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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么哭?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又不是你,你哭个屁!人家早虽然不姓庄,但是大义凛然得很,说起损人的话来那叫一个缺德,不带一个脏字也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她对舒晴尖酸刻薄地笑了,“哎哟,现在当然要好好护着你爷爷了,他那么爱你,房子家产什么都愿意留给你,你当然要掉几滴鳄鱼泪了!也是啊,我们这些虽然为人子女,聪聪也是他孙子,只可惜他眼里只有你一个,既然都把我们排斥在外了,孝敬他老人家的责任自然落在你一个人头上了!”

    庄敬伟霍地站起身来,对她怒喝道:“庄莉,说话之前好好想想自己在说些什么!”

    二姑也用力拉了她一把,“少说几句,爸还在里面!”

    舒晴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大起大落,指着庄莉骂道:“我爷爷白养你那么多年,一心一意就惦记着他的房子,你就不怕你儿子看到你这张唯利是图的小人嘴脸,以后也一样对你不敬不肖么?”

    她看着聪聪,一字一句地说:“郭聪,你看清楚你妈的心是什么样子,不懂孝道、冷血无情,装的只有钱。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记住你妈教你的这些,然后统统回报给她!”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她毫不认输的讽刺与怒骂,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显得有几分凄厉。

    护士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出来,远远地说了句:“病人还在昏迷之中,你们小点声,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舒慧颖急忙走上前欲拉住舒晴,却忽然被顾之伸出手拦住,于是诧异地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

    顾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不用担心她,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懂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也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舒慧颖一时有些怔忡,从顾之漆黑平静的眼眸里,她似乎看见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情绪,可是待她仔细探查时,却又发现那种情绪稍纵即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晴已经受不了这种氛围了,转过头去嘱咐妈妈,“你先回家去休息,我送送顾老师,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然后转过身去看着庄敬伟,“你和大姑二姑商量一下,看看这几天晚上怎么安排,每晚都要人守在医院,我今天有事处理,明天来守,要是我走之后爷爷醒了,立马通知我。”

    她走得毅然决然,生怕再迟一步,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张亦周霍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担心又焦虑的眼神从头到尾都被她忽略了,那个陪同她来的顾老师却十分自然地拔腿跟了上去。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他插足的空间。

    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忽然咬牙追了上去。

    “亦周?”李欣诧异地站起身来叫他,可他只是坚定地一路小跑过去。

    电梯的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手蓦地卡住了门缝,阻止了两人的离去。

    门开了,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幕便是舒晴突然间倾涌而出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面颊。

    他丝毫没有去理会旁边人的反应,只是一步跨入电梯,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舒晴,我们谈谈。”

    45第45章

    电梯里,三人静默而立。

    舒晴看着面前变化的数字,也没去擦眼泪,只说:“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张亦周很平静,“我有,如果你不想说话,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就好。”

    像是猜到了舒晴会有的反应,他抢在她再一次开口以前,很快补充了一句:“就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张亦周,住在你楼上,别无其他。如果那个时候你把我当成过朋友,那就给我一点时间。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强求你改变对我的态度。”

    顾之的视线停留在正对视线的那张海报上,女明星精致艳丽的妆容很是刺眼。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舒晴在走出电梯之前,头也没回地说:“在大门口等我,我先送老师。”

    外面夜色正浓,夜风里也带着夏日的燥热。

    朝停车场走了好一段路,顾之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医院门口静静站着的人,那个少年面容精致,眉眼之中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老练,沉默寡言的时候也自有风骨。

    而他一直定定地索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或者更确切地说,他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舒晴。

    顾之回过头来,“明天早上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先把周四周五的假请了,今天太晚,暂时不方便打过去了。”

    顿了顿,他说:“需要我留下来吗?”

