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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良田美井》

    第1章 回家

    马车在乡间的道路上行驶的飞快,此刻清晨的薄雾尚且笼罩大地上,春日的暖阳刚刚升起,透过薄雾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路边高大的杨树在晨风的吹拂下,柔嫩的树叶子像是在拍巴掌,哗啦啦的作响。

    远处村落里,炊烟袅袅的上升,路旁的田地里,已经有勤快的庄稼人戴了草帽下田劳作,干净的空气里弥漫着花朵和泥土的芬芳。

    冬宝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呆呆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园风光。倘若是之前,她做梦都想生活在这么干净宁谧的乡村里,远离让人厌烦的都市,来享受悠然的田园生活,然而自她莫名其妙来到古代,穿越到这个叫宋冬凝,小名冬宝的小女孩后,她神经就处在混乱之中了,已经顾不上去享受憧憬她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了。

    她为什么会穿越到宋冬宝身上她不知道,但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年仅十岁的宋冬宝小姑娘确实已经死了,准确的来说,是过度害怕,吓死的。除了留给她一些记忆,冬宝小姑娘走的悄无声息,甚至马车前头赶车的陈牙子,都不知道车里的小姑娘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理了一天的功夫,冬宝才理清楚了脑袋中纷繁复杂的头绪。宋冬宝为了帮家里还债,到城里的大户王家做丫鬟,因为签的是活契,只能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鬟,被分到厨房里干活。昨天是小姑娘到王家的第一天,换上王家给粗使丫鬟穿的蓝粗布衣裳,刚被人领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群丫鬟捧着花盆什么的鱼贯入了主子们住的内院。

    这天是王家宴请亲戚的日子,按理说冬宝这样的粗使丫鬟是没资格进入内院的,然而搬花的丫鬟人手不够,管事媳妇恰好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冬宝,便叫她过来干活。冬宝不敢不听话,跟在最后面小心翼翼的搬着手里沉重的花盆进了内院。

    进入到雕栏画栋的内院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更拘谨胆怯了,放下花盆后低头跟在别人身后准备出去,就听到旁边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不客气的喊:“哎,站住!说你呢!耳朵聋啦?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

    冬宝压根没想到是在叫她,直到旁边的丫鬟拉住了她,她才意识到那个声音是在叫她,左右看了眼,貌似整个院子就她一个穿蓝衣服的。

    叫住她的是个穿白色锦袍的小公子,头戴一顶小巧的金冠,束着镶着碎玉的腰带,脚下一双黑色羊皮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唇红齿白,细腻白皙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背着手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同他身后的几个小跟班一起,笑的不怀好意。

    贵气小公子对面的男孩模样要大一些,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蓝棉布斜襟袍子,袍子浆洗的干净笔挺,在冬宝看来,他已经穿的极好了,就是村长家的儿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然而和对面的小少爷比起来,就差远了。

    冬宝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怕的要死。把她介绍进王府做事的陈牙子千叮咛万嘱咐,她只是个干粗活的,不能进内院,现在她不听话,进了内院,被主子发现了,闯大祸了!

    蓝布袍子的小哥儿显然是气的不轻,抿着唇站在那里看着对面一群笑的没个正形的公子哥儿们,手也握成了拳头。

    “你生什么气啊?”漂亮小公子轻飘飘的开口了,眼里全是轻视,“我这也是好意,看你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忍心看你们潦倒成这样,这丫头……”小公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瞧着和你真是有缘,连衣服颜色儿都一模一样,做个人情赏给你当房里人吧!”

    高大的少年胸膛起伏了半晌,才冷着一张脸,抱拳说道:“多谢王公子好意,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大踏步离去。

    小公子原本是想好好羞辱下那高大的少年的,他知道穿蓝布衣服的是王家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拿粗使丫鬟给他当通房丫头,足够侮辱他了,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敢不给他面子。当下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小公子就暴跳如雷了,见冬宝还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小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把她给小爷撵出去!笨手笨脚的东西,看着就碍眼!”

