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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部分阅读

    宽大的干毛巾,胡乱地裹在身上后,便走到白玉床边坐下。

    南姗蹭到萧清淮身边,就着干毛巾给他擦身子,轻声道:“我虽不能给王爷搓澡了,拭发擦身还是可以的。”

    沐浴过后的萧清淮,睫毛还染着湿漉漉的水汽,伸手覆到南姗的肚皮上,轻轻的来回抚摸:“姗姗,我心里很烦。”

    “我知道。”南姗毫不犹豫地应道,手下捏着柔软的毛巾子,一点一点擦干萧清淮身上的水珠,口气缓缓淡淡说道:“王爷想来也知道,先头到我家提过亲的有不少,那些门户人家的公子,我压根一个都不认识……”

    萧清淮停下抚摸的动作,目光认真的听南姗说话。

    “钱家公子是被毒蜘蛛咬死的,傅家公子是被围殴致死的,那位桑家公子是自杀的,黎家公子突然患了羊癫疯,冷家公子又害了肺痨,毛家公子是害痢疾死的……”南姗垂着眼帘,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讲述当时心中的巨大愤怒:“京中谣传我克夫时,我简直要气死了,我又不是妖怪,哪来那么大本事,能叫他们死的千奇百怪。”

    萧清淮突然语含讥讽道:“太后以前倒是没少叫过我——妖孽。”

    南姗冷哼一声,反唇道:“王爷倘若真是妖孽,她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萧清淮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给南姗点了一个赞:“姗姗所言不差,我也常常这么想,真是白担了这个名头。”

    南姗给萧清淮擦好上身后,拿过手边一件叠好的干净里衣,轻轻抖散开来,再搭到萧清淮肩头,而后拉着他的胳膊套袖子,口中依旧不慌不慢地说着话:“自从我有了克夫的名声,再没有人到我家来提亲,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地嘲笑我嫁不出去,更有甚者,当着我的面,言之凿凿说‘我这么给南家丢面抹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好似只要我抹脖子上吊了,就不给南家丢脸了一样。”

    萧清淮忍不住爆粗口:“这种乱放屁的话,是谁说的!”

    南姗给萧清淮系好衣结后,慢慢环住他的腰,低声道:“那些日子,我为怕爹娘担心,每日都强作平静,其实我心里很烦,烦得想骂人,更想打人……她们议论我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就常常想王爷说过的话,你说等我十五岁了就娶我,可你却早就不记得我了……”

    萧清淮抚着小妻子的后背,低声道:“姗姗,是我不好,我该一恢复记忆,就去求父皇赐旨的,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南姗从萧清淮怀里抬起头,伸手摸他眼角的那颗小小泪痣:“我识得的男子里头,就王爷一人生有泪痣,自然记忆尤深,更何况,王爷特意嘱咐我,不要再忘了你,还送我一个绣着你名字的荷包提醒我……”

    萧清淮轻轻笑道:“当你结结巴巴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南姗亦轻轻笑:“当王爷说,我要是记得你,你就履行你的君子一言时,我心里也挺高兴……”再拿起干毛巾,替萧清淮揉仍微湿的黑发:“我柳暗了好几个月,自与王爷相见后,什么都开始变得花明了,有人娶我了,还答应我不纳妾,到如今,我敢说,整个京城里头,再没有哪个比我还幸福的女子了……以前笑话过我的人,现在谁不羡慕我……”

    “我之前若是心性懦弱的不忍羞辱,真的一脖子吊死了,哪还有如今的快活日子……车到山前必有路,王爷不必太过介意那些流言蜚语,等到这一阵子柳暗过去了,后头兴许就有特别好的花明之境,等着王爷呢,就如我一般……王爷不也在佛经中读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么’,那些恶意中伤王爷的人,他们怎知日后没有柳暗的一天,那段日子骂我最凶的人,现在正为她宝贝孙子的婚事愁的要命……”

    南姗帮萧清淮擦好头发后,又以手做梳,一点点理顺萧清淮乌黑的长发,语调柔软:“王爷可要好好的,你若被那帮黑心肠的混蛋气着了,他们下一个要编排的就是‘你看那谁谁,果然就是个克夫的命’,那样不正落他们下怀么,他们越恶意中伤我们,我们就要过得越好……”