    夜风很静,草丛里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他没有问“你还好吗”,也没有说“我想留下来陪你”,只是一句简短普通的问句——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需要刻意说明,舒晴知道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的孩子,从刚才阻止妈妈来拉住她,到现在这样询问她的意见,这并不只是他表明立场的行为,更是对她的相信与尊重。

    舒晴说:“不用了,你还有课,况且留下来也只是耽误你的时间,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把爷爷的情况告诉你……有个医生在身边好像也挺不错的,至少可以替我分析他的病情。”

    说到这里,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哪怕眼里隐约还有些泪光浮动。

    顾之却忽然停□来,毫无征兆地伸手替她抹去了面上的泪痕,“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情尚未发展到最坏一步时,不给自己留遗憾。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管爷爷最后是好起来了,还是……你都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在舒晴又一次模糊的视线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许真的不太合适,换做别人也许会好言宽慰,告诉你爷爷会好起来……”

    可他是医生,爷爷这种情况有多么严重,好起来的几率有多么小,他再明白不过,就算一时好起来了,以他的身体状况,做完心脏手术之后又会有多少时日呢?

    与其在宽慰她之后又一次面对她的崩溃,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为她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好好陪着爷爷,这就够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周五晚上上完课之后,再来找你。”

    舒晴没有拒绝,她觉得这种时候要是说“这样太麻烦,你还是别来了”简直是矫情又做作。爷爷的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惶恐之际,她真的很希望这个男人能够陪在身边。

    他的冷静和从容都是一定强心剂,令她得以暂时消解那些茫然与恐惧。

    她点点头,终于停在了他的车旁,努力克制住不舍的情绪,“你快回去吧,开夜车要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短信。”

    顾之笑了,“这么急着赶我回去?”

    ……才怪,她是怕再过一会儿就舍不得让他走了。

    寂静无人的停车场里,舒晴朝前走了一步,轻轻地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被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还有衬衣上清冽温润的气息,和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

    她吸了吸鼻子,“周五你要早点来,下课就来。”

    “好。”

    “别吃饭了,我也不吃,等你来了一起去。”

    “好。”

    “晚上不许关机,不然我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人怎么办?”

    “好。”

    她又顿了顿,像是在思索还有什么能叮嘱的,这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多留他片刻。

    顾之却低低笑起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介意告诉我那个苦苦等在医院门口的人是谁吗?之前你去李宣然的宠物医院时,他也在门口等过你。”

    “……你还记得?”

    顾老师没说话,黑漆漆的眼眸里盛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那是自然,身为一个智商情商都把常人甩开一条街的优秀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身边一公里以内的雄性生物都有着超凡卓越的感知力,只要对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从中嗅到荷尔蒙的气息。

    而那个叫张亦周的……顾老师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了如指掌的精光,哼,荷尔蒙远在十米开外就弥漫过来了,简直堪比发情期的野兽。

    他微微叹口气,“好了,先回去吧,电话里再说。”

    *

    医院里有供病人散步的花园,现在都将近十点了,附近也没什么人。

    舒晴和张亦周一起走在石子小道上,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张亦周没稳住,“我知道爷爷出了这种事情,你很难过。”

    “如果你是要安慰我,大可不必,因为我认为那些话并不会起到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张亦周被她说得一顿,然后才苦笑了几声,“舒晴,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这么和我说话?”

    “呵呵。”舒晴毫无笑意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要是没说这是最后一次谈话,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张亦周,不要浪费时间了,相看两生厌也不过如此,你又何必老给自己找罪受呢?你嫌我说话带刺、态度不好,我看着你就心烦意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以后尽量避免见面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世界和谐岂不大欢喜?”

    这样咄咄逼人的舒晴和他印象里那个总是天天笑着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有时候张亦周会无可避免地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想起失去父亲之后,每天看着母亲辛辛苦苦地奔波在工厂和学校之间,把他接回家后,做完饭自己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就又匆匆跑到酒店去上夜班。

    单身母亲养孩子毕竟不容易,张亦周又争气,考上了z市的国重中学,学费也没有辜负这所学校的名气。李欣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没法帮她,她要是不拼命赚钱,压根没法支付儿子的学费。

    所以她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就去酒店前台值班,张亦周知道母亲舍不得花钱出去吃饭,经常趁着酒店领班不在的时候,趁着晚上偷偷跑去送饭。

