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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部分阅读

    戌时一刻,谢靖安的出现在了映阳楼的大堂,这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然而,却已是他尽量争取的结果了。寻常人家在戌时,不仅晚饭已经吃好,就连锅碗都已经刷好晾干了,而谢靖安不过是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现在衙门里换了一套便装,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映阳楼。

    此时的大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有三四桌客人都已吃得七七八八,正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划拳,这几桌人是同一名富商邀请的,因为包厢里坐不下这么多人,索性便将大堂包下,来了个满堂红。

    谢晋安站在大堂的门口,举目向大堂内环顾了一下,他很快便发现了堂中的许多人都是熟面孔。事实上,能被邀请道映阳楼中吃饭,又属于江南一带的人物,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这些江南的上流人物放到那里都会是众人的焦点,然而在此时,整个大堂里人们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对焦在了谢靖安的身上。

    谢靖安今日的打扮,是完全。的儒生装束,素净的长袍,耷拉在头顶的书生头巾,黑白分明的书生履,件件都是那么普通,那么随意。在观众们的眼里,却并不觉得这一身装束有什么随意,恰恰相反,一个在江南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居然穿着这么普通的装扮,这说明他将要再次会晤的人,一定非常熟悉的密友。

    是谁能与知府大人有这么好的。交情呢?场中人纷纷不自禁的揣测,却丝毫寻不到什么端倪。在谢靖安之前,今天映阳楼的客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引人瞩目的人物。于是乎,少数人便开始嫉妒,嫉妒那些能与谢靖安同桌吃喝的人,少数人则开始盘算,一会儿要如何行动,才能将与谢靖安同席吃饭的人的身份打探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部分人,为了显示自己。不仅认识谢靖安,还与谢靖安是很熟悉的好朋友,都纷纷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向谢靖安邀请道,“谢大人,您也来吃饭么,来来来,不嫌弃的话,到逼人的座上坐一会儿,喝两杯吧。”

    谢靖安四处拱手,很有礼貌的微笑着,拱手点头,一。一回绝,“谢了谢了,今日还有饭局,就不叨扰了,改日有机会,一定喝,一定喝。”

    众人皆笑,纷纷拱手谢礼。能得到谢靖安的回答,已。是很给面子,再继续邀约,那就是不识相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自觉,还是一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还在那多着嘴,“不知谢大人今天会晤的,是哪些要员?不如请他们一起下来,大家热闹热闹吧。”

    与他同席的食客闻言,都很有大声宣布不认识。此人的冲动,还一起下来热闹热闹,这一桌子菜,早被吃的七七八八了,把人叫了下来,吃你的残羹冷炙?若是扯席重换一桌,那更扯淡,且不说换席是多么麻烦的事,但是看着伙计们收拾餐桌,就要把人的胃口倒去大半。

    幸好幸好,谢靖。安似是没有想到那么深入,依旧把对方的邀请,当做了事太好客的关系,他大笑了几声,再次拱了拱手,说道,“好好好,下次有机会,一定热闹热闹。”

    那不识相的家伙听了,更是人来疯,高叫一声,“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哈……”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整个大堂的食客都有狠抽他一顿的冲动。

    谢靖安见自己似乎不再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也就不再继续逗留了,他安安静静的顺着上楼的梯子,向四楼中他的目的地走去。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中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深恨自己,不能随着他一起上去。

    这就是谢靖安,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岁,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一双眼黑白分明,比那辰星更亮,眉宇之间的自信,永远叫人一看之下就觉得他卓尔不凡,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

    他确实也是一个鹤立鸡群的人物,他所在的谢姓家族,是天朝有名的官宦世家,家中的每一代人,都会出至少一个状元,至于探花榜眼之类,那就不用多说了。

    这个家族的血统是公认的高贵,公认的智慧,在这片土地上,无论皇朝怎样更替,朝中的大臣,都必有谢家之人,没有哪个统治者会蠢到铲除天底下可能是最聪明的一家人,谢家人也向来不会给统治者这个机会,换皇上了,谢家总能提前站好队,换皇朝了,谢家也总能在最适合的时候接受招安。

    谢靖安本人,就是谢家标准的一个精英形象。他八个月便能开声说话,一岁就开始认字,十三岁时中了秀才,此后一年一次大考,次次都是头名,三年中连进三级,最终以状元的称号结束了读书生涯。

