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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和云淡风轻的洒脱，都给陶佩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没想到这次危难间又得到萧漠尘的相助，她笑着说道：“那真得谢谢萧公子了。”
“哼！”伊冷安冷哼一声，那小子打什么算盘，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有些不耐烦地命人收拾了食盒，送上了茶水。
陶佩玖看着新送上来的插花，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问伊冷安道：“对了，你是怎么确定我没死？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伊冷安注意到陶佩玖没有称呼他“王爷”，而是用了“你”，这个更显亲近的称呼。他心里一阵舒爽，暂时把萧漠尘这茬儿，抛在脑后了。
他愉快地走近，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丝绸小包裹，当着陶佩玖的面一层一层地打开。看他珍视的样子，似是什么贵重物什。
“咦！”包裹终于被打开了，陶佩玖一看之下，认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的那只耳坠儿，不禁惊咦一声，伸手拿在手中，对着光亮细细看来，一面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发现少了一只后，我遗憾了很久。我很喜欢这对儿翡翠水滴。那一只我也留着呢。”边说边从怀里荷包中，取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并排放在手心上，欣喜地看着。
伊冷安双臂环抱，倚在床位，看着凑成对儿的耳坠，和陶佩玖兴奋的小脸，很是迷醉，这么久的伤心和难过，终于有了回报，他的执着是值得的。
可是想到陶佩玖当初就那么绝情地不惜假装落水身亡，也要离开他。他收敛了笑容，紧绷着脸，淡淡说道：“那段护城河被反复搜寻过多次，下游五十里内也搜索过，除了最开始找到的几支脱落的珠花和带着血迹的几缕头发外，仍无法找到你。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了解内情的人都劝我放弃，但是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日，我在沿岸搜索，遇上大雨，情急之下躲入一个山洞。雨停后我正要离开，在洞口我发现了一个闪亮的物件，一时好奇，弯腰捡了起来。”
伊冷安望向空中的深黑眼眸，迸发出光彩：“你能想象到我当时的那份惊喜和激动吗？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在那一刻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我跪在地上第一次虔诚地感谢上苍。随后我仔细搜寻了整个山洞，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至于，我是如何来到这里，是缘于一封匿名的书信，信中说心中所念，在凌云府。我思索之后，还是决定来此一探究竟。没想到真让那人说对了。只不知那高人是谁，无以为报。”
陶佩玖有些歉意地笑笑，说道：“我本以为对我们来说，我的消失是一种解脱。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伊冷安感觉乌云罩顶，很是无奈地说道：“以后不要替我做决定行吗？不论什么事，总该先问问我的意见才好？”
陶佩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伊冷安很想用手指戳戳这榆木脑袋，想一想还是算了，倒是记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我记得当初你发现精铁矿时，曾向我要了一个条件，你那时就在做着离开的准备，是吗？”伊冷安很不愿意这样推测，说话的声音难免低沉。
陶佩玖没注意到伊冷安情绪的改变，还在想着她的小伎俩果然瞒不过伊冷安，索性很光棍得承认了。
伊冷安情绪低落地说道：“原来真的是这样。本来我还有些不敢肯定。”之后便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陶佩玖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都不用刑讯逼供，自己就这么竹筒倒豆子，咕噜咕噜，全招了。师傅说的有时候说谎未必是坏事，真话才会更伤人。可惜，她领悟得有些晚。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泥俑
陶佩玖有些局促不安地揉搓着衣角，不知要如何圆融这件事。她忽然觉得房间里憋闷异常，想到外面走一走，就觑眼打量了一下伊冷安，发现他仍就低头不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就悄悄起身。
“外面风大，带件披风吧。”伊冷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陶佩玖手下动作一顿，扭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仍跟雕塑般斜倚在床柱上，一动不动，倒是有点儿疑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不管如何她在就着铜盆里的水，净了脸后，还是转过屏风，加了件外裳，才走了出去。在此期间，伊冷安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陶佩玖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屋外的耀眼的天光，随着吱呀的门响，猛然照射了过来，陶佩玖的眼睛感到一阵不适，抬手遮住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外，轻轻掩上了房门。
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的料峭寒意，陶佩玖拢了拢披风，暗叹自己越来越畏寒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陶佩玖避开树荫花荫，特意走在阳光底下，让暖暖的阳光烘晒着自己，四肢慢慢有了暖意。陶佩玖想：难不成自己以后都要在太阳底下备个摇椅，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了吗？
转过回廊，就见花厅外，萧漠尘正在神情专注地烹茶，地上铺了毯子，上面放置着一张四方形的漆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茶托茶具。
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水已经沸腾了，飘起了诱人的茶香。
陶佩玖笑着走了过去，轻声说道：“好香的茶，不知萧公子可否赏我一杯呢？”
萧漠尘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微偏着头，说道：“承蒙不弃，敢不从命。相请不如偶遇。请！”边说着边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端到陶佩玖面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陶佩玖也不客气，谢了茶，就端了起来，深深嗅了几下，才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汤，先涩而后爽滑，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赞道：“好茶！好手艺！”
萧漠尘也轻轻吹了吹茶末，饮了一口。
树叶沙沙摩挲着，带来阵阵花香与鸟语，周身的声响更显得两人之间的静谧。
“我无意隐瞒我的身份。”片刻，陶佩玖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汤，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若是因此给你带来什么困扰，我很抱歉。另外谢谢你这次的出手相救。”
萧漠尘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说道：“举手之劳，又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不需要你谢我。”
“可是，不论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你在我为难中伸出的援手。”陶佩玖忙道。
“看来你确实是不记得我了。”萧漠尘低声说道，抬眸定定看着陶佩玖。
“什么？”陶佩玖疑惑道。
萧漠尘将一个长方形锦盒从桌子下面拿上来，按下锁扣，发出一声轻响，盒子开启了一条缝隙，他将盒子调转，推到陶佩玖面前，轻声说道：“打开看看。”
陶佩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小心地打开了盖子。
“咦？”精致的锦盒里面，绣花的绸缎里，包裹的竟是两个发硬干裂的，手法粗糙的黝黑泥俑，纵横交错的裂纹上补上新泥，新旧颜色不一，泥俑就跟穿了件鹑衣一般。
根据泥俑的发型，可以判断这是一男一女两个泥俑，翻过来，就会发现泥俑的后背隐约有字，男泥俑后面刻的是三胖，女泥俑后面刻的是花妮。