    萧清淮抚上南姗柔嫩娇软的面颊,凝视片刻,忽而紧紧拥住她,低声道:“……这样的道理,我自然明白,可从来没有人,对我讲过这样的话。”

    南姗笑语柔脆:“王爷以后想听什么话,我都讲给你听。”

    萧清淮又紧了紧怀抱,低声道:“姗姗,你真好。”

    南姗轻轻拧了一把萧清淮的腰,甜腻着声音道:“王爷若真觉的我好,那咱们能不能去吃饭了,不仅你宝贝孩儿饿了,我也饿了,待我吃饱了饭,王爷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第03章 .12-第158章

    又到去上班的日子,南姗一清早就起身,梳洗打扮外加用早膳,然后和萧清淮乘车前往皇宫,端阳节过后,天气已愈发炎热,萧清淮手里摇着一把象牙作骨的折扇,给自己和南姗打着凉风。

    凉风拂面,南姗颇感舒适坦然,便捧着鼓起来的肚子,笑盈盈问萧清淮:“王爷,你觉不觉着,它好像又变大了些。”

    萧清淮瞅了瞅面颊红润的南姗,见她被养的气色绝佳,胎像又十分稳固,心中颇感满意,便语气闲闲道:“你们娘俩每日吃食的份量,都要赶上我了,你没怎么变胖,可不全长到它身上去了么。”

    南姗轻轻歪了歪脑袋,头饰顿时一片叮咚作响,甚是悦耳动听,嘴角跑出一抹俏皮的笑意,轻叹道:“王爷,弄不好,这怕是一个小饭桶……”

    萧清淮不由不悦,目光带着不赞同的指责,低嗔道:“胡说八道,有哪个当娘的,会说自己的孩儿是饭桶……依我说,这若是个小子,定然天纵奇才文武双全,若是个丫头,定然聪明乖巧如花似玉。”

    南姗捂嘴轻笑间,眉眼便带了三分明婉的俏艳:“王爷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说它能吃,怕是个有口福的,又没有别的意思,我再缺心眼,也不会说自己的孩儿,是个小笨蛋呀。”

    萧清淮看着顾盼神飞的南姗,心中极其慰贴的欢喜和满足。

    两人说笑片刻后,南姗拿起放在小桌几上悬着猩红流苏的团扇,随意晃摇了两下,问道:“王爷,游家的事现在如何了?”

    说到游氏母女之意外,南姗也颇感束手无力,马车被撞得倾翻倒塌,她二人坐在车厢内,因躲避不及,伤得确实不轻,游常氏手脚倒无大事,但是磕得头破血流,御医说脑部震伤严重,肯定要落下后遗症,而游欢欢折了右腿不说,右脸也刮伤得极其严重,御医说根本无法复原。

    那位骑野马的肇事者,姓彭,名海胤,年方十五,乃是蔡国公府三房唯一嫡孙,即四皇子老婆彭氏的嫡亲堂弟,彭海胤把游氏母女撞成那样,自己也没落着好,据说戳伤了左眼珠子,极有可能就此失明。

    一场意外,两败俱伤。

    老婆和闺女完好无整的出门,哪知祸从天降,反而双双横着回了府,模样还都惨不忍睹,游老爷自然大怒,强烈要求肇事者彭家给个说法;彭家人也大怒,尤其是彭三夫人最为愤怒,好好的儿子出门遛马,结果遛回家时瞎了一只眼,她还没找挡路的游家算账,他家还来讨说法!

    反正两家交涉数次,还没达成一致意见。

    听南姗问及游家之事,萧清淮眉头轻轻皱了下,然后伸手抚摸南姗的肚皮,动作温柔和煦,仿似只是微风拂过,温言劝道:“姗姗,你正怀着身孕,不宜多思多虑,府外头的一应琐事,就别跟着操心了,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我最在乎的事……至于游家那里,若无法私了,便上公堂公了。”

    别人的闲事她才懒得管,只不过游家到底与萧清淮有些亲,做人媳妇的,她若一句都不问,好像也不太合适,既然萧清淮这般说了,那……南姗柔声道:“好,我听王爷的。”

    萧清淮微微俯身,柔轻的亲吻在南姗鬓发,嗓音低低的:“这样乖才好,对我而言,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和事。”