    十年的官宦生涯中,三年县令,四年通判,三年知府,每一年的政绩都是杰出,已是天朝最快的升官速度。

    如今的他,炙手可热的程度,在金陵已是仅次于总督的存在,风头甚至要超过了江苏巡抚,同时,他也是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几乎所有的金陵豪门都有过向他家提亲的举动,然而在谢家的民主之下,谢靖安一一回绝,至今不娶。**诺书网免费提供本书TXT电子书下载**

    这当中的缘由,也成了金陵人茶余饭后的一道好谈资。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开了,谢靖安淡定的立于门前,微笑着冲海国开点了点头,偏了几寸,又朝肖紫晨点了点头。

    即使在心里已经对谢靖安此人有了一定的印象,肖紫晨初见谢靖安时,还是被震了一下。

    或许,正是因为受到记忆的影响,才会有这种震惊吧。这个人,实在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很对不上号。记忆之中,谢靖安是出类拔萃的代名词,不仅其他人觉得他很优秀,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而,肖紫晨记得的那个谢靖安,是一个非常自信且非常能干的人。

    他是个很英俊的人,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是他的相貌,而是智慧。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让人一看之下,既惊艳,又畏惧。惊艳的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神的一双眼睛,让人觉得这人实在是好聪明好聪明。畏惧的是,这眼睛似乎还拥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与他对视,就会有害怕被对方看破心事担心。

    因此,在今天的饭局之前,肖紫晨是很给自己加过一会儿油,打过一阵气,让自己不要气馁,让自己一定要镇定的。

    哪里知道,这推门而入的年轻人,和气的就像一个邻家大男孩,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笑起来的时候,迷人之中,还带着一点点羞涩。这样的谢靖安,不要说给人压力,自己不生出欺负欺负他的心,都算是好的了。

    莫非,是认错人啦?肖紫晨有了一点点恍惚。

    此时,只见身边的海国开站了起来,拱手随意一揖,算是尽了礼数,嘴角往上一咧,却笑的十分阴险狡诈,“靖安兄,”他说道,“穿的这么斯文,这是从哪个闺秀的家里才出来呀?”

    谢靖安呵呵一笑,挠了挠头,轻轻展开双臂,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疑惑道,“国开兄,这么打扮,很斯文吗?我记得,你们仙宗的大夫,都喜欢这么穿哪,莫非,你们这帮悬壶的医师,打着救死扶伤的名头,暗地里,却行着祸害两家闺秀的勾当?今日给我误打误撞的,撞破了你们的行径,明日一定要率领官兵,将你们来个一网打尽!”

    “靖安兄,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呀!”海国开假装惊慌的叫了起来,“我发誓,我们仙宗里,可都是正正经经给人治病的行医人,绝没有半个衣冠禽兽。绝对没有。”

    “国开兄,你这么惊慌又是干嘛呢?”谢靖安一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的得意,他上前一步,踏进了屋里,回手,将门在身后关了,身子前探,小声地道,“莫非,是做贼心虚吗?”

    这两人一唱一和,开场就是几句非常应景的玩笑,客还没入座,气氛已经是好得不得了了。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坐在一边的肖紫晨都被他们间的气氛所感染,莞尔一笑。

    此时再看谢靖安,又不觉得他羞涩了,那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英气十足。

    几人笑完,谢靖安也走到了坐前,他来开椅子坐下,眼睛一直看着肖紫晨,说道,“肖夫人,近来可好吗?我们似乎,有近两年不见了。”

    “我们统共也才认识了三年多吧,两年不见,不也很正常吗?”肖紫晨说道,对他那问好的问题,直接忽略了。

    谢靖安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吃惊,顿了顿,他才带着十分的踌躇的表情,缓缓的说道,“我们,应该是十年前就认识了吧,怎么你?”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最初见面时的那种羞涩又显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带着一点因为被人遗忘而无法抑制的伤心。肖紫晨略有些慌张,赶紧拿出了万用法门,解释道,“啊,是吗,实在抱歉,我自从悬梁之后,许多以前的事情,就记不清了。既然我们是早就认识的,谢大人不妨说些往事出来,提点提点,民妇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谢靖安点了点头,脸上的郁结稍有舒缓,他又看了看肖紫晨,眼神略有些迷惘,轻声说道,“其实,你可以不必自称民妇,我跟你,好歹也是朋友一场,虽然如今你已嫁为人妇,不可以再用往日的称呼,但是,你像国开兄一样,叫我一声靖安兄,我像国开兄一样,叫你一声肖夫人,我想,也还是可以的。”

