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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的符纸漫天飞舞,从各个角度飘向鼠妖,在阵中爆起一片片火花。短短数十息间,小卓道长共扔出一百零三张火符,这份功力堪称惊艳。

    鼠妖终于在三人联手之下被彻底封住了去路,赶上前去的大卓道长举剑刺下,从鼠妖肋部透入,在咯吱咯吱的金铁交鸣声中,将鼠妖刺了个通透。

    鼠妖一死,赵然便将罗盘撒开——他已经双手颤抖,浑身大汗,犹如刚从水池中捞出来一般。这一役,赵然透支心神,耗尽了精力,脸色苍白,仿佛大病一场,趴在八角亭上,喘息了半天都没体力挪动一个指头。

    小卓道长提着赵然下了八角亭,从囊中取出一粒青色的药丸,塞入赵然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如一股暖流般沿喉而下,散入四肢百脉。得了药力相助,赵然终于缓过神来,在亭中斜靠着栏杆坐起来,看着大卓道长处理鼠妖的尸首。

    小卓道长在亭中照顾赵然,见他脸色恢复红润,点头道:“也不知这鼠妖哪里得了诸般奇缘,不仅能够摄魂,而且还开了天眼……若是再等他吃了紫府朱果,恐怕为害更重。这妖物擅长遁逃,实是难以捕捉,这一次你功劳不小,却是辛苦了。”

    大卓道长将鼠妖尸首处理完毕,又将盛放紫府朱果的木匣拾起,察看之后一并放入囊中,这才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向赵然颌首赞许。

    小卓道长续道:“我们此行便要回山,须将一应经过向馆里禀明……紫府朱果也须交回去。”犹豫片刻,又道:“这紫府朱果不能与你,一来太过珍贵,二来给你也无用,反是害了你,望你能够明白。”

    赵然点头,道:“二位师叔放心,师侄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小卓道长含笑道:“你也放心,我们也非小气之人,你今日的功劳不小,我等回山后自会禀明,届时馆里定有犒赏。”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适才喂你服食的是养心丸,瓶中尚余两粒,你回去后若是仍觉不适,再服第二粒,若是已然无妨,便收着将来用。这丸药炼制不易,莫糟蹋了。”

    赵然接过瓷瓶,谢了大卓、小卓两位师叔,三人一齐出了罗家宅院,并行返回。途中遇到战战兢兢躲避在外的罗家上下数十口,赵然告诉他们妖物已除,可以回去高枕无忧了,罗乡宦千恩万谢,这次却大方了许多,拿出一张百两银票以为酬谢。

    大卓和小卓道长看不上这点银子,是以都入了赵然腰包,至于被斗法波及得一片狼藉的后园,自有罗乡宦自己收拾,赵然也不用去操心。和两位师叔分开后,赵然便迅速返回无极院。这一次虽然很刺激,但确实太累了,他须得美美睡上一觉才可。

    感谢yngzhigng兄打赏。billle兄的催更让老饭很无奈,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请见谅。

    第十九章 后续

    赵然在乌塘协助捉妖,称得上心力憔悴,回到无极院后,匆匆向蒋高功、刘经主告了假,便回屋睡觉。小卓道长赠给他的养心丸还剩两粒,赵然服用第一粒时就感觉效果极为显著,故此舍不得吃,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便以睡觉来补足精神。

    一睡就是一日一夜,等醒过来后,犹自感到身心疲乏,这就不是睡觉能够补充回来的了,需要一段时间调节。

    这次赵然随华云馆的两位道门行走下山捉妖,在整个无极院内很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单他在院中的好友如关二那帮火工居士们都来探望,包括方致和等经堂内还算有些交情的道童也过来拜访,就连宋致和这样的寮房大执事也送来了一根山参以示慰问。

    大伙儿最关注也是最好奇的,就是赵然参与捉妖的过程,问题多在妖怪的模样、法术,以及大卓、小卓道长的手段。反而很少有人会过问赵然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也许在大伙儿眼里,赵然掺和在这件事里,最大的作用便是引路罢了,没人能够想象他居然主持操控了阵法。不过就算如此,在旁人眼中,敢于前去引路的赵然便已经算是很有胆略了。