    南姗动了动眼睫,微微而笑。

    萧清淮如今‘克女人’的名头重新雀起,他也不忘牵着南姗继续当众秀恩爱,其实,在很多时候,南姗都能感觉到萧清淮平静欢喜的外表下,隐藏着另一种叫做担忧的情绪。

    南姗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沈佳慧的亲妈邱氏说过,萧清淮的母妃当年怀他时,胎脉一直很稳固,胎位也十分正,偏偏刚产下萧清淮,她却突然血崩了,最后红颜薄命,芳魂消散。

    是害怕她也会像他娘一样么……

    所以,自她有孕之后,萧清淮几乎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护着,一应的吃穿用使之物,都十万分的仔细小心,素日对她无所不应,一句重话都没讲过,连她的丫鬟里,有哪个不安分了,都亲自提醒她该撵走了,而逢她入宫请安,他必定时刻在她身边,不顾他人眼光的亲自扶她,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一辈子幸福到老。

    ……

    南姗和萧清淮到达皇宫后,发觉宫中气氛明显不太对劲,充满一种紧张压抑的感觉,南姗茫然的冲萧清淮眨眨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萧清淮瞅了一眼小包子,小包子会意后,麻溜地去打探情况,不过小片刻的功夫,小包子便脚步飞快地回来,告诉南姗和萧清淮宫中最劲爆的两个话题——第一,钱侧妃昨晚突然早产了!而且,到现在还没产出来!第二,皇上的妃妾怡贵人今晨也开始生产,目前尚无结果。

    这叫什么事……

    南姗估算了一下,钱侧妃有孕大概刚过七个月,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早产儿能活着长大的概率,基本微乎其微,况且,太子萧清斌和钱侧妃还是血缘关系颇近的表兄妹,呃……至于那位怡贵人,倒是月份已足。

    钱侧妃早产,南姗需要请安的对象钱皇后,据可靠消息,此刻正守在太子东宫,钱太后一早也去了那里,也在生产的怡贵人,听说皇帝去那里打转了一圈,便回御书房等消息了。

    然后,问题来了,南姗偏头看向萧清淮,吞吞吐吐地问道:“王爷,那咱们……”

    萧清淮扶着南姗的手臂,缓慢平稳地走在绿荫之下,避开明亮恍眼的阳光,低声道:“姗姗,我们只去御书房见父皇,别的地方,一概不去,若是去了,哼……”

    南姗大概知道萧清淮的意思,生孩子讲究瓜熟蒂落,胎儿若是不足月便早产,基本不会有生出‘大胖小子’的可能性,若是再倒霉不幸一些,新生儿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而如今萧清淮‘克女人’的名声恰好又浮起来,他若到太子东宫走一趟,钱侧妃那里但凡有个好歹,那臭盆子还不得往他脑袋上扣啊……

    南姗有点苦恼的说道:“王爷是男子,可以避嫌不去,依礼而言,我却该去看看的,可我……”她若是不去晃一圈,从礼节上讲,到底不太合适,但是,她压根不想去,直觉告诉她,那里不安全,若是真出点什么意外,她可没地哭去。

    萧清淮微勾唇角,安慰地拍拍南姗的手臂,轻语道:“小笨蛋,就算你敢去,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去,天晓得,那两个……会趁机做点什么,失了礼节又如何,与你和孩子的安全比起来,那些根本无足轻重。”

    到了皇帝的御书房,经过苏有亮的通报禀告,南姗和萧清淮被允一道面见皇帝,待行过请安礼后,萧清淮神色恭敬道:“父皇,儿臣与王妃甫一入宫,便听闻钱侧妃与怡贵人生产之事,因皇祖母和母后均在太子东宫,儿臣不便前去请安,故先携王妃前来叨扰父皇,还请父皇不怪罪儿臣。”

    萧元德坐在宽长的御案后,此刻懒懒得靠在龙座椅背,对捧着拂尘侍立在一旁的苏有亮摆摆手,吩咐:“苏有亮,赐座。”

    有两个低眉垂眼的小宫女,搬上两张铺着锦垫的宽椅,南姗与萧清淮谢过之后,才端庄规矩地坐下,御书房内悄寂静然,南姗不敢四处乱看,紧张的几乎大气不敢乱出。

    “小五媳妇,你早先已见过朕多次,都有说有笑的,如今成了朕的儿媳妇,怎么反倒愈发拘束了……”萧元德的声音还算温和,颇有些和蔼慈祥之意:“你莫要紧张,可别把朕的孙子也紧张坏了。”

