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这样的情,那样的爱 > 这样的情,那样的爱 第 5 部分阅读

第 5 部分阅读

    这样说的,奶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怎样做,她比我们知道得清楚。你就多听听***意见吧。”

    白玫点头。

    虽然,日后的事实证明,砌灶另开伙纯属多此一举。但,当时怎么能知道呢。

    第三十七章 成了长辈1

    白玫回城后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迁移户口和粮油关系等一串琐琐碎碎的事情。

    妈妈说:“现在好了,没有动员小组来家里了,白玫,你就在家再休息一段日子吧。”

    白玫说:“没意思,我还是早点走吧。”

    白玫拒绝爸爸妈妈为她送行,一个人手提肩背地到了乡下,草草吃了点午饭,下午就去公社拿了农业户口本,她放心了,当晚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大早,白玫就被“当、当、当”的声音吵醒了。不大时间,又听一个粗嗓门在村子里喊:“开会了!开会了!”

    那当当当的声音来自前面那个村,就是白老太原来住的白家村。所谓钟,就是挂在村口大榉树上的一块铁。钟声就是这个生产队五个村庄的集合令。真是的,用得着喊吗?听奶奶说过,钟声一响,大家就会快速奔向集合点。天晴,大家就站在大树下,雨天,一排平房中东头的一间就是生产队长发号施令的地方了。

    白玫睁开眼睛,听得天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叹了一口气,嘟哝:“下雨天睡觉多舒服啊。”翻个身坐起来,发现奶奶正坐在对面床上看着她。她说:“奶奶起来啦,我正想再睡啊,你睡觉打呼噜,我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还有,这房子一股味,真难闻。”

    奶奶说:“我叫你不要来,你偏来,后悔了吧。”

    “不后悔。我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队长喊什么呢?不多余吗?他五个村子转一遍,不嫌累吗?”

    “是不用喊的,可他有时候就喜欢满世界转一圈,吼两嗓子,过过瘾。起来吧,早饭好了,吃了开会去。”

    “不吃了,太晚了。”

    “没事,开会不比出工,总是拖拖拉拉的,我知道。”

    “奶奶,你早就起来了?明天我来烧早饭。”

    奶奶说:“不急。我已经帮你请好泥水匠了,等买好砖头、锅、铲、火钳,砌好灶,你就自己开伙吧。这几天,还是我来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白玫说:“奶奶,你还是帮我的,对吧?”

    奶奶说:“我没办法,赶不走你,只能帮你。你今天就开始出工?”

    “有点怕,要不,明朝吧。”

    奶奶说:“还跟小时候一样,什么事情都要等明朝。玫玫,你记得你最早会讲的是什么话吗?是‘明朝’。那年,你妈妈快生兰兰了,我去城里接你,你每天都答应跟我走,但是都要等明朝,我真想抱起你就走,但是你妈舍不得,说要等你答应了才走,怕你哭。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你答应了,不说明朝,说‘好’。你妈说,已经下午了,到乡下就太晚了,明朝一早走吧。我说,不行,到明朝玫玫又要说明朝,你想等到哪一天啊。结果,那天长途汽车到站,天就差点暗了,接下来的十八里路,走得我差点鬼打墙。”

    白玫说:“我妈妈也讲过这件事。我小时候多有意思哦,老是说明朝明朝,原来,我从小就是个拖拉鬼。”

    “其实,拖拉最不好了,好多事情,越拖越怕。说句不好听的话,判了砍头上了刑场的犯人,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奶奶,我知道了,我吃好早饭就去。对了,队长人好不好?”

    “马马虎虎,高兴起来喊我太奶奶,不高兴就喊我‘嗨’。他那个儿子也是,有时喊我老太奶,有时喊我‘老地主’。”

    白玫想了一下,笑了,说:“倒是都没有喊错呀。”

    白玫吃着早饭,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想再捱一天,但是,奶奶刚刚才教导了自己一番,不好意思拖。

    白玫喝着白米粥,发觉粥的味道一点也不好,萝卜条也不如记忆中的那么脆。

    第三十八章 成了长辈2

    白玫到的时候,社员已经到得差不多了,白玫一踏进门槛,一屋子人都从头到脚地打量她,白玫发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熊猫。

    队长说:“小姑姑来啦,迟到了,第一天,无所谓,以后要扣工分的。过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

    听到五大三粗的队长喊自己为小姑姑,白玫怪不好意思的。幸亏早上奶奶说过,队长喊她为太奶奶,白玫才知道自己比队长长一辈,否则,她还真搞不清楚呢。她站到队长旁边,队长大声说:“她叫白玫,别看她小,是个知识分子,以后,谁要写信,找她。大家欢迎!”