陶佩玖皱眉细想，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哑然失笑：“我想起来了，那年荷叶姑姑带了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来看师傅，师傅让我叫哥哥。可是那个小男孩总要揪我的辫子，还嘲笑我的花布衣土气。我很生气，就不肯叫哥哥，只叫三胖。结果被师傅训诫，我一气之下悄悄捏了个泥俑，在其背后刻上三胖，打算拿针扎着玩，结果被三胖发现了，他也捏了个泥俑，写上花妮。我们两人就一边一个，拿针戳那泥俑。后来被荷叶姑姑发现了，脸色煞白，夺了去。”
陶佩玖此时说起小时候的恶作剧，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萧漠尘眼眸中也染上了笑意。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呢？”陶佩玖拿着泥俑皱眉道，“难道……”
萧漠尘微笑点头。
“啊？”陶佩玖惊喜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你就是当年的三胖？”
萧漠尘仍旧微笑，算是默认了。
陶佩玖呼啦一下，站起身来，激动地在院中走来走去：“真的，这竟然是真的。好多年没有见过荷叶姑姑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我记得荷叶姑姑之后也曾来过几次，每次都给我带来好吃的。只是三胖倒是越来越腼腆了，动不动就脸红，很是无趣……”
萧漠尘脸上有些尴尬，这能怪他吗？他可是无意间听闻荷叶姑姑与欧阳师傅谈起了有意让他与陶佩玖结亲的事。
当时欧阳师傅有些犹豫，跟荷叶姑姑说，此事言之过早。让她不必为了报恩，非要萧漠尘娶陶佩玖，强扭的瓜不甜。虽说缔结婚约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要看两个孩子，若是他们自己愿意。欧阳师傅也不会阻挠。因此此事没有立下文契。
之后萧漠尘课业变得重了很多，还要跟着舅舅学习打理庶务，无暇跟陶佩玖见面，可是陶佩玖的举动，萧漠尘时常会派人打听着。
当伊冷安化名安靠近陶佩玖，而后陶佩玖又被冰封嫁与洛王时，这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萧漠尘恰在那时去了西边办事，等他匆匆赶回时，事已成定局。
萧漠尘心中暗叹：造化弄人。他本欲那次西边归来后，就上门提亲。结果……唉。
陶佩玖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对了。荷叶姑姑为什么不来看我师傅了。我见我师傅也就对荷叶姑姑还假以辞色。你说撮合他们两在一块儿，怎么样？我师傅这个人呐……”
萧漠尘额头冒汗，这联想力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第一百三十章 竟然是他？
“不对，等等。”陶佩玖突然停了脚步，小脸都皱在一起了：“我怎么觉得荷叶姑姑的样子？”陶佩玖眼睛陡然一亮。
熠熠生辉的眸子，看得萧漠尘心底一颤，赶忙别过头去，努力表现出镇定的神情。
一片阴影瞬间移到萧漠尘的头顶，陶佩玖的声音带着要满溢的激动，说道：“话说杜寒儿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也叫荷叶。看你的样子——嗯，似乎跟凌墨有几分相像啊。”说到后来，陶佩玖眼神越来越亮，摸着光滑的下颌，绕着萧漠尘慢慢踱着步。
萧漠尘有点儿架不住陶佩玖这样的审视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此处还是江宁地界，慎言！慎言！”
陶佩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睛眯成了可爱的弯月状，随后又想起什么似得，收起笑意，整了肃容，偷眼看着萧漠尘，试探地说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萧漠尘表情淡然地说道：“无妨。死者已矣。我相信我是他们生命跟爱情的另一种延续。我活着便是对他们在天之灵的最好慰藉。”
陶佩玖点头：“还是萧公子看得透彻。”沉思片刻，又问道：“你会怪你父亲吗？”他偏宠宋琚，对杜寒儿不闻不问，也导致他的被害，杜寒儿母子失去庇护。
萧漠尘抬头，怪吗？曾经是怪过的。怪父亲的妇人之仁，因为对宋琼的愧疚，移情宋琚，导致了万劫不复的后果，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世子之位，优越的生活。
可是从小荷叶姑姑便教导他学会遗忘、放下、感恩。这也是他母亲的遗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萧家冷眼旁观，见识了许多，心胸也开阔了许多。他心中没有恨，只有感恩。尤其是遇到了陶佩玖，萧漠尘深看陶佩玖一眼，轻声道：“曾经。”
陶佩玖舒了一口气，恢复了笑容，凌墨想弥补对宋琼的遗憾，却事与愿违，还伤害了另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如果给他时间，他会明白这一点的，只是上天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来领悟这一切。
陶佩玖笑道：“恨有时候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萧公子这般年纪就能如此大彻大悟，实属难得。”
“……”萧漠尘默然，貌似你的年纪也不怎么大，这口气……
陶佩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偏头笑道：“想必此时那个凌云正在满天下地找你呢？你何不去认了？”说完狡黠地眨眨眼。
萧漠尘笑着摇摇头，合上骨扇，敲着一只手心，说道：“你呀，唯恐天下不乱。你很希望我陷入麻烦，而你却在一边看好戏吗？”
陶佩玖掩着嘴，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看看凌云焦头烂额的样子。嘻嘻，我省的。看来，你另有打算。不过——”陶佩玖转了话题，有些促狭地说道：“你说，要是凌云遇上一个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的人，会怎么样呢？”
“嗯？”萧漠尘神色一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陶佩玖看出了萧漠尘的紧张，摆手道：“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即使相似，此人亦非彼人。”
萧漠尘呼啦一声，打开了骨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恨凌云？”
“那倒未必，只是对他过河拆桥的做法有些不爽，再加上宁姝青竟想用毒蛇害我。那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会以德报怨。”陶佩玖不以为意地说道。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也。”萧漠尘道。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夸奖的话。我不过想给他们两个添点儿堵罢了。哦，对了。你怎么会姓萧呢？”
萧漠尘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细细说与你听，你只需要知道杜是后来为避祸而改的姓。”
陶佩玖点头，这种情况倒是不少见。据说姬姓后人就曾改姓姜的。
陶佩玖仍抑制不住兴奋，还想再说些什么。
伊冷安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药熬好了，你该喝药了。”
陶佩玖“哦”了一声，说道：“让她们把药端过来吧。”
伊冷安眉间拧成了川字，声音透出丝丝怒气道：“大夫可是说过你不可以在外面待太久。自个的身子不知道珍惜吗？”
萧漠尘笑着说道：“药凉了，药效就要打折扣的。你还是先去喝了药。以后再聊。”
陶佩玖有些留恋地看了看泥俑，歉意地笑笑。
萧漠尘道：“你若喜欢——”
伊冷安忙出声打断道：“不必了。你还是自个留着吧。”他想快刀斩乱麻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陶佩玖确实也有些累了，就往房间走去。
萧漠尘举起杯子，对着伊冷安示意，然后微笑着饮下。
伊冷安冷哼一声，也随在陶佩玖身后离去。若不是陶佩玖需要静养，而萧漠尘准备的人手用着还算顺手，伊冷安早就要把陶佩玖远远地拎走了。
陶佩玖喝完了满满一碗苦药汁，发现托盘里竟有几颗蜜饯，惊喜异常，拿起一颗就放在嘴里噙了，苦皱皱的一张脸，终于慢慢舒张开来。
伊冷安忍不住鼻子里又要冷哼出声，好容易才忍住了。心想这送药的丫鬟也不知道得了谁的吩咐，竟细心如此。
“以后，你离那个姓萧的远一点儿。”伊冷安嘴里冒酸气地抱怨道。
“嗯？”陶佩玖睁开眯缝的双眼，跟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一亮，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什么？什么？我堂堂洛王会吃这般闲醋。太小瞧人了。”伊冷安赶忙撇清道。
陶佩玖脸色暗了暗，嘟囔道：“也对。你还有芸妃在等着你呢。怎么会这么无聊呢？”
“不是，那个……”伊冷安急了。
陶佩玖换了副笑脸，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一个快死了的人，还计较这些干什么？”说完神色间难掩悲伤。
伊冷安急红了脸，终于逮着机会说清楚了：“没什么芸妃了。现在跟以后都不会有了。我已经将她撵出王府，随其婚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裁衣
