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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地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雪。

    我窘迫地转回头,看着老板,他笑嘻嘻地说:“我告诉她你很喜欢她身上那件和服,跟我打听在哪里买的。”

    “啊……”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机灵。

    “这位太太以前是住在东京的,后来搬来这里,开了一家卖腌制品的小店。她的先生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得了很严重的老年痴呆,几乎连怎么吃饭都不会。一开始,这里的人都猜测说,她年轻的时候在东京是做舞小姐的,年纪大了之后才找了个老实人嫁了,来到小地方隐居。”

    我点头。这样的故事,真是屡见不鲜。

    “后来街角那家玻璃器皿店老板的侄子从东京来做客,他是报社记者,看到那对老夫妻的时候大吃一惊。”

    我挑眉:“有名的杀人犯?诈骗犯?”

    老板翻了个白眼:“你推理小说看太多了吧。”

    “……”好吧,我承认我有阵子是很迷这个,没日没夜地看,可是看完之后,还是写不出半个字。

    “实际上他认出来的是那位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先生。”

    “?”

    “据说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在银座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开了一间非常有名的同性恋酒吧,这个酒吧足足火了有二十年,十几年前才开始销声匿迹。”

    “……”我有些愕然,“同性恋酒吧的意思是……”

    老板眨了两下眼睛,算是默认。

    “后来他们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也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老太太断断续续说了她以前的事。原来她年轻的时候家境很好,那个年代还在流行父母决定子女的婚姻,但是她爱上了一个年轻的酒保,于是就离家出走,嫁给了这个酒保。然后有一天,这个酒保决定离开她——这部分她没有多说,也没有人去问——于是她开始一个人独自生活。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生活的酸甜苦辣。”

    “她为什么不回到父母身边去?”我问。

    老板看着我,似笑非笑,好像在开玩笑,又好像很认真:“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

    我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应该不会……”

    他微微一笑,开始用干布擦那些刚洗完的杯子。

    “所以那位老先生是在结婚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吗?”我又问。

    老板耸肩:“大多数时候,人不是一开始就能认清自己的。”

    我抬了下眉毛,算是认可:“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过了二十年,”他一边擦杯子,一边轻巧地说,仿佛二十年是二十天一般,“有一天她接到一通老先生年轻时好友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说,老先生得了老年痴呆症,已经非常严重了,严重到谁也不记得了。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他。但是当她走进病房的时候,远远地,老先生抬起头看到她,喊了她的名字。”

    我虽然有点感动,却还是忍不住亏他:“为什么你说得好像你也在现场似的。”

    老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啦,是因为这段话,这个场景,我已经听老太太说过很多遍了……”

    我诧异:“可是她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跟人家讲自己八卦的人。”

    “她的确不是,”老板眨了眨眼睛,“但是有些人,一旦喝了酒,话就变得多起来。”

    “……”

    老板将用干布擦得发亮的玻璃杯一个个摆到头顶的酒杯架上,然后双手扶着吧台的桌面,看着我:“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决定照顾他的余生。”

    我看着眼前的大排面,不禁唏嘘道:“原来要到了这种时候,这个男人眼里才只有她一个人……”

    老板怔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小小的佩服;“不愧是作家啊……”

    我苦笑。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赞叹”而觉得高兴。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老板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电视机屏幕,我瞥了一眼,似乎正在播放纪录片,两只松鼠在铺满枯枝的泥土地里抢松果。

    “已经变成暴风雪了啊……”他喃喃道。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看电视屏幕上方滚动播出的天气警报。

    “这种天气,”我说,“很适合杀人事件的场景。”

    听到我这么说,他终于将视线从电视屏幕转到我身上:“你说你是写爱情小说的?”

    “……嗯。”我用鼻音回答。

    “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有很多感情经验的人。”他抚着下巴说。

    一瞬间,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一个看上去很酷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就会变得收不住。

    “那写散文的人生活就要很松散,诗人就必须时时刻刻活在风花雪月里,推理小说家要天天目睹杀人现场吗?”我反驳道。

    老板想了想,耸肩:“也对。不过我有点怀疑一个没什么感情经验的人写出来的爱情小说到底能不能让人信服。”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跟他继续争执下去,所以怀着一肚子气,开始闷头喝大排面的汤。

    “不过说到推理小说家,”老板说,“角落里那个戴着毛线帽的老伯好像就是写这个的。”

    我放下面碗,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角落里的老头,说真的,乍看还不觉得,仔细一看,这老伯与其说是推理小说家……还不如说更像是街头艺人。

    “不过他现在每天在运河旁边画些水彩画,卖给游客。”

    “?”