    零零落落的掌声后,白玫红着脸说:“大家好,我是白玫,我来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今后请大家帮助、教育我。”

    好多人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们又不识字,怎么教育你,你教育我们还差不多。”

    “你家又不缺钱,干吗跟我们来抢工分!”一个手里纳着鞋底的小媳妇说。

    “你们看好了,一个礼拜,顶多一个月,城里小囡肯定逃回去。”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白老太是地主成分,小姑娘怎么肯回来的?”一个稍稍压低了的声音困惑地说。

    “如果不想入党的话,怕什么?总比去外地好。”

    “不要紧,过几年嫁到贫下中农屋里去,不就好了。”

    “白家成分介高,和他家结亲,人家还要考虑考虑。”

    “去!考虑什么?又不到她家当上门女婿,要是我就不怕。”

    “滚你的蛋,你比白玫长一辈呢,想也不要想。”

    “......。”

    嗡嗡的声音,听得白玫的头都要炸了。

    接下来,这个上来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长辈,白玫就赶快喊人。那个过来喊她什么姑,什么姨,她就赶紧点头。有人喊她姑奶奶,她的脸红了,头也不会点了。

    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说:“小姨,你要多准备点红纸头,到辰光包红包,今年我们队里有你好几个小辈要办喜事。”

    白玫看看他,茫然地点点头。

    旁边有人说:“不要听他吓人,除了他,还没听说有好几个人要办喜事。”

    一个长得小头小脸的男青年说:“姑姑,我爷爷好象不大好了,你要准备两斤粮票、五元钱到我家吃豆腐饭。”

    白玫又茫然地想要点头,队长娘子赶忙提醒她:“小姑姑,你不要上当,你应该呵斥他‘你爷爷会长命百岁的,瞎说什么!’”

    白玫吐吐舌头,说:“谢谢你,我真的差点做错了。”

    队长娘子说:“这个小赤佬坏得很,当心他。”

    白玫觉得这话不太好回,只得笑笑。

    那男青年说:“大嫂嫂,这满屋子的女人,就你最坏!”

    闹哄哄的好一阵,队长大声拍巴掌说:“开会了,开会了。”

    屋子里才稍微静了一点,才一会儿,又嗡嗡嗡的,一片嘈杂的声音。队长也不管,他讲他的。白玫仔细听了一会,觉得无非是些老生常谈,于是,思想就开起了小差。她在想:刚才那么多人来跟我打招呼,不少看起来老巴巴的人,辈份却比我低,我一下子成了他们的长辈,真有意思。爸爸讲得不错,一个生产队,半个队是本家,另半个是亲家。看来,这里的辈份、称呼有我理一阵子的。

    因为人喊她,她喊人,闹哄哄地小半天。临了,白玫除了记住了比自己小一辈的队长和队长娘子之外,其余的人没有记住几个。

    乡音、笑语、戏谑,还有说不上恶意的吓唬,在在都松驰了白玫紧绷的神经。

    白玫心想:妈妈多虑了,奶奶吓怕了,小铁匠凌志更是危言耸听,投亲插队这件事没有做错,乡音亲切,他们都和奶奶说一样的话语呀。

    开完会,白玫回家对奶奶说:“开门大吉,大家都和我打招呼,队长还喊我小姑姑呢。”

    奶奶说:“别开心得太早,快活早了没晚饭。从今往后,说话、做事,都要当心,小心无大错。对人要有礼貌,礼多人不怪。”

    白玫说:“奶奶最坏,讲得我骇佬佬。”

    第三十九章 细雨蒙蒙1

    午饭后,白玫就要正式下地了,第一天当农民的白玫跃跃欲试。

    奶奶叮嘱白玫:“你力气小,不要拼命。人家讲你,是为你好,要谢谢人家。嘴巴一定要甜,老话说‘叫人不蚀本,舌头打个滚。’”

    白玫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刚要出门,天空洒下一阵小雨。白玫想,幸亏有雨衣,妈妈准备得真充分。奶奶见白玫在穿雨衣,说:“不行,你不是说下午拔棉花杆吗,棉花杆枝枝叉叉的,这雨衣一会儿就剐破了。”

    白玫说:“那怎么办?打了伞还怎么拔?”

