动一动。

    那块腐烂的地方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可小家伙还在天真地跟她打招呼,舒晴眼睛一红,深深地出了口气,闭上了眼。

    她想到了顾老师所说的那群得了艾滋的孩子,顾老师与他们朝夕相处,看着他们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大概比她还要难过吧?因为孩子们不是英镑,他们会哭,会喊疼,会用语言对你描述他们所遭受的伤害。

    她闭眼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到底坐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推开了玻璃门,低低地叫了声:“舒晴?”

    10第10章

    第十章

    舒晴和张亦周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张医生拿着扫把去另一间屋子打扫了。

    张亦周看着舒晴一直皱着的眉头,温言道:“腐甲是小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乌龟寿命长,没那么容易死的。”

    舒晴没看他,只说:“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太晚了宿舍会关门的。”

    “没事,反正你也一样。”

    舒晴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语气稍微有点不耐:“这哪里一样了?我是因为我的乌龟病了,所以回不去,你是因为什么?你的乌龟也病了?”

    她看见张亦周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忡,这才想起他似乎从没见识过她咄咄逼人的一面,是啊,以前的她可不是这么能说的人,哪怕是个话篓子,也总是乖巧可爱口口声声说着贴心话,而不是今天这个骂人不带脏字就能嘲讽得人泪流满面唱征服的舒晴。

    她又转过头去,心平气和地说:“回去吧,你也说了,乌龟寿命长,不容易死,不用担心它。”

    “担心它?”张亦周笑了几声,清隽的眉目染上了几分动人的色彩,他生得本来就很好看,只是不爱笑,如今一笑,就好像有暖暖的光芒从眉心开始浸染开来,他定定地看着舒晴,问她:“你以为我担心的是它?”

    舒晴看着他,没说话。

    张亦周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说:“舒晴,你是个女孩子,这么大晚上的不回学校,还打算去网吧待一晚上,你以为我担心的是你的乌龟?”

    舒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先是一愣,随即说:“你没必要担心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也不是从前那个舒晴了,一旦遇到事情就慌里慌张的不知所措,回回都要来找你。”

    她说得很平静,张亦周的脸色却僵了一僵,他低声问她:“你还在生气,是不是?”

    生气?过了五年了,他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舒晴笑了,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了每回和余治森斗嘴前的那个表情:“张亦周,你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她问得咄咄逼人,张亦周一愣。

    舒晴继续笑着说:“我以为只有很重要的人才值得我记在心上这么多年,比如周恩来死了,我每回听到降半旗这个词的时候会想起他;汶川大地震过后,我每回听说哪里地震了也会想起来;就是曼德拉死了,我也只有在听到光辉岁月的时候才会唏嘘几句。你觉得你自己有多重要,值得我把你记在心上这么久,整整五年过了还在跟你怄气呢?”

    张亦周被她质问得眉心一皱,沉默片刻之后却笑了几声,他说:“舒晴,你果然变了。”

    这句话是以一种不急不躁的姿态说出来的,显然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

    舒晴笑得很灿烂,点点头:“是个人都会变啊,从初中到大学,难道你没有变?再说了,经历了家庭被人破坏这种事,你觉得谁又会没有任何改变呢?那得要多没心没肺才做得到?当然,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年纪还小,可能没有这种切身体会,后来我爸不是又去了你家,帮你和你妈弥补了这个缺憾么?你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改变不大也正常。”

    她话里带刺,说得一派轻松,饶是张亦周脾气好,也失去了那分笑意,他转过头来看着舒晴:“我知道当初那件事你很难过,但那是大人之间的事,错不在哪一个人,要说起来,其实舒阿姨也是有错的——”