    有一次天气降温,怕母亲第二天早上回家的时候会受不住,他大半夜的拿着大衣往酒店跑,结果刚好看见母亲因为太困了、一不留神打起瞌睡来,被那个趾高气昂的领班抓到后,尖酸刻薄地挖苦了一顿。

    其实一个领班也没多了不起,只是年轻了点,漂亮了点,和副总经理的关系耐人寻味了点,于是仅以高中学历就轻而易举从小小的服务员爬到了领班的位置,并且获得了高高在上、数落他人的资格。

    那个时候张亦周就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很多时候人们梦寐以求的安逸生活并不来源与脚踏实地,也有可能来源于别的途径。

    你没有资格去嫉妒眼红,因为这个年代拼的不是勤奋,而是下限。

    后来在和舒晴走到一起之后,张亦周觉得日子好像也变得好过很多,母亲的工资涨了很多,晚上也不需要去酒店工作了,而舒晴是一个如此神奇的存在,带给他无限惊喜和宽慰。

    在她眼里,他不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可怜少年,而是一个有才华、有思想,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人。

    他经历过的挫折令他过早地成熟起来,沉默寡言又神秘的天才少年——这是所有同龄人对他的印象。

    而那个时候的舒晴就是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并且因为得以接近他、分享他的秘密而感到无限欢喜。

    张亦周想到过去的那些场景,只觉得现在的舒晴令他感到窒息。

    他忽然停下脚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她说,“如果我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道歉,也为我妈的行为道歉,只要你愿意,今后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帮你办到,这样的我值得你再施舍一次和解的机会吗?”

    他说:“我曾经以为在失去父亲、又看见我妈艰难地为了我挣扎赚钱而受尽白眼后,只要能得到片刻的安稳生活,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所以后来我发现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虽然时间并不比你早几天,但是我仍然保持沉默了,我以为庄叔叔和你妈妈过的并不开心,而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却开心很多,所以我自私地隐瞒了真相,希望我妈能有个依靠。”

    他说:“可是后来看见你的家庭破裂,我还是有了愧疚之心,我以为我早就可以为了利益和安稳日子摒弃别人的情绪了,然而看见你哭得那么伤心,却还拼命维护自己的母亲时,我觉得……很无力,很羞耻。”

    月光很亮,照在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却照不进他眼底密密匝匝的复杂情绪。

    他说:“之后的几年里,我再也不敢见你,我一直记得那天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挫骨扬灰。我为了维护自己的母亲,口不择言地伤害了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想找你,却又害怕看见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这辈子都会把我当做最大的敌人。”

    隔了一会儿,他低低地笑起来,“是啊,抢走你父亲的是我母亲,说直白些,我就是小三的儿子,不仅如此,我还是个帮凶……你又怎么会原谅我呢?”

    张亦周的话把舒晴带回到了那些难熬的记忆里,她沉默了很久,呼吸都有些沉重。

    而最后,张亦周终于停了下来,很小心地想要去触摸她的手,可是指尖动了动,最终也没有伸出去。

    他说:“可是我不甘心,我知道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被原谅,但如果因为那一次的错误永远错过了你,我也同样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月光下的少年说出了舒晴很久很久以前无比渴望甚至做梦都想梦见的那句话:“舒晴,我喜欢你。”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那个在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河堤上茫然发怔之时,宛若天神降临一般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替她捡回文具袋的人。

    这是那个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整整三年时间,并且见证了她所有的愚蠢幼稚却还仍将以沉默的温柔包容她的人。

    这是她藏在心底很久的少年,深刻的初恋,维系着少女时光与所有隐晦的年少心思。

    如今,终于等到了他的告白。

    她眨了眨眼,觉得睫毛都有些湿润了,不全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因为那段很久都未曾开启的时光。

    张亦周的声音带着苦涩,却又无比坚定。

    “我知道口头道歉完全无法挽回我的过错,也没办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们还年轻,我愿意用今后所有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舒晴笑了,低低地说:“可是张亦周,如果弥补过错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混杂在了一起,那还是爱情吗?”