    小主子发了话,那人肯定是不能再留了,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哪个人牙子领来的,就再领回去罢了。

    冬宝被人拖出内院,带到她最初进王府待的后门时,终于哭出声来了,吓的完全不知所措。管事看她哭的可怜,带她进来的陈牙子已经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领她走,就好心给了她两个冷馒头,让她在厨房后面的柴房里待了一夜,等第二天一早陈牙子再来时,冬宝就得打哪来回哪去。

    也许在现代来的冬宝看来这不算什么,她不过是一条无辜被殃及的池鱼,可对于长这么大,连村子都很少出去,胆小怯懦的宋冬宝来说,被撵回家无疑是天塌下来一样严重。恐惧和惊吓让她入夜便发起了高烧,没有撑多久就去了,几乎是同时,新的灵魂掌控了她的身体。

    新来的冬宝很郁闷,相当的郁闷,整理了下前任留给她的记忆,她才发现,怪不得小冬宝被活活吓死了,要她摊上这么一个家,她也只求早死早超生。

    她只不过是现代社会普通的上班族,累死累活一天躺到床上,怀念起小时候的田园生活,她从小到大许过那么多愿望,没一个成真的,等她睡一觉醒来就傻眼了,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了农家柴禾妞宋冬凝,小名冬宝。

    陈牙子领走了已经换了内芯的宋冬宝,他和冬宝算是半个老乡,常在冬宝家那块做生意。冬宝在王府做了一天的丫鬟,又重新回到了她在塔沟集的家。

    马车是陈牙子专门用来拉人卖到城里的大户人家的,破旧的厉害,四处灌着风,虽然是春日里的天气,冬宝仍然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缓缓的停了下来,陈牙子稳住了马,从马车前头跳了下来,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对冬宝说道:“到家了,下车吧。”

    人牙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次荐的人不好,主人家下次就不要你的人了。陈牙子自诩自己是块金字招牌,经他手介绍的丫鬟小厮什么的,主人家都是满意的,冬宝是第一个被“退货”的,这让陈牙子脸上无光,当初他是看小姑娘干净整齐,眉眼周正,身世又可怜,才肯荐她进王家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城里的大户就那么几家,互通有无消息灵通的很,一家不满意别家自然也都知道了,陈牙子也怕因为冬宝,坏了他的生意。

    然而看着马车里的小姑娘,那么小就没了爹,又要当丫鬟给家里还债,是个可怜人。他想开口骂两句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陈牙子拉着冬宝下了马车。

    马车停的地方是村口,河边一排洗衣服的女人,听到马车的声音纷纷抬起头往马车这边看。

    陈牙子指着那群女人对冬宝说道:“去吧,你娘在那呢。”

    冬宝迟疑着不敢迈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具身体的亲人。

    见她这样子,陈牙子以为是小丫头没挣到钱反而被撵回家害怕,怕被家里人打骂,怜悯之下,陈牙子低声说道:“回家跟你奶好好说说,啥事都顺着她,别惹她生气啊!去吧!”

    冬宝被陈牙子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心里一横,迈开步子往前走,她在这里除了塔沟集的家外根本无处可去,倘若不回家,十岁的她只能去当乞丐要饭了。

    等冬宝走近了,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也认出了她。其中一个大姑娘连忙推了推旁边低头用力捶打衣服的妇人,惊叫道:“秀才婶子,那不是你家冬宝么!”

    捶打衣服的妇人这才抬起了头,神色麻木的往冬宝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站了起来,手里的捣衣棍子也掉到了地上,往冬宝这边奔了过来。

    等到冬宝跟前,妇人一把抓住了冬宝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急急的叫道:“冬宝?真是你!你咋回来了?”