    肖紫晨万没料到自己与谢靖安的接触竟会如此顺利,心情激荡这下,竟全部都是后悔,为何早些不来找他帮忙,幸好,现在应该也不算晚,“靖安兄,那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赶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谢靖安的提议。

    谢靖安笑了笑,淡淡道,“肖夫人,你变了。若是从前,你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你会说,谢大人,男女相处,不比同性之间那么随便,一定是先有礼,才有谊,我们从前就不是什么情谊深厚的人,又是两年没有见面,该讲的礼数,一定要讲,这一点,民妇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一句话之间,还是有许多婉转,把这句话中所有迂腐的地方,全都凸显了出来。海国开忍耐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怕肖紫晨尴尬,也不好笑得太放肆,但是万万忍不住的,只能低了头,嘿嘿,嘿嘿,笑的极是辛苦。

    肖紫晨也是看得傻了眼,她也想笑的,可是对方讽刺的,是她本人呀,一时间真有哭笑不得之感,只得搪塞道,“这个嘛,民妇还真的没有发觉啊。”

    她再自称民妇,仿佛就像立刻印证了谢靖安之前的玩笑一般,海国开再忍不住,哈哈一声就笑了出来。谢靖安与肖紫晨也随着他笑,小小的包厢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因子。

    谢靖安见肖紫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非常高兴,他感慨的说道,“我开这个玩笑,实际是有些担心你会生气的,见你还是很平和,我就放心了。记得从前与你做朋友时,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一股酸腐气,会常常喷涌出来,闹的人不大开心,现在见你这样开朗,真是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肖紫晨心道,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么。从前那个可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名门才女,我不过是占了她的皮囊蒙混过关吧。

    她不晓得,她这么想时,谢靖安也是有类似的感觉呢,又说道,“虽然这一点很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海国开现在对肖紫晨的好奇,比她本人还要强烈,闻言立刻问道,“靖安兄快说,是哪里不好?”

    谢靖安一手指着肖紫晨,眼睛却看着海国开,说道,“从前她酸水泛滥的时候,言语虽然极是无味,但那她一身的傲气,真是令人激赏,看到她,就能立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孤芳自赏,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因为无论你怎么样讥笑她酸腐,她都不会承认,更不会认同,简直就当你是在放屁一样。”

    海国开哦了一声,再看肖紫晨时,眼里已多了一份挑剔,“不像,真的不像,”他赞叹道,“我所认识的肖夫人,真的随和极了,一点傲气都没有,不过她发起怒来,也真是很可怕,上一次我就被她骂得狗血临头,差一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是吗?”谢靖安惊讶道,“肖夫人,原来你现在会骂人了呀,唉,我记得从前,你无论怎样生气,都是不屑于骂人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生闷气会憋坏身体的,不舒服的,统统骂出来,就好多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肖紫晨笑道,她的心里,其实真紧张得不行,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一个这么了解她过去的人,几句话过去就让自己这个假货的本质显lou无疑。还好谢靖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一个已经换过魂魄的人,便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变化,我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呢。”

    谢靖安点点头,“你说的对,人的变化,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真要强行改变,反而改不好。从前……”说着,他卡了一下,呵呵一笑,又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吧,许多事情,既无趣,还又臭又长。话说,国开兄,今儿还真是巧,我难得有空,你就来请我吃饭,介绍一位朋友,又是许久不见的老友。我这心情,一下子就打好,哈哈,今晚上,当好好的喝几杯!”

    “不错,”海国开笑道,“当好好的喝几杯。话说,现在也好晚了,靖安兄,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这点菜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哎,”谢靖安一摆手,推辞道,“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是现成的混吃混喝,哪里会点什么菜。”

    海国开想想也是,谢靖安贵为知府,能请到他吃饭的,还有让他伤脑筋点菜的道理么,可是他早些时候不是托人来说,等他到了在点菜么,莫非他的意思是说只是希望当着他的面点菜,有什么忌讳的,不爱的,可以直接拒绝,而不是希望自己点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起了误会,倒真是一个失误。

    可是他自己的情形,与他又何其相似呢,无论到哪里吃饭,都是现成一桌,点菜?真是扯淡,可莫非,要肖紫晨点?