    奶奶拿出一块土布头巾说:“喏,戴块首巾,头发淋湿了长虱子。”

    “这么难看!我不要。”

    “小姑娘不懂事,谁看你呀。做工分,又不是相亲。快戴上,小心发毛病。”

    白玫屈服了,她怕难看,但是更怕哮喘发作。

    奶奶又拿出一件自己的土布衣服说:“穿起来,不然,你的衣服一下子就划毛了,两趟一穿,就拉倒了。”

    白玫叫起来:“我不要!这样更象老太婆了。”

    奶奶说:“象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我不要。”

    “唉,不听话要吃苦头的呀。老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白玫说:“奶奶,我走了,一点小雨,不怕,衣服本来就是旧的,不要紧。”说完人已在门外了。

    走了十几步,听得奶奶追在后面喊:“玫玫,玫玫。”白玫一回头,奶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原来是一只专门用来拔棉花杆的木柄铁钩子。

    “你用两只手拔?你有几两力气?我保你手皮拔破了也拔不动。”

    “谢谢奶奶!”白玫接过钩子。

    田埂上,一排社员远远地望着白玫笑。白玫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象做早操一样排成一排,又不是要比赛,等着发令枪。

    “小姑姑,你走亲戚呀?”高大健壮、浓眉大眼的队长娘子对着白玫大声说。

    白玫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半旧衣服,黑鞋白袜子,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为什么说是走亲戚呢?再打量她们之后,明白了,她们没有一个穿袜子的,更不用说白袜子了。白玫三下两下脱了袜子,塞进裤子口袋里。

    一个年轻女人对着白玫:“啊,啊,啊。”地叫着,边用手指着白玫的辩子,白玫想了一下,明白了,两根长辫子,弯腰就垂地,没法拔棉花杆,她赶紧解下一只辩子的绳子,把两只辩子绑在一起,甩到背上。那女人又“啊、啊、啊”地指着白玫的裤子。白玫低头看看,明白了,她的裤子上有两条挺挺的裤缝,这和他们皱巴巴的裤子的确相差太远了。

    白玫猜想她就是同村的西边那户人家的哑巴娘子,听奶奶讲过,哑巴人挺好的。于是,白玫做了一个用手折迭裤子,然后两手合掌,头右偏,将两掌放在脸颊下的动作。

    哑巴笑了,看来她懂了,这裤缝是放在枕头下面压出来的。一个女人说:“你们明天看,哑巴的裤子也会有两条缝。她最臭美了。”哑巴笑着摇头。原来,哑巴很聪明,能看懂人家说的什么话。

    第四十章 细雨蒙蒙2

    一群女人站在田埂上叽叽喳喳讲了一会儿闲话,就下田开始干活了。

    白玫看人家先用弯钩子套住棉花株的根,再用力一拔,整根棉花杆就拔起来了。她照着拔了一根,发觉并不难拔,心里放松了一些。旁边的队长娘子说:“下过雨,土松了,很好拔的。”白玫点头,感到这雨并非十分令人讨厌。

    白玫用出吃奶的力气,拔了一根又一根,一连拔了十多根以后,腰就开始感到吃不消了。大约半小时以后,不但腰痛,背痛,手更是痛得火辣辣的,一看手,原来皮破了。唉,奶奶毕竟老了,没有提醒孙女戴手套。她解开衣服最下面一粒纽扣,用衣襟垫着手拔,很不得劲。眼看别人都一个一个拔到前面去了,心里一急,背上的汗出得更多,力气也小了很多,有点拔不动了。