    南姗搭垂着手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声音恭顺谦和:“以前是儿媳不懂事,如今既为人|妻,自该恪恭淑慎,至于儿媳腹中的孩子……御医说胎相极好,胎脉也很活跃有力,想来应当不会跟着儿媳紧张坏。”

    萧元德笑着摆摆手,示意南姗坐下:“好啦,你有孕在身辛苦,就不用行这么多虚礼了,好好坐着罢。”

    南姗坐下之后,又听到皇帝如此之语,忙恭声应道:“谢父皇体谅。”

    萧元德和南姗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看向面容肖似其母的萧清淮,声音不自觉放的柔和轻软,仿佛仍把他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小五一到夏天胃口就不好,如今天愈发热了,现在一餐进多少饭?”

    萧清淮温声回道:“谢父皇关怀,儿臣今夏胃口未曾变差,每餐都进得饱足……父皇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

    萧元德目光柔和道:“父皇好着呢……”正要再说些什么,苏有亮捧着拂尘从外头进来,恭谨地弯下腰,斟酌着词汇道:“皇上,钱侧妃那边已有消息了,因是不足月早产,所以,小皇孙他已……”

    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句式,南姗也挺熟悉,听苏有亮这种谨翼的口气,那新生儿应该一出生就夭了,南姗很自觉的同萧清淮再度站起身,却不发一言。

    萧元德静默片刻后,只道:“下去吧。”

    第03章 .13-第159章

    钱侧妃的孩子产下即夭,与钱太后晕厥过去的消息,几乎是以后脚并上前脚的速度,传至皇帝这里,儿子有孕的妾室生产,皇帝自无需前去,可是,亲妈晕厥在儿子的寝宫,皇帝说不得要过去一探。

    呃,绕了一圈,还是要去太子东宫……

    到达太子东宫之时,因怒火攻心而晕厥的钱太后,在御医的一番抢治下,已然悠悠转醒,见皇帝儿子来看她,不顾体面的以手捶床,哭得老泪盈眶,十分悲声戚戚:“……皇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太子的孩子为何总是保不住,这都是第几个了……”

    老天爷要是和谁开起玩笑,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若温流庆高寿到九十多岁仍身子硬朗,是老天爷一个善意的玩笑,那么,太子连续不间断的丧子,就是一个很恶意的玩笑了……若太子的第一个儿子平安长大,这会儿差不多又能娶妻了,可偏偏世事无常,太子到现在连个养大的儿子都没有。

    ——其实,萧清淮也是一个被老天爷开恶意玩笑的人,生母早逝,从襁褓中开始,名声就一直不好,幸亏皇帝老爷怜悯他,若不然,他能不能顺顺当当长大,估计都是个大问题……

    殿内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等候在殿外的南姗相信,钱太后这会子哭的一定很真情实意——其实,钱侧妃这回有孕,前期就一直胎气不稳,后面貌似还说胎位也不太正,御医也早早打过预防针,不管钱太后再如何要挟御医们,也没一个人敢打包票,能保证钱侧妃母婴平安无事——大伙都有心理准备,不过事到临头,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因已入夏,气候颇有些闷热,御书房到太子东宫的路程虽不远,一路行来,南姗的额头仍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不由取出一块水碧色的丝帕,轻摁在额角拭汗。

    见此情状,萧清淮从腰间扇袋取出折扇,轻轻替南姗打起凉风,南姗偏头看他一眼,心中有些软软的,轻声道:“谢谢王爷。”

    萧清淮眉头微紧,年轻俊秀的面庞上,实打实的没啥表情,只低声对南姗道:“你先忍着些,这会儿太乱了,又不能直接走开,你若感不适,可告诉我……”

    微凉的风带走几丝燥意,南姗柔语道:“王爷别担心,只是有一些热,别的暂且无碍。”