陶佩玖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伊冷安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她在你落水的那一夜，阻挠我知晓真相。若是我能早些得到消息，说不定，说不定……”
陶佩玖嘴角挂起了了然的笑容。这丝笑容没有逃过伊冷安的双眼，他本来正紧张地盯着陶佩玖，生怕她不高兴再说些绝情的话，结果……
“难道，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伊冷安身体有些僵硬，木然道。
“什么？”陶佩玖忙收起不小心逸出的那缕笑意，装傻地问道。
“哼！你到底……”伊冷安猛然顿住了，僵硬地转身，说道，“你休息吧。过几日我们就启程。”
随后的时间里，伊冷安没有再给陶佩玖和萧漠尘独处的机会，好好的谈话兴致，总会被他一脸的不耐烦搅乱。
“唉，貌似这裙子又肥了。”陶佩玖嘟嘟囔囔地拿把剪刀，打算将面前的淡青裙子修改一下。
伊冷安刚撩起帘子的手，不禁顿住了。他抬眼看着陶佩玖越发瘦削的身影，心如刀绞。近来他一直盯着厨娘变着花样，做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试图将陶佩玖养胖，却一直未能如愿。难道事情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他紧闭了双眼，努力压下要泛滥的忧伤。他已经奏请永明帝，讨要续命丸。那是张真人为永明帝耗费十年，炼制的长生药。只要有了这丹丸，陶佩玖一定会没事的。
伊冷安调整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到陶佩玖身边，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剪刀，笑着说道：“这么旧的衣裙，还不扔了。这要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我堂堂洛王连几匹尺头都买不起。走，我带你去这里最有名的绸缎庄，挑几匹鲜亮点儿的料子。”
陶佩玖不满道：“哪里旧了？根本就没穿过几次嘛？”
“哪儿那么多废话？本王的话，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伊冷安道。
这一段时间伊冷安说话从来都是我啊，你啊的。极少自称本王的。陶佩玖都有点儿忽略了他是战场上狠厉的洛王了。
“别在犹豫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不是老是埋怨总把你圈在屋里吗？今儿阳光不错，你不想出去透透气？”伊冷安缓和了口气，说道。
好吧，这个条件挺诱人的。陶佩玖将桌上摊开的衣裙重新叠好。伊冷安已是寻了件颜色稍微亮一点儿的披风出来，将陶佩玖捂了个严实，连兜帽都戴上了。
穿戴整齐了，马车已是在外面候着了。车夫见雇主出来了，殷勤地准备了凳子，方便女客上车。
伊冷安却跨过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弯腰，打横将陶佩玖小心翼翼地抱上了车。那小心谨慎的架势，仿佛陶佩玖就是个易碎品。
陶佩玖吃了一惊，不及多想，赶忙将帽子拉得更低，遮住红透了的脸。
安置了陶佩玖，伊冷安也攀着车辕，一跃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车夫讪讪地收回了凳子，鞭子一扬，驾起了马车。
陶佩玖放下兜帽，靠在车厢一边，透过车帘的缝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
伊冷安坐在车厢的另一边，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娱自乐的陶佩玖。在转过街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假借车辆转弯的力量，靠到陶佩玖身边，满足地深吸一口带着淡淡体香的空气，说道：“这么喜欢看景致，改天带你游览名山大川。”
“真的？”陶佩玖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伊冷安。
伊冷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忍不住凑上去，想要一亲芳泽。可惜被陶佩玖机灵地躲过了。
伊冷安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掩上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你想去哪儿？”
虎跳峡、云中瀑布、华山、天池什么的。陶佩玖一口气罗列了一堆名字。
伊冷安摸着下颌，不悦地道：“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难道是哪个萧漠尘说的？
“你忘了我师傅了吗？每次出门回来，都要滔滔不绝地跟我炫耀。可是每次都不肯带我去。”陶佩玖抱怨道。她想四处游历，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来还以为在江宁地界得到辟寒珠，就可以踏着师傅的足迹，了却心愿呢。谁知道……唉。
伊冷安一听，不是从萧漠尘那里打听到的。顿时心情大好，爽快地应诺道：“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其实我也有点儿想念雪神城了。那毕竟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陶佩玖靠在车壁上，说道。
“那王府呢？你不想念吗？”伊冷安低声道。
“这个嘛？我在王府大多时候都感到陌生和孤独。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好像在别人家做客，很是拘束。”陶佩玖想了想，说道。
竟然是这样。虽然早有所料。真正亲耳听陶佩玖说出来。伊冷安感到歉疚，他下意识地伸手将陶佩玖揽在身前。陶佩玖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
伊冷安心中一喜，这说明至少陶佩玖并不反感他的靠近，给他时间他有信心再次占据陶佩玖的心。他将陶佩玖更深地揽在怀里，将下颌搁在她头顶，喃喃道：“委屈你了。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吁——”马车在马儿的嘶鸣声中，紧急刹车。车厢剧烈晃动之后，慢慢停稳。
伊冷安心头火气，正想撩帘子呵斥。
车窗旁响起一个不高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惊扰洛王和洛王妃了。小的在此赔罪了。我家主子想请两位贵人移驾一叙。”
车厢内的伊冷安神色一凛，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能通过声音分辨出，说话者功夫了得。而且来人一语点破他们二人的身份，自是一个知晓或是部分知晓内情的心腹之人。会是谁派来的呢？听口气似乎并无恶意。
他决定按兵不动，先摸摸对方底细再说。陶佩玖也从伊冷安突然改变的气息，觉察出异样，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伊冷安对上陶佩玖清澈的眸子，燥怒的心底瞬间恢复平静，他收敛了气息，对着陶佩玖示意无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拜帖
伊冷安将陶佩玖护在身侧，挑开帘子，扫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看了来人一眼，接过恭敬举过来的拜帖，瞥了一眼，看到是凌云的拜帖，蹙了眉头，他担心凌云不死心还要为难陶佩玖，有意不去赴约。
从他身侧探过头来的陶佩玖也看清了拜帖，却笑着接了过来，说道：“想必你家主子就在这附近吧。那就麻烦你前面带个路。”
伊冷安本想制止，但是当他看到陶佩玖洋溢着自信的脸，突然释然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自己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保她周全。即使他身边的护卫还没有到位，大不了就是一死，能跟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此生足矣。
伊冷安豪气顿起，朗声道：“对，那就让咱们一起会会他吧。哈哈哈……前面带路。”
马车七拐八拐地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青砖民居前，灰腾腾的砖墙上，长着不知名的杂草，不加修饰的两扇简单木门，两个细门环在风中随意晃荡着。
伊冷安嘬着牙花子，想狡兔三窟啊。谁能想到江宁王凌云还有这么个落脚点。看来他也得学着点儿，也四处寻摸些合适的落脚点。
来报信的侍从上前一步，有节奏的轻重不一地扣着门环，片刻，门缝里探出个脑袋，随后门从里面“吱呀”拉开了。
伊冷安为陶佩玖戴上兜帽，扶她下了马车。
院门在他们身后吱扭扭地关上了。伊冷安往院子几处地方瞄了几眼，冷哼一声，鬼鬼祟祟的。
陶佩玖顺路打量一下院子，见小院并没有想象中的别有洞天，雕刻精致，只是简单扫撒，像极了普通民居，倒是有些意外。此处倒向临时征用的。
到了二进的院子，侍从将二人领到正房，看了茶水。伊冷安有些不耐烦地道：“请你们主子赶紧过来。本王可没那么多空闲。”
“哈哈……劳洛王爷和王妃久等了。在下先告个罪。”凌云带着贴身随从，大笑着走了进来。
“江宁王爷，这么大架势，所为何事啊？”伊冷安不为所动地问道。
凌云回头看了周围的随从几眼。随从们立刻悄然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凌云这才笑着坐到主座上，拿出一个玉盒，放在身边的桌上，说道：“此乃辟寒珠。取自深海千年鲛鱼的内丹练成的。我从一个海外异人的手里得到的。听闻不但可以祛寒，更可以养颜。”本是要送于杜寒儿的。