    赵然没有因功劳自矜的意思,穿越前在仕途上十多年摸爬滚打的经历让他深深懂得,越是这种时候,做人就越要低调。因此,他没有提及自己主持阵法的事情,讲述的大多是大卓、小卓道长的高明法术和深厚道行,提到自己时,则一言带过。

    送走了几拨来访的探视者,赵然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看起来不大但影响却绝对不小的错误——竟然没有在回山的第一时间向领导汇报事情的详细经过,于是连忙赶去拜见蒋高功。

    一见蒋高功,赵然便忙不迭脸露惭色,向蒋高功致歉:“高功,都是赵然的不是,回山之后太过疲惫,只想着睡上一觉,补补精神,忘了向高功禀明此行的经过。”

    蒋高功含笑点了点头,摆手道:“这有甚错?你回来时面色极差,我也瞧在眼里的。我已向监院禀过了,待你休息之后再说此事。只不成想你这一觉睡了那么久,想必确实劳累了些。”

    赵然道:“正是为此而来。”

    蒋高功起身:“且随我来,监院说你何时醒来便何时过去,他一直在等着。”

    蒋高功携赵然去见监院,却不想钟监院又带着他们来到了甲子居,说是方丈也想听一听。

    这是赵然第二次见到这位总是显得病恹恹的老道,第一次是他前年随楚阳城入无极院的那天,当时没什么印象,之后,这位老方丈就再也没出现在过他的视线之内,就好像无极院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似的。

    老方丈怀里抱着一个紫泥茶壶,时不时啜上一口,半闭着眼睛听赵然讲述前因后果,赵然仍旧突出大卓、小卓的斗法过程,对于自己,只是无关痛痒的提了一句“帮忙打杂”。

    老方丈听完之后,微微点头,道声:“辛苦。”

    赵然恭敬道:“份所应当,这是身为无极院一员的职责所在,方丈过奖了,实是当不得辛苦二字。”

    老方丈笑了笑,坐直身子,忽道:“听说你在书法一道上颇有造诣,不知可否留几个字给老道,平时也好揣摩揣摩?”

    这话说得赵然诚惶诚恐,在众人瞩目下谦逊地写了一副“松鹤延龄”,便随蒋高功退了出来。老方丈不显山不露水,说话语态也很是温和,但赵然在他面前总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既敬重,又压力重重,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赵然离开后,方丈把玩着赵然留下的字,轻声赞道:“果然别有风骨,妙得很。”

    钟监院若有所思:“方丈觉着,这赵致然如何?”

    老方丈道:“懂得礼数却不谄媚,知晓进退而不自傲,是个好苗子。这么大的事情,出了不少力,你看他何尝把自己的功劳挂在嘴边上?由此可观品性一二。”

    钟监院疑惑:“出了不少力?”

    老方丈一笑,也不解释,只道:“你十年前跟着华云馆的梁腾先去捉妖,无极院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记得,是三张神符吧?”

    钟监院道:“遁地符、避水符、风灵符各一张,师侄如今还珍藏着。若是方丈有用,师侄便去取来。”

    老方丈摆手道:“我不是要你的那些宝贝,华云馆乃隐秘之地,出手极是大方,你那年究竟出了多大力便能得来这些神符?”

    钟监院赧然不语,老方丈又道:“看看吧,不知华云馆会给赵致然些什么,他出了多大力便可知晓。与卓腾云、卓腾翼结下了这份香火,赵致然前景可期。滕弘,我之前便对你说过,多多与馆阁之人打交道,十年前你与梁腾先有缘相识,如今可曾拜会过一次?”

    钟监院自嘲道:“梁法师是修道之人,我这个俗道哪里好去攀附……再者,道门隐秘之地,非是他人可以轻易而入的。”

    老方丈叹了口气:“那上月梁腾先来带走诸致蒙的时候,你为何也装作陌路人?说起隐秘之地,你若真有心要去,我会不帮你牵线?我来无极院五年了,你可曾向我提及过一次?”