    你爱一个人的同时也在忏悔,两个人的位置该是多么复杂可笑呢?不平等的爱情能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顾之。

    在这个神似梦境的夏夜,星光璀璨,虫鸣温柔,清隽美好的少年说出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告白话语,带着信誓旦旦的真诚与坚定。

    可是这样的时刻来得太晚,她已经不需要了。

    “关于道歉这件事……”她的情绪终于回复平静,甚至是带着释怀的轻松愉悦,抬头望着张亦周,“时间也过去那么久,现在你们过得很好,我和我妈也不缺什么。其实你说得对,我爸和你妈在一起很开心,而离婚之后,短暂的失落之后,我妈也终于振作起来,家里不再有争吵,她也活得更轻松。离婚究竟是好是坏,我们谁也说不清,可是任何伤痛都是短暂的,没有走不出来的困境,至少现在这样的状况很好,对大家来说都是最满意的。”

    “张亦周,我接受你的道歉,至于告白……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46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舒晴和张亦周一起回到医院里时,走廊上只剩下庄敬伟、李欣还有舒慧颖了。

    庄敬伟和李欣似乎有些尴尬,舒慧颖还好,只是淡淡地望着玻璃窗里的人,不言不语。

    舒晴走到母亲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我们走吧。”

    临走前,似乎迟疑了片刻,舒晴侧过头去看了眼张亦周沉默的容颜,还是对椅子上局促的两人说了句:“爸,李阿姨,我和我妈先走了,今晚就麻烦你们在医院守着了,明天早上我来送饭。”

    李欣受宠若惊地真起身来,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大老远赶回来,多休息休息,明天我去下面的食堂打点饭上来就行的……亦周,送送你舒阿姨和晴晴。”

    舒慧颖看了舒晴一眼,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动怒。

    舒晴婉拒了李欣的好意,最后看了张亦周一眼,和舒慧颖一同走了。

    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她低低地问了句:“妈,你怪我吗?”

    电梯里的四壁光亮如镜面,反射出舒慧颖浅浅的笑意。

    “我还没那么小心眼,多少年的事了,你都看得开,我又怎么会看不开?”

    镜面里的女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皱纹,鬓发里也有不少银丝,可这一次的笑容发自真心,竟真有那么几分温柔美丽。

    她叹口气:“我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自己也间接造成了这段失败的婚姻。”顿了顿,她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不过不管过去多少年,我还是会对庄敬伟耿耿于怀,要是离婚了再找李欣,那是一回事,婚内出轨绝对是他的责任!”

    舒晴义愤填膺地帮腔,“嗯!他的责任!必须的!”

    舒慧颖笑得有些无奈,看着女儿终于松口气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些酸楚。

    作为一个女人,她不是圣人,哪里那么容易原谅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伤害的人?那是言情剧,不是现实。

    她仍然无法释怀,无法原谅庄敬伟和李欣当初背着她有了瓜葛的行为,那是对她的自尊和傲气最大的伤害。

    可是庄敬伟也是舒晴的父亲,夹在自己和他之间,舒晴已经两头不是人很多年了。他或许是个失败的丈夫,她自己也是个失败的妻子,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失去了完整的家庭,难道她还要逼舒晴必须在父母之间选择一个、完全摈弃另一个吗?

    她或许做不到原谅庄敬伟,可是绝对不会狠心到不允许女儿原谅父亲。

    *

    顾之的短信抵达手机时,舒晴正在洗澡。

    舒慧颖看了眼茶几上响了几声的旧手机,皱眉念了句:“看吧,自己不小心丢了手机,活该用人家剩下的!”

    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是走近卧室,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数了几千块钱出来,打算这个周末给女儿重新买一个。

    舒晴在抹沐浴露,听见外面唠唠叨叨念她丢三落四的声音,厚着脸皮假装没听见。

    舒慧颖把钱放在手机旁边的时候,拿起手机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开启了自动预览短信的功能,最上面那一排自动出现了短信内容。

    “顾老师:我到家了,你早点睡。”

    舒慧颖顿了顿,大着嗓门问了句:“你老师给你发短信了,说他到家了,要我帮你回一句吗?”

