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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阅读

    瞅见了氐土。大高的个子,象尊黑塔似的正襟危坐在青龙宫众人的席座中。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够遇见故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木芫清心里暗喜,却不敢大声张扬,只好压低了嗓音连声唤道:“氐土,氐土。”

    听得有人唤他,氐土忙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巧看到木芫清那张眼睛眯到一起、笑得极为夸张的脸,顿时就被逗乐了,咧开大嘴憨厚地笑笑,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木芫清过去一起坐。

    木芫清回头看看寒洛,只见他和岳霖翎已经随着白虎、玄武宫主一起向着上首的几个座位走去,心知那是为各宫宫主专设的交椅,便也不再管寒洛,乐颠颠地跑到氐土身边坐好了。众人虽都已坐定,却迟迟不见开席。木芫清等的不耐烦,不安分地扭动着四下里打量,发现翼火、轸水的席位离自己也不是很远,中间只隔了一个氐土,这下她的小动作就更多了起来,趁着大伙都不曾注意到,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怪样子百出,惹得翼火也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轸水更是早抿了嘴呵呵笑个不停。

    又等了一会,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厅里忽然骚动起来,先是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继而正襟危坐的众人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一脸恭敬的,有满目鄙夷的,有吊儿郎当的,却全都直着身子朝向大厅门口,似乎是在一齐迎接着谁。

    “这是在等谁?这人好大的来头,莫不是魔尊的大驾到了?”木芫清不知来人是谁,心里胡乱揣测着,也随了众人一起站起来伸头张望着。

    没有意料中的庄严排场,没有想象中的华丽服饰,随着那略显空荡的脚步声一起而来的,是一袭半旧的青衫,一个消瘦的身影。待走的近了,木芫清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见来人容长脸,倒八字眉,年纪已是中年,形貌威武,轻袍缓带,自有一番风流儒雅的气质流露出来。

    “魔使大人!”见来人进来,厅内响起一阵络绎不绝的问候声。

    木芫清注意到,朝着来人开口尊称的人中,大多数都是对面玄武宫的宿主们,白虎宫也有几个宿主张了张嘴,嗓门却没有玄武宫人的大,一面叫着魔使大人,一面拿眼角偷偷地去瞧白虎宫主陆一翔的脸色,而自己坐的这边席上,青龙宫和朱雀宫的一众人等,都只是冲来人微微点点头,神色淡然,开口之人寥寥无几,和玄武宫众人的狂热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哼,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把个‘右’字省略掉了?右魔使就是右魔使,就算去掉了‘右’字,他萧亦轩也当不上魔尊!”氐土不住嘴地强调着一个“右”字,显然是见到众人对来人恭敬逢迎的场面,心里不爽,连带着语气也不友善起来。

    “氐土大哥!”一声低低地呼声及时制止了氐土的快人快语,只见轸水神色紧张,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也不知这萧亦轩究竟听没听到氐土的抗议,木芫清只觉得他向自己这边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看不出是何用意,之后依然不紧不慢,尽显潇洒地迈着八字步,一路向众人含笑点着头,徐徐向上首走去。

    “寒洛见过右魔使大人。”寒洛起身拱手道。木芫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总觉得寒洛的这个“右”字,吐音格外的重。

    “寒宫主不必多礼。你奔波在外已有多日了,想必很是辛苦吧。今儿个这宴会本就是为你接风洗尘的,你可要多喝两杯才是,万不可再做那逃席之人哪。哈哈哈哈。”萧亦轩像个老朋友似的跟寒洛说笑着,只是那笑意并没有从嘴边浸入到眼中去。

    寒洛微微一笑,并不再答话,垂手默然站立了。

    接着,萧亦轩又分别与白虎宫主路一翔、朱雀宫主岳霖翎、玄武宫主费莫一一见过了,这才转了身,摆一摆手,冲着底下的众人和蔼地说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谨。大伙都随意吧。”说完,一撂长袍,先自坐在了最上首三个席位靠右边的那个,笑意盈盈,神采飞扬。