    钟监院默然,良久,老方丈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也罢,这回我替你做主,无论如何,卸职之前,去拜访拜访。”

    且不说老方丈对钟监院的劝诫,只说赵然得了蒋高功的允可,又多了一日闲暇。他出后院,登后山而上观云台,仰望天间白云、俯视谷中流水,远观山峦群峰、近赏深潭游鱼,自己寻乐,好不逍遥。

    累了,便躺在张老道所遗茅屋边的青草坪上,叼一根狗尾巴草,默默回想当日捉妖的那些画面,想着想着,不由激动起来,恨不得能随大卓、小卓二位道长行走天下,可激动半晌又颓然泄气。

    在和两位道门行走分别之时,他曾抱着万分的期待,向二位高人询问自己的根骨和资质问题,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沮丧,这个结果同样令两位道门行走惋惜不已。

    到了这个时候,赵然更加不敢向别人提起自己耳聪目明、记忆力超佳、且能看穿天地运行气机这么个本事了,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以后,会不会被道门带走以作“学术研究”,什么解剖啊、抽血啊、法力研究啊之类的,赵然最怕了。令赵然更加警惕的是,自己那根莫名其妙的细索须得藏好了,他生怕自己一旦失去这个东西,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此后赵然继续过着远甚去年的悠闲日子,藏经楼里的经书都被他背下来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应付早课、晚课绰绰有余,每月的月考更是有信心拿到一等。这几天的优哉游哉,让赵然忽然间觉得有些不适应,就好像人生忽然失去了目标一样,做什么都没有了动力。

    好在不久之后,华云馆郑重其事的送来了对赵然的褒奖,除了以呈文形式出现的书面嘉奖外,还有非常实惠的东西——一卷《五行神阵纂要》、一套精巧的阵盘!

    这套阵盘包括一个巴掌大的罗盘、三寸长的金剑、方形木尺、一串水珠、一瓶朱砂、一方玉印。与赵然使用过的那套阵盘相比,这套阵盘的尺寸更小,制工简陋,所镂刻的云纹也少得多。赵然知道,一套阵盘的威力,与材质、工艺和云纹息息相关,说明这套阵盘肯定不如自己捉妖时使用过的那一套,但就算如此,赵然也欣喜异常,这可是他得到的第一样可以用来对敌的法器——对于一个修道无门之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么?

    感谢yngzhigng和的打赏。

    第二十章 五行神阵纂要

    得了华云馆的赏赐,赵然相当兴奋,那道嘉奖呈文道还罢了,也就是一个荣誉和资历之类的证明,类似赵然穿越前单位里对先进职工的颁发的获奖证书,说有用也算有用,填写简历的时候可以大书特书一笔,或者领导想要提拔你的时候,可以拿这东西说事儿。可要说有用到什么地步——领导要是压根儿不考虑你,这东西就是废纸一张,提也没人提起。

    真正让他如获至宝的,还是这卷《五行神阵纂要》,以及那套小巧精致的阵盘。

    先不忙看书,赵然拿着阵盘就到后山观云台,先用法器布设了个自己唯一会使的五行后土转金阵,然后念咒启动,逐一操演,玩了个不亦乐乎。一个人瞎玩没意思,他又将老驴骗入阵中,让老驴扮演妖怪,以老驴试法。

    可怜老驴在阵中被折腾得懵懂转向,继而惨不忍睹,经历了五行大阵包含的各类攻击,可谓饱受摧残。虽说赵然控制着大阵的运行,尽量不出“杀招”,但老驴仍旧被折腾得够呛,等赵然兴尽收阵的时候,差点口吐白沫。

    赵然哈哈大笑着,不停安抚老驴,缓过气来的老驴头一件事情,就是扬起脑袋将赵然顶了个跟头,然后追着赵然满山乱跑。

    当晚,赵然开始研习阵书纂要。这卷《五行神阵纂要》并不厚,记载了二十五种常用阵法,共分五类,每类五种。五行阵法千变万化,当然不止二十五种,但华云馆想来肯定是考虑过赵然的个人能力和阵法学习程度,只是选择了二十五种简单的阵法编纂此书,书上的油墨印记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很明显是刚刚书写而就。