陶佩玖闻言坐直了身子，看着凌云，笑了。这么难寻之物，凌云怎会轻易割舍？
从他将陶佩玖送上祭坛这点，就说明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将此物交给陶佩玖。
陶佩玖原以为所谓的辟寒珠是凌云编出来的。竟是真的。
可是凌云此时为何要拱手相让呢？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伊冷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条件？”
“哈哈，洛王就是爽快。”凌云瞪着陶佩玖说道，“我仔细想过了。前几次我回到过去，虽然没有达成心愿，但是至少证明自由穿梭的可行。你恐怕猜不到前几次去的都是我的替身。”
“呃……”真是只老狐狸，我就说嘛，凌云对杜寒儿的爱，怎么会超越对自己的爱惜，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以身试险。
杜寒儿不过是凌云功成名就之后，弥补遗憾，锦上添花用的。
这么看来实施那个计划，陶佩玖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所以我想有劳洛王妃再次施展《云引谣》，不过此次不但是我，还有我精心培育多年的侍卫，一并带回到过去。”凌云道。
“什么？”陶佩玖差点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够狠！这是要回去打群架啊。也不是这么开挂的吧。别说她做不到，就是能做到，她也不能放虎归山留后患啊。谁知道凌云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行！”伊冷安断然拒绝道。他知道陶佩玖那次虽然表面看起来无碍，实际上还是损耗了心神。难以承受《云引谣》的反噬。
凌云冷了脸，说道：“洛王难道是要跟我撕破脸吗？要知道这座院子，已被我的人手把持得铁桶一般，况且在我江宁地界，上高皇帝远的，我就是这里的主宰。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个把人，我想没人会追查到我头上。而且近来青岩城里，似乎多了不少安亲王的手下。洛王的遇害说不定是他的人手干的呢。”
“你——”伊冷安还是低估了凌云的心狠手辣。
“咳咳。”陶佩玖咳了几声，伊冷安立刻紧张起来。她摆手表示无碍，然后笑着对凌云道：“江宁王不必激动。我上次祭坛时受了损耗，实在无力达成你的心愿。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无意义。”
凌云懊恼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不过——”陶佩玖说道，“那次开启轮回之门时，我脑中多了一点儿别的东西。这几日我身子好些了，倒是能清晰地忆起那点儿影像。只是不知能不能帮到江宁王。”
“哦？是什么影像？我倒有些好奇。”凌云道。
“那请江宁王备一张箜篌了。”陶佩玖避而不答，静静地说道。
“来人！”凌云高声道。
门外立时有人抱来箜篌，还是之前陶佩玖用的那张。准备的怪周全的。
伊冷安有些紧张地抓着陶佩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要勉强，我自有脱身之计。”
陶佩玖回手用力反握着伊冷安的手掌，让他放心。然后跪坐在箜篌旁，拨弄音弦。
“铮铮……”
伊冷安有些惊讶地看到，眼前出现一片迷雾，带着林间的湿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发梢打湿。
伊冷安微微将身子向后仰着，小心留意着陶佩玖的神情，一发现不妥，立刻暴起救人。
凌云却相反地往前倾着身子，努力睁大眼睛，要看穿迷雾。
迷雾慢慢变淡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曲折，浅浅的溪水里，四五个少女背着小小的竹篓，挽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溪水里，弯腰翻捡着什么。不时将捡到的东西扔到小竹篓里。
伊冷安和凌云都瞪大眼睛，仔细查看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虫子
伊冷安重点盯着竹篓里的东西，半晌倒吸一口凉气。
凌云则目不转睛地挨个审视少女的脸，他直觉陶佩玖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看些不相干的人。但是他失望了，那里没有他盼望的人出现。他有些恼怒地收回目光，想要责问陶佩玖在耍什么花样。突然……
“喂，你来得好早啊。也不等等我。”一个清脆婉转的少女的声音，顺着溪水，飘荡开来。
凌云闻言一震，呼吸急促地再次转头，寻找着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更加娇小的身影，同样背着个小竹篓，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众女子见她来了，都嘻嘻笑了起来，道：“小四儿，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起**？”
被换做小四儿的女子，嘟着嘴委屈道：“我就睡了那么一会会，谁知道竟这么晚了。”
众人都嘻嘻哈哈地取笑着，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给小四儿留出一片溪水。
小四儿也不客气，噗通踩在清澈的溪水里，两个小胖手在水里翻找着，很快捏出一条肥肥的、张牙舞爪的嫩虫子，随手往背后的小竹篓里一扔，低头仍旧忙碌着。
伊冷安看着那一条条被扔进背篓里，互相攀爬着，翻滚着的各式各样的虫子，胃里一阵翻腾。
凌云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四儿的脸，难掩激动：“寒儿，是你吗？”凌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想挽住小四儿。可是他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小四儿身前插着凌云的一只手臂，嬉笑着拿水和其他姑娘互相泼着。这情景有些诡异。
凌云走到众女身边，冲淡了她们的身影。
“不！寒儿，你回来！”凌云嘶吼着。小四儿和众女的身影却越加飘渺。
凌云佝偻着身子，呆呆站在屋子中央，显得更加苍老。
难耐的沉默过后，凌云充血的眼睛逼视着陶佩玖，哑着嗓子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条件你随便提。”
陶佩玖停止了弹奏，整理了衣裙，轻巧地走到凌云桌前，拿起玉盒，打开来看了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颗冰蓝的珠子，隐隐有海浪声传来。
陶佩玖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江宁王果然够爽快。那好。我要你江宁王的位置如何？”
“什么？”凌云和伊冷安齐声质疑。
“对，你们没有听错。如何？江宁王，我在等你的答复。”陶佩玖挑衅地看着凌云。她想确认凌云心中最爱的是什么。虽然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她仍不愿意相信。
伊冷安心里却极度不爽，因为萧漠尘和陶佩玖的谈话，自然也入了他的耳朵。他以为陶佩玖此举是在为萧漠尘争取利益。
凌云神色间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似乎忘了，你们的小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江宁王位我不会拱手让人，寒儿，我也一样要得到。其实想来，洛王妃还是对我江宁地界不太熟悉。刚才透露的那个位置，我心中已经有数了。即使你不说，我顶多多耗些时日罢了。可是你们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告诉我地址，辟寒珠你带走。”
哼，果然，凌云是不愿舍弃现在锦绣荣华的。不过，也许，这才是他正常的选择，不是吗？
陶佩玖暗地里撇撇嘴，表面却假装哆嗦了一下，道：“看来，我没的选了。麻烦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陶佩玖低低说了个地点。凌云二话不说，摔门就走，呼啦啦，一群人片刻走得干干净净。
“好清静啊。咱们也撤吧？”陶佩玖揣了玉盒，打着呵欠道。布料还没有买，她还怕伊冷安反悔，尽早买了吧。
“那个真的是杜寒儿？”伊冷安咂摸着嘴，问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陶佩玖白了他一眼道。
“那你是……？”伊冷安愣了一下。
“不过，虽说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还是有因果的。”陶佩玖看着房檐下飞来的几只叽叽喳喳地麻雀，有些出神。
“真是便宜凌云那家伙了。”伊冷安有些遗憾地说道。
是吗？未必吧。陶佩玖嘴角挂着狐狸般狡猾的笑。
“对了。她们捉那些虫子做什么？”别看伊冷安这么大个人，还是行兵打仗的，却最怕那些小爬虫了。让他面对这些奇形怪状的虫子，还不如让他杀入狼群呢。
“做什么？当然是吃啦。烹炒煎炸，或炖，或烧，或煲汤。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据说味道鲜美，祛病强身呢。”陶佩玖睫毛弯弯，笑得贼贼的。
“什么？那些看起来有点儿像蜈蚣的虫子，是要吃的？”伊冷安感觉无数虫子在身上爬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有什么？那可是女族的一道珍稀菜肴，通常都作为招待尊贵客人的压轴菜。”陶佩玖笑着道。