    话音落下,手捧托盘的侍从们便鱼贯而入,没一会儿功夫,便杯盘碗碟布了满桌子都是,布好了席,侍从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动作整齐,训练有素。

    “咦,怎么这就开席了么?还有两个人没来呢。”木芫清不知道最上面那两个席位是留给谁的。萧亦轩已经俨然以主人的身份发话了,而看座次,那空下来的两个席位的主人,又明显比着右魔使的地位要高出一些来。

    “芫清,你这话说得真是妙不可言。”氐土离得最近,听得也最为真切,此时接过话来,眼角瞥着右魔使,满脸的鄙夷,说道,“既然都自己封自己为魔使了,又何必故作姿态,留下席位给早已隐居多年的左魔使?既然已经在魔殇宫一手遮天了,又何必假惺惺地摆出一幅对失踪多年的魔尊大人恭敬怀念的样子呢?”

    “隐居多年的左魔使?”木芫清觉得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可是九尾天魔狐寒圣?”

    “不错,有资格作左魔使、统领咱们青龙宫的,自然非寒圣大人莫属。”氐土提到寒圣的时候,神色却极为恭敬,一脸的崇拜神往,旋即又拿眼角瞥瞥萧亦轩,鼻子里哼道,“他萧亦轩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着咱们青龙宫的人颐指气使?也是寒洛宫主好脾气,肯耐下性子来与他周旋,若是换了我……哼!”

    “所以你只是青龙宫的一个宿主,没资格做宫主。”一旁的翼火冷冷插言道,她看萧亦轩的样子,也是极不顺眼,却没有氐土那样义愤填膺,“氐土,你这般的毫不遮拦,是嫌你们寒宫主的麻烦不够多么?”

    “麻烦?就是我不说这番话,我们宫主的麻烦就能少么?”氐土一脸的不以为然,眼睛紧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咬牙切齿道,“自打寒左使隐退以后,魔尊大人也不知何故失踪多年。这右魔使就小人得志起来。但凡拼死卖命的事情,便派原属寒左使麾下的青龙、朱雀两宫的人料理。凡有那吃香喝辣的勾当,却总少不了他白虎、玄武的人。他找咱们两宫的宫主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能忍得下去,我氐土忍不下去!”

    二十八、魔殇夜宴(上)

    “你!”翼火被氐土这莽汉子一顶,气得丹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贝齿紧咬了下唇,一双杏眼好似要冒出火星般,紧盯着氐土一眨不眨。

    木芫清见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忙拉拉氐土袖子,低声劝道:“氐土,翼火姐姐原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眼下魔殇宫里是萧亦轩一手遮天,却偏要在这人多口杂的地方说他的坏话,不是授人以柄是什么?再说了,你若真能把他给骂死了,那我们都高举双手支持你。可是事实是,你骂归骂,人家该称魔使还是称魔使,该小人得志还是小人得志,一点损伤都不没有,反而是你,倒生出一肚子闷气出来。所谓气大伤身,来来来,学我这样,深呼几口气,把心里的恶气都吐出来吧,没准这口恶气会被萧亦轩不小心吸进肚子里,难受得他好几天下不了地,满床打着滚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呢。”

    她本就口齿伶俐,眼下边说边比划,一面捧着肚子作痛苦状,一面兀自说个不停,真的是绘声绘色,说得轸水咯咯直笑,说得氐土呵呵傻笑,说得翼火破泣为笑。

    “芫清,你这个法子倒好。那咱们就一起呼出一口恶气,教他几天几夜也下不了地。”氐土咧着大嘴憨笑道。说完,率先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木芫清和轸水、翼火也不甘示弱,紧跟着吐起气来。

    吐完,四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一齐笑了起来。

    待到笑完,氐土冲翼火一低头赔罪道:“翼火妹子,我氐土是个粗人,从来都是想起了什么就说什么。刚才不识妹子好意,言语中多有得罪。本该给妹子郑重赔个不是的,只是此时不宜起身,待改日,待改日氐土定会到朱雀宫登门谢罪。”