    这二十五种阵法都是以五行之一为主,选择一行相辅,其余三行配合。赵然在罗家宅院捉妖时使用的阵法就是其中之一,“五行后土转金阵”,顾名思义,以土为主,以金为辅,其阵以困敌为要,兼具杀伤性。

    在这卷纂要中,每一种阵法都有布设的方位图,配上一段文字说明,附上法阵需要念诵的咒语。赵然一页一页翻过去,挨个研习起来。

    阵法对法器的布设方位非常讲究,相互之间间隔多远,方位和角度在什么地方,都有说明。比如五行离火巨木阵,此阵以火为主,以木为辅,火属性法器布于核心镇眼,因为木生火,故此木属性法器要紧挨在火属性法器左近,以助火势;而水克火,则需将水属性法器置于远离镇眼的位置,避免属性相冲。至于其余金、土属性法器,同样需要考虑与其余三者之间的位置关系,尽量做到阵型严谨而不疏离,效用最大而不牵累。

    此外,在发动大阵应敌的时候,启动法器的顺序也很重要,务必做到五行相合、五行匹配,可以启动一件法器发动单攻,也可以启动两件法器双攻,在阵法运使熟练之后,甚至能做到同时以三件法器、四件法器、甚至五件法器对敌,效果更佳。说通俗一点,也就是尽量做到一加一大于二,而不是一加一小于二。

    赵然回忆自己曾经布下的五行后土转金阵,以之相比书中所述,法器的位置大致相同,但间距和方位却出入很大;同时自己在运转法阵的时候,每次也只启动一件法器,远远做不到五行法器的配合。如果要拿自己当日的表现做个评判的话,肯定是不合格的,于是赵然汗颜不已。

    此后的日子,赵然重新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涯,早课诵读戒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阵图和阵型,晚课上教授答疑释义的时候,他琢磨的是五行法器的配合运转。到了下午,他又去后山演练法阵的实际操控,忙得不可开交。

    别看《五行神阵纂要》只记录了区区二十五种简单阵法,但每一种阵法的运转和使用却相当耗费脑力。如果赵然不求甚解,只求会简单运用,那么一切都很简单,按照书上所述即可。但阵法是赵然目前唯一能够接触到的道术,或者说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对敌和保命手段,故此他真是用上了心思,对于法阵启动之后的每一种变化,都要琢磨无数次,以求发挥最大效能,同时演练不知多少回,以求达到信手而为的地步。

    在演练阵法的过程中,老驴一直是他忠实的伙伴,且不管赵然如何绞尽脑汁,以嫩草、甜薯、青菜甚至香喷喷的肉包子作为诱饵,这驴子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帮他试法检验大阵的威力。当然,驴子和赵然都不免深受其苦,一个是在演阵的过程中,一个则是在收阵完毕之后。

    这一日,赵然演练到五行后土转金阵的时候,按照《纂要》中所述的方式布设阵型、演练法器配合,他发现法器的五行配合确实令威力大大增强,比自己当日捉妖时只使用一件法器对敌,功效显著数倍不止,可在大阵的气机运行上,却总是有些滞涩,远远比不上自己当日运使阵法时那么流畅。

    这是赵然遇到的头一个难题,其实这个难题应当归咎于华云馆。

    大卓、小卓道长回华云馆后,向馆中禀报了赵然的功劳,依循旧例,华云馆是要对赵然给予嘉奖和赏赐的,在这方面,基本上以听取大卓、小卓道长的意见为主。按照小卓道长的想法,赵然对于阵法一道研究得比较多,只是限于资质和天份,将来成就有限。基于此,华云馆做出了赏赐他一套阵盘和一卷阵法书籍的决定。

    阵盘以精巧简易为主,以适应普通凡人的操控力,而阵书,则摘选了二十五种基本的五行法阵,汇集与一卷之中。关键的问题是,因为《五行神阵纂要》是现编新摘的书,编书的道士遗漏了一句总则里的注释——“概以天地行止为契,不拘一图”。这句话的意思是,布阵的时候,当依据天时地利人和为宗旨,不可拘泥于图形。