“那凌云？”伊冷安腮帮子都有些抖动地道。( 妾本浮萍 http://www.xlawen.org/kan/3451/ )
“哼！”伊冷安冷哼一声，那小子打什么算盘，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有些不耐烦地命人收拾了食盒，送上了茶水。
陶佩玖看着新送上来的插花，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问伊冷安道：“对了，你是怎么确定我没死？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伊冷安注意到陶佩玖没有称呼他“王爷”，而是用了“你”，这个更显亲近的称呼。他心里一阵舒爽，暂时把萧漠尘这茬儿，抛在脑后了。
他愉快地走近，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丝绸小包裹，当着陶佩玖的面一层一层地打开。看他珍视的样子，似是什么贵重物什。
“咦！”包裹终于被打开了，陶佩玖一看之下，认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的那只耳坠儿，不禁惊咦一声，伸手拿在手中，对着光亮细细看来，一面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发现少了一只后，我遗憾了很久。我很喜欢这对儿翡翠水滴。那一只我也留着呢。”边说边从怀里荷包中，取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并排放在手心上，欣喜地看着。
伊冷安双臂环抱，倚在床位，看着凑成对儿的耳坠，和陶佩玖兴奋的小脸，很是迷醉，这么久的伤心和难过，终于有了回报，他的执着是值得的。
可是想到陶佩玖当初就那么绝情地不惜假装落水身亡，也要离开他。他收敛了笑容，紧绷着脸，淡淡说道：“那段护城河被反复搜寻过多次，下游五十里内也搜索过，除了最开始找到的几支脱落的珠花和带着血迹的几缕头发外，仍无法找到你。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了解内情的人都劝我放弃，但是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日，我在沿岸搜索，遇上大雨，情急之下躲入一个山洞。雨停后我正要离开，在洞口我发现了一个闪亮的物件，一时好奇，弯腰捡了起来。”
伊冷安望向空中的深黑眼眸，迸发出光彩：“你能想象到我当时的那份惊喜和激动吗？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在那一刻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我跪在地上第一次虔诚地感谢上苍。随后我仔细搜寻了整个山洞，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至于，我是如何来到这里，是缘于一封匿名的书信，信中说心中所念，在凌云府。我思索之后，还是决定来此一探究竟。没想到真让那人说对了。只不知那高人是谁，无以为报。”
陶佩玖有些歉意地笑笑，说道：“我本以为对我们来说，我的消失是一种解脱。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伊冷安感觉乌云罩顶，很是无奈地说道：“以后不要替我做决定行吗？不论什么事，总该先问问我的意见才好？”
陶佩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伊冷安很想用手指戳戳这榆木脑袋，想一想还是算了，倒是记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我记得当初你发现精铁矿时，曾向我要了一个条件，你那时就在做着离开的准备，是吗？”伊冷安很不愿意这样推测，说话的声音难免低沉。
陶佩玖没注意到伊冷安情绪的改变，还在想着她的小伎俩果然瞒不过伊冷安，索性很光棍得承认了。
伊冷安情绪低落地说道：“原来真的是这样。本来我还有些不敢肯定。”之后便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陶佩玖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都不用刑讯逼供，自己就这么竹筒倒豆子，咕噜咕噜，全招了。师傅说的有时候说谎未必是坏事，真话才会更伤人。可惜，她领悟得有些晚。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泥俑
陶佩玖有些局促不安地揉搓着衣角，不知要如何圆融这件事。她忽然觉得房间里憋闷异常，想到外面走一走，就觑眼打量了一下伊冷安，发现他仍就低头不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就悄悄起身。
“外面风大，带件披风吧。”伊冷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陶佩玖手下动作一顿，扭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仍跟雕塑般斜倚在床柱上，一动不动，倒是有点儿疑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不管如何她在就着铜盆里的水，净了脸后，还是转过屏风，加了件外裳，才走了出去。在此期间，伊冷安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陶佩玖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屋外的耀眼的天光，随着吱呀的门响，猛然照射了过来，陶佩玖的眼睛感到一阵不适，抬手遮住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外，轻轻掩上了房门。
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的料峭寒意，陶佩玖拢了拢披风，暗叹自己越来越畏寒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陶佩玖避开树荫花荫，特意走在阳光底下，让暖暖的阳光烘晒着自己，四肢慢慢有了暖意。陶佩玖想：难不成自己以后都要在太阳底下备个摇椅，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了吗？
转过回廊，就见花厅外，萧漠尘正在神情专注地烹茶，地上铺了毯子，上面放置着一张四方形的漆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茶托茶具。
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水已经沸腾了，飘起了诱人的茶香。
陶佩玖笑着走了过去，轻声说道：“好香的茶，不知萧公子可否赏我一杯呢？”
萧漠尘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微偏着头，说道：“承蒙不弃，敢不从命。相请不如偶遇。请！”边说着边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端到陶佩玖面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陶佩玖也不客气，谢了茶，就端了起来，深深嗅了几下，才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汤，先涩而后爽滑，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赞道：“好茶！好手艺！”
萧漠尘也轻轻吹了吹茶末，饮了一口。
树叶沙沙摩挲着，带来阵阵花香与鸟语，周身的声响更显得两人之间的静谧。
“我无意隐瞒我的身份。”片刻，陶佩玖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汤，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若是因此给你带来什么困扰，我很抱歉。另外谢谢你这次的出手相救。”
萧漠尘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说道：“举手之劳，又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不需要你谢我。”
“可是，不论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你在我为难中伸出的援手。”陶佩玖忙道。
“看来你确实是不记得我了。”萧漠尘低声说道，抬眸定定看着陶佩玖。
“什么？”陶佩玖疑惑道。
萧漠尘将一个长方形锦盒从桌子下面拿上来，按下锁扣，发出一声轻响，盒子开启了一条缝隙，他将盒子调转，推到陶佩玖面前，轻声说道：“打开看看。”
陶佩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小心地打开了盖子。
“咦？”精致的锦盒里面，绣花的绸缎里，包裹的竟是两个发硬干裂的，手法粗糙的黝黑泥俑，纵横交错的裂纹上补上新泥，新旧颜色不一，泥俑就跟穿了件鹑衣一般。
根据泥俑的发型，可以判断这是一男一女两个泥俑，翻过来，就会发现泥俑的后背隐约有字，男泥俑后面刻的是三胖，女泥俑后面刻的是花妮。
陶佩玖皱眉细想，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哑然失笑：“我想起来了，那年荷叶姑姑带了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来看师傅，师傅让我叫哥哥。可是那个小男孩总要揪我的辫子，还嘲笑我的花布衣土气。我很生气，就不肯叫哥哥，只叫三胖。结果被师傅训诫，我一气之下悄悄捏了个泥俑，在其背后刻上三胖，打算拿针扎着玩，结果被三胖发现了，他也捏了个泥俑，写上花妮。我们两人就一边一个，拿针戳那泥俑。后来被荷叶姑姑发现了，脸色煞白，夺了去。”