    翼火心里早就不生他气了,此时又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起歉来,哪里还顾得上矜持,赶紧应道:“氐土大哥,你这么说就是折杀小妹了。芫清妹子说得好,咱们青龙朱雀本是一家,在这魔殇宫里,又都受着一样的排挤,本该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是。哪里犯得上为了两句话置气呢。不过话说回来了,氐土大哥你为人光明磊落,向来出言无忌,只是,只是有句老话叫作,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眼下又正逢多事之秋,更是不可不防,留心别被有心人抓了把柄才是。”

    “翼火妹子赐教的是,氐土定当改过。”氐土面色诚恳地应了。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撇下了木芫清一脸好笑地在旁边看着热闹,还隔着氐土扯过轸水,挤眉弄眼地八卦道:“轸水姐姐,你看你看,他们一个好大哥,一个好妹子,你一声我一声的,叫得毫不亲热。看来往后,咱们青龙朱雀两宫又要多一门喜事了。”说得轸水粉着脸只顾抿嘴笑,翼火耳尖听到了,不依不饶,涨红了脸要来撕打木芫清,无奈中间隔着一个氐土,她又顾忌着刚木芫清说的话,扭来扭去就是够不到,反而惹得对方笑得更加厉害。纠缠间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氐土,只见他正挠着脑袋呵呵傻笑着,完全不像自己这般又急又骚,心里一动,看向氐土的目光便也温柔了起来。

    这边嬉闹的动静如此之大,早引起了宴会上其他人的注意了。只听萧亦轩温文儒雅的笑着开口道:“呦呵,今儿个青龙宫那边儿倒好胜的热闹。角木宿主,你在说些子什么好玩好笑的事儿呢?惹得旁人笑成了这般模样?”

    木芫清正跟翼火宿主嬉闹的起劲,萧亦轩喊的又是她的宿主名,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仍然呲牙咧嘴地扭着身子躲避翼火的揪打,咯咯笑个不停,直到被脚上被氐土狠狠的踩了一脚,才停止了打闹,怒目圆瞪地看向氐土,质问道:“你干吗踩我?”

    “右魔使在问你话。”氐土一边低声回答道,一边不住地使眼色。

    这么一耽搁,那些原本不曾注意的人也来了兴趣,纷纷调转了头看向了木芫清。众目睽睽之下,她就像是个当场被监考老师抓住作弊的小学生一样,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低着脑袋不说一句话。

    然而那个万恶的萧亦轩却不肯就此罢休,生怕还有人没注意到她木芫清似的,又大着嗓门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角木宿主,你刚才说的话,若不是什么不能当众说出来的悄悄话儿,不妨就大声说出来,让在座的大伙儿都乐呵乐呵,可好?”

    话音刚落,就引得玄武宫那边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叫好声,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干脆就直接喊了出来:“是啊是啊,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说出来,说出来让大伙儿都乐乐么。”

    丢脸丢大了的木芫清愤恨地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让自己难堪的罪魁祸首,心里暗自诅咒不已:“该死的萧亦轩!四个人一起玩笑嬉闹,你却偏偏指姑奶奶的名,道姑奶奶的姓,要我重复方才说出的话,究竟是何居心?你口口声声说不过是讲个好玩的事儿取乐,却一再地拿言语挤兑,无非是想着我们方才说的话不能让你听见了,一时半会我又现编不出来什么瞎话来糊弄你,这样一来,我若不是要被旁人误会与人有私,便是坐实了暗中诽谤,肆意造谣的罪名。你如此费劲心机地整我,是跟姑奶奶有仇么?哼,我就偏不让你得逞!讲就讲,谁怕谁。姑奶奶平日里的笑话书不是白看的,肚子里的笑话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还能被你激得僵死在这里?”