    还来不及透lou这层意思,谢靖安又发话了,他道,“我看哪,国开兄你对点菜也是很不在行的,肖夫人呢,深陷豪门大宅,又是一介女流,一定也没多少经验,依我看,不如就让这里的厨子,捡着他们自认为今天最好的菜,给咱们上几个,这样的话,总是没错的。”

    “言之有理!”海国开大喜,本以为要大伤脑筋的小问题,给谢靖安一句话就说没了,他一回头,在身后包厢角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上拉了一下,几间屋子以外的店伙计得了信,赶紧一溜烟跑了过来,问道,“谢大人,海大夫,这位夫人,三位,吃点啥?”

    一句话,按身份的高低,把三人叫了一个遍,无论谁点菜,都容易接话,谁也不得罪。小伙计自认为,这一句很得体的问话,然而谢靖安的心里,却是非常的不喜。

    从前,他也曾与雪紫晨吃过几次饭,他记得,那个时候,雪紫晨是很有主张的人,点菜都是一手包办。到映阳楼,她就会点最时鲜的小菜蔬,因为这里的菜价最贵,她很是反对消费如此天价的菜肴。

    而到了状元楼,她除了时鲜菜蔬外,还会点一条长江刀鱼,点一盆红焖大虾,因为那里价格适中,又最擅长此类江鲜。假如到了维吾尔人开的混菜馆。她就会一改常态,点起那些烤全羊,牛蹄筋,烧扒鸡等等大荤的菜,她甚至还会点一份面饼,双手持着,和那些回回一样,香喷喷的大啃,像那素菜,只需在羊肉清汤里多烫几次薄荷就好了。

    她说,一个人能不挑食的话,尽量就不要挑食。她还说,一个人有机会的话,最好什么都尝尝,当然,尝不能乱尝,要在最合适的地方,尝最合适的菜。

    那时,她其实并不经常出门,然而只要她去过一次的馆子,店里人都会牢牢的把她记在心里,下一次光顾,直接就问她,“雪姑娘,今天最好的菜是什么什么,您要不要尝尝呢?”

    如今,不过是一两年的功夫,她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时而孤傲绝伦,时而平和可亲的小仙子,这酒楼的伙计,也早就不认识她了。

    她已嫁为人妇,守起了活寡。在她的脸上,他再看不到往日的怡然,再看不到往日的纯真,他看到的,只有紧张,只有附和,只有随便,就如每一个想巴结自己的人一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样样顺着自己的心意。当然,她还保持着矜持,没有lou出那种他最讨厌的,狗儿般乞怜求爱的表情,这,恐怕是不幸之中,最大的万幸了吧。

    ‘这位夫人’,这是什么烂称呼啊?

    诸多百转千回,在谢靖安眼前一一闪现,然而他明白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刻,便依然保持着相当随和的态度,笑着说道,“你去厨下问问,看他们自认为店里今天最好的菜都是什么,随便上个七八样就好了。哦,假如有李掌柜的拿手,那就不用上了,我怕把这位海大夫吃得哭鼻子,那可就遭了。”

    小伙计嘿嘿笑了一笑,想要去看那海国开的脸色,却是拿不出这个胆子。

    “靖安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我连一道菜都请不起了么?”海国开对谢靖安的玩笑稍微有些不满,若是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也就罢了,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是不是稍微的过了一点呢?

    谢靖安笑了笑,说道,“国开兄,我不过是个玩笑,你不要着急,其实,我这话虽然拿你开涮,其实,是在说肖夫人呢。她这个人,最反对奢侈浪费,我其实曾经与她来这里吃过一次饭的,是不是呢,肖夫人?”

    肖紫晨哪里对这事有半点印象,干笑了一声,抱歉的道,“谢大人说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位李掌柜的菜,确实是十分霸气。”

    小伙计闻言,很有一些骄傲,他一哈腰,向肖紫晨竖起了大拇指,“夫人您这个霸气,用得实在太好,嘿,咱们掌柜的烧的菜,不就是一个霸气吗?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老人家烧的菜赞不绝口,咱们这些凡人,还能说什么呢?像你们这些贵人,还有口福,可以尝一尝,像我这种,”他竖着小指,把自己比作了小幺幺,“嘿,能够闻上一闻,就不枉此生了。”

    不过是一道菜罢了,闻得一下就不枉此生,有这么夸张吗?而且,那道烤羊羔她在定菜的时候也试吃过了,美味当然是美味,该香的香,该脆的脆。可是她就总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吃过这种烤羊羔,那种滋味,比李掌柜烤的,还要更好。

    心里有了这种感觉,肖紫晨就很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怎么地,此时就忘记了应该少说话的真理,被愤青的基因占了主导,颇为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一倒考羊羔吗,有必要说的那么神,你们家掌柜,确实是厉害,但也不至于要捧到天上去吧,莫非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烧的更好的人了么?”