    “据说他以前也是得过奖的,很有名。”

    “后来呢……”我有点不敢问下去,“江郎才尽了吗?”

    “好像是因为跟出版公司有合约纠纷,打了个官司,拖了很长时间,耗费了大量精力和财力,最后是出版公司获胜,他赔光了所有财产……最后来到这里。”

    “……”

    “还有那边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老板站在吧台后面,一脸严肃地说着八卦,“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在东京混山口组的,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为了替老大顶罪,坐了牢。但是等他从牢里出来,老大已经死了,世道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将面碗推到他面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根本不关心八卦的人。”

    老板收了我的面碗,用抹布在桌上仔细地抹了两遍,然后拿出一个灰褐色的陶杯放在我面前,往里面倒了浅浅一层梅子酒:

    “这不是八卦。”

    “?”

    “这是故事,”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看着他,发现如果去掉脸上那一脸青色的胡渣,他其实是个眉清目秀的人……

    “那么你呢,”我说,“你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是哪个角色?”

    他将仔细地用干布将梅酒的瓶口擦干净,放好,然后看着窗外,缓缓道:

    “暴风雪果然来了啊。”

    ☆、10.四(上)

    La mer

    Qu‘on voit danser

    Le long des golfes clairs

    A des reflets d‘argent

    La mer

    Des reflets changeants

    Sous la pluie

    ……

    每次听这首歌,蒋谣脑海中出现的,总是法国南部蔚蓝海岸的场景。湛蓝的天空,深蓝色的海,还有海面上漂浮的白色帆船,以及浓烈的阳光和土黄|色的岩石悬崖……与其说这是一首属于大海的歌,倒不如说,这是一首属于法国的歌。

    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的竟也是海,不过是苍凉的海。

    她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醒了?”祝嘉译的头发已经快要到肩膀了,他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他的头发细软又有点天生的卷,颈后那一片扎不进去的毛茸茸,总是看得人心里发软。

    蒋谣动了动身体,被保险带卡住的肋骨有点生疼,大概是她刚才睡着以后姿势不太好的缘故。车内的喇叭里仍在放着那首悠扬的法国小曲,祝嘉译虽然不会唱,却也跟着哼起来——尽管窗外并不是碧海蓝天,也没有什么白色的帆船。

    她用手指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靠在车门上看着身旁的年轻人。

    不远处的海岸线上有一些渔民不知道在往海里抛些什么,导航仪显示这里是石狩湾,再开个十分钟就能到小樽了。

    从踏入机场的那一刻起,蒋谣就觉得祝嘉译变得有点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好像一时也说不上来。

    反正……他跟平时不一样。

    平时的他很孩子气,也很粘人,可是他上了飞机,坐在她身旁,却自顾自地看着机上杂志,好像一点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带着疑惑和不出所料的高空缺氧反应,她在飞机起飞后十分钟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祝嘉译对空姐说:“她不用吃,让她睡吧。”

    然后,她又昏睡过去。

    等下了飞机,在新千岁机场取了车,驶上高速公路,蒋谣才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到了北海道冬日的冷。

    这是祝嘉译第一次开右驾的车,但他竟然很坚持要由他来开车。蒋谣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不跟他争辩,乖乖地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这场旅行的主角是他,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所以他想怎么样,都可以。

    有一天晚上,她在他家,看到他对着电视里泡温泉的猴子露出那种向往又满足的表情,当时她就想,她要跟他一起去那里。

    可是北海道的天气实在让人扫兴,阴天加寒风,让她一坐到车上就犯困。可是祝嘉译的脸却始终是笑的,她没办法形容,他没有咧开嘴,也没有弯起嘴角,可是他的脸就是笑的,那种笑意好像是从他眼睛里散发出来的。

    他是个怪胎!她这样想着……

    “冷吗?”此时此刻,他一边开车一边哼着小调,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不冷。”车里开着空调,大概有二十五度,怎么会冷。

    “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他说。

    蒋谣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在一起生活了好久的夫妻。

    这个时候,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像是在问:怎么了吗?