    太子的东宫此刻确实够乱,钱侧妃刚产下一个死婴,还是个手脚畸形的胎儿,嬷嬷们不想给钱太后看,恐污了贵人眼睛,哪知钱太后偏要瞅一眼,然后被吓得受惊过度,又跟着晕倒了,两处都是乱糟糟的,皇后和睿王妃在陪着钱太后,祝太子妃还在安顿刚生产完的钱侧妃,前来探望的人,此刻都聚在太后所在的殿外,晒夏日清晨的太阳。

    ——太后都晕倒了,谁还敢在清凉的殿中喝茶闲聊?找骂呢还是找抽呢。

    过了一会儿,祝太子妃扶着宫女的手出来,祝氏有孕六个多月,肚子已然鼓的老大,南姗放眼瞧去,只见她满面倦色,是了,钱侧妃昨晚就开始生产,她作为一宫之主的太子妃,哪能只管自己安枕无忧,更何况,这位侧妃还是钱太后的侄孙女,想来是熬夜少眠了。

    ——啧,太子妃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南姗随萧清淮站的地方,离人堆略远些,祝氏出现在人前,不少女眷都聚涌过去打招呼,按照礼节,南姗也该上前问个好,哪知左脚底板才离地面一半,萧清淮便拿折扇压住她的胳膊,表情冷淡地低语道:“不用前去,你假装正在不舒服就成了……”

    “……”目前还是‘夫管严’的南姗,很听话地拿帕子掩了嘴,佯装害喜时的呕吐之状,之前,皇后每次打发人来府里看望她,她都是以这幅模样,把人撵走的。

    祝氏虽脸带倦色,眼神却格外好使,见南姗露出不适之状,忙提声远远招呼,一脸关怀之意:“五弟妹可是身有不适?想来是天热晒着了,不如到殿中歇歇,顺道叫御医瞧瞧……还有四弟妹,你脸色也不太好,一道叫个御医看看吧。”一派长嫂关心弟妹的友爱风范。

    被祝氏点名的皆是孕妇,南姗温声婉拒道:“多谢太子妃好意,我只是还有些害喜,并没有大碍,实在不必劳师动众,若扰了太后休息,倒是我的罪过了。”

    ——她是真没事,不过,彭氏的脸色确实有点不太好。

    昨晚太子宫中挺热闹,安郡王府也不遑相让,萧清裕新得的两个儿子,恰巧一块生病了,老公都亲自去瞧了,彭氏作为嫡母,焉能不一块陪着,足足折腾到半夜,才得以回房就寝,故精神略不佳。

    而昨天的庄郡王府,晚饭之前,南姗先是宽慰了一把心烦的萧清淮,入夜就寝后,南姗为纾解萧清淮心中多年的闷气,十分体贴地给他揉心口,寓意‘把憋闷之气全部拨拉散开’,萧清淮心中极是慰贴,便搂着老婆很满足的睡了一夜。

    殿内的钱太后哭了好一会,估计是太过伤心的缘故,仍没有止泪停下的迹象,皇帝渐渐感到不耐烦——太子的孩子为何总也保不住?他更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听钱太后哭诉片刻,皇帝扭过脸去,吩咐亦伤心难耐的钱皇后:“……太后一直待在太子宫中不妥当,叫人抬轿送太后回宫,你好好照料着。”又扭回头对正老泪纵横的钱太后道:“母后好好歇着,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同在殿内的钱皇后和太子见状,忙紧追几步送皇帝出门,睿王爷和睿王妃道了声‘皇兄慢走’,仍留在殿内照看太后。

    见皇帝走出殿外,守在外头的一众人纷纷行礼问安,皇帝一眼扫过,只见在京的三个儿媳妇,个个挺着有孕的肚子,此刻已过巳时,日头渐烈渐毒,充满燥烦的灼热感,皇帝沉着眉峰道:“四王妃和五王妃有孕在身,如今天气炎热,日后不必再来宫中请安了,好好在府里将养便是,让御医定时去请脉。”

    皇帝亲自开口免了儿媳妇例行请安,本该负责打理此事的钱皇后,面色微露不虞,南姗懒得看钱皇后脸色,只和彭氏一起恭声谢恩。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行来,气喘吁吁对皇帝叩首道:“恭喜皇上,怡贵人刚刚产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钱皇后的脸色愈加难看,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没了个孙子,多了个儿子,皇帝心头复杂难言,便简单道:“朕去瞧瞧。”哪知话音才落,从后殿又火急火燎跑出个小宫女,哭着声腔哀叫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罢,侧妃她要不成了……”