陶佩玖此时说起小时候的恶作剧，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萧漠尘眼眸中也染上了笑意。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呢？”陶佩玖拿着泥俑皱眉道，“难道……”
萧漠尘微笑点头。
“啊？”陶佩玖惊喜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你就是当年的三胖？”
萧漠尘仍旧微笑，算是默认了。
陶佩玖呼啦一下，站起身来，激动地在院中走来走去：“真的，这竟然是真的。好多年没有见过荷叶姑姑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我记得荷叶姑姑之后也曾来过几次，每次都给我带来好吃的。只是三胖倒是越来越腼腆了，动不动就脸红，很是无趣……”
萧漠尘脸上有些尴尬，这能怪他吗？他可是无意间听闻荷叶姑姑与欧阳师傅谈起了有意让他与陶佩玖结亲的事。
当时欧阳师傅有些犹豫，跟荷叶姑姑说，此事言之过早。让她不必为了报恩，非要萧漠尘娶陶佩玖，强扭的瓜不甜。虽说缔结婚约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要看两个孩子，若是他们自己愿意。欧阳师傅也不会阻挠。因此此事没有立下文契。
之后萧漠尘课业变得重了很多，还要跟着舅舅学习打理庶务，无暇跟陶佩玖见面，可是陶佩玖的举动，萧漠尘时常会派人打听着。
当伊冷安化名安靠近陶佩玖，而后陶佩玖又被冰封嫁与洛王时，这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萧漠尘恰在那时去了西边办事，等他匆匆赶回时，事已成定局。
萧漠尘心中暗叹：造化弄人。他本欲那次西边归来后，就上门提亲。结果……唉。
陶佩玖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对了。荷叶姑姑为什么不来看我师傅了。我见我师傅也就对荷叶姑姑还假以辞色。你说撮合他们两在一块儿，怎么样？我师傅这个人呐……”
萧漠尘额头冒汗，这联想力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第一百三十章 竟然是他？
“不对，等等。”陶佩玖突然停了脚步，小脸都皱在一起了：“我怎么觉得荷叶姑姑的样子？”陶佩玖眼睛陡然一亮。
熠熠生辉的眸子，看得萧漠尘心底一颤，赶忙别过头去，努力表现出镇定的神情。
一片阴影瞬间移到萧漠尘的头顶，陶佩玖的声音带着要满溢的激动，说道：“话说杜寒儿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也叫荷叶。看你的样子——嗯，似乎跟凌墨有几分相像啊。”说到后来，陶佩玖眼神越来越亮，摸着光滑的下颌，绕着萧漠尘慢慢踱着步。
萧漠尘有点儿架不住陶佩玖这样的审视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此处还是江宁地界，慎言！慎言！”
陶佩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睛眯成了可爱的弯月状，随后又想起什么似得，收起笑意，整了肃容，偷眼看着萧漠尘，试探地说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萧漠尘表情淡然地说道：“无妨。死者已矣。我相信我是他们生命跟爱情的另一种延续。我活着便是对他们在天之灵的最好慰藉。”
陶佩玖点头：“还是萧公子看得透彻。”沉思片刻，又问道：“你会怪你父亲吗？”他偏宠宋琚，对杜寒儿不闻不问，也导致他的被害，杜寒儿母子失去庇护。
萧漠尘抬头，怪吗？曾经是怪过的。怪父亲的妇人之仁，因为对宋琼的愧疚，移情宋琚，导致了万劫不复的后果，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世子之位，优越的生活。
可是从小荷叶姑姑便教导他学会遗忘、放下、感恩。这也是他母亲的遗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萧家冷眼旁观，见识了许多，心胸也开阔了许多。他心中没有恨，只有感恩。尤其是遇到了陶佩玖，萧漠尘深看陶佩玖一眼，轻声道：“曾经。”
陶佩玖舒了一口气，恢复了笑容，凌墨想弥补对宋琼的遗憾，却事与愿违，还伤害了另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如果给他时间，他会明白这一点的，只是上天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来领悟这一切。
陶佩玖笑道：“恨有时候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萧公子这般年纪就能如此大彻大悟，实属难得。”
“……”萧漠尘默然，貌似你的年纪也不怎么大，这口气……
陶佩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偏头笑道：“想必此时那个凌云正在满天下地找你呢？你何不去认了？”说完狡黠地眨眨眼。
萧漠尘笑着摇摇头，合上骨扇，敲着一只手心，说道：“你呀，唯恐天下不乱。你很希望我陷入麻烦，而你却在一边看好戏吗？”
陶佩玖掩着嘴，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看看凌云焦头烂额的样子。嘻嘻，我省的。看来，你另有打算。不过——”陶佩玖转了话题，有些促狭地说道：“你说，要是凌云遇上一个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的人，会怎么样呢？”
“嗯？”萧漠尘神色一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陶佩玖看出了萧漠尘的紧张，摆手道：“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即使相似，此人亦非彼人。”
萧漠尘呼啦一声，打开了骨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恨凌云？”
“那倒未必，只是对他过河拆桥的做法有些不爽，再加上宁姝青竟想用毒蛇害我。那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会以德报怨。”陶佩玖不以为意地说道。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也。”萧漠尘道。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夸奖的话。我不过想给他们两个添点儿堵罢了。哦，对了。你怎么会姓萧呢？”
萧漠尘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细细说与你听，你只需要知道杜是后来为避祸而改的姓。”
陶佩玖点头，这种情况倒是不少见。据说姬姓后人就曾改姓姜的。
陶佩玖仍抑制不住兴奋，还想再说些什么。
伊冷安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药熬好了，你该喝药了。”
陶佩玖“哦”了一声，说道：“让她们把药端过来吧。”
伊冷安眉间拧成了川字，声音透出丝丝怒气道：“大夫可是说过你不可以在外面待太久。自个的身子不知道珍惜吗？”
萧漠尘笑着说道：“药凉了，药效就要打折扣的。你还是先去喝了药。以后再聊。”
陶佩玖有些留恋地看了看泥俑，歉意地笑笑。
萧漠尘道：“你若喜欢——”
伊冷安忙出声打断道：“不必了。你还是自个留着吧。”他想快刀斩乱麻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陶佩玖确实也有些累了，就往房间走去。
萧漠尘举起杯子，对着伊冷安示意，然后微笑着饮下。
伊冷安冷哼一声，也随在陶佩玖身后离去。若不是陶佩玖需要静养，而萧漠尘准备的人手用着还算顺手，伊冷安早就要把陶佩玖远远地拎走了。
陶佩玖喝完了满满一碗苦药汁，发现托盘里竟有几颗蜜饯，惊喜异常，拿起一颗就放在嘴里噙了，苦皱皱的一张脸，终于慢慢舒张开来。
伊冷安忍不住鼻子里又要冷哼出声，好容易才忍住了。心想这送药的丫鬟也不知道得了谁的吩咐，竟细心如此。
“以后，你离那个姓萧的远一点儿。”伊冷安嘴里冒酸气地抱怨道。
“嗯？”陶佩玖睁开眯缝的双眼，跟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一亮，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什么？什么？我堂堂洛王会吃这般闲醋。太小瞧人了。”伊冷安赶忙撇清道。
陶佩玖脸色暗了暗，嘟囔道：“也对。你还有芸妃在等着你呢。怎么会这么无聊呢？”
“不是，那个……”伊冷安急了。
陶佩玖换了副笑脸，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一个快死了的人，还计较这些干什么？”说完神色间难掩悲伤。
伊冷安急红了脸，终于逮着机会说清楚了：“没什么芸妃了。现在跟以后都不会有了。我已经将她撵出王府，随其婚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裁衣
陶佩玖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伊冷安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她在你落水的那一夜，阻挠我知晓真相。若是我能早些得到消息，说不定，说不定……”