    冬宝看着面前憔悴的妇人,一声“娘”憋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旁边的陈牙子走了过来,对妇人小声说道:“宋大嫂子,真是对不住,王家突然不缺丫鬟了,我就领冬宝……”

    话音未落,冬宝就听到一声厉喝,“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通往村口的路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挥舞着手里的烧火棍,气势汹汹的往她这边走,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冬宝记起来了,这老太太就是她的奶奶宋老太太黄氏。

    第2章 洗衣

    黄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厉害嘴,两张薄薄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几句话就能把人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跳河去死,曾有一次黄氏发现地头有两棵萝卜被人拔了,剩下两个洞留在地里,黄氏勃然大怒,居然有人不长眼偷东西偷到她地头上了,扯着嘹亮的嗓子在地头上不带重样的骂了一上午。冰@火!中文

    最后偷萝卜的人被骂的挺不住了,是村西头的葛老太,惯喜欢占人便宜,顺东家两把柴火,拿西家两棵葱的,葛老太自认自己骂功也是相当了得,站出来跟黄氏对骂,然而交“口”数个回合后,葛老太铩羽而归,被骂的几天没敢出门。

    自此,黄氏奠定了她在塔沟集“第一骂神”的地位。那几天村里人耳朵里都在嗡嗡响,黄氏和葛老太两人高亢尖利的嗓音绕梁不绝,余音袅袅。

    冬宝听到黄氏的声音后脑子一麻,同时也察觉到拉着她的母亲的手紧了紧。宋家当家作主的是黄氏,决定送她去大户人家“打工”赚钱还债的也是黄氏,如今钱没赚到,人却回来了,可想而知黄氏的心情如何了。

    陈牙子看了眼宋大嫂子和冬宝,先迎上前一步,对瘦巴巴的黄氏笑道:“大婶子,这事说来是我的不是,人家王家粗使丫鬟招够了,我这只能领着冬宝回来了。”

    听陈牙子这么说,冬宝对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激,她一个生于现代社会的人,对于干买卖人口这种勾当的牙子自然喜欢不起来,然而这陈牙子倒不是个坏人,他大可以愤慨的指责冬宝不守规矩,惹恼了贵人丢掉了工作,不过如果是这样,只怕黄氏要将怒火发到自己身上了,村里人对自己也会有风言风语。从开始进村,他的说辞一直是王家下人招满了,不需要她了,保全了她这个小姑娘的名声。

    黄氏撇着嘴看了眼冬宝和宋大嫂子,敲了敲手边的棍子,示意冬宝和宋大嫂子站一边去,别碍着她和陈牙子说话,黄瘦的脸上不满至极,“陈牙子,我可记得你前两天的话,你说人家王家招粗使丫鬟,拍着胸脯保证冬宝去了能上工挣钱,现在钱没挣到,人你又领回来了,你说咋办?”

    要是一般人,听黄氏这近乎于讹人的话,肯定要气的和黄氏吵,然而陈牙子走街串户,靠的就是和气生财,当下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婶子,这事怪我。咱两家的交情摆在那里,不用您说,等下次我再来,保证给冬宝再荐一个工,比这回王家还好!”

    黄氏不满的眯起了眼睛,她又不是傻子,整个宋家都是她在当家作主,陈牙子这分明就是敷衍她的话,谁知道他下次来是猴年马月了,陈牙子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牙子,他都荐不到工,莫非真是签活契的丫鬟不好找活干?

    “那王家还要不要签死契的丫头?”黄氏问道。

    一旁低头站着的宋大嫂子一听,立刻抬起头看向了黄氏,扑通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声音求道;“娘,咱不是说好了,冬宝只签活契不签死契的吗?冬宝……冬宝她爹就冬宝这么一个闺女啊娘!”说着说着,宋大嫂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到伤心处,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声哭道:“娘,冬宝她爹才走了一个月啊!冬宝还跟人家定了亲,您咋也不能卖了您孙女啊!”

    说起死去的大儿子,黄氏眼圈也红了,用力的敲了敲手里的棍子,骂道:“你干啥你?你还想翻天吧你!当着外人的面想干啥?是不是看我儿子没了你就泛那花花肠子心思了?我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有脸说,我儿子就一个闺女,连个摔盆扶灵的人都没有赖谁?生个啥不好生个命凶的母老虎,你个不下蛋的鸡!滚回家里去!”