    主意打定,木芫清把小脸一扬,大睁着一双妙目,将大厅里的各色人等通通扫视了个遍,真的是众生百态,各自不一,只见有人在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有人端着杯子只顾发愣,有人嘴角上扬冷冷发笑,有人面带同情频频向她使眼色以示鼓励。而坐在上首的寒洛则是脸色发青,紧抿着嘴唇,看过来的目光中满含了担忧。

    木芫清冲着寒洛甜甜的一笑,真个是笑魇如花,又冲他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牵挂,这才扭转了身子,面对着萧亦轩站直了,假笑着答道:“回右魔使大人的话,我刚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浑话,不过是此次旅途中的一件趣事罢了。只因着实有些个意思,几个好朋友们听了才会忍俊不已,不想竟扰了大家伙儿喝酒的兴致,实在是罪过罪过。”

    “不妨事不妨事。”萧亦轩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依然笑容可掬地说道,“既然‘着实有些个意思’,你就再说一次,好让我们也饱饱耳福。”

    “恭敬不如从命。”木芫清拱手一笑,重新站好了,暗自清了清嗓子,朗朗道:“我这次跟着宫主出行,一路上趣闻趣事可多了,今日时间不多,就只挑其中一件讲讲吧。话说我们一路行走,有一天,到了一处名唤落霞镇的地方打尖歇息。中午在饭馆里吃饭的时候,看到大街上有一个小孩子,背着偌大一袋子米嘿哧黑哧地赶路。我见这孩子身形幼小,背上却背着足足二十斤的米袋子,不禁觉得奇怪,便多看了两眼,发现他竟是一只小狸猫精,年纪还在总角,生得虎头虎脑很是漂亮,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人类的集镇上。于是我越发留意起这小孩儿来,只见他身上穿着破衣烂衫,那张稚气的小脸上布满了汗珠子,神情间却满是喜色,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喜不自胜。我看这小孩衣衫褴褛,小小年纪,面目间已略显沧桑,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怎么会有闲钱一次买这么多的米?也是一时好奇,我就截住了那小孩儿,问他买这么多米干什么。谁知他竟然说,这些米全是他用一只老母鸡换的。我心里更是不信,一只老母鸡就是养的再大再肥,也决不可能换来足足二十斤的好米。于是我就央他将事情细细说来给我听。”

    说到此处,木芫清故意一顿,见宴会上的人都已被她的故事所吸引了,个个支着耳朵伸长了脖子自顾听她讲话,暗自得意,咽了口唾沫继续讲道:“那小孩儿告诉我,他叫青山,打生下来就跟她娘,也就是老狸猫精,住在人类的城镇中。他们虽属妖族,因为化了人形,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早上他娘跟他说家里快没米了,叫他抱上一只鸡,到集市上换些米回去。于是他就抱了一只老母鸡来赶早集。他刚到集市上,就看见一个老婆婆挎了一篮子青菜,面带忧色向他走过来。他就问这老婆婆,究竟有何烦心的事?那老婆婆说,儿子病了,想口鸡汤喝,无奈家里没钱,买不起鸡炖汤,只好挖些青菜来集上卖了,换副鸡架子回去熬汤也是好的。这青山一听,心想娘说让我买米,可是买了米煮好饭,不是还要些青菜炒了才好下饭么,不如就先把这篮子青菜买了吧。于是他就用那只老母鸡换了老婆婆的一篮子青菜。”

    一只老母鸡自然要比一篮子青菜贵重的多,众人听那小狸猫精用一只老母鸡只换得了一篮子青菜,还以为拣了个大便宜,一哄而笑,都说那小狸猫精傻:“哈哈哈,真是个痴儿。”

    二十九、魔殇夜宴(下)

    待笑声渐渐止住了,木芫清复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卖果子的。那人来的早,一筐子果子已经卖得差不多,准备打道回府了。看到小狸猫精篮子里的青菜水灵,就想买一些带回去。小狸猫精见他筐子里还剩几个剩桃烂杏,又想买米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么,还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没有这果子吃着香甜,不如换了这些个果子回去,又挡饥又解渴,岂不是更好?于是他又用一篮子青菜换了几个剩果子。他心里正美着,不一会儿又走来一个老妪,见了他手里的果子,执意要跟他交换,说是儿媳妇有了身子,大热天的吃不下饭食,只想着一口酸杏吃。她家里是开豆腐店的,也没什么闲钱买果子,就拿了一小袋黄豆到集上来换。偏她这做婆婆的起来的晚了,等她赶到这早集上时,卖果子的已经全都走了,就剩小狸猫精手里这几个剩桃烂杏了。小狸猫精心想,这老妪的儿媳妇大热天地怀着孩子多辛苦呀,既然她只想吃口果子,那就把果子给这老妪带回去好了。再说换了这黄豆也挺好的,煮熟了加把盐进去,又当饭又当菜,岂不省事?于是他又将果子换成了一小袋子黄豆。”