    钱皇后身子顿时摇摇欲坠,几乎也要晕厥过去,全靠身旁的儿子和嬷嬷撑住了,祝氏微微一愣,忙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个小宫女噗通一声跪下,伏地哭道:“……侧妃她出大红了……止不住血……”

    念及鲜血汩汩流淌的场景,南姗忍不住心口发颤,下意识地看向萧清淮,却见他面色苍白,脆弱透明的像一层薄薄的雪,南姗不自觉去握他的手,只觉他手心冰凉,还轻轻的打着抖意,过了片刻,南姗的手掌倏然被握得死紧死紧。

    闻此惊讯的钱太后,在睿王和睿王妃的搀扶下,也踉踉跄跄地奔出殿外,颤声追问道:“你说什么!!”

    伏地哀哭的小宫女,凄声道:“……侧妃产后血崩了……”

    前年身为太子正妃的嫡出侄孙女才过世,不过两年,另一个身为侧妃的庶出侄孙女也要死了,钱太后只觉心口一阵堵塞的疼,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再度晕死过去。

    ——彻底乱套了。

    ……

    南姗本已打算好,若今日请安出宫的早,就回南家走一遭,哪知今日的皇宫一行,竟是她成婚后最混乱的一天,钱侧妃先没了儿子,接着自个也亡故了,钱太后先晕再醒,醒了又晕,皇帝虽没了个孙子,却得了个儿子……零零总总折腾下来,南姗已没功夫回南府了。

    更何况,因钱侧妃产后血崩之缘,而触到心底憾痛的萧清淮,又变成……闷葫芦嘴了。

    好在,萧清淮心情再低落,也没去借酒浇愁,抑或跑到房顶长吁短叹,用罢晚饭稍作消食后,仍然规规矩矩爬上了南姗的床榻,因已到燥热的夏季,床帏幔帐已换作薄软的细纱。

    水红色的薄纱细幔中,萧清淮光裸着上身,靠在搭着海棠簟的迎枕上,沐浴过后的南姗,只穿着一件石榴红的兜肚,上头绣着一对并蒂莲花,配着几片嫩绿的荷叶,两弯雪白的臂膀和后背露在外头,南姗以手作梳,理了理头畔青丝,轻声道:“王爷,你早点睡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萧清淮低低‘嗯’了一声,随手扯开一幅极薄的云丝被,搭盖到两人身上后,然后扶南姗躺倒,自己也一道躺在装着花瓣的枕头上,很自然的将南姗揽到怀里,脸颊轻轻抵着她的额角,低声道:“闹腾了快一天,你也累了,早点睡。”

    南姗心中叹气,却也不多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哪知半夜之际,忽闻京城丧钟大作,钟声浑厚悠长,南姗一个冷激灵间,已然醒过来,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萧清淮,只见他也睁开了眼睛,搂着南姗一动也不动,神思似乎全集中在丧钟之数上,钟声还在继续,一下,二下,三下……六声之后停下。

    六声钟响——太后、皇后、太子哪个出事了?!

    ……

    元启二十四年夏,钱太后薨,时年六十五岁。

    钱太后去世的十分突然,把全京城的臣民都唬了一大跳,得知这个消息时,南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钱太后死了?那天,她和萧清淮离开皇宫回去时,钱太后虽然身子挺虚弱,可明显没有病入膏肓呀。

    在南姗每天哭灵的日子中,隐约得知——钱太后是被皇帝‘气’死的。

    那日,一连昏厥两次的钱太后,醒来之后,因心中难受不已,又哭哭啼啼了一大场,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见效,皇帝烦不胜烦,听亲妈哭了好一会,便吩咐钱皇后好好照料,自个甩袖子走了,太子一直无子,他这个当爹的,难道会不心烦么,更何况,这可是关系着江山基业的国事,其实,他比谁都心烦。

    皇帝走后,压力颇大的钱皇后,坐在太后床边垂泪不已,轻轻哭着吐露心声,一句比一句悲观,什么‘斌儿为何如此命苦,他年纪都这么大了,连一个孩儿都留不住,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咱们这一朝,除了储君和小些的皇子,其余的皇子只要封王,都是要离京就藩的,可皇上封了那两个下作东西王爵,却又不让他们离京,还让他们临朝听政,这不是在打斌儿的脸么……四皇子那里都四个儿子了,五皇子那里也怀上了,咱们斌儿现有的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就算生下来男孩,也不知能不能养大……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可这么办呀……’