    从小争强好胜的白玫感到了一种挫败感,想到自己成了农民中的‘差生’,这让一向是‘优等生’的白玫十分气馁。

    不服输的白玫拼命拔,拼命赶,结果,还是落在后面。

    出来时已经在下小雨,到田头后,这雨紧一阵,慢一阵,没有停过。白玫的头巾全部淋湿了,头发已是湿湿地贴在头皮上,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一双脚在两只糊满烂泥的鞋子里,滑叽滑叽的,不舒服到极点。

    碰到一根超级粗大的棉花杆,白玫试了几次,它都纹丝不动,腰却象断了一样。她直起腰,望望细雨蒙蒙下的天地,心里灰灰的。再弯下腰去,一滴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溜出眼眶,滴在脚下的烂泥里。

    埋头苦干的白玫听到一阵笑声,原来,有人已经拔完了一垅,坐在那一头的田埂上大声地说着,笑着。白玫羡慕啊。慢慢地,田埂上的人越来越多,说笑声就越来越响。

    最后,田里只有白玫一个人在那里拔呀拔。白玫铆足了劲拔,头也不抬。终于拔到了头,刚想在田埂上坐下,加入休息的队伍,一群休息够了的人却站起来了,开始拔又一垅地。一只脚已经跨上了田埂的白玫,只得退了回来,又开始战斗,心想,这次,不能再落在后面。

    又一垅下来,白玫落得更远。三垅下来,白玫还没有拔到一半,不少人已经又开始一垅了。

    终于,白玫撑不住了,不再作无谓的追赶,她拔一根,站一站,喘喘气。再拔一根,又站一下。

    第一天当上社员的白玫站在细雨中的枯叶黑杆的棉花田里,背上是一背热汗变成的凉水,手上破了皮的地方已渗出血来,而腰,早已站不直了,站着时,象只猩猩。她忽然想起在城里时,下雨天打着花布小伞上街去买菜,那时是多么讨厌那种湿漉漉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啊。

    眼中一阵潮热,白玫赶紧弯下腰,继续战斗。冷不防,“啊,啊,啊,”的声音让白玫回过神来,哑巴正把一只手套往白玫手里塞。白玫不要,哑巴就叫得更响,白玫只能收下,哑巴笑了。她弯下腰帮白玫拔起来。

    巾湿透,烂泥糊腿的白玫弯腰曲背地叉开双脚,奋斗在冷冷的深秋细雨中的枝叶零乱的棉花田里,身旁,哑巴女人递过来一只手套,同情地望着她。这幅画面在白玫离开农村之后的数十年里,还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

    第四十一章 四脚朝天1

    灶砌好了,看着干净的新灶,白玫有点兴奋。

    根据奶奶教的,先划火柴点着了稻草,然后再添加不容易烧着的棉花柴。烧着烧着,火熄了,白玫探头去张望,火却突然“轰”地一下子窜出来,烧了她的眉毛。白玫大叫:“我的眉毛!”

    奶奶过来看了一下,说:“唉呀,还真是新鲜,烧饭还能烧了眉毛。你望什么,火能望着了?”

    白玫说:“破灶!”

    奶奶说:“新灶,怎么是破灶呢?新砌的灶有点潮,烧烧就好了。下雨,柴也不干爽。”见孙女沮丧得要哭,老人说:“不要紧,只是燎了一下,眉毛会长出来的。烧得深了,就长不出来了。

    没办法,白玫问奶奶要来首巾,低低地遮住额头。可是,还是让人发现了,这事成了生产队,乃至整个大队的笑话。好长一段时间里,即使白玫的眉毛早已长出来了,大队开社员大会时,还常常有人指指点点,说:“看,就是那个小姑娘,烧饭着了眉毛。”

    “知识青年吧?”

    “当然,乡下姑娘这么大了哪有不会烧饭的。知道吗,她就是白老太的孙女,来投亲插队的。”

    “哪个白老太?”