    舒晴已经开始冲澡了,水声太大,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胡乱应了几句,还以为这是唠叨的后续。

    于是客厅里,舒慧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上去:好的,谢谢老师,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顾之正在喝酸奶,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指尖随意地拨动了几下,看见短信内容的时候,微微一顿。

    半分钟后,舒慧颖这边收到回复:不客气,看你对外人内人都如此懂礼貌,为师甚感欣慰。

    舒慧颖嘀咕了句:“这老师还挺平易近人的啊。”

    然后又一字一句地回过去: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正准备发送,看着对方的回复那么多,自己的这么少,似乎有点不礼貌,于是她又加了一句:我会好好学习,以优秀的成绩报答老师。

    顾之还以为是舒晴和他闹着玩,比谁更官方,隐约为她的心情好转而感到欣慰,于是又回道:区区成绩就想报答我的大恩大德?我这个人比较实际,又视金钱如粪土,非美色不足以贿赂。

    发完这条短信后,他全身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奇怪的是那头的人一直没有再回短信了。

    就在他看了眼漆黑的屏幕,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时,忽然来电话了。

    顾之唇角微扬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几乎是饱含笑意地拿到耳边,低沉温柔地发出一个单音:“喂?”

    *

    舒晴还在厕所里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听见妈妈打电话的声音,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好心好意的中国好教师,没想到是个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

    心里顿时一惊,她还没穿好睡衣就裹着浴巾急匆匆地奔了出来,“妈,你在跟谁说话?”

    舒妈妈义愤填膺地还在朝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我警告你,离我女儿远点!别以为谁都是你可以乱来的对象!你要是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姓顾的我跟你没完!”

    姓顾的?

    舒晴几乎是跳起来抢走了舒慧颖手里的电话,果断地挂断了,然后又急又惊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舒慧颖的表情愤怒得出奇,“你知不知道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顾老师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人模狗样的东西!我就知道现在的人多得是道貌岸然的禽兽,打着保护学生的旗号,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你抢什么电话?难道还怕他不成?我告诉你,他要是敢打你的主意,我就是找到学校去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舒晴傻眼了,好半天才找到舌头,“他……他怎么就人模狗样了?”

    “我不过就是说了句你会好好学习报答他的传授之恩,结果他呢?你自己看短信!”说是这么说,手上却是毫不含糊地又从舒晴手里夺过手机,然后一字一句包含怒气地念道:“区区成绩就想报答我的大恩大德?我这个人比较实际,又视金钱如粪土,非美色不足以贿赂。”

    ……

    “美色?这说得够直白够明显了吧?真他妈不要脸!我呸!”舒慧颖气得脏话都出来了,浑身直哆嗦。

    舒晴的脸从毛孔深处的细胞一直红到了汗毛尖上,简直是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头疼又忐忑。

    看来她妈完全没有往两人之间的感情上想,只十分主观地认为顾之想占她便宜……真不知道是觉得她这个做女儿的魅力不够,还是顾之看起来确实太像禽兽。

    舒晴无语凝噎地看着妈妈又骂了好半天,终于十分肯定地抓住她的手,“妈,好了好了,顾老师这个人最爱开玩笑,口不择言,没有下限,他绝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他都这么说了,还叫没有恶意?我告诉你,你就是太单纯了,不知人心险恶,这个社会上人面兽心的东西多了去了,前几天我看报纸还看到那什么地方有个中学男老师,不止性-侵学生,下手的还是个小男孩……”

    越说越离谱了,舒晴简直是面红耳赤地跳起来,十分笃定又真诚地望着妈妈的眼睛,“妈,听我一句,我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要是顾老师真是那种人,我绝对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我向你保证,他都教了我们快一年了,风评十分好,平时也不跟女学生接触,喜欢他的人简直可以装一卡车每天跟在他后面了,他要是真想找个床……找个那什么女伴,也绝对轮不到我!”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舒慧颖终于半信半疑地收回了那些愤怒的措辞,转而问了句:“那要真是个玩笑,我把他骂了一顿,你以后在学校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啊?”