    她连忙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阴沉的大海。渔民已经消失了,海鸥擦着海面飞过,这些景象在她脑海中不过像过眼云烟,很快就消弭不见。可是祝嘉译那张认真又似笑非笑的侧脸,却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刻进她心底。

    “这是什么?”蒋谣看着祝嘉译往自己的茶杯里放了几枚粉色的花瓣,不禁问。

    “樱花。”他拿起杯子远远地嗅了两下,然后递到她面前。他在笑,双眼是弯的。

    蒋谣是一个味蕾很不敏感的人,换句话说,她对食物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可是祝嘉译在这方面却很讲究,甚至已经到了挑剔的地步,他是那种宁愿饿死也不要吃难吃食物的人。

    她拿起杯子,闻了闻,好像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喝进嘴里,却还是一杯普通的茶。

    外面下着细雨,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让冬日的小镇看上去更加寒冷。他们坐在运河边的一间小餐馆靠窗的座位上,玻璃窗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可惜,下雨了,哪儿也去不了……”她捧着杯子,手指摩挲着,像在取暖。

    忽然手指上一热,她回过头来,才发现是祝嘉译的手。

    他在她手背上探了探,说:“不冷嘛。”

    他以为她冷,才会做出捧着热茶杯,一脸满足的样子。其实,她只是整个人放松了而已。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逛玻璃商店?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蒋谣咧了咧嘴,有点忧心忡忡。

    祝嘉译摇了摇头:“就在这里坐着喝点东西好了。”

    “可是你难得出来玩……”她为他可惜。

    他却抿着嘴,笑笑地看着她,像是很高兴。

    她看着他那张年轻的笑脸,不禁苦笑地叹了口气。

    “你想聊天吗?”墙角的立式空调风口正对着蒋谣,吹得她的脸颊发红。

    “好啊。”

    “聊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想这个问题。

    “……不知道。”他答得坦率。

    她失笑。

    是啊,大多数时候,他们就像是磁铁的两个面,一旦碰到一起,就牢牢地粘住,一刻也不分开。她有太多太多关于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的皮肤、以及……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记忆,却很少有安静下来聊天的回忆。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祝嘉译忽然说。

    蒋谣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一脸怀疑地挑了挑眉。

    “‘提问和回答’的游戏。”他补充道。

    她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没办法摇头。

    “很简单,”他继续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然后你再问我一个问题——但是要说真话,不能随便敷衍了事。”

    蒋谣想了想,点点头。其实,她是想看这小子到底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女士优先。”他笑得欠揍又很……好看。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没见面的时候,你下班之后一般干什么?”

    “跟朋友吃饭,打球,打游戏,看电视,加班。”他掰着手指答道。

    她觉得他还是那么孩子气,不禁笑起来。

    “该我了,”他很快拿回发球权,“既然你问我,那我也想问问你,我们没见面的时候,你下班之后都在干什么?”

    说真的,蒋谣有点惊讶,她以为这小子早就想好了问题刁难她,没想到他竟也是临时起意。

    “我吗,”她说,“跟你差不多,也是约人吃吃饭、看看书之类的。”

    他忽然探过身子,那张年轻又英俊的脸就在她面前不到五公分的地方:“会想我吗?”

    蒋谣伸出手掌,波澜不惊地推开他的脸:“不是说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吗。”

    他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像是很不满,但碍于规则是他自己定的,只能作罢。

    又轮到蒋谣提问,她想了想,才说:“你刚才说会约朋友出去吃饭?跟我说说你的朋友吧……”

    原本还在那里挤眉弄眼撒着娇的某人,立刻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她抬了抬眉毛。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第一次问我的事情呢。”

    蒋谣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是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的事。不过事实上,她根本不用问,他自己都会喋喋不休地在那里唠叨啊……

    “我的朋友嘛,都跟我年纪差不多,”他说,“有两个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同学,还有几个是高中时代上课外辅导班认识的。”

    “没有工作以后认识的吗?”

    年轻人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工作之后慢慢发现……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要变成朋友也没那么简单。”

    “嗯……”蒋谣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算是对他这段总结的认可。她忽然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幼稚。

    “那,”她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都是男生吗,就没有一个女生?”

    祝嘉译又把脸凑过来,吓得蒋谣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背脊抵住了椅背。

    “不是说过,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的吗!”他懒懒地说。

    蒋谣撇了撇嘴,挤出一句:“好吧……”

    她在法庭上的能言善辩在他面前好像总是无用武之地。

    “轮到我了,”祝嘉译又靠回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抱胸,看着她,“那个跟你一起坐电梯和吃晚饭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秦锐?”蒋谣挑眉。

    “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啊……”年轻人也挑眉。

    蒋谣有点哭笑不得:“你问错了吧。”

    “?”