    “这小狸猫精倒是个急公好义的。”正说的精彩,一直默坐不语的白虎宫宫主陆一翔忽然闲闲地插了一嘴感叹道。这才让木芫清注意到这个跟寒洛齐名的妖狼族少主。

    说他是少主还真有点不太合适,因为他显然已经不小了,看年纪,比着寒洛没有大出一辈,也大了半辈出来,因为保养的好,倒不怎么显皱纹,微微有些发福的白皙脸上,细眼长髯,唇红齿白。看得出来,这位妖狼族少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偏偏佳公子,只是那一双丹凤眼微微斜挑,让他看起来轻佻不恭,不似寒洛为人稳重可靠。

    只听陆一翔不经意的问道:“你说他自称叫作青山,跟着他娘住在落霞镇?你可知他姓什么?”

    木芫清心下一惊,心想依我遍历小报娱乐版,对明星们的绯闻乐此不疲的经验来看,但凡要说一个谎,只有把无关紧要的地方说的越细越真,编造出来的故事就越显得煞有其事。我现在讲的这个故事里,地名是真的,小狸猫精是确有此人,故事却是我杜撰出来的。这真真假假的糅合在了一起,真中有假,假里带真,任他是多么明察秋毫的人,也不致会疑心我所说的故事的真实性。怎么这陆一翔偏偏有此一问?他不问事儿,偏偏问人问地方,莫不是他也曾去过落霞镇,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知道狗儿其实并不住在落霞镇,所以特意拿这话来试我?

    暗中攥着一把汗,木芫清把嘴一抿,不动声色地笑道:“回陆宫主的话,我跟那孩子只是一面之缘,说了几句话后就分开了,哪里会知道他姓什么么?至于他跟他老娘住在哪里,我只听他说是跟着老娘一起住在人类的城镇里,倒也没指明了说是住在落霞镇的,也许是住在别的地方,只是去落霞镇赶个早集也说不定。我只听他说的这事儿好玩,讲出来让大伙儿也乐乐,至于那些个细微末节的,倒没怎么留意,也许是我记错了也有可能。”

    陆一翔动了动嘴巴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费莫一口拦了下来:“唉,陆宫主,角木宿主说得对,真正有意思的是这个事儿,至于那小孩儿姓什名谁,家住哪里都无关紧要,你管他做什么。大伙儿听得正在兴头上,你别打岔!角木宿主,你快讲,快讲,那小狸猫精最后又是怎么用一袋子黄豆换了二十斤好米的?”