    “笨,当然是玉兔白家,别人家,有几个读书出去的?她爹如果不是读书读出去了,她也是我们乡下小囡呢。想不到爹出去了,女儿又回来了。真有意思。”

    这些议论,白玫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

    邻村的水莲和白玫年龄差不多,记不清是谁先表示了好感,两人成了好朋友。白玫向水莲抱怨:“怎么人家老是对我指指点点的,好象我是一只猴子。”

    只上过三年小学就缀学回家带妹妹们的水莲说:“如果我到你们城里去,人家肯定也会对我指指点点的,你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人家当然要看?。”

    “我现在和你们一样穿土布衣服,梳两只短辫子,出工还顶首巾,有什么不一样?”

    水莲笑了,她说:“你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还有你走路的样子也和我们不一样。”

    白玫也笑了,她说:“你是说眼神吧。每个人的眼睛当然是不一样的。走路?是不是我走路比较慢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看就知道你是知识青年。”

    慢慢地,白玫明白了,烧掉眉毛还不是人们最感兴趣的,人们感兴趣是因为她是四乡八里当年那个唯一的大学生的女儿,是玉兔白家的后代。

    几个月后,她再也不拼命学乡下姑娘的衣着、打扮,还有别扭的乡音了。她想,反正人家还是能认出我是知青,就让人家认出来吧。

    白玫爸的论调很奇怪,他说:“一个城里生、城里长的女孩,到乡下生活,还要种田,肯定不习惯,所以,一开始就要硬着头皮顶住。”他让白玫至少半年不要回城。而妈妈则说:“一感到受不了,就回家住几天,不要让难受的感觉累积,不然会出毛病的。”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白玫到底还是听从了爸爸的话。再难熬也忍着。奶奶说话了:“玫玫,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呢?那么想挣工分呀?你爹不是给你钱了吗?”

    “奶奶,你以为我希奇那几个工分呀,我多怕出工,恨不得天天睡睡懒觉,或者是回家跑跑。可是,我怕我一开了头,就更怕出工了。”

    奶奶笑了:“噢,因为怕出工,所以天天出工,你跟你阿爹一样的,讲出来的话跟人家不一样的。”

    白玫说:“那当然,谁都说我象我爸爸。”

    过了秋天,冬天总应该舒服点了吧。白玫这样想,她也这样说了出来,人家望她笑。说:“是的,是的,你等着晒太阳吧。”她以为是真的,就天天盼着冬天来临。

    第四十二章 四脚朝天2

    冬天终于来了。门前屋后的竹林被风刮得鬼吼。西北风猛烈的夜里,更是有一种翻江倒海般骇人的气势。白玫在现实生活中懂得了一条真理:唯有好心情才能欣赏好风景。小时候读古诗,读到“竹摇清影罩幽窗”,自豪地说:“我奶奶家房子后面就有许多竹子。”说这话时,脑子里是一桢美丽的乡村幽居图。可是现在,“宜烟宜雨又宜风”的竹子却让夜半梦醒的白玫听出了一种凄凉的意味。

    小小年纪的白玫象个老太婆一样在暗夜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玫期望的舒服日子并没有出现,原来,冬天还是天天要出工的。修筑灌溉渠,填小河,上河工,都需要挑土,竹簸箕成了最常用的农具。

    一担土挑不动,白玫就挑半担。把泥土从簸箕里倒出来还正是个技术活,一开头,怎么也不会,有时候,泥土连同扁担、簸箕一齐甩了出去,人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白玫掌握了倒土的技巧,她拉住簸箕尾部的绳子朝上一拎,就势朝外一甩,泥土出去,空簸箕还在扁担的两头。白玫体会到:原来做任何事情,不光要用劲,还得用巧劲。

    白玫高兴了,装土时就多装了一些,担子上肩,顿时步履蹒跚。咬牙忍着,一步一步,终于到了倒土的地方,一拎扁担上的绳子,泥土没有甩出去。人,顿时就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后面几个年轻人正好看见白玫的狼狈样,一起哈哈大笑。他们一边大笑,一边象唱歌一样齐声喊:“黄牛犁地,四脚朝天!”

    痛,加上窘,白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刚来时,水莲就对她说:“白玫,如果有人问你癞蛤蟆怕不怕,你不能说怕,说怕,他们会把癞蛤蟆塞进你口袋里,说不定衣服领子里。乡下人,没什么玩的,大家只能玩这些。”

    白玫吓着了,她说:“那我说不怕,他们会相信吗?”