    说到最后,钱皇后竟生出一种儿子会被废黜的恐慌感——她什么都可以为儿子做,可是这生儿子……她实在有心无力。

    钱太后也倍感忧戚,萧清斌是她的第一个孙子,也是她最喜欢的孙辈,没有之一,自儿子登上皇位、大孙子又被立为皇储后,她一直都坚信不疑大孙子会是下任皇帝,她钱氏的孙子要当皇帝,那下任皇后的位置,也该出自钱家,这样钱家就能继续安享荣华富贵……哪知半道上,竟遭遇孙子一直无嗣之忧,尤其,皇帝近来又册封了两个不离京的王爷,此举的意图,只要不是大傻子,都能瞧出点门道,再这么下去,不说钱家的荣华富贵了,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恐怕都成问题……

    钱太后越想心中越不安,忙吩咐人去把皇帝再叫回来。

    刚摸上御笔批了两道折子的皇帝,在得知亲妈的传唤后,本不欲理会,想了一想,终是将笔毫搁回笔架,再度前往慈宁宫。

    与皇帝儿子打上照面后,钱太后一脸惶急,语气颤抖地问道:“皇上,假使斌儿要是一直没儿子,你可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这个问题很愚蠢,也很尖锐,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钱太后敢这样明目张胆询问……

    皇帝额角的青筋顿时强烈一跳,深深看了一眼钱皇后,才沉声反问道:“母后难道认为太子生不出儿子?”

    钱太后当然不这么认为,可事实摆在眼前,太子已出生的、未出生的孩儿,加起来搁到一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今儿个又夭了一个男婴,钱太后渐渐有点信这个邪了:“哀家只是有些担心……若是当真如此,你会废了他么?”

    皇帝皱了皱眉,才淡声道:“母后可是忘了朕说过的话?您是一国太后,理应静心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朝政和国事,不是母后该管的事情。”

    “可是,可是……”钱太后伸手拉住皇帝的袖子,满目祈求地急急道:“斌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不能……”

    天气闷热,皇帝也难免急躁,又兼今日之事颇为闹心,不由语气严厉:“朕不能怎样?”一把甩开钱太后的手,眉峰紧锁:“母后有这等功夫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照顾太子妃的胎!”

    对着钱太后,皇帝尚能稍微克制忍怒,对着钱皇后时,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厉声喝道:“朕让你好好照顾太后,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钱皇后被皇帝劈头盖脸如此责骂,当即哭的泪水涟涟,钱太后看到皇后哭成水汪汪之状,护犊子的气性又被激了出来:“你骂皇后作甚,皇后替你掌管后宫,又为你生了嫡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说骂就骂……”

    皇帝冷笑道:“把朕的后宫管的整日鸡飞狗跳,又三天两头掺和太子的房中事,也没见她掺和出一个长大的皇孙,她到底苦劳什么了!”

    再回首看向钱太后,皇帝敛了怒气,只语气淡淡道:“母后,儿子已和你很清楚的说过,哪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别再挑战朕的耐心……母后以后若都不想再出慈宁宫的大门了,就只管没事瞎胡闹。”

    说罢,又一次甩袖子走人。

    皇帝刚跨出殿门,殿内便响起钱皇后的惊呼声:“母后!母后……皇上!母后晕过去了,皇上……来人,快去传御医!”

    对此情此景已极度厌烦的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吩咐:“传御医。”然后,并不转身回到殿中,直接迈离了慈宁宫。

    他也不知,此一回转身离开,竟是母子永别。

    第03章 .14-第160章

    太后薨逝,举国齐哀,凡有爵之家和官宦之家,一年内不得摆宴设席作乐婚嫁,庶民则半年内不得婚嫁。

    南姗摸了摸肚皮,发现肚子里的这个娃儿,什么洗三、满月、百天,都不用办了,直接就跳跃到周岁礼了。

    过端阳节时,王府内扎缀的鲜艳彩绸,也纷纷撤了下来,一律换上雪色的白幔,南姗亦褪去艳色的衣裙,从脑门顶至脚底板,完全一素到底,不见半分亮丽扎眼的颜色。

    家里被捣鼓的雪幔纷纷,光彩明媚的小媳妇,也变作一朵鼓着肚子的小白花,天天通红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萧清淮看得碍眼无比,却也不能说什么,丧仪足足办了大半个月,钱太后的棺椁才葬入陵寝。