    张亦周试图跟她讲道理,但舒晴听他提起妈妈,立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前一刻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只冷冰冰地说:“行了,我们不要叙旧了,既然都是以前的事了,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错在谁,谁自己心里清楚,你也说了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们都没有计较了,我们又计较什么?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张亦周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终于没有之前的那份从容了:“舒晴,你不要任性,我是为你好才留下来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逗留,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说教,舒晴打断他:“危不危险我自己心里有数,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你教会我的,我没你想得那么蠢。要走赶紧走,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玻璃门就是这个时候打开的,从沃尔沃上下来的男人进门的瞬间,就听到这句诡异的台词——“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张亦周背对大门,没注意到顾之的到来,只耐着性子对舒晴说:“庄叔叔知道了也会担心你的,你——”

    “顾老师!”舒晴没有理他,站起身来叫了一句。

    张亦周也跟着转过身来,看见了门口那个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顾之像是刚从会议上回来一样,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身,熨得一丝皱褶也没有,优雅干净。他在进门的同时松开了领口的那颗扣子,衣领微微敞开,显得稍微随意了些。

    舒晴显然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顾老师,但联想到之前系主任说的顾老师有急事,约莫是去了什么正规场合。

    顾之的视线在张亦周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走到了舒晴面前,拿过了龟房:“给我看看。”

    舒晴赶紧把龟房递给他,然后回头对张亦周说了句:“你走吧。”

    张亦周还在坚持:“我等你。”

    他干净漂亮的面容上有一种执着的神情,一如从前,几乎叫舒晴想起她曾经迷恋的那个少年,做物理题也好、拉小提琴也好,永远都是这样认真执着,一丝不苟。

    舒晴一下子焦躁起来,几乎是凶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亦周你别逼我骂人!让你走你不走,你还真当你是我的谁?”

    邻居?哥哥?昔日的好朋友?每一个称呼都叫她咬牙切齿。

    张亦周只见过舒晴这种冷漠又带有敌意的表情一次,那就是两家人正式闹翻那一次,当时的舒晴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幸好庄敬伟把她抱住了。

    舒晴走到门边把玻璃门狠狠拉开,冷冷地问他:“你走不走?”

    张亦周一向是个高傲的人,今天已经为了她破例太多,眼看着她这么赶人,终于还是面上无光,沉默地疾步走出了门。

    舒晴把门关了,慢慢地走回了桌子边上,顾之已经把西服外套脱了,从衣架上拿过了李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然后坐在了桌前开始察看英镑的腐甲情况。

    舒晴看着他的动作,他全神贯注地检查英镑,气氛骤然沉默。

    白炽灯下,顾之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修长的手指拿着镊子,轻轻地刮了刮英镑的肚子,面容沉静。他像是一点也没有看见刚才舒晴和张亦周剑拔弩张的那一幕,只从容不迫地做自己的事,对周遭的事情不闻不问。

    舒晴正在为不知如何解释张亦周的事而尴尬,见他恍若未闻,略微缓和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有一点感染,暂时用不着挖掉那一块,在高锰酸钾里泡一下,然后重新上药。”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隔壁走,和张医生说了几句话,舒晴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好在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棕色瓶子,重新坐在桌子后面。

    舒晴看着他把高锰酸钾倒在一只浅浅的器皿里,然后把英镑放了进去,忙问:“疼吗?”

    顾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问我还是问它?”

    “……”舒晴沉默了。

    顾之把龟房递给她:“拿去清洗一下,以后要清理得勤点,免得细菌残留。”

    舒晴一边默默地拿着龟房去水槽洗,一边想,顾老师使唤她好像使唤得挺自然的,上回倒水是这样,今天洗龟房也是这样……

    正想着,那边的顾之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一遍不行,多洗几遍。”

    舒晴正欲关水龙头的手一僵,只得又按照他的吩咐再洗几遍。等到她清完之后回到桌子前面,顾之已经把英镑从器皿里拿出来了,药也上好了,正在用纱布慢慢替它包扎。

    英镑像是有点疼,四只小爪子一直在乱舞,舒晴想问是不是药水带来的反应,又怕顾老师回她那句“你问我还是问它”,只得一边咬唇一边心惊胆战地暗暗祈祷老师下手轻点。

    顾之把纱布包好后,终于抬头看了眼舒晴:“这是哪里?”