陶佩玖嘴角挂起了了然的笑容。这丝笑容没有逃过伊冷安的双眼，他本来正紧张地盯着陶佩玖，生怕她不高兴再说些绝情的话，结果……
“难道，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伊冷安身体有些僵硬，木然道。
“什么？”陶佩玖忙收起不小心逸出的那缕笑意，装傻地问道。
“哼！你到底……”伊冷安猛然顿住了，僵硬地转身，说道，“你休息吧。过几日我们就启程。”
随后的时间里，伊冷安没有再给陶佩玖和萧漠尘独处的机会，好好的谈话兴致，总会被他一脸的不耐烦搅乱。
“唉，貌似这裙子又肥了。”陶佩玖嘟嘟囔囔地拿把剪刀，打算将面前的淡青裙子修改一下。
伊冷安刚撩起帘子的手，不禁顿住了。他抬眼看着陶佩玖越发瘦削的身影，心如刀绞。近来他一直盯着厨娘变着花样，做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试图将陶佩玖养胖，却一直未能如愿。难道事情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他紧闭了双眼，努力压下要泛滥的忧伤。他已经奏请永明帝，讨要续命丸。那是张真人为永明帝耗费十年，炼制的长生药。只要有了这丹丸，陶佩玖一定会没事的。
伊冷安调整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到陶佩玖身边，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剪刀，笑着说道：“这么旧的衣裙，还不扔了。这要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我堂堂洛王连几匹尺头都买不起。走，我带你去这里最有名的绸缎庄，挑几匹鲜亮点儿的料子。”
陶佩玖不满道：“哪里旧了？根本就没穿过几次嘛？”
“哪儿那么多废话？本王的话，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伊冷安道。
这一段时间伊冷安说话从来都是我啊，你啊的。极少自称本王的。陶佩玖都有点儿忽略了他是战场上狠厉的洛王了。
“别在犹豫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不是老是埋怨总把你圈在屋里吗？今儿阳光不错，你不想出去透透气？”伊冷安缓和了口气，说道。
好吧，这个条件挺诱人的。陶佩玖将桌上摊开的衣裙重新叠好。伊冷安已是寻了件颜色稍微亮一点儿的披风出来，将陶佩玖捂了个严实，连兜帽都戴上了。
穿戴整齐了，马车已是在外面候着了。车夫见雇主出来了，殷勤地准备了凳子，方便女客上车。
伊冷安却跨过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弯腰，打横将陶佩玖小心翼翼地抱上了车。那小心谨慎的架势，仿佛陶佩玖就是个易碎品。
陶佩玖吃了一惊，不及多想，赶忙将帽子拉得更低，遮住红透了的脸。
安置了陶佩玖，伊冷安也攀着车辕，一跃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车夫讪讪地收回了凳子，鞭子一扬，驾起了马车。
陶佩玖放下兜帽，靠在车厢一边，透过车帘的缝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
伊冷安坐在车厢的另一边，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娱自乐的陶佩玖。在转过街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假借车辆转弯的力量，靠到陶佩玖身边，满足地深吸一口带着淡淡体香的空气，说道：“这么喜欢看景致，改天带你游览名山大川。”
“真的？”陶佩玖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伊冷安。
伊冷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忍不住凑上去，想要一亲芳泽。可惜被陶佩玖机灵地躲过了。
伊冷安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掩上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你想去哪儿？”
虎跳峡、云中瀑布、华山、天池什么的。陶佩玖一口气罗列了一堆名字。
伊冷安摸着下颌，不悦地道：“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难道是哪个萧漠尘说的？
“你忘了我师傅了吗？每次出门回来，都要滔滔不绝地跟我炫耀。可是每次都不肯带我去。”陶佩玖抱怨道。她想四处游历，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来还以为在江宁地界得到辟寒珠，就可以踏着师傅的足迹，了却心愿呢。谁知道……唉。
伊冷安一听，不是从萧漠尘那里打听到的。顿时心情大好，爽快地应诺道：“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其实我也有点儿想念雪神城了。那毕竟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陶佩玖靠在车壁上，说道。
“那王府呢？你不想念吗？”伊冷安低声道。
“这个嘛？我在王府大多时候都感到陌生和孤独。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好像在别人家做客，很是拘束。”陶佩玖想了想，说道。
竟然是这样。虽然早有所料。真正亲耳听陶佩玖说出来。伊冷安感到歉疚，他下意识地伸手将陶佩玖揽在身前。陶佩玖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
伊冷安心中一喜，这说明至少陶佩玖并不反感他的靠近，给他时间他有信心再次占据陶佩玖的心。他将陶佩玖更深地揽在怀里，将下颌搁在她头顶，喃喃道：“委屈你了。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吁——”马车在马儿的嘶鸣声中，紧急刹车。车厢剧烈晃动之后，慢慢停稳。
伊冷安心头火气，正想撩帘子呵斥。
车窗旁响起一个不高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惊扰洛王和洛王妃了。小的在此赔罪了。我家主子想请两位贵人移驾一叙。”
车厢内的伊冷安神色一凛，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能通过声音分辨出，说话者功夫了得。而且来人一语点破他们二人的身份，自是一个知晓或是部分知晓内情的心腹之人。会是谁派来的呢？听口气似乎并无恶意。
他决定按兵不动，先摸摸对方底细再说。陶佩玖也从伊冷安突然改变的气息，觉察出异样，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伊冷安对上陶佩玖清澈的眸子，燥怒的心底瞬间恢复平静，他收敛了气息，对着陶佩玖示意无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拜帖
伊冷安将陶佩玖护在身侧，挑开帘子，扫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看了来人一眼，接过恭敬举过来的拜帖，瞥了一眼，看到是凌云的拜帖，蹙了眉头，他担心凌云不死心还要为难陶佩玖，有意不去赴约。
从他身侧探过头来的陶佩玖也看清了拜帖，却笑着接了过来，说道：“想必你家主子就在这附近吧。那就麻烦你前面带个路。”
伊冷安本想制止，但是当他看到陶佩玖洋溢着自信的脸，突然释然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自己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保她周全。即使他身边的护卫还没有到位，大不了就是一死，能跟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此生足矣。
伊冷安豪气顿起，朗声道：“对，那就让咱们一起会会他吧。哈哈哈……前面带路。”
马车七拐八拐地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青砖民居前，灰腾腾的砖墙上，长着不知名的杂草，不加修饰的两扇简单木门，两个细门环在风中随意晃荡着。
伊冷安嘬着牙花子，想狡兔三窟啊。谁能想到江宁王凌云还有这么个落脚点。看来他也得学着点儿，也四处寻摸些合适的落脚点。
来报信的侍从上前一步，有节奏的轻重不一地扣着门环，片刻，门缝里探出个脑袋，随后门从里面“吱呀”拉开了。
伊冷安为陶佩玖戴上兜帽，扶她下了马车。
院门在他们身后吱扭扭地关上了。伊冷安往院子几处地方瞄了几眼，冷哼一声，鬼鬼祟祟的。
陶佩玖顺路打量一下院子，见小院并没有想象中的别有洞天，雕刻精致，只是简单扫撒，像极了普通民居，倒是有些意外。此处倒向临时征用的。
到了二进的院子，侍从将二人领到正房，看了茶水。伊冷安有些不耐烦地道：“请你们主子赶紧过来。本王可没那么多空闲。”
“哈哈……劳洛王爷和王妃久等了。在下先告个罪。”凌云带着贴身随从，大笑着走了进来。
“江宁王爷，这么大架势，所为何事啊？”伊冷安不为所动地问道。
凌云回头看了周围的随从几眼。随从们立刻悄然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凌云这才笑着坐到主座上，拿出一个玉盒，放在身边的桌上，说道：“此乃辟寒珠。取自深海千年鲛鱼的内丹练成的。我从一个海外异人的手里得到的。听闻不但可以祛寒，更可以养颜。”本是要送于杜寒儿的。
陶佩玖闻言坐直了身子，看着凌云，笑了。这么难寻之物，凌云怎会轻易割舍？
从他将陶佩玖送上祭坛这点，就说明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将此物交给陶佩玖。