    这句要旨,其实也点明了布阵的总体方略,实际上,在布阵一道上,之所以有高手和俗手之分,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否则都以阵图为准绳,那阵法一道也就谈不上有什么高深之处了。而具体使用阵法的时候,同样的法阵,在高手和俗手运使出来,有如云泥之别。

    也许华云馆编纂这本书籍的道士认为,以赵然这样的俗道,能够运使阵法便已经不易,若是加上这么一句话,或许会干扰其布阵,反而起到反效果,故此便舍弃了这句话,又或许该道士编书的时候干脆就遗漏了,总之,赵然现在开始苦苦思索起其中的不同来。

    在经过数日冥思苦想以及多次试法以后,赵然最终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他决定不拘泥于书中的固定布设方式,而是在凝神状态中去体察天地运行气机,依照自己观察而来的结果去布阵。为此,他重新将书翻到第一页,推翻了之前的研习成果,从头开始试验,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就是,按照自己的观察来布阵,效果更佳!

    赵然苦学阵法知识,基本上丢开了藏中的经书,但因为他对那些书籍早已滚瓜烂熟,在月考之中并没有掉链子,连续两个月都在一等之列。

    这段时间中,从川边传来了一个消息,远赴西川宣慰司参加大明与西夏作战的客堂洪执事不幸罹难,死于白马山下的一次夏军偷袭中。西真武宫专门为其发布悼文,并在无极院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法事。

    与此同时,久违了的于致远终于回来了,他被监院和三都核准,升迁为客堂知客,成为了无极院八大执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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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大明好师兄

    听说于致远如愿以偿,升为了八大执事房之一——客堂的执事,赵然也不禁为之欢欣鼓舞。客堂执事名为知客,在道院之中,是个很重要的职司,除了迎来送往以外,还负责与道门各宫院之间联络和沟通。同时,因为常与世俗打交道,在信众们的心里,知客往往代表着一座道院的颜面,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隐含着道院的意见和主张,故此,道院对知客的选拔都非常严格。

    在道门的八大执事之中,经堂高功、客堂知客、寮房巡照是最有希望晋升监院的职司,这是一种传承多年的习惯做法,天下道门观、宫、院里,至少七成以上的监院都出自知客、高功和巡照。

    于致远荣升知客,意味着此人前途光明,未来可期。当然,至少在可以预见到几年之内,于致远是无法成为监院的,因为他太过年轻。三十二岁可谓年富力强,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与三十八岁的蒋高功和四十五岁的宋巡照相比,却又显得“资历稍逊”,何况他刚刚转迁,在没有极大背景和过硬后台的情况下,想要连续跃迁,绝对是极为困难的。

    与有荣焉的赵然专门写了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联子送给于致远,以为贺礼。这样的祝贺方式赵然最喜欢了,不用花费银子,而且比金银那样的黄白俗物更为高雅,何乐而不为呢?

    收礼的于致远也收得特别高兴,他接过字联把玩良久,目光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转投在赵然身上。

    “于师兄,如今唤您一声知客便不为过了吧!”赵然嬉皮笑脸地恭贺着,这句马屁拐弯抹角不露痕迹,却让人相当受用,而且还隐晦地道出了两人之间当年的一段情分,是赵然穿越前那一世历练出来的法宝级贺词,效果极佳。

    于致远淡淡一笑,想起了当日赵然初入无极院时,与自己相识的一幕幕,感慨道:“一晃便是两年了,岁月倥偬,如翩鸿过隙啊。”

    “是啊,师弟我还是很有眼光的,早就预见了师兄今日之喜……呵呵,师兄,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我听说你去府上的西真武宫办事,怎的如此之久?师弟我来寻师兄数次,都不得见。”

    于致远道:“受西真武宫之命,去了趟白马山,在军前历练。”

    赵然好奇道:“那里如今怎样了?只听说战事胶着,死伤众多……”又围着于致远前后上下乱瞅:“知客师兄,你没受伤吧?”