    “啊?”舒晴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顾之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哪里?”

    “……医院。”

    “既然知道这是医院。”他把英镑放进了龟房,淡淡地看了舒晴一眼,“那就控制一下你的表情。”

    抬头,顾之看见了舒晴茫然的样子,终于轻描淡写地点破玄机:“你的表情惊恐得像是看见了屠夫,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经历。”

    “……”

    11第11章

    第十二章

    舒晴又一次向顾之和张医生道谢之后,正准备往外走,顾之却忽然叫住了她:“你怎么回去?”

    舒晴回过身去,就看见他正把白大褂脱下来,然后拿起了衣架上的西服外套,但只是搭在手上,没有打算穿。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这会儿地铁站已经关门了,我找家麦当劳或者网吧待一晚,明天再回去。”

    顾之的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片刻,一面往外走,一面简短的说:“我送你。”

    喜从天降!不用在外面熬一晚上的夜了!

    不过开心归开心,舒晴表面上还是十分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顾老师!”

    跟在顾之身后出了门,舒晴才发现张亦周居然还站在大门旁边,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解释说:“要是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外面,我一晚上都会睡不着的。”

    舒晴还从来没发现张亦周这种过分执着有这么可怕,当下便说:“没必要了,顾老师会送我回学校的,所以你大可放心,今晚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顾之没有停下来,径直朝着停在街对面的黑色沃尔沃走去,舒晴说完这几句就赶紧跟了上去,没想到却一下子被张亦周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舒晴吃惊地回头质问他。

    张亦周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舒晴,你一个女生大晚上的单独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就不怕有事?”

    他是因为关切所以有些激动,面容都红了几分,舒晴无语地甩开他的手:“张亦周,你思想能纯洁点吗?他是我老师,对他我比对你放心多了。”

    她快走几步,赶紧过了街,顾之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她关好车门以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张亦周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对面,面色难看至极。

    舒晴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顾之发动了汽车,不急不缓地朝着学校的方向开去,舒晴看着后视镜,直到他们转弯之前,那个人一直没有走。

    车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顾之不会问她张亦周的事,她也无话可说,只能抱着英镑坐在副驾驶上,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夜景。

    市中心总是很繁华,夜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都有些花了。

    顾之忽然开口说:“柜子里有cd,你可以放歌。”

    舒晴应了一声,打开了面前的柜子,猜到他一定也是觉得长达一个小时的车程要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恐怕两个人都不好受。

    柜子里的cd不少,大多是车载黑胶唱片,舒晴用手机照着看了看,清一色都是法语唱片,名字里总有那么几个她不认识的单词,当下有点尴尬地说:“我都不认识……”

    顾之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她这种才上了没几节课的法语新生要是都认识,那才稀奇了。他问她:“你喜欢安静的还是热闹点的?”

    “安静点的。”

    顾之便伸手从最左侧抽了一张递给她:“这个。”

    舒晴把唱片取出来,插-进了车里,keren nn的声音很快响起,那是一种朦胧又柔和的声音,介于现实与梦幻之间,轻轻柔柔,飘渺灵动。

    je voudris du so1ei1 vert

    des dente11es et des théières

    des photos de bord de mer

    dns mon jrdin d∓#o39;hiver

    je voudris de 1 1umière

    comme en nouve11e ng1eterre

    je veux chnger d∓#o39;tmosphère

    dns mon jrdin d∓#o39;hiver

    舒晴一下子听得愣住了,只觉得刚才的尴尬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她问顾之:“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jrdin d∓#o39;hiver》。”怕她不懂,他又翻译了一遍,“冬日的花园。”

    舒晴忍不住赞叹了句:“很好听。”

    这一回顾之似乎微微一笑:“嗯,已经是老歌了,曾经在法国风靡一时。”

    “是谁唱的?”舒晴问他,刚问完又不好意思地说,“算了,( 我的男人 http://www.xlawen.org/kan/31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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