    水莲说:“那就要看你说得象不象了。”

    想到令人恶心的癞蛤蟆,白玫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果然,不久后的一天,大家在田埂上休息时,几个女孩子问她:“白玫,你怕不怕癞蛤蟆?”

    白玫想起水莲的话,就回答说:“不怕,癞蛤蟆有什么可怕的。”怕她们不信,她还加了一句:“我还敢抓呢。”

    一个女孩说:“喏,给你。”说着就把一只癞蛤蟆直送过来。白玫坐着,女孩站着,蛤蟆差点碰到白玫的脸。女孩脸上满是鬼鬼的笑,另外几个男孩、女孩情绪高涨地等着看好戏。

    白玫硬着头皮伸出手来,一把接过那只特大号的癞蛤蟆,顿时,一种湿湿的、凉凉的、粗糙扎手的恶心触感从每个手指的每一根神经传到心底。她强忍住,脸上还装出轻松的表情,说:“这癞蛤蟆能吃吗?挺大一只啊。”

    “又不是青蛙,我们都没吃过。你想吃啊?”

    “等空的时候我多抓点烧来吃吃。味道大概不错的。”白玫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扔了那只癞蛤蟆。

    “想不到,胆子还挺大的。”几个想捉弄白玫的人看她并不怕,于是就讪讪地没了兴趣,散了。

    躺在地下,骨头架子象散了一样的白玫想到这些,立马逼回了冲到眼眶里的泪,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一边爬起来,一边说:“哈哈!躺一下,舒服多了。”

    看看白玫平静的脸,大家觉得没戏看,就继续挖泥、挑担去了。

    癞蛤蟆事件,白玫回家后蹲在水桥上用肥皂把双手洗了又洗,一边洗一边哭,直到奶奶找到水桥边来。

    奶奶说:“玫玫,怎么那么久,我怕你掉水里了。吓我。”

    她说:“奶奶,是肥皂掉水里了,我在摸呢,刚摸到。”

    四脚朝天事件,白玫回家就象没事一样,提都不提。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她,迅速长大了。

    第四十三章 寒夜哭声1

    寒冷的冬夜,挑了一天担子的白玫和社员们一样,早早地睡了。

    一觉醒来,听得呼呼的西北风在竹林里咆哮、奔腾。奶奶在打呼。这个老奶奶,真是让人佩服,前天,又去大队部受过了训,两天不打呼,今天又睡得比年轻人还香了,老人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更绝的是,间而还发出呵呵的笑声。

    白玫抿了抿嘴,正要重新进入梦乡,忽听得隐隐约约地有一些被风割碎了的哭声丝丝缕缕地飘来。这么晚了,是谁在哭呢?细听,没有了。刚要睡着,又飘来了。冬夜、寒风、哭声,构成了一种凄凉、恐怖的氛围。悲凉的感觉,一直浸到白玫的骨头缝里,她发抖了。

    早上起来,她对奶奶说:“奶奶,昨天晚上你睡得呼呼的,没听见,好象有人半夜里在哭,鬼气森森的,吓死人了。”

    奶奶说:“那是哑巴在哭,她经常在夜里哭,你是第一次听见,我听得多了。”

    “她为什么老是在半夜里哭啊?真可怜。”

    “唉,是可怜。哑巴不但要受婆婆的气,男人的气,还要受儿子的气。她白天不敢哭,只好夜里哭。”

    “受儿子的气?”白玫奇怪了。

    原来,哑巴是后妈。前面的女人生儿子时难产,自己在家帮儿媳接生的婆婆慌了手脚,赶紧让男人半夜划小船把女人送到公社卫生院,结果女人还是死了,儿子倒活了。那年,那个男人才十九岁。灵堂里,年轻的父亲抱着刚出世的婴儿哭得悲悲戚戚,让所有听到的女人都陪他流眼泪,男人也都摇头叹息。