    于致远笑道:“哪里就能轻易受伤的,厮杀之事,自有军汉去,与佛门斗法,自有修士们在,我只做些斋醮科仪,解答些军士们的疑惑罢了。阵前倒是去过几次,却不须上阵动手的。再说了,咱们这种道士,也不会舞刀弄枪不是?”

    话题打开,于致远沉入回忆之中:“战场上真个惨烈啊,我去的这三个多月,大战两次,小战数十次,哪一次不是尸横遍野……正月十七那天,大军抢夺白马山斜谷,鏖战一天一夜,最终抢了下来,填进去的小河卫、玉龙千户所、白马千户所三千多人,最后只活下来不到七百人,千户死了三个,百户死了二十多个,谷中的积雪都染成了血红色,晃得人眼疼……”

    “……我有个世交好友是叶雪关的总旗,奉命调至军前效力,三个月斩首五级,并且多次立下功勋。都司下达军令,升他为百户,他对我说,已经和上峰说好,升了百户以后,可以回一趟龙安府,他准备二月初九回去,把青梅竹马的表妹娶进门。二月初八那天,他护送粮队去独喜口,回来的时候,就只是冰冷的尸首……”

    “……有个弓手很小,才不到十六岁,个子矮矮的,像个猴子。他投军是为了给家里节省粮食,好让两个弟弟能多吃些……他每天息营前都要来问我道义,他问我战死以后会去哪里。我跟他说,人死之后,神入五道,罪大恶极者或入泥黎地狱受无尽之苦,或化薜荔,受饥饿之苦;贪生怕死、怯畏无能者则神入**,化为畜生;只有奋勇向前者,方可重新入人道,为万灵之长;若是功德登顶,则可升三十三天,正天庭神位。他说上天是不敢奢求的,他只求能够下世为人,继续侍奉娘亲……我离开白马山前一天,听说他死了,杀了两个夏人,被夏人围住以后,跳了悬崖……”

    说到动情处,于致远泪光莹然,赵然也听得心中一口抑郁之气,难以纾解。

    良久,赵然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些隐秘之地的修士们呢?他们可曾出手?我听说修士们动手,惊天地泣鬼神,动辄山崩地裂……”

    于致远哂笑道:“哪里有那么玄乎?若真个山崩地裂,这仗也不需打了。修士们法术是高强的,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阵前交兵,千军万马、箭矢如雨,本事再强,也不过十人敌、百人敌,百十杆长枪戳过来,任谁都要避着走,万千支箭雨攒射下,修士也无法直缨其锋。再者,修士们求长生,都是惜命的,若非急要,也没人愿意阵前搏杀,否则被大军围住,只有一个死字。”

    赵然想起当日在乌塘与大卓、小卓道长一同捉妖的经历,以之印证,心下恍然,暗道以前中了太多小说的毒害,看来修士们也不是万能的啊。确实,以大卓道长黄巾力士降身的道行,或者小卓道长扔火符如扔纸的本事,一个打十个没什么问题,甚至对敌百人都可取胜,但真要在千军万马之中,还真不够看的。至于楚阳城那般高明者,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就算放在修士之间也属凤毛麟角——自己当日真是撞了大运了,惜哉不能拜于楚阳城门下,真是平生憾事啊!

    只听于致远又道:“虽说修士们不轻易上阵,但真个动起手来,却非凡人能敌。咱们洪知客,就是死于佛门修士之手,全身为佛门妖光所化,连灰烬都没有找到,法事中所葬衣冠,都是在院中洪知客的房里另取的……”

    赵然对原来的那位洪执事印象寥寥,只约略见过几次,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于致远的知客职司,是因为洪执事死在了白马山才得来的,接话的分寸很不好掌握,当下默然不语。

    于致远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意思,却对赵然道:“以前只觉得赵师弟你字写得好,却不知读经的本事也不弱,我走这几个月,功课是否落下?”

    赵然笑答:“这却不曾,藏经楼里的经书都念通了,又下山亲历过不少法事,熟得很,月考从未下过一等。”

    于致远点头:“如此就好!对了,听闻你得了华云馆的赏赐,是因为在道门行走处效力的缘故?”