    宋大嫂子慌忙抹了把脸,拉着冬宝就往家走,走的极快,冬宝只看到宋大嫂子破了脚趾的两只鞋在她眼前大踏步的往前走,含着极大的羞愤和悲痛,卑微的怕人看到一般。

    等走到家门口,宋大嫂子才猛然想了起来,自己先前出来洗衣服,衣服还留在河边没拿回来,“冬宝,你先回去,我去洗完衣裳就回来。”

    “又洗二婶的衣裳啊?”冬宝问道。

    宋大嫂子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冬宝一把拉住了她,“娘……”喊第一声出来后,冬宝就觉得顺畅了许多,“你把衣裳拿回来就行,别给她洗了,她有手有脚,又有闺女,凭啥老欺负你让你给她洗衣裳?”

    二婶的大闺女招娣,比她还大上两岁,农家十二岁的女孩,早就是一个劳力了,给自己母亲洗个衣裳根本不算什么。

    “小声点。”宋大嫂子急忙说道,看了眼院子里并无动静,才叹了口气说道:“冬宝乖,别乱说话,你二婶……她不是怀毛毛了么,她要洗的衣裳也不多,娘也是顺便的事。”

    怀毛毛是塔沟集的土话,意思是怀孕了,肚子里有宝宝了。

    冬宝抿了抿唇,刚开春的天气,河里的水还是冰冷刺骨的,洗个衣裳手能冻掉一层皮,哪是什么顺便的事,她就没见过有比冬宝二婶更娇贵的农家媳妇,自己不动手,也舍不得亲闺女动手,可着劲的欺负大嫂子。

    二婶生了大毛和二毛两个儿子,自认自己是老宋家头一号功臣,现如今又怀了第四个孩子,刚一怀上就什么活都不干了,连洗私密衣服的活都推给了宋大嫂子。黄氏眼里只有儿子和孙子,对于给她生了两个孙子,马上要生第三个孙子的二婶也高看一眼。

    要是原样给她把衣裳拿回来,二婶就要闹,黄氏肯定不会不管,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那你就把衣裳在河里涮一涮,捞上来就行了。”冬宝贴着宋大嫂子耳朵说道,“别可着劲给她洗,等她问起来,我有法子对付她,到时候奶也说不出个啥来。”

    宋大嫂子鼻子一酸,忍了许久才忍下了要掉出来的眼泪,闺女进了一回城,就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憨憨傻傻的闺女了。

    “好,娘知道,娘又不傻。”宋大嫂子笑道,“你先进屋歇着吧,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哎,好。”冬宝说道,目送宋大嫂子瘦弱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宋家的院子不小,有朝南的正屋四间,中间一间是堂屋,最西边的小屋子是放粮食的,旁边的房间是冬宝三叔的屋子,最东边的屋子是冬宝爷爷奶奶的房间。

    挨着正屋的西厢房有两间,是冬宝二叔一家的屋子,东边挨着灶房的一间屋子,则是冬宝一家住的房间。冬天的时候灶房烧火,柴禾潮湿难烧,暖气没觉得有多少,烟气倒是熏人熏的够呛,夏天的时候又热气腾腾热的厉害,是宋家最差劲的屋子。

    冬宝记忆里,她小时候是和二叔一家各住了一间西厢房的,后来二叔家又添了两个儿子,二叔嚷嚷着住不下,又没钱起新房子,冬宝一家便搬到了灶房旁边的土坯屋子里,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除去这几间房子,院子里栽了两棵泡桐树,一到春夏之交,树上就开满了桐花。除了院子里的鸡圈和猪圈,其余的地方都被开垦成了菜地。冬宝沿着小路一路往他们的屋子走,看着菜地是新翻过的,培上了农家肥,黑色的肥沃土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撒下的菜种子已经发出了细小的嫩芽,在风中微微的摇摆着。

    她走之前这些地还没翻过,这些活不是她母亲干的就是她爷爷宋老头干的,整个宋家满打满算,也就这两个勤快人了,宋二叔长的人高马大,却是浑身的懒筋,别指望他会干活,宋二婶人家是个“娇贵”人,更不可能去下地,而宋家三叔还在读书,估计锄头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哎,你……你咋回来了?”一声略带尖利的声音在冬宝耳边响起。

    冬宝抬眼一看,一个穿着粗布夹袄,梳着两根辫子的女孩端着一盆水从西厢房出来了,诧异的看着她。女孩比她身量高出不少,头发略显枯黄,全部头发扎起来也只有两根细细的辫子,脸长的也有些长,往前细细一看,脸上还有不少雀斑。

    这个在冬宝的家乡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蒙脸纱”,借指长了雀斑的女孩,好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有些女孩长大后蒙脸纱会消失,而有些女孩的蒙脸纱则会伴随其一生。

    “大姐。”冬宝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前走。

    宋家大姑娘宋招娣不乐意了,横眉竖眼的叫道:“我问你话呢?你聋啦?”