    “有,当然有!”话音才落,谢靖安竟然把话头接了过去,“巴伊尔老爷子烤的羊羔肉,就比李掌柜的好吃!”

    肖紫晨一拍手,稀里糊涂的说道,“对,就是巴伊尔老爷子,我记得那次是在,是在……”

    谢靖安道,“是在固城湖畔!那一次,巴伊尔老爷子要把它的羊羔卖到一百两,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唯独你上去问了他一句,你这个羊羔,凭什么值一百两?老爷子说,我烤的羊羔肉,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从来,都是有我最美丽的夫人才能尝到,但是现在夫人生病了,我需要钱来给她看病。你就说,好,你去烤,真有那么好吃,我就给你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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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饭局

    “那后来呢?”海国开好奇地接口道,“后来,真的给了那个什么巴伊尔老头子二百两?”

    “可不是吗,”肖紫晨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述说一段根本不属于自己,一分钟之前,甚至都不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那个羊肉啊,皮是那么的脆,轻轻咬一口,它砰的一下,在嘴里就碎了,再咬一下,砰砰砰砰,满嘴都是碎裂的感觉,还有那个羊肉,我从前都不大相信可以入口就化这种词汇来形容肉类,但那一次,我真的感觉到了,并不是说嫩得不需要咀嚼,放在口里就像雪一样自己花了,而是,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咀嚼,只觉得好好吃好好吃,忽然之间,咦,怎么就吃完了,好像自己没有怎么嚼它,是它自己忽然之间化了一样。(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oSHu。COm”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谢靖安一拍手,附和起来。

    海国开呵呵一笑,略显惊讶的道,“看不出来,你们两位还有这么有趣的过往,我这位介绍人,倒显得多余了。”

    肖紫晨笑道,“那也没有,其实我在今天之前,真的是把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要不是谢大人提起,我怕这辈子都想不起了。”

    谢靖安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该谢谢我了?”

    肖紫晨道,“确实应该谢谢谢大人。”

    谢靖安又笑了笑,朝那傻楞在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尴尬小伙计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记得我的吩咐了么?”

    “记得,记得!”小伙计如蒙大赦,。慌忙应答着,“那小人这就下去吩咐布菜了,三位请稍后。”

    说着小伙计便退了出去,轻轻的。关好了包厢的门,里面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当日吃到烤羊羔的细节,便有人来上凉菜跟酒水了。

    凉菜两荤两素一共四道,分别。是,水晶虾,白斩鸡,樱桃萝卜,腐皮卷菜,都是最时鲜的菜肴。酒上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这种酒味香醇厚,又不是很上头,多喝不醉。

    今天的这个饭局,气氛实在太好,酒杯刚斟上,海国。开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对着谢靖安,一副肝胆想照的样子,说道,“我与靖安兄,是相识七年的老友了,想当年,靖安兄还在苏州府做通判时,我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医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凭着一股拼劲,愣头直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真给我冲出点小名堂。而靖安兄呢,当年就是以气定神闲,天塌不惊而闻名的,七年过去,靖安兄果然也是波澜不惊的就坐上了金陵的知府,这第一杯酒,祝靖安兄政绩卓著,飞黄腾达。也祝贺我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

    谢靖安举起杯子,也随着他站了起来,等他说完,立。刻附和道,“国开兄所言极是,我也正由此意,只是,我们不仅要祝贺自己,还要祝贺肖夫人,以后持家顺利,幸福美满,来,国开兄,肖夫人,我们三人,干了这杯。”

    三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海国开又道,“肖夫人与靖安兄,也是相识三年的。老友了,但我与肖夫人,却只有几个月的交情,不过,我们相识虽短,情谊却深,试问天下君朋,有几人能交到一个生死知己呢,我海国开,醉心医道,朋友一向不多,今日能与两位知己共饮,真是三生有幸,这第二杯酒,就祝我们三人的友谊,地久天长。来来来,敬者先干,我就不等你们啦。”

    言毕一仰脖,咕。咚一声就把酒液吞了下去,谢靖安紧随其后,也是一饮而尽,肖紫晨功力不够,刚才那杯喝得太猛,胃里已是有点不大舒服,这一杯连喝了三口才算喝干。三人握着空空的杯子,互相照了一照,脸上都是会心的微笑。

    再次斟满了酒,依旧是海国开开口,道的酒辞,“这第三杯嘛,我向敬给未知的将来。”

    “未知的将来?”谢靖安重复着他的话,“这倒真是有些趣味,国开兄,你想敬给将来些什么愿望呢?”