    “哦,是这样的。”木芫清见有人帮她解了围,暗暗松了口气,赶紧继续讲起来:“之后也是一样,这小狸猫精蹲在路边,拿手里的东西跟别人换来换去,先是用黄豆换了南瓜,又用南瓜换了柴禾,之后又用柴禾换了莲藕,换到最后,剩在手里的,竟是一段奇形怪状、极沉无比的烂木头。这下子再没人愿意跟他交换了,抬头看看日头也快到当午了,早集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也不着急,心想这世上但凡造出了一件物什,就必然有这件物什的用处,这怀里的木头虽然看上去难看之极,可是好歹也是段木头,顶不计抱回了家,拿斧子劈成了小段烧柴也是使得的。主意打好了,他就抱着那块又粗又重的烂木头就往回走,哪知道走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皮肤黝黑、胡子全白的老头,一见到他怀里的那块木头,眼睛就像会发光似的晶亮晶亮的。那老头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一边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一边哆嗦着嘴唇嚷道:‘好一段上百年的老松树根,质地细密,神态不凡,真如书中所说,‘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哈哈哈,没想到我根雕李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寻到这么一件好物件。嗯,我要穷尽一生的技艺,定要将这段松树根雕刻成一件传世之宝!’絮絮叨叨的也听不懂他在说着什么,不过看那老头一脸狂热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怀里的那段烂木头很是中意,于是他就问老头愿意交换不。那老头一听,赶紧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一下子就把价钱出到五十两银子。小狸猫精心想这老头不会是个老疯子吧,哪里会有人出五十两银子买一段只能当柴烧的烂木头呢?就这么一迟疑,那老头还以为他嫌价钱低,又把价钱翻了一番,提到了一百两。小狸猫精当下不再犹豫,生怕老头会反悔,赶紧把木头往老头怀里一塞,手一摊接过老头的银子,撒开脚丫子就跑得没了影。他跟我说,那一百两银子够他跟他娘过上十几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了,他也不敢声张,怕旁人知道了打他银子的主意,只是跑到背人的地方,铰下小小的一块,就够他买一大袋子上好的珍珠米回去跟他娘交差了。”

    至此,故事已经全部讲完。看看身边的人,轸水早已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翼火笑得捂着肚子直喊笑得肚疼,而氐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手指着木芫清断断续续地说道:“亏你,亏你讲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竟然能强忍住笑,还说得不愠不火,绘声绘色。我,我算是服了你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再看看坐在上首的几个位居显位的大人物。原本一心找茬的右魔使萧亦轩已经笑出了眼泪,兀自一面不住地擦着眼睛一面依然笑个不停。朱雀宫主岳霖翎笑得稍显斯文,一边手里握了手帕子捂着嘴咯咯咯的娇笑,一边用一双含情妙目不住地冲寒洛抛着媚眼。而冰山美男寒洛全然忽略了岳霖翎的眉目传情,只是紧抿了薄唇,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稳坐在原地极有规律地抽动着肩膀。

    再看对面,玄武宫主费莫笑岔了气,一会儿痛苦地咳上两声,一会儿呼哧呼哧喘上几口气,还要抓紧时间嚷上两句:“这小孩,这小孩既然知道别人要打他银子的主意,还随随便便,随随便便就跟角木宿主说他身上揣了一百两银子,真是个傻子。哈哈哈,这是不是就叫做傻人有傻福?”

    众人之中只有白虎宫主陆一翔还算是镇静,只随了大家淡笑了两声,便一心一意盯着眼前的酒杯看起来,好像那酒杯里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一样,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呵呵呵,角木宿主这个故事讲的有趣。说的活灵活现的,我虽没有亲见,听你说完,也就跟亲眼看见了一样。”萧亦轩笑够了,手抹着眼角称赞道。转而又好似不经意地感叹道:“素闻角木宿主孤傲冷漠,不擅言辞。今儿听你讲了这么个故事儿,才知道原来你是伶牙俐齿、深藏不露。可见这传言是不可尽信的。”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木芫清听了萧亦轩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宴会上每一个人都那么喜欢试探自己呢?先是陆一翔,现在又是萧亦轩,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演员的料,一点扮假的天分都没有,两句话就被别人给看出端倪来了。只可惜,只可惜这具身体却是名副其实的角木宿主,量他们本事再大,也长不出透视眼,能透过身体看到灵魂深处。

    可是究竟该怎么回答萧亦轩的话呢?木芫清心下暗自犯愁,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把嘴一咧娇笑道:“右魔使大人这话我可不敢当。要说这伶牙俐齿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小孩子,小狸猫精。我只不过是把他跟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了出来,自己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口才。”

    “噢?这么说是我说错了?”萧亦轩故作一愣,继而又夸张的大笑起来,笑够了,又对木芫清说道:“你能将那孩子跟你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全背出来,可见角木宿主你这记性就是常人所不及的呀。”说完,又是自顾自的大笑一阵,引得其他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木芫清,想要看看这位被右魔使亲口称赞记忆力超群的宿主,究竟会做何反应。