    丧仪过后,大多府邸都可去了孝饰,摘白灯笼的摘灯笼,收白绫的收白绫,可南姗所居的庄郡王府还不成,她这里得挂足七七四十九天,南姗和萧清淮作为逝者的直系孙辈,还要服重孝一年,禁房事、宴饮及一切寻欢作乐之事。

    在南姗哭灵的日子中,肚子里的娃儿又胖了一圈,亦逐渐有了胎动,也不知是伸胳膊,还是跺脚底板,反正,时不时就给南姗来两下,待钱太后的丧仪结束时,某宝宝大概已学会翻筋斗了。

    夜来闷热,某宝宝的准爹入不了眠,便覆掌在南姗的肚皮上,蹙眉低问道:“姗姗,你不是说它踢得厉害么,这会儿怎么又没动静了?”

    南姗微微勾唇,低声道:“它踢累了,自然就睡了。”抓起一把圆形的大蒲扇,轻轻摇着给萧清淮扇风,柔声悄语道:“王爷忙了这些日子,该很累了,快些睡吧,我给你打会风。”

    萧清淮夺过南姗手里的扇子,自己摇晃起来,口内轻语道:“我不累……反倒是你,这半个多月下来,你的气色可不如之前了,后头要好好养着……”

    南姗伏到萧清淮身上,小声道:“王爷放心,我晓得。”

    守孝的日子中,不宜窜东走西,理应深居简出,萧清淮已发话,闭门谢客两个月,不管谁求见,他和王妃都不见(当然,他邀请的要除外),他自己除了去皇宫和工部衙门,别的地方一概不涉足,南姗更是很完美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养身子’,很顺便的,给自个的娃儿做了两套小衣,还给娃他爹缝了几件衣裳。

    入了八月,天气渐渐变得凉爽,某日,萧清淮拖着南姗入宫请安,南姗的身孕已快七个月,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肚婆,常常来诊脉的牛老御医,独家透露一则消息,说南姗这胎十之九成九是个哥儿。

    御医走后,南姗便笑盈盈对萧清淮说:“王爷,给你儿子先起个小名儿吧。”

    “我想想。”萧清淮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道:“让我再想想。”——结果,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出来,南姗orz。

    先至凤仪宫中拜见钱皇后。

    自钱太后突然过世,皇后似一只被戳了大口子的皮球,脸上的光彩跟水土流失一般,哗啦哗啦散的厉害,南姗垂眉敛目请安时,侧眼偷偷打量钱皇后,看过两眼,只有俩感觉——消瘦了,也老多了。

    钱皇后脸色淡淡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本宫许久没见两位过来请安了,今儿个这刮的是什么风啊。”——好吧,还带着一点阴阳怪气的讽刺意味。

    南姗很想回答一句——今儿个刮的是东南风,风级大概两级半,吹在脸上十分舒服,很适合出来走动,所以我俩来了。

    萧清淮先淡淡着表情开口,语气波澜不惊道:“若母后想多见儿臣和王妃,我们日后常常过来便是。”

    南姗心底默默扑哧,她和彭氏哭灵十多日后,面色憔悴许多,又配上红通通的兔子眼,皇帝某次偶尔遇到她俩,便道皇嗣为重,并吩咐要好好歇养——皇帝让她俩好好静养,你偏让她们来回在车轱辘上奔波?和皇帝唱反调很好玩么……

    钱皇后瞅着南姗硕鼓的肚子,只觉一阵刺眼,懒得再和他二人说话,便淡淡发话道:“本宫近来身子不适,没多大精神说话,你们安也请过了,这就回去罢。”

    短短几句话后,便被打发出门,南姗觉着这态度才正常,之前,钱皇后心中明明很不喜,却偏要装出一幅慈和的模样,南姗都替她难受的慌。( 人生就是一场二人传 http://www.xlawen.org/kan/3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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