    赵然便将当日的情状向于致远一一细说,于致远叹道:“可惜你未具根骨,否则哪里还需在世俗间厮混,早个修道去证长生,那是何等的逍遥!华云馆赐下的阵盘,你可多多熟练,关键时刻能以之保命……但,亦不可深陷其中,毕竟此路于我等是行不通的,太过耗费精力,反而耽搁了在道门中的上进。切记不可好高骛远,你我既然身在十方丛林,就不要太过于奢望那些命中不可得的事物,将心思用在课业上、用在科仪上,努力为道门做事,将来有所成就,方不误了这一生的短暂……”

    说着说着,于致远忽然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赵然不知这位于师兄怎么了,只好诺诺应了。过了片刻,于致远似乎又振作了起来,笑吟吟道:“我去典造房查阅了华云馆颁给你的嘉奖呈文,此物极妙!我升了知客,如今客堂内尚缺一门头……虽说争竞之人较多,但你有了此物,我却也有了说道。只不知你愿不愿意来客堂帮我,若是愿意的话,我寻个妥当的机会,便去向监院陈说?”

    赵然一听,顿时惊喜莫名。

    感谢yngzhigng兄打赏。

    第二十二章 没那么简单

    在道院之中,八大执事房下共有“五主十八头”共二十三位管事的道士,步入了这一层,就相当于有了职司,按照赵然穿越来的那个世界的划分,就进入了“股级”干部的行列。

    赵然两年前来的时候是火工居士,相当于临时编制,换一种说法就是没有编制。干了大半年,赵然从没有编制成为了有编制的正式道士,算是进入了“体制内”,或者叫做科员级别的办事员。这一步是个飞跃,无数人想尽办法进入道门,辛苦十年之后却卡在这一关,最终抱憾下山,至死都跨不过这道关卡。

    如今才过了一年多,于致远竟然提出让他转迁为门头,相当于从办事员提拔成了股长,级别虽然仍是科员,但身份却不一样了,等于打通了今后继续攀登的台阶。更何况门头一职,比起寮房中那些什么菜头、饭头、火头、水头等等,更加清贵得多,干的是与人打交道的活,绝非杂役诸事,将来前景可期。

    两年时间就成为管事,这样的升迁速度,就算在整个无极院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赵然就好像被馅饼砸中了一般,晕晕乎乎,一时之间忘了答话。

    “怎么?有别的想法?”于致远问。

    “没有……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只是我才入院中两年,真正入箓才一年四个月,经堂中那么多师兄,谁的年头都比我长,就算是月考岁考,与我等次相当的师兄也有好几个……”

    于致远一摆手,大有领袖风范道:“无妨,道门之中从无定律,转迁他职须看年份,若真个如此,当年我又是如何当的门头?那些道宫、道观里的上师们,转迁时也从无这般说法,否则都是一帮老头子,哪里做得了事?再者,你有华云馆的嘉奖呈文,这就是凭寄,谁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听说你在宋执事那里说得上话,走动走动宋执事的门路,这个门头就十拿九稳了——你或许不知,宋执事在方丈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赵然被说得晕晕乎乎,忽然觉得,这个门头似乎真是非己莫属了,于是向于致远深深一躬:“师兄提携之情,师弟无以为报……”

    于致远又挥了挥手,轻飘飘道:“你我情分非比寻常,说这些就远了,且耐心等候就是,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替你分说。”

    赵然离开于致远的小院,回头看了看挂着“客堂”二字的门楣,又看了看旁边关闭着的“典造”房门,心下羡慕不已。升为知客的于致远是才搬入这座小院的,和张典造合居一院。住所虽说比赵然这等经堂道童乃至管事们都要宽敞,但赵然看中的并非这一点。

    道门之中,正一派掌世俗之权,戒律操持并不严谨,如无极院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之类的管事们,在山下或是县里都有别院和庄园,比无极山上的住所要好上百倍。比如寮房的宋巡照,就在县东十里外有一座大宅子,房舍五十间,庭院水榭一应俱全,妻妾九人,仆役数十人。