    注:“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选自韩愈《题木居士》。

    三十、暗涌急流

    木芫清听了这话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才好,说自己记性不好吧,那相当于是公然指责萧亦轩再一次说错了话,只会让旁人暗笑自己以下犯上,不懂礼数;承认自己记性好吧,萧亦轩一句“常人所不及”便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不知今后要招惹来多少是非;若是缄口不答吧,那更是不对了,既默认了记性好,又有恃才放旷之嫌,这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正苦思冥想不得计策之时,忽听到寒洛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右魔使大人,洛日间向您提及的仲尤先祖遗物失窃一事……”

    妖界众人最是信奉仲尤大神,而这魔殇宫又是仲尤一手创建起来的,可谓魔尊鼻祖,因此凡是提及他老人家的事,魔殇宫的人都不敢轻视,均视为重中之重。此时寒洛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真真切切道出了仲尤二字,又点明他的遗物遭了窃,这是何等的大事!当下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萧亦轩身上,要看他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再也无人顾暇木芫清,她也乐得轻松,偷偷退了下去。还没坐稳,就听到一旁的氐土幸灾乐祸地暗暗叫好:“哈哈,宫主这招以退为进用的真是妙。这下子,轮到萧亦轩在心里暗暗叫苦了。”

    “此话怎讲?”凭直觉,木芫清觉得氐土这话大有蹊跷,忙追问道。

    “你下午身体不适,没有同宫主一起来见萧亦轩,自然不知道。我倒是有幸,目击了一场好戏。”氐土故意卖关子道。

    “什么好戏?说来听听?”木芫清兴趣大盛。

    “下午宫主和我一起来见萧亦轩,本是要向他汇报此次出行的一些经过,以及先祖遗物失窃以事。哪知道宫主刚一说完,咱们的右魔使大人居然一反常态,口口声声嚷着要给我们置办什么洗尘夜宴,对追查先祖遗物失窃一事却绝口不提。本来我还觉得奇怪,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热情。后来听宫主跟我解释了,我才算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原委。”

    “明白什么?”

    “哼,右魔使大人他呀,是怕此事一旦公布开来,必然要在妖界掀起滔天大浪,影响巨大。而他执掌魔殇宫时日不多,根基尚不稳固,况且当初他也并不是因为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只是因为左魔使归隐,魔尊离奇失踪,才轮到了他这个右魔使。私下里已经有很多人不服气了,只是面子上还不便撕破了脸,见了依然尊称他一声‘魔使’罢了。‘魔使’和‘魔尊’,虽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是魔尊,发号施令时便名不正言不顺,多有顾忌。所以他采用一击一拉的策略,一面暗中削弱原来左魔使手下的青龙朱雀两宫实力,一面极力拉拢白虎玄武两宫,取得他们的支持。尽管如此,咱们宫主寒洛背后有强大的妖狐族支持着,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撼动的,而白虎宫宫主陆一翔因为跟右魔使的宝座失之交臂,本就看他不顺眼。萧亦轩虽然百般示好,无奈陆一翔出身妖界另一大族妖狼族,根本就不把他这个魔使的身份放在眼里。他费尽心思,也只拉拢来了玄武宫的支持,而玄武宫的宿主们大多出身于妖界的几个小部落里,本身就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依靠,更别说跟妖狐、妖狼族抗衡了。萧亦轩这个魔殇宫主人的位子坐的真是摇摇欲坠!如果此时再传出先祖遗物失窃的事,众人定会一起反目,指责他执政不力,才让宵小之徒有机可趁,那样的话他更是不好收场。”