    舒晴顿了顿,“不会不会,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不行,那我还是打个电话跟他说清楚,他要真是坏人,我再骂他一顿才解气,要真是个玩笑,我就帮你道歉,说我做家长的爱女心切,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舒慧颖念念叨叨的又要打电话了。

    舒晴哪里还敢让她打过去,干脆把手机抢了过来,“我来我来,我来打!”

    *

    那边的声音蓦然消失以后,顾之神情莫测地盯着手机半天,站在客厅里没动。

    他刚才做了什么?

    ……调戏小姑娘不成,调戏到了丈母娘?

    生平第一次,顾老师体会到了一种想要胸口碎大石的冲动。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念头,比如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道歉,或者找点什么借口改变对方的看法,要么直接到了z市再解释,要么……他顿了顿,眼神微眯。

    今天送舒晴回去,看到她的父母时,虽说没想过这么快就要抵达见家长这一个步骤,但总归想着是个开始,留个好印象对今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也是有帮助。

    谁知道舒晴把两人撇得干干净净,只说他是个好心肠的法语老师。

    笑话,哪个法语老师这么义不容辞、肝胆相照地不远千里送她回家?那个人若不是他顾之……某人眼里寒光一闪,有的心思不言而喻。

    万籁俱寂中,有电话拨了进来。

    顾之低下头来,看着屏幕上的舒晴二字,沉默片刻,才淡淡地拿到耳边,“喂。”

    47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喂?”舒晴的声音十分紧绷,虚着眼睛看了眼神情严肃的妈妈,很不淡定地问了句,“顾老师吗?”

    顾之沉默了两秒钟,“不是,你打错了。”

    舒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手机,上面写的是顾老师三个大字没错,刚才那声音也确实是他,于是又凑到耳边,“没打错啊,我直接翻的记录。”

    顾之又顿了顿,声音很冷静,“既然是翻的记录,你觉得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

    有人恼羞成怒了。

    故事的结局就是,舒晴十分虚伪地不断跟电话那头的人道歉,表情真挚,语气诚恳,差点就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了。

    “不好意思啊顾老师,我妈妈不知道你喜欢开玩笑,所以误会了你,说话也说重了点,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谁说我在开玩笑了?”

    舒晴瞄了眼妈妈紧张的表情,恍若未闻地继续说:“我妈她就是爱女心切,以为你是那种道貌岸然的假正经,你别怪她,现在社会上人面兽心的人太多了,她看多了那些负面报道,所以就自动脑补很多,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看起来很禽兽吗?”

    “啊?什么?你没放在心上?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耿耿于怀呢,我妈也是,知道你是开玩笑之后,生怕你心里堵得慌,既然你没生气,我妈也松口气了——”

    “舒晴,你当我在放屁吗?”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你也别放在心上。谢谢顾老师,还有啊,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舒晴——”阴测测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与此同时,舒慧颖在用嘴型跟女儿说:“让我跟他道个歉。”

    舒晴心头一惊,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抬头对妈妈如释重负地一笑,“不用了,顾老师说他完全没放在心上,还让我好好学习,不用担心那么多。”

    舒慧颖还有些犹疑,舒晴赶紧拉了拉身上的浴巾,留下一句晚安,心虚地溜回卧室了。

    一直从门缝里瞧见客厅的灯暗下来,舒晴才松口气,躲在被窝里给顾之打电话。

    那边的人很快又接起来了,还是那种低沉的声音,“喂。”

    舒晴刚说了一个字,不料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她赶紧一把将手机塞进被子里,乖乖做出准备睡觉的姿态,舒慧颖却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妈妈温柔的声音,“别担心,爷爷会好起来的。”

    舒晴前一刻还狂跳不止的心骤然寂静下来,这个话题太沉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松开了握住手机的手,慢慢地坐起身来,抱住了妈妈的脖子,像儿时的小姑娘一样,依赖地靠在母亲怀里。

    她说:“妈,你放心,不用担心我,不管爷爷怎么样,至少我知道我们都会陪着他,这样就够了。”

    在舒慧颖的一时无言里,她在妈妈怀里蹭了蹭,笑着撒娇,“别把我当成小孩子,马上都要二十一岁了,很多事情都该学会独立面对了。”