    但宋巡照除休沐之日外,仍是住在山上,和号房的董执事合住一院,概因能够住到这样的小院,代表的是一种身份和权势,那是普通缙绅们一辈子甚至数代人都达不到的高位。

    回到自家所住的小院,赵然一头扎在被褥里,闷着脑袋想了很久,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时逢午后,院子里的道童们大多在屋里午睡,赵然侧耳,可以听到鼾声四起。隔壁房间因为诸蒙的离去,如今尚自空空如也,他又想到诸蒙踏上的是一条自己无法触及的仙途,不禁又怅然若失。

    患得患失之间,赵然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书案前,挑选了一幅自己平时练习的得意书法,卷了起来用黄纸包上。想了想,又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五张百两银票。他原本有八千多两银子,为了度牒一事,前后花去一千两,如今眼看着又要往外掏五百两,心底肉疼不已。

    重新回到后院,在宋巡照院子门口张望片刻,见左右无人,正要推门而入,门却开了。宋致元头扎逍遥巾,身着青衫,脚踩棉履,双手负于身后,往外迈步而出,看上去就是个中年文士,端的儒雅异常。

    见了赵然,宋致元一愣,问道:“有事?”

    赵然见他急着出门的样子,便道:“没甚大事,巡照师兄这是要下山?那我便改日再来。”

    宋致元看了看赵然胳肢窝里夹着的字幅卷轴,微笑道:“无妨,你若是今日有暇,便随我下山,咱们边走边说。”又看了看赵然的装束,道:“回去换身常服来,穿着道衣不方便。”

    赵然喏了,转身回去换衣裳,跑了几步,听身后宋致元嘱咐:“这幅字是你写的?一同带来,正派上用场。”

    赵然平日很少下山,不怎么在衣裳行头上下功夫,只关二看不下去,送过他几套便服,却都是对襟长衫,长衫的袖口是收紧的,还有腰带束缚,典型的江湖豪客扮相。换好之后,赵然仍旧夹着那副字卷,飞步赶奔山门口。

    宋致元已在山门处等候多时,见了赵然的装扮,微微一笑,赞了声“年轻人就是洒脱利索”,迈步下山。

    山脚下已有一驾大车等候,赶车的把式看上去孔武有力,赵然留神多看了几眼,见到这车夫脚下车辕边竟然搁了柄横刀,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宋致元招呼赵然和他一道上了车,坐在车厢之中,刚一坐定,车子便缓缓启动。

    宋致元向挤在对角里的赵然一笑:“别拘束,坐松快些…….这幅字,我看看。”

    赵然将字幅递了过去,宋致元接过来展开端详,继而点了点头道:“好字。正愁出来匆忙,身边没什么物件,你这字我便收了,正好转赠出去。”

    赵然自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宋致元和于致远不同,他虽然也懂字画,却没有到嗜好的程度,自己送书法卷轴出去,于致远拿来当宝贝,宋致元却未必当回事,因此从怀里抽出五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巡照师兄,师弟我最近下山做些斋醮科仪,很是得了些好处,师兄以前对师弟我一直关照有加,师弟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好拿些俗物出来,只盼师兄莫要看不上眼。”

    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推到宋致元脚边,宋致元眉头一跳,笑容古怪,道:“什么法事能挣得五百两簿仪?师弟你可是大手笔啊,究竟论的哪一出?”

    赵然恭恭敬敬道:“于师兄升了客堂知客,他空下的门头一职……于师兄说有意由我来填补,他自会向监院禀告,但此事仍须巡照师兄多多帮衬,在监院和三都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于师兄说,师弟我入院之后功课一直不差,又兼得了华云馆的嘉奖呈文,勉强算得上有了接任的资历。咱们无极院中,巡照师兄威望素著,听说便是方丈也多为倚重,有巡照师兄帮忙,我这件小事便差不离了。”

    宋致元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这五百两银票,叹了口气:“你本不必如此( 道门法则 http://www.xlawen.org/kan/32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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