    女人的娘家来了一群人,三句话不对付就把男人家里的坛坛罐罐打得稀巴烂,最后还强行把死去的女人从客堂里的门板上抬到了房间里的大床上。

    当地的风俗,死在外面的人不可以再进门,要进,除非把后窗拆了,从后窗弄进来。这家人已经照做了,可是,娘家不满意,说是我家女儿是为你家生孩子死去的,必须得放在床上。婆婆不同意,说是儿子那么年轻,孙子才生下地,以后儿子肯定得续弦。大床还得娶新儿媳,所以,死去的儿媳就不能放在床上。

    女家愤怒了,说是就你个老不死的,害死自己儿媳妇,还不让儿媳放在床上!再说了,女人还替你家生了个传宗接代的,破例一下也是应该的。

    结果,男家是单丁,而女家亲兄弟、堂、表兄弟七八个,一交手,胜败立见分晓。

    白玫听了,说:“这女的死得真惨,男的真可怜,还有那个可怜的小婴儿,一出世就没了亲娘。”

    奶奶说:“那小男孩小的时候,大家都喜欢他,又可怜他,现在不了,那小男孩老是欺侮他后妈,不过,也不能全怪小孩子,都是大人弄出来的。”

    白玫说:“哑巴就是那个后妈?”

    “对呀,只听过后妈虐待小孩子,没听过小孩子欺侮后妈的吧。”

    “就是的呀。”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你想得出来的有,你想不出来的也有,千奇百怪的。”

    第四十四章 寒夜哭声2

    白玫奇怪了,说:“一个小孩子,他是怎么欺侮他后妈的呢?”

    从***唠叨里,白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哑巴嫁过来前,她娘家说别的就算了,床是一定要买的,新人用摆过死人的床不吉利。可是,男家说,我家买不起新床,愿意就嫁,不愿意我们也没有办法。哑巴娘家想不嫁了,可是哑巴一定要嫁。所以,哑巴嫁过来后再苦也不敢回娘家诉苦。

    于是,男家将那张被砍得乱七八糟的木床漆了一遍,就把哑巴娶过来了。哑巴结婚那天,坐在床沿上,眼泪直掉。当然是心里委屈呀。

    隔年,哑巴生了个女儿。小女孩长得挺好,象足了妈妈。就是三个月起,动不动就要发怪病。一发病,全身僵硬,象死的一样。

    哑巴的婆婆见小孙女发病时象个死人,就想到摆过前儿媳尸体的木床,怀疑小孙女得怪病是前儿媳作祟。她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张钞票,到海边找了个通神的人问仙。那个据说能通神的女人焚香祷告,半天,两眼一翻作死去状,半晌,一个大哈欠以后,嘴里发出那个死去的媳妇一样的声音说:“我每天都在门背后看着我的孩子呢,谁让我的孩子受罪,我就让谁的孩子受罪。”

    于是,老太婆从此对本来就宠得要上房揭瓦的孙子百依百顺,怕的是死去的儿媳让自己儿子受罪。而对孙女时不时发病的惨状,老太婆也终于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哑巴儿媳亏待了前头女人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孙子小强。

    小孩子都是猴精猴怪的,不久,小强,就是那个小男孩,知道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于是,六岁的小孩子成了家里的老大,而地位最低的自然就是哑巴了。小强只要说一句后妈的坏话,譬如吃的东西没有妹妹的多啦,后妈凶我了啦,哑巴都得挨婆婆一顿骂,挨男人一顿打。

    听罢***话,白玫深深地叹息了。哑巴身有残疾,已经够惨,嫁入这样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原来,这世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苦难是没有底的。

    西邻的一男一女小孩,都挺漂亮的。想不到,一个小小年纪,心灵是扭曲的。另一个,这么小,就要经常受怪病的折磨。他们也是很惨的。

    之后,白玫又听到过许多次夜半哭声。每一次,都让白玫的心颤抖不已。每次听到过后的第二天,白玫都注意看哑巴的眼睛,可是看不出来,那双眼睛既不红,也不肿。白玫疑惑了,我是不是昨夜里做梦?观察哑巴的神态,也没有什么两样。奇怪。

    终于,一个早晨,白玫在井台吊水时惊讶地发现哑巴的眼眶是青色的,脸也肿了半边,白玫悄悄用手势比划,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想,如果是她男人打的,她要帮哑巴讨个公道。哪知道哑巴一边“啊巴、啊巴”地发出声音,一边手脚并用地表演,告诉白玫,她是夜里起来,撞在凳子角上了。白玫无言了。