    海国开道,“我们三人,都是知己好友了。但相互之间除了闲谈之外,却无任何瓜葛。我们三人中,靖安兄的成绩最高,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在下排在第二,能在三十之前,混到江南第三的位置,也算是对的起自己的努力,对的起师门的栽培了。(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至于肖夫人嘛,虽是女流,然而才女之名,声名远扬,如今又以双十之数,就驾驭一个偌大的家族,这番成就,在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凤毛麟角,出类拔萃了。

    不自谦的说,我想,我们三人,都算得上人上之人,但是互相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互助与合作。俗话说的好,士为知己者死,在有生之年,若能与之交好友一起,做一番事业,那可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虽然暂时,是看不到这种合作的可能,但将来之事,谁也未可知,因而我这杯酒,就敬给未知的将来。”

    谢靖安哈哈一笑,大赞道,“国开兄一张妙嘴,说的实在太好。好!这杯酒,在下就先干为敬,期望我们日后,可以有机会聚在一起,做一番成就。”

    这三杯酒一喝,三人的友谊,又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至少在表面上是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海国开相信,通过自己的暗示,谢靖安已猜到了今夜这顿饭局之后,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看谢靖安丝毫推拖的意思都没有,想来,是完全接受下来了。事实上,海国开在见识了谢肖二人的一番开场白之后,甚至都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扮演中间人的这个角色。

    但怀疑归怀疑,他需要的,是得到谢靖安百分百的承诺。谢靖安此人,久浸官场,深谙各种交际之道,看起来他是春风满面,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但谁知道他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不论肖紫晨在两三年是与谢靖安曾建立过怎样的友情,如今毕竟是三年之后了,而且,以他对谢靖安的了解,这是个非常非常讲究互惠互利的人,肖紫晨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值得谢靖安留意的东西呢?暂时,海国开是看不到的,因此,他希望谢靖安能够卖自己一个面子,扶持肖紫晨一把,需要回报的话,到他这里来取就是了。

    他的这番心思,不仅被谢靖安接受到了,就是与他们两人比起来显得很迟钝的肖紫晨,都深深的领会到了。生死之交,说的不错啊,海国开如今所作的,不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义举么?

    肖紫晨永远不会忘记海国开曾经对他的提点,与谢靖安合作,就要做好沦为他的家臣,他的工具的准备。那个时候,她清楚的记得,海国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不愿意与谢靖安有太多的瓜葛,然而今天,海国开的第三杯祝酒,竟然是希望大家今后有合作的机会,这不是摆明了牺牲自己,来成全她么?

    感动,她实在是感动。然而再感动的同时,她又有着一些些的不确定。这个谢靖安,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十分值得交往,也十分易于交往的人。他英俊智慧,又平和可亲,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都是让人十分想要去近亲的气息。

    从与他的几番对话中,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在那些记忆中,谢靖安这个人,确实是如眼前看到的这样,既风趣,又非常好相处。

    但是,为何她记忆中存在着的他,是那么一个有压迫感的人呢?莫非他的这一点,也应了席前的那句话——人,都是在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的改变。

    若真是如此,就太好了。为了打理好这个大家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肖紫晨是不介意被这样权倾江南的人利用一下的,但假如这种利用,并不是谢靖安对一项工具的利用,而是朋友之间互惠的利用,那不是要好很多吗?

    菜上来了,头一道,就是映阳楼的招牌之一,佛跳墙。这个菜肖紫晨是早就闻名的,需要用到鱼翅、刺参、母鸡、蹄筋、猪肚;、羊肘、火腿、鲜贝、冬笋、鱼唇、鲂肚等等几十种原料,精心烹制几天才能做好的菜,是有“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弹跳墙来”之传的名菜,怎么会成了今儿的时鲜之一呢?