    “你应该问王智伟的事,秦锐根本就是一个……”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能表达她此时无奈心情的词语,“局外人!”

    祝嘉译却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像是似信非信。

    她大叹了口气:“我们只是同事——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朋友——但是基本上我跟秦锐的交集仅止于工作和上班时间。”

    “但是上次你们下班后一起吃晚饭,”祝嘉译是个很记仇的人,“而且你还骗我说你加班!”

    “……”蒋谣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奈,“好吧,那次我是骗你没错,但是不是因为我跟他之间有什么,而是那天晚上我实在很累,不想再应付你了,所以就随口编了个谎。”

    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因为全都是实话,可是在她说完的同时,她发现祝嘉译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她轻咳了一下,假装没有看到,继续道:

    “重点是,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讨论的还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我发誓。”

    祝嘉译坐在对面看着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倔强”两个字:“你不用发誓……我只是问问。”

    “……”她对此表示怀疑。

    “反正,”就在她还在思量他话中的真假时,他又说,“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

    这下,蒋谣真正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轮到我了吗?”辩论经验丰富的她立刻想到了转移话题这个招数。

    “嗯。”他用鼻音答道。

    “好吧……”实际上,她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因为就像他刚才说的,她很少问他的事,可能在她潜意识里,问得越多,知道得越多,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复杂——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拖延了两秒钟,蒋谣忽然说:“你谈过几次恋爱?”

    听到她的这个问题,祝嘉译先是一愣,然后板起脸来,不太情愿地说:“干嘛忽然问这个……”

    “那你答还是不答?”其实,她真的没那么好奇,只是他的反应让她有点疑惑。

    祝嘉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蒋谣以为他真的不打算说了的时候,才开口道:“在你之前……两个吧。”

    “那么,”她双手抱胸看着他,“在我之后呢?”

    他怔了一下,有些恹恹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在你之后没有人……”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听到这番话,蒋谣心底还是不由地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可是,”她说,“为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好像有点不确定,什么叫‘两个吧’?”

    他抿了抿嘴,用力抓了抓头发,才说:“我只是有点……难受。”

    “?”

    “因为现在想起来,我以前好像……不太懂事。”

    蒋谣其实想说你现在也不太懂事,但还是忍住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感悟?”

    他又沉默了,并不是不想说,而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当他沉默下来的时候,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这好像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远的距离,大部分时候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表情,他们贴得那么近,几乎没有缝隙,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他眼里的自己。

    她透过他看自己,却忽略了他本身。

    “因为,”他的尾音很干,所以拖得有点长,“等到我自己真正付出的时候,才明白付出原来并不容易。”

    蒋谣看着他,张了张嘴,既是对他能说出这番话感到惊讶,也有一种……哑口无言的错愕。通常她只看到他的性感,很少看到他的感性。

    她一直把他当小孩,但其实……他早就不是了。

    “所以,”他垂下眼睛,手指摩挲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个时候除了会让人伤心之外……一无是处。”

    窗外依旧飘着细雨,有两对中年夫妇从风雨中走进餐厅,吧台后面的老板娘连忙热情地大声招呼他们坐下。蒋谣看着那布满雾气的玻璃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会呢……”她说。

    “?”

    “虽然付出并不容易,可是付出也是快乐的啊……”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一点,你应该也有很深的体会吧?”

    祝嘉译也看着她,眼里没有悲喜,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残忍到连她自己都背脊发冷。于是她挤出温暖的微笑,说:“下一个问题轮到你了。”

    祝嘉译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一字一句地说:

    “你……还爱他吗?”

    蒋谣脸上还挂着那种温暖的微笑,好像这只是一场温馨又无关紧要的闲扯。她拿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鼻腔里仍旧充盈着樱花的香味,可是舌苔上的茶水,却已经凉了。

    她放下杯子,看着他,微笑地说:

    “游戏结束。”

    ☆、11.四(中)

    白色的帷幕被风吹起来,飘荡在湛蓝的天空之下。一束阳光穿过树顶照下来,照在绿色的草坪上,照在人们身上,照得她睁不开双眼。她低下头,看着手臂上七彩的光晕,以及身上那一身纯白的婚纱。

    “蒋谣!”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发现有一个男人站在人群之中,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手中是白色捧花,正微笑地看着她。

    她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但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楚。她往前走了几步,那人还是站在那里对她微笑,她越走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忽然有一种恐慌,说不出来的恐慌,好像她已经知道这人是谁。

    她走到他面前,看到的,只是带着微笑的嘴角……

    蒋谣倏地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一片漆黑,窗外的风很大,隐约能听到风声,窗帘紧紧地拉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见。她睁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怎么了……”祝嘉译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她不由地又吓了一跳,他原本还睡眼朦胧,此时也像是忽然被惊醒了一般,握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蒋谣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什么梦?”他转过身,整个人粘上来,用强壮有力的手臂围住她。

    她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他很聪明,立刻说:“跟我有关吗?”