    冬宝瞥了她一眼,“咱奶知道我为啥回来了,陈牙子跟咱奶说了,等咱奶回来,你问她好了。”

    在黄氏眼里,孙女都是赔钱货,即便宋招娣是宋家的长女也不能例外,也是要被她踩脚底下的,给宋招娣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问黄氏冬宝为啥回来。

    第3章 回忆

    宋招娣悻悻然瞪了一眼冬宝,冬宝这丫头居然穿了一身蓝布衣裳,看起来还是新的,干净又整齐,比她身上这件穿了几年,补了几个补丁的夹袄好太多了!真是人靠衣装,原先看起来呆傻的冬宝,穿这身干净的衣裳,看起来白白净净,跟年画里走出来的女娃娃似的好看。宋招娣心里便有些不高兴,端着手里的铜水盆就要往屋旁边的新翻的菜地里泼过去,她不想走老远去猪圈那里泼脏水。

    “大姐。”冬宝站定了,又叫住了她,看着她手里的铜盆子,里头不是二婶的洗脸水就是二婶的洗脚水,不管哪一样冬宝都觉得脏,泼到菜地里宋招娣倒是省事了,种出来的菜吃到嘴里她也不嫌恶心。

    再说了菜苗这么小,刚刚发芽,这一盆水扑啦啦泼下去,绝对把菜苗给浇死了。种出来的菜苗不成活,以黄氏的脾性,还不可着劲的骂种菜的宋大嫂子。

    宋招娣不耐烦,“你想干什么?”

    冬宝笑着说道:“你要是泼水把菜浇死了,回头奶问起来,我可说是你泼水泼的。”

    “你敢?!”宋招娣怒了,原来傻不拉几胆小怕事的宋冬宝进了一趟城就胆肥了,敢告她的状?“你敢多嘴一句我就拧烂你的嘴!”宋招娣威胁,长长的脸上尽显尖酸刻薄。

    在宋家,宋招娣自认自己是个有功之臣,原因是人如其名,她给宋家招来了两个弟弟,如今就要招来第三个弟弟,地位超然,在宋招娣的小算盘里,她仅次于黄氏和她母亲,是绝对凌驾于宋冬宝和宋大嫂子之上的,如今宋冬宝居然敢造反,她怎么能不生气。

    冬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站在她一个现代青年的视角去看,宋招娣小小年纪就如此尖酸刻薄,实在是深得黄氏和二婶的遗传,明明也是个被黄氏欺压的对象,却还要去欺压比她更可怜的冬宝,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这会上二婶的声音从西厢房里传了过来,“招娣,水还没倒完啊?”

    宋招娣马上说道:“娘,冬宝回来了。”

    西厢房安静了一会,二婶笑道:“哎呀,冬宝回来啦,可是到城里挣到大钱了?”

    宋招娣像个狗腿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得意的看着冬宝,嘲笑不已,“笨成她那样还挣大钱?”

    冬宝沉了脸,宋招娣是个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宋二婶一个成年人了,在这里挤兑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算什么事,“二婶说笑话了,我一个小孩子能挣什么钱?比不了二婶。”

    “你啥意思?你说我娘不挣钱了?”宋招娣立刻气势汹汹的说道,“我娘给宋家生了儿子,你娘行吗?”

    冬宝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宋招娣骄傲自得的脸色,这就是农村长期以来男尊女卑思想在女人身上烙下的烙印,连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都自觉地认为生了儿子的女人地位超然,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没脸见人。

    想到这里,冬宝高声说道:“大姐说的对,再能挣钱也比不了二婶能生儿子,躺到床上不动弹也好意思支使人伺候吃穿。大姐你可得好好学学二婶,就是那老母猪下崽下的好也能当饭吃!”