    舒慧颖笑了,“是啊,都能登记结婚了,那天办公室里的张阿姨还在跟我说呢,说是你和她家儿子差不多年纪,她从小看着你长大,还挺喜欢你的,要是你俩能发展发展,倒也是件好事儿。”

    舒晴一顿,哭笑不得地又从她怀里钻出来,“妈,我才多大啊,你们都盘算着给我相亲了?”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最后还是舒慧颖担心她连夜赶回来,身体疲倦了,这才叮嘱了几句,走出房间,替她关好了门。

    隔了片刻,舒晴确定妈妈已经走远了之后,这才拿起电话,只听见那头传来了几声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喂?”她小声地呼叫那边的人。

    “嗯。”顾之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你在干嘛?”

    “查资料。”

    “什么资料?”

    “去民政局登记需要带齐哪些资料。”

    “……查这个干什么?”

    对面的人沉默了两秒钟,“你妈都要带你去相亲了,我提前做点准备。”

    “……”舒晴语塞,然后嘀嘀咕咕地说,“我妈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顾之的声音带点笑意,“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以为我真想带你去民政局拿红本本?”

    舒晴恼羞成怒,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像唐僧念经一样碎碎念着,念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念他自作多情,念着念着,终于被无可奈何的顾之打断。

    “我在查关于心脏方面的资料,爷爷的病情比较特殊,我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不过心脏手术这方面我并不是很擅长,所以还要多看看案例。”

    还在碎碎念的人忽然一下没了声音,好半天才低低地叫了声,“喂。”

    “嗯,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温柔又低沉悦耳的声音,舒晴一下子红了眼,她想不通自己这样一个平凡又不起眼的女生怎么会遇见这样一个优秀又美好得无可名状的男人,他对她好,为她奔波,把她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心上,并且总是这么毫不计较地帮她。

    相遇未到一年,他对她的好却好像已经融入骨髓。

    这是否太快了一点?要是哪天失去了这份无所不在的关爱,她会不会不习惯?

    想了想,她缩在被窝里,轻轻地说:“我想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情。”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带她看了一场关于童年的电影,而今,轮到她坦诚相待了。

    “好。”

    舒晴的父母在离婚之前,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舒慧颖强势,嫌弃庄敬伟没有上进心,几十年了也还是个普通职工,所以家里长期硝烟弥漫——这些都是顾之之前就知道的。

    而关于舒晴没有提到的那一部分温情脉脉的故事里,爷爷占有很重要的比例。

    对于舒慧颖和庄敬伟的情况,爷爷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于这个两头受气的小孙女,他心疼得不得了。

    庄敬伟的大姐二姐都生的儿子,后来四妹庄莉也生了聪聪,家里只有舒晴一个女孩子。小时候的舒晴活蹦乱跳的,会撒娇,还爱唱歌跳舞,很逗人喜爱,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爷爷几乎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她。

    每逢周末,舒晴都会被送去爷爷家,爷爷是老中医,和街坊邻居相处很好,经常帮人看看病、把把脉,而街坊邻居们便把感激之情统统回报给了他的小孙女。

    那些大妈大婶们经常做些好吃的东西赶在周末的时候送来爷爷家,每一个都爱去摸摸舒晴的头,笑眯眯地说:“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真漂亮!”

    这时候爷爷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大着嗓门儿叫她,“来,晴晴,给婶婶唱首歌!”

    然后舒晴就会拎着那身亮丽的花裙子,十分有范儿地站起来,先双腿交叉鞠个躬,然后就又唱又跳地表演起来,“我们打从阿拉巴马来,还带着五弦琴,我们到路易斯安那州去探望朋友们……”

    在爷爷家,远离父母的争吵与冷战,有的全部都是满满的爱。

    那个老人孤独又慈祥,几乎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她充满活力,朝气蓬勃,像是一串五彩的小风铃,在他老来孤独的人生里串起了斑斓的音符。

    有一次舒晴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流了点血,爷爷给她抹药的时候,看她嘤嘤直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简直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安慰她。( 我的男人 http://www.xlawen.org/kan/31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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