    “……”她不想骗他,所以保持沉默。

    “梦见我什么?被怪兽追杀吗?”他大概以为她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故意用一派轻松的口吻说。他半梦半醒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

    蒋谣又深吸了一口气,但胸口还是闷,于是她挣脱他的手臂,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没有,没什么……睡吧。”

    祝嘉译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一旦对一件事产生了执着,便会卯足劲,颇有点不依不饶。

    “到底是什么?”黑暗中,他的手臂又伸过来,紧紧地箍住她的腰。

    见她还是沉默以对,他忽然张嘴一口咬在她赤*裸的肩膀上。

    “啊!”蒋谣尖叫起来,一方面是被他咬痛了,另一方面是被他吓的,“祝嘉译,你是狗吗!”

    他轻笑出声,像是很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他又去咬她的耳朵,边咬边说:“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咬你……”

    蒋谣终于投降:“我梦到了王智伟。”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身后的家伙立刻消停了。他没再咬她,也没闹她,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好像他是不存在的一样。他松开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动静很大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两人之间留下一个很大的空隙。

    蒋谣先是没有动,但终还是抵不过背脊上冷飕飕的感觉,黑暗中,她翻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很难过。

    酒店的房间一年四季都是维持着二十几度的温度,所以说真的……皮肤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冷。可她心里却不是这样,当习惯了背脊上的那种温热,当习惯了有人可以依靠,尽管她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把这当成“习惯”,但很多时候,她还是会身不由己。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脊。他的身体,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滚烫炙热的。

    他没理她,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她将手掌覆上去,又用手指的指腹温柔地在他背脊上画圈。他动了一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别吵,我要睡觉。”

    蒋谣苦笑了一下。其实,她也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祝嘉译跟她有点像。只不过,她执着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但这不代表她会轻易放弃。

    她的手指沿着他裸*露的背脊顺势而下,沿着他的脊椎一直来到……

    祝嘉译倏地反手捉住了她的手,狠狠甩开,又往床的另一边靠了靠,像是对此极其厌烦似的。

    蒋谣知道,自己要是也不理他,转身睡觉,这家伙没过多久还是会低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忽然变得很有耐性,有耐性到,她愿意去哄他。

    她搂住他的腰,贴了上去。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好像是……很久之前,她也这么做过,那个时候她还算很年轻,就跟现在的祝嘉译一样。她忽然发现,原来要用自己的前胸去贴别人的后背,也是要有勇气的。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这个背脊僵了一下,然后便安静下来,既没有像刚才那样推开她,也没有要热情回应她的意思。蒋谣觉得有点好笑,不太会拿乔的人忽然被推上了这个位置,恐怕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鼻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脊,见他还是没转过身来,便学他张口狠狠咬了一口。

    “噢!”祝嘉译终于叫了一声,“蒋谣,你是狗啊!”

    蒋谣哭笑不得,这家伙……果然是睚眦必报。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能看到他的眼睛和轮廓,不过,也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轮廓而已。

    “你是不是看我不高兴觉得很好笑?”黑暗中,他这样问道。他的口吻像是还在生气,不过,也有点无奈。

    “没有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你干嘛老是说那些我听了会不高兴的话?”他的语气是硬梆梆的。

    “不是你硬要我说的吗。”她装傻。

    “我……”他本来已经在气她,又被她反驳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火更大了。

    蒋谣心里觉得好笑,可是还是想留点面子给他,便说:“好吧,是我说错话了。”

    可是这家伙也没有因为她一句话就消气,他的嘴角还是抿得很紧。蒋谣怔怔地看着他的嘴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在瞪她,于是她苦笑地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对不起……”

    他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

    他的手又箍上她的腰,低下头,嘴唇也凑了上来。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刚才的那个背影,心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道,“不准想别人……”

    她“嗯”了一下,想就此把这个问题带过去。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蒋谣闭上眼睛,听着风声。那“呜呜”的声音,就像是一匹野狼,听得人胸口发闷。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梦见的到底是谁……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要到中午了。大风停了,窗内、窗外一片安静。