    宋招娣气的满脸通红,放下铜盆就要出来追打冬宝,冬宝眼疾手快拔了根菜地边上当篱笆用的木棍,指向了宋招娣,“你敢打人我就敢敲你!不怕把脸划了你就过来!”开玩笑吧,她一个大龄女青年要是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打了,白活这么多年了,可以洗干净脖子上吊了。

    长长的尖尖的木棍还是颇有几分威慑力的,宋招娣不敢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全部师承于黄氏,冬宝听不下去,把棍子插回了原处,转身进了自己家的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将宋招娣乌七八糟的骂声阻隔在了门外。

    宋招娣气的跺脚,她从小欺负宋冬宝,也没见那丫头片子敢跟今天一样和她顶嘴,瞧见脚边的铜盆,想全浇在菜地里泄气,然而想想冬宝那丫头的话,要是浇死了菜奶一定会骂死她,还是不情不愿的端起铜盆,走到猪圈那里,把脏水倒到了粪堆处。

    冬宝进了屋就坐到了床上,四仰八叉的躺在了那里,眼前是斑驳的墙面,布满蜘蛛网的房梁,房梁上还吊了一只篮子,农户人家老鼠多,怕好东西被老鼠糟蹋了,都用绳子吊在房梁上。

    屋里弥漫着一股土坯老房子特有的泥土腥气,混合着灶房飘过来的烟气,猪圈的臭气,组成了冬宝记忆里特别的味道。

    其实宋冬宝的出身并不差,她比村子里绝大多数女孩的出身都要好,这归功于她有一个考上了秀才的爹。没错,冬宝她爹是个秀才。按此时的规定,秀才可以免除徭役,可以免赋税,可以领上等粮食,成绩优秀者还能每个月领些银子。

    按理来说,她家的日子不应该过成这样的。

    冬宝她爹宋杨不是一般人,人家读书这么多年,最深刻领悟到的道理就是要“孝顺”,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坚决无条件执行,宋家老头子脾气绵软不管事,黄氏一个人说了算,宋杨就听黄氏的,倘若不是宋家没钱再给宋杨娶媳妇,宋杨早就听黄氏的话,把宋大嫂子休了另娶了。

    原本宋杨是在镇上坐馆的,每个月都能拿回来些银子,他生活俭省,所得银两全都交给了黄氏,但宋杨有个坏毛病,他多年考举人不中,家里无钱供应他再读,自认满腹经纶怀才不遇的宋杨难免骄傲自大,贪杯好酒,每次喝醉酒必发酒疯,散发胼足大喊大叫都是轻的。如此在镇上学馆里发过几次酒疯,学馆便把他辞退了,为人师表岂能如此不讲究?

    没了工作,宋杨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家里,他名声远播,根本没有学馆愿意聘他做先生,好在他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家里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然而没了他这份工作的银两,宋家还要供养宋老三在镇上读书,日子便过的分外紧巴起来。

    宋杨再怎么失意,他也是个秀才,高出十里八乡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民一大截,乡民天生对于有文化有功名的人有种敬畏感,但凡谁家里办红白喜事,请客吃饭,为了场面上好看,大多都要请宋杨来镇场子,有他这个秀才在,档次也提高了。

    丢掉工作的宋杨在这件事上找到了他人生的第二春,别人不识他的学问,乡亲们赏识啊!对于被人恭敬的请去喝酒吃肉,宋杨深以为傲,觉得这是别人看得起他,尊敬他。每次宋杨都会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在冬宝记忆里,有好几次都是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抬着回来的,裤子都尿湿了,丢人的很。

    宋大嫂子有时会苦口婆心的劝宋杨,不要喝那么多酒,宋杨横眉瞪眼,“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别人请我喝酒是看得起我,我岂能耍滑头不喝!”