    一个人过着这样毫无尊严、毫无安全感的日子,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说”?不告诉人,人怎么帮你?一味的忍,多么的软弱无用!白玫在痛狠打老婆的陋习的同时也对哑巴深深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后来,白玫看到一本书,尼采说:“唯有大痛苦才是心灵最后的解放者。”她忽然明白了哑巴什么也不“说”,是因为她经过了极度的痛苦,已经走向大彻大悟。

    第四十五章 水莲订婚1

    寂寞、凄清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春天来了,隔岸望去,小河边已有隐隐的绿意。性急的不知名的野草花,已在早春的田埂上摇曳。

    白玫却没有一点喜悦,她的哮喘又犯了。一秋一冬好好的,天暖了,反而不好了。奶奶说:“春天容易犯旧病,躺两天就好了。”

    白玫说:“我没......有药了。我气......快喘不过来了。”

    奶奶说:“我去请赤脚医生。”

    白玫说:“太慢了,去......喊卫......生员。”

    引弟来了,她说:“你们城里人喜欢吃糖,糖吃多了就会糇啊糇的。”

    白玫哭笑不得,她说:“有胺......茶碱......吗?”

    “可能有吧,你自己翻。”说着把一个上面有一个红十字的白漆箱子递给白玫。

    吃了药,躺在床上,气喘得匀一点了,白玫有点想家了。爸爸、妈妈、妹妹,他们都好吗?信中说好,信中当然说好。她想,等我好了,我要回去一趟,看看他们。还有,我要去买一些喷雾,发病时还是喷一喷舒服。

    奶奶颠着小脚,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碗面条。白玫说:“气都......喘不匀,吃......什么吃,不要吃。”

    “不行,不想吃也得吃,不吃饭怎么会好!”

    “不好就不......好,活得......累死......了。”

    “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说这些丧气话。你奶奶我这种样子,还想要活下去呢,好死不如赖活,懂吗?气喘喘的,听了让人难过死了。唉!生这个病。你爸妈也真是的,照例,发育头里应该调养好的。过了那个时候,现在只能等结了婚生小孩的时候再好好调养,说不定能养好。不然,到我这个年纪还得了!”

    听奶奶说生小孩,白玫不要听了,她说:“说什......么呀!说......太远了。”

    “远什么?眼面前的事,两三年一过,不就应该结婚了。不然,再过两三年,就成了老姑娘了。”

    水莲来看白玫,她告诉白玫,她前天已经订婚了,婆家不远,就在隔壁大队。她开玩笑地说:“白玫,要不要以后嫁到我一个大队去?”

    白玫说:“我还小呢,不想这种事。”

    奶奶说:“水莲也不大,顶多十八。”

    水莲说:“是十八岁,不过,我生日小,其实只比白玫大三个月。”

    白玫说:“这么小订婚,到结婚还有好多年,要是有变化,这婚不是白订了?”

    水莲说:“你不知道,我们这里都是这样的,订了婚,每个年、每个节,男家都要送礼的,如果女家悔婚,不是要把礼物退出来吗,所以,一般订了婚也就算了,不出大事没有变化的。”

    白玫觉得不可思议,她说:“为了怕退还礼物,如有不太大的原因就将就了?婚姻大事耶,除了人命关天,这就是最最大的事了!”

    水莲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谁家还得起呀,就说我吧,前天收到礼物,昨天就被我哥送到他丈母娘家去了。”

    白玫说:“那就是说,你男朋友送过来的礼物也许是他姐夫送给他家的?。”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白玫笑了,说:“这样转来转去,哪天转回家来了,才好笑。”

    “这倒可能不大,可能的是,有的礼物拿到手已经坏掉了。”

    白玫说:“这多糟糕。”

    第四十六章 水莲订婚2

    白玫想起一个问题,她问:“如果是男的悔婚,那礼物就不应该要回来了,对吧?”

    水莲说:“是的,所以,男的一般不会开口悔婚的。他们舍不得白扔钱。”( 这样的情,那样的爱 http://www.xlawen.org/kan/3472/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