    木芫清听了,暗想这魔殇宫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想到私下里却原来是这么个急流暗涌的势态,几股势力相互牵扯抗衡,谁也不能制的住谁,而听氐土的话音,这萧亦轩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只是他想取魔尊而代之,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正想着,又听氐土说道:“当时他以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为由,叮嘱宫主和我不可再向他人言及此事,看来是有心想将此事压上一压,待风头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时宫主只是鼻子一哼,面色严冷,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不同意的话,连我也以为他已经答应了,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再做反对。而萧亦轩大张旗鼓的办这么一场接风宴会,想必也为了安抚咱们青龙宫。哈哈哈,任他机关算尽,也不会想到咱们宫主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再提及此事,一来是为了给你解围,二来么,也是要让大伙儿都知晓了此事,让有心之人隐瞒不得。看眼下的状况,萧亦轩就是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如氐土意料的一样,萧亦轩那张原本笑意盈盈、温文尔雅的脸,再听到寒洛的话以后,立刻就禁不住地抽动起来,神色尴尬,傻张着嘴巴一努一努的,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而其他人哪里还有心思看他唱变脸戏,等不及要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只听白虎宫主陆一翔阴着一副嗓子冷问道:“魔使大人,怎么?仲尤先祖的遗物失窃了么?”他此时故意省略掉了那个“右”字,旨在暗斥萧亦轩尸位素餐,对妖界事物不管不问,一门心思都用在了争权夺利上。

    “这,这……”萧亦轩糗着一张脸,“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忙举起手中的酒杯遮掩般的猛灌了一大口酒,却因为喝得太急,酒全呛到了气管里,噗哧一下又从鼻子里全喷了出来,顿时涕泗纵横,狼狈不堪。

    接过玄武宫主费莫及时递过来的手巾,萧亦轩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也趁此空档,整理好了情绪。摆正了身子,嘴角边又重新挂起一丝淡笑,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斯文和蔼、沉着稳重的儒士风度。手捻着下巴上的一缕长须,缓缓开口道:“哦,青龙宫主所说的这件事,我也是下午才听说而已。我本想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索性今天就让大伙儿放松一下,明天开始,再一起讨论讨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才最为妥当。玄武宫主,你说呢?”说完眼睛盯着费莫,不断地使着眼色。

    “对对对,魔使大人说得对!”费莫不愧是跟右魔使一个鼻孔出气的,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连忙挺身而出替他解围道,“青龙宫主,今天大伙儿难得一乐,你却偏偏要提这些个烦心的事儿来扫兴,真是没劲透顶!我看,这事儿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一句话,就把个不识时务,拂人雅兴的帽子扣到了寒洛头上。

    寒洛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一笑,风度翩翩地答道:“是洛莽撞了。既如此,咱们就等明天再聚一次吧。”他这么一强调,把萧亦轩想要打马虎眼,推脱过去算了的心思完完全全打消了,在座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日要重聚魔殇宫,共议追查先祖失物一事。

    萧亦轩无法,只能勉强含笑应了,点着头答道:“是了是了,明天定要共议此事,势必要寻个妥善的法子,争取早日寻回仲尤先祖的宝物。”

    众人这才被暂时稳住,重又坐好了,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起来。

    木芫清见寒洛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进而又将萧亦轩推到了众矢之的的处境,心里一面暗暗叫着好,一面对寒洛佩服不已,这不显山不露水就能将对方一军的本事,自己是万万学不来的,看来寒洛年纪轻轻就能跻身于魔殇宫四大宫主之位,并不只是因为妖狐族的强大势力。

    宴会又进行了一会儿,萧亦轩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多数人都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又担心在继续下去又会招惹出什么料想不到的麻烦,遂把杯一举,朗声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明日里还有要事要商量,千万莫要贪杯,误了明日的正事。来来来,干了这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喝完各自告辞归去。

    因为和寒洛席位离得较远,木芫清只好随着氐土、翼火几人先行退出。

    正快步走的紧,忽然听到身后萧亦轩那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咦,今日这么热闹,怎么没看见青龙宫的房日宿主?”

    听他提起房日宿主。木芫清才想起来那个骄傲的像小母鸡似的房日宿主因为得罪了自己,被她下了赤蝎粉,只怕这会儿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力气来参加什么洗尘夜宴呢。却不敢直说出来,忙装作( 一帘妖梦 http://www.xlawen.org/kan/3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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