    宋杨还会把酒席上吃剩下的肉菜和白面馒头想办法打包带回来,给家里人吃,看着一家人吃着剩饭剩菜,恭维他靠着他才吃上了好的,宋杨就会笑的自得而满足。当然宋杨拿回家的白面馒头这些,冬宝和宋大嫂子基本是吃不到的,宋家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宋二叔的两个儿子吃,这顿吃不完下顿热热还是他们的。

    就连宋杨做秀才每个月领回家的那点细面,冬宝一口也没尝到过,宋家做饭都蒸两样馍,宋杨领的细面是只有大毛和二毛才能吃的,等在镇上读书的宋三叔回家了,那就是宋三叔吃,冬宝和其他人只能吃粗粮蒸的窝窝。

    宋杨常说,家里供养他读书出了大钱,如今他有能力了,也该让家里人过的好一点。

    这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啊!冬宝叹了口气,宁肯老婆孩子过苦日子苦死,有一点点好的,也要孝敬了父母双亲和自己的兄弟姐妹。

    就在去年腊月,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宋杨从一户人家喝了满月酒回来,拎着一个油纸包,醉的趔趔趄趄,地上覆盖了白雪,他稀里糊涂中走上了河里冰封的河面,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等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宋杨早已经冻硬了。宋家一家再哭天抢地,也哭不回来宋杨了。

    秀才老爷的葬礼,自然不能办的寒酸了。一场白事下来,宋家欠上了一笔外债。等宋杨下葬了,宋二叔就提议,要卖了冬宝,理由也很充分,父债子偿,大哥没有儿子,那就只能女儿来还债了。反正他是不会背这个债的,不关他的事。

    宋大嫂子以命相拼,丈夫尸骨未寒,宋家人就要卖掉丈夫唯一的骨血,况且宋杨在世时,给冬宝定过一门亲事,要是把冬宝卖了,拿什么给人家交代?

    也就是因为这门亲事,黄氏才勉强答应,只让冬宝签活契给人做工,没有干脆利落的卖掉这个“赔钱货”。

    第4章 人性凉薄

    不知道宋秀才地下有知,他闭眼不过一个月,他生前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就要卖掉他的唯一的孩子还家里的外债,会是什么感觉。

    冬宝叹了口气,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整个宋家不连二婶肚子里那个,一共十口人,却只有十五亩地,还供养着宋老三宋柏在镇上读书,之前有宋杨做秀才领回来的禀米和银子,也能勉强撑的下去,如今宋秀才没了,经济来源断了大头,家里的日子恐怕更难了。

    宋老头和黄氏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女宋春梅比宋杨大一岁,已经嫁到外村去了,长子宋杨娶妻李氏,李氏进门三年都没有孩子,倒是宋家老二宋榆娶妻吕氏先生了宋家第三代长女宋招娣。

    宋招娣出生一年后,李氏和吕氏先后怀上了身孕,黄氏也希望自己身为秀才的长子能够生下第三代的长孙,谁知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李氏怀胎十月,在腊月熬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宋杨尽管心中失望,可这女儿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心中也对女儿充满了浓浓的父爱。

    冬宝出生的时候天刚亮,宋秀才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急着进屋去看,却被地上的砖头枯草上凝结的霜滑了一跤,因为这个,酸秀才宋杨便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冬凝,小名冬宝。

    黄氏可是气坏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是个丫头片子,怎么能不生气?更何况,冬宝是属虎的,在乡下人看来,女人属虎本来就不吉利,命凶的很,到处冲撞人,再加上还是冬天黎明时分的老虎,冬天本来就缺少食物,又饿了一夜,那老虎就是饿虎,这生辰八字简直是大凶中的大凶。

    这些年,黄氏只要心里不顺,就骂冬宝出气,“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你这个母老虎在家里祸害人!”这是黄氏骂冬宝的原话。等宋杨死了,黄氏骂冬宝的话又加上了一句,“你这杀千刀的母老虎,克死了你亲爹,你满意了吧!你还想克死谁?”