    蒋谣侧过头,发现祝嘉译还在熟睡,他睡觉的时候不打呼噜,但是呼吸声很重。

    他的胳膊很沉,就横在她肩膀上,让她想转个身都没办法。可她还是忍不住转头去打量他,她好像鲜少有这种时间,大多数时候她总是赶着从他身旁起身、穿上衣服、回家,然后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发现王智伟已经上班去了。

    她的心忽然被刺痛了,被自己的生活刺痛了。

    然而在这样一个冬日的上午,在异国他乡,在这间二十几平米的酒店房间里,她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睡着的样子,看着他闪动的睫毛,听到他平稳又沉重的呼吸声,她竟然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她希望那些纷乱的往事就此停住,忙碌的日子就此停住,人与人之间的麻木与互相伤害也能就此停住……唯一留下的,是对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向往。

    她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去想过“美好”这两个字。一开始害怕,后来是懒得。

    但此时此刻,她忽又想到了。她看着他的脸,就想到了。

    祝嘉译闭着眼睛转开脖子,脸朝着天花板,可身体还是朝着她。她很想笑,是被感动得笑,她觉得他就像个小孩……可爱的小孩。

    她不知道自己看他睡觉看了多久,尽管脖子很酸,尽管肚子也饿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厌。

    “要是我当不成建筑设计师的话,我就要开一家餐馆。”祝嘉译坐在运河旁的小餐馆里,一边吃着寿司卷,一边大言不惭地说。

    雨过天晴之后,小樽又变成一座阳光明媚的小城。他们住的酒店离运河很近,刚才走过来的路上,看到河旁边有很多街头艺术家,每个人的摊位旁都摆放着各种关于这座小城的艺术品,有照片、油画、水彩画、玻璃制品等等,蒋谣趁祝嘉译在逗鸽子的时候,悄悄地买了一张小樽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是小樽运河的雪夜景色,深蓝色的天空、深蓝色的河水,还有白色的雪和金黄|色的灯光。她把明信片塞进皮包里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亲眼所见的话,一定更美。

    他们还是来了昨天这家餐馆,祝嘉译可能想要试试新的地方,但看她一副确定的样子,就也没说什么。其实她不是说有多爱这间小餐馆,而是说,既然已经有了不错的经验,为什么还要冒险尝试新的事物呢。她就是这样,吃过的东西觉得好吃,下次来就还是点这个,因为在她看来,要是试了别的东西,最后很有可能会发现还不如原来的好,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不贪心。

    可是,她忽然发现,这个论点好像又不太成立——不然她的生活里怎么会有一个祝嘉译?

    “喂……”就在蒋谣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祝嘉译不耐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又在想什么心事?”

    她回过神来,有了昨晚的“教训”,她已经学乖了:“你啊。”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有点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想你的事情。”她说。

    他又眨了眨眼睛,而且是很用力地:“我?什么事情?”

    蒋谣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孔,忽然很恶劣地想逗逗他:“在想你以后怎么办。”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嘴唇也紧紧地抿着。

    “你今年几岁?”她假装面无表情。

    “再过几天就虚岁二十七了。”他好像有点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是啊,你也不是小孩了,”她忍住笑意,继续道,“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了吧。”

    “你别说了,”他果然板起面孔,“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教。”

    蒋谣伸出手,越过整张桌子,去掐他的脸颊。在看到他冷冷的眼神时,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祝嘉译却别过头去,躲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她愣了一下,手僵在空中,笑得有点心虚。

    “你就是喜欢看我生气对吧?”他下意识地抿着嘴。

    “怎么会呢……”蒋谣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在祝嘉译面前也蛮贱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

    “有时候我觉得你看我不痛快自己才会痛快一点。”

    蒋谣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他说得对……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懊恼,也有些后悔,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打扰一下,”就在蒋谣还在发愣的时候,忽然有个好听的女声说,“你们点的东西来了。”

    她诧异地转过头来,发现竟是一直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娘:“你……”

    老板娘将手中的托盘往桌上一搭,将面碗一一放到两人面前:“两碗叉烧拉面。”

    蒋谣眨了眨眼睛,还在惊讶当中,老板娘却微微一笑,说:“慢慢用。今天工读生不在,我得招呼好多客人。”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走了,动作麻利又迅速。

    对于他乡遇故知这件事,蒋谣觉得自己也算是见惯不怪了,但是在这么个小地方,竟还有华人开的店,也着实让她( 不需要爱的情歌 http://www.xlawen.org/kan/36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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