陶佩玖原以为所谓的辟寒珠是凌云编出来的。竟是真的。
可是凌云此时为何要拱手相让呢？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伊冷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条件？”
“哈哈，洛王就是爽快。”凌云瞪着陶佩玖说道，“我仔细想过了。前几次我回到过去，虽然没有达成心愿，但是至少证明自由穿梭的可行。你恐怕猜不到前几次去的都是我的替身。”
“呃……”真是只老狐狸，我就说嘛，凌云对杜寒儿的爱，怎么会超越对自己的爱惜，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以身试险。
杜寒儿不过是凌云功成名就之后，弥补遗憾，锦上添花用的。
这么看来实施那个计划，陶佩玖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所以我想有劳洛王妃再次施展《云引谣》，不过此次不但是我，还有我精心培育多年的侍卫，一并带回到过去。”凌云道。
“什么？”陶佩玖差点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够狠！这是要回去打群架啊。也不是这么开挂的吧。别说她做不到，就是能做到，她也不能放虎归山留后患啊。谁知道凌云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行！”伊冷安断然拒绝道。他知道陶佩玖那次虽然表面看起来无碍，实际上还是损耗了心神。难以承受《云引谣》的反噬。
凌云冷了脸，说道：“洛王难道是要跟我撕破脸吗？要知道这座院子，已被我的人手把持得铁桶一般，况且在我江宁地界，上高皇帝远的，我就是这里的主宰。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个把人，我想没人会追查到我头上。而且近来青岩城里，似乎多了不少安亲王的手下。洛王的遇害说不定是他的人手干的呢。”
“你——”伊冷安还是低估了凌云的心狠手辣。
“咳咳。”陶佩玖咳了几声，伊冷安立刻紧张起来。她摆手表示无碍，然后笑着对凌云道：“江宁王不必激动。我上次祭坛时受了损耗，实在无力达成你的心愿。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无意义。”
凌云懊恼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不过——”陶佩玖说道，“那次开启轮回之门时，我脑中多了一点儿别的东西。这几日我身子好些了，倒是能清晰地忆起那点儿影像。只是不知能不能帮到江宁王。”
“哦？是什么影像？我倒有些好奇。”凌云道。
“那请江宁王备一张箜篌了。”陶佩玖避而不答，静静地说道。
“来人！”凌云高声道。
门外立时有人抱来箜篌，还是之前陶佩玖用的那张。准备的怪周全的。
伊冷安有些紧张地抓着陶佩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要勉强，我自有脱身之计。”
陶佩玖回手用力反握着伊冷安的手掌，让他放心。然后跪坐在箜篌旁，拨弄音弦。
“铮铮……”
伊冷安有些惊讶地看到，眼前出现一片迷雾，带着林间的湿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发梢打湿。
伊冷安微微将身子向后仰着，小心留意着陶佩玖的神情，一发现不妥，立刻暴起救人。
凌云却相反地往前倾着身子，努力睁大眼睛，要看穿迷雾。
迷雾慢慢变淡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曲折，浅浅的溪水里，四五个少女背着小小的竹篓，挽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溪水里，弯腰翻捡着什么。不时将捡到的东西扔到小竹篓里。
伊冷安和凌云都瞪大眼睛，仔细查看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虫子
伊冷安重点盯着竹篓里的东西，半晌倒吸一口凉气。
凌云则目不转睛地挨个审视少女的脸，他直觉陶佩玖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看些不相干的人。但是他失望了，那里没有他盼望的人出现。他有些恼怒地收回目光，想要责问陶佩玖在耍什么花样。突然……
“喂，你来得好早啊。也不等等我。”一个清脆婉转的少女的声音，顺着溪水，飘荡开来。
凌云闻言一震，呼吸急促地再次转头，寻找着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更加娇小的身影，同样背着个小竹篓，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众女子见她来了，都嘻嘻笑了起来，道：“小四儿，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起**？”
被换做小四儿的女子，嘟着嘴委屈道：“我就睡了那么一会会，谁知道竟这么晚了。”
众人都嘻嘻哈哈地取笑着，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给小四儿留出一片溪水。
小四儿也不客气，噗通踩在清澈的溪水里，两个小胖手在水里翻找着，很快捏出一条肥肥的、张牙舞爪的嫩虫子，随手往背后的小竹篓里一扔，低头仍旧忙碌着。
伊冷安看着那一条条被扔进背篓里，互相攀爬着，翻滚着的各式各样的虫子，胃里一阵翻腾。
凌云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四儿的脸，难掩激动：“寒儿，是你吗？”凌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想挽住小四儿。可是他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小四儿身前插着凌云的一只手臂，嬉笑着拿水和其他姑娘互相泼着。这情景有些诡异。
凌云走到众女身边，冲淡了她们的身影。
“不！寒儿，你回来！”凌云嘶吼着。小四儿和众女的身影却越加飘渺。
凌云佝偻着身子，呆呆站在屋子中央，显得更加苍老。
难耐的沉默过后，凌云充血的眼睛逼视着陶佩玖，哑着嗓子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条件你随便提。”
陶佩玖停止了弹奏，整理了衣裙，轻巧地走到凌云桌前，拿起玉盒，打开来看了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颗冰蓝的珠子，隐隐有海浪声传来。
陶佩玖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江宁王果然够爽快。那好。我要你江宁王的位置如何？”
“什么？”凌云和伊冷安齐声质疑。
“对，你们没有听错。如何？江宁王，我在等你的答复。”陶佩玖挑衅地看着凌云。她想确认凌云心中最爱的是什么。虽然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她仍不愿意相信。
伊冷安心里却极度不爽，因为萧漠尘和陶佩玖的谈话，自然也入了他的耳朵。他以为陶佩玖此举是在为萧漠尘争取利益。
凌云神色间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似乎忘了，你们的小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江宁王位我不会拱手让人，寒儿，我也一样要得到。其实想来，洛王妃还是对我江宁地界不太熟悉。刚才透露的那个位置，我心中已经有数了。即使你不说，我顶多多耗些时日罢了。可是你们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告诉我地址，辟寒珠你带走。”
哼，果然，凌云是不愿舍弃现在锦绣荣华的。不过，也许，这才是他正常的选择，不是吗？
陶佩玖暗地里撇撇嘴，表面却假装哆嗦了一下，道：“看来，我没的选了。麻烦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陶佩玖低低说了个地点。凌云二话不说，摔门就走，呼啦啦，一群人片刻走得干干净净。
“好清静啊。咱们也撤吧？”陶佩玖揣了玉盒，打着呵欠道。布料还没有买，她还怕伊冷安反悔，尽早买了吧。
“那个真的是杜寒儿？”伊冷安咂摸着嘴，问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陶佩玖白了他一眼道。
“那你是……？”伊冷安愣了一下。
“不过，虽说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还是有因果的。”陶佩玖看着房檐下飞来的几只叽叽喳喳地麻雀，有些出神。
“真是便宜凌云那家伙了。”伊冷安有些遗憾地说道。
是吗？未必吧。陶佩玖嘴角挂着狐狸般狡猾的笑。
“对了。她们捉那些虫子做什么？”别看伊冷安这么大个人，还是行兵打仗的，却最怕那些小爬虫了。让他面对这些奇形怪状的虫子，还不如让他杀入狼群呢。
“做什么？当然是吃啦。烹炒煎炸，或炖，或烧，或煲汤。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据说味道鲜美，祛病强身呢。”陶佩玖睫毛弯弯，笑得贼贼的。
“什么？那些看起来有点儿像蜈蚣的虫子，是要吃的？”伊冷安感觉无数虫子在身上爬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有什么？那可是女族的一道珍稀菜肴，通常都作为招待尊贵客人的压轴菜。”陶佩玖笑着道。
“那凌云？”伊冷安腮帮子都有些抖动地道。( 妾本浮萍 http://www.xlawen.org/kan/34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