    看着笑眯眯端上菜来,很骄傲地介绍这道菜来头的小伙计,海国开与谢靖安相视一眼,lou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谢靖安道,“我记得,这道菜是需要烹制几十个时辰的,怎么今夜,竟会有现成的呢?”

    小伙计道,“实不相瞒,这道菜,本来是有人预定下的,因为对方临时取消了宴席,故而这道新烹好的佛跳墙,就成了无主之物,我们掌柜的说,既然谢大人想要厨下自认为最好的菜,那一这道大菜,就非上不可了。”

    谢靖安哈哈大笑,道,“如此,还是我们占了个便宜了,很好很好,”他挥挥手,“你去吧。”

    小伙计一哈腰,退了出去。

    谢靖安看着那一大坛香喷喷的好菜,先将鼻子凑近,长长地嗅了几嗅,回味了一番后,才啊地赞叹了一声,说道,“妙极。”席间其他两人,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谢靖安放低了声音,又道,“之前那伙计下了厨房,肯定把咱们数落李大掌柜的一番话传出去了,那老头子不服气,肯定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端上来堵住咱们的嘴,今晚上咱们有福咯。”

    海国开笑道,“我之前还奇怪,以靖安兄你的身份,怎么会去诋毁一个厨子呢,如今我才晓得靖安兄的苦心啊。”

    谢靖安笑道,“那也要肖夫人配合,在下才能找到机会狠贬那老头呢。”

    肖紫晨嘴里喊着一块赌片,受宠若惊地笑着点了点头,她指责那烤羊羔的不好,完全是乘兴而为,哪里会像这些男人一样,处处透着心机呢。

    不多会儿,第二道菜又来了,大大的一个铁盘之上,平平的摆了几十张薄薄的肉片。这道菜叫烧驴肉,是将活驴身上最嫩的一块脊肉的皮肤割去,再把脊肉也割去,然后就把那驴养在一个非常非常干净而又通风的地方,既不让驴身上的伤口愈合,也不给伤口有感染的机会。

    待伤处的新肉长出来了,便再次割掉,薄薄的片了,在事先涂抹了烧酒香料的铁板上一沾,放到火上轻轻过几下,那个鲜,那个嫩,号称天下无双。

    肖紫晨吃了一片,算是又体会了一次与从前不同的入口既化,这个肉,已经不像肉了,至于像什么,她那种土包子是形容不来的。

    打发走了送菜的伙计之后,谢靖安更加得意了,“我说今天运气好,果然就是运气好,不瞒各位说,他们家的这个驴肉实在太受欢迎,用的据说是哪个地方的野驴,产量十分有限,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才能享受得到,我敢打赌,国开兄你从来都没有吃过。”

    海国开忙着大快朵颐,都没空张嘴理他,只唔唔地哼了几声,谢靖安夹了一片肉,送进自己嘴里,一面陶醉的品着,一面说道,“我今日,也是头一次吃啊。”

    一连上了两道稀有的菜,真令三人大饱口福,夸赞不断,李掌柜在隔壁听着,感觉映阳楼今天的表现已达到了让这几个土包子闭嘴的目的,也就不再狠花心思伺候了,就随意上了几道时鲜的炒菜,一道湘莲羹,为今天的菜肴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酒足饭饱,该当谈论正事了,只见海国开懒洋洋的,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向谢靖安问道,“靖安兄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还不是剿匪的事么,”谢靖安随口就道,“嗨,我也是瞎忙,那种事,总督大人,巡抚大人,都比我积极的多,实在没有我ch手的余地。所以啊,我实际上,都在为今年过冬做准备呢。”

    “为过冬做准备?”海国开一时不察,以为他说的只是普通的冬季准备,问道,“怎么,今年的棉花收成不够么?”

    谢靖安道,“够,不仅够,还超出了预期。”

    海国开道,“那你还忙什么呢?”

    谢靖安笑笑,道,“正因为今年全国棉花丰收,所以我想,为金陵的穷苦人民,做一件好事,往年过冬,少则上百,多则上千,都要冻死那么些人,今年我想借此机会,采取几项往年没有机会实施的举措,让金陵过一次不冻死人的冬天。”

    此言一出,海国开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别人或许不知道谢靖安这话的意义,他却知道的,要让金陵这样的大城市一个冬天没有人被冻死,这太难了,太难了。

    这绝对不是做几件棉袄送给穷人就能达成目的的,虽然谢靖安所( 持家 http://www.xlawen.org/kan/3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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