    生了女儿,李氏在家里愈发的没有地位了,冬宝听村里人聊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说,秀才娘子坐月子的时候婆婆连碗热汤都没给她煮过,冬宝的尿片都是李氏自己到河边洗的,腊月的水多冷,恐怕那时候李氏落下了病根,再没有怀过孩子。

    黄氏想休掉不能生孩子的李氏,这么有出息的大儿子怎么能连个后都没有,然而这些年老三宋柏读书花销一年比一年多,老二宋榆的大毛和二毛先后出世,老宋家有后了,黄氏才没有休掉李氏给大儿子另娶。

    只是如今自己被城里的大户人家撵回来,钱没挣到,宋家还要添一张吃饭的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冬宝头痛的想着,还有李氏口中说的宋杨给冬宝定了亲,也是一桩麻烦事。

    宋杨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单强,单强父母早亡,家里穷,很晚才娶上媳妇,巧的是单强媳妇生的儿子单良只比冬宝大一天,单强媳妇生完孩子没熬过去,当天就撒手人寰了。单良一出生就没了娘,也没奶吃,等冬宝出生后,宋杨就把单良抱到了家里,由李氏喂养。

    李氏同宋杨一样,骨子里也是厚道人,喂奶也是先紧着单良喂,等单良吃饱了,单强抱走了,才开始喂自己的亲闺女冬宝。

    单强哭着跪地上给宋杨一家子磕头,并拍着胸脯泪水汹涌,说的感天动地,只要宋杨不嫌弃他家单良,单良就是他的小女婿了。宋杨连忙扶起了单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知根知底的,两家就这么把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宋杨想的很简单,女儿生辰八字不好,摊上了个“母老虎”的凶名,将来说亲少不得被人挑剔刁难,有单良这样知根知底的孩子嫁了,也是好事。

    单强的媳妇死后,单强家徒四壁,没钱再娶了,索性把幼小的儿子放到了未来岳丈家里,自己跑到城里给人做工挣钱去了,没多久听说做了大生意还娶了掌柜家的女儿,单强后来把儿子接到了城里。起初几年,每年过年的时候,单强都会领着儿子带着礼物来拜见“岳丈大人”,后来单强在城里生意越做越好,而宋杨却郁郁不得志,一直走下坡路,到最后连坐馆的营生都弄丢了,只能回家务农,两家渐渐没了来往。直到去年腊月宋杨的丧事,宋家给镇上的单家报了丧,到最后单家都没个人出现,只打发个伙计送了一包香烛纸钱和一吊铜板,说东家太忙了,走不开。

    之前的冬宝会相信伙计的话,可现在的冬宝不是傻子,单强再忙,只要他愿意承认这桩亲事,还记得当年他走投无路时宋秀才帮他的那份情,他都会抽出时间来参加亲家的葬礼,更何况他和宋杨是发小。如今看来,人家日子过的好,看宋家穷了,潦倒了,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了。

    人家看不上她,她更不瞧不上单家人的做派,李氏的奶水就是喂条狗,那狗还知道感恩呢,宋秀才的葬礼都不愿意来,单家人的人品可见一斑。

    宋老爹啊宋老爹!冬宝忍不住跌脚叹息了,您瞧瞧您全心全意对待的这些人,宋家人也好,单家人也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没一个记得你对他们的好,亏您还读到了秀才,这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叫人替你捉急。

    然而冬宝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一个对方不愿意承认的、不靠谱的婚约,才保的她没被家里人干脆利落的卖掉。村里人到过镇上的,都说单强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住了多好的宅子,听的人羡慕不已。十年前单强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十年后就成大老板了!

    黄氏心里再不满单强的做法,她也舍不得放弃这门亲事,婚约在那里放着,当年单强跪在宋家门口拍胸脯子发的誓整个塔沟集都知道,由不得他抵赖,那单良在他们宋家白吃白喝了一年,他敢不承认就太丧良心了。等冬宝嫁入了单家,以单家的家财,别说帮他们还办丧事欠的债,他们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宋家一大家子吃喝不尽的了。

    冬宝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只要黄氏心里还有那份靠单强吃喝的念想,她就暂时没有被卖掉的风险,卖给别人做奴婢,生死全在主子一念间,想想王家那个漂亮跋扈的小公子,随口就能把丫鬟送人。

    做丫鬟虽然吃喝能比在宋家好,可这种生死不由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对于现代人冬宝来说,宁可在宋家过苦日子,也好过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这会上,原本寂静的小院响( 良田美井 http://www.xlawen